出了屋門來到走廊,我看到的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夜色入深又加天空烏雲所蔽,院裏此時漆黑一片。對面屋中有燭光晃動,有一女子身影立在屋中像在思索什麼,不見動靜。我想那是亦璇,呵呵,這突然來了法靈寺,又見到了空寂這僧人,她肯定會心無寧神思緒萬千的。
我們行了過去,暮晴叩門說道:「亦璇姐姐,十一哥哥醒來了。我們現在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亦璇在屋內幽幽說道。我推門而入,卻見亦璇兩行淺淚掛於面頰,眼眶紅潤讓人心生憐憫。她立在桌旁不動聲色,只是目視跳動燭火任由眼淚滴落。
「暮晴。」我說道,暮晴看向我,我點點頭,她會意走到亦璇身前給她擦拭淚水。
「亦璇姐姐別傷心了,現在我們大家都不是很好麼?」暮晴安慰道。
亦璇沒有回話,卻是眼淚再次奪眶而出。看到此處,我閉目不願再看。空寂,你讓亦璇痛苦一時,我丫讓你難受一輩子!我心中憤恨,轉身獨自出了屋外向前庭走去。因為走的心急一時氣血在我胸口翻滾,忽感陣陣眩暈讓我渾身沒了氣力。我扶着一旁柱子心中嘆道,就我這本事找到空寂又能如何?丟了自己臉面不要緊,敗了更讓亦璇難堪!這不是自討苦吃,賣力不討好……
該不該逞強呢?
「轟隆」天空傳來一聲悶響,白色閃電照亮了整個夜空。隨後,細雨滴淋轉而大雨傾盆,不過片刻之間,一切突然而至。我坐下身子,靠着柱欄目視院裏雨中場景,心中恍惚過後盡剩苦澀。
「十一呢?」
「十一哥哥剛剛還在……」
急促的步聲過後,我轉頭看到亦璇與暮晴兩人面容擔心的表情。亦璇蹲下身子,問道:「十一,你不要在這裏坐着,會着涼的。」
「外面清靜,我在屋裏看了你掉眼淚心煩意亂的很,還是在外面待着好些。」我笑了笑,指着雨景說道,「雨總會讓我安靜下來,好好想些事。它掉落了我將不在擁有的東西,讓我現在心裏很安寧,也看懂了很多事。」
「先回屋吧。」亦璇不打算聽我講完這些話,她伸手拉我起身,我搖搖頭自己站了起來。
「你既然沒事了,那我便去拜見智行大師。我想姜子軒也會在他那裏……」
我自行向前院走去,亦璇沒有跟來只是看着我走開,猶如當初望着空寂背影那般神情。我轉身踏出走廊時回頭看到她的模樣,心有些痛,她是在看我嗎?
踏入前院來到西屋門外,我看到屋中有兩人圍燭坐談。看那身影是兩個禿頭和尚,看來是空寂和他師父智行在商談些事情。姜子軒又去了哪裏?我心中疑惑,但又不便現在就進屋打擾他們,便駐足門外等候,只是他們似有說不盡的話語般,等了許久我都打起盹來。昏昏沉沉睡意讓我站在那裏左右搖擺,只等到大雨停息。
夜風吹來,讓我打了個冷顫,一下睡意盡去清醒了許多。我摸摸額頭心中念道:門外站了這久,可別感冒了。剛剛想完,便打了個噴嚏,我拉緊了下衣服看那屋中居然沒了人影,低聲說道:「那空寂何時走的,我怎麼就沒見他出來?是不是站着睡着後空寂自行離去他師父智行大師也就休息了呢?當真空寂出屋也該和我打聲招呼呀?」
我還在埋頭思索,屋中卻傳來一蒼老但卻渾厚之聲「十一,屋外站了這久,就沒想過要進來嗎?」
我抬頭再看,屋門自行打開,一個面容老邁鬚髮蒼白的老僧端坐在禪席上,目視着我。我看後心中驚詫,慢步走進屋中立在他面前一時居然無話可說。屋門此時自行關閉,「咯噔」一響倒是把我嚇了一跳。
「請坐。」老僧指了一旁座椅說道。
「智行大師……我…」我其實只是想說些拜謝之類的客套話然後回屋睡覺。本就一言兩語,也避免打擾人家休息。智行大師卻淡淡一笑,不急不緩的說道:「無事可急,不妨先坐下再說。」
「十一暈倒以後,得大師相助有一歇息之所,是夜雖晚,特前來拜謝大師之恩,隨後便回屋不打擾大師休息了。這就不用坐了。」我站着回道。
「呵呵,坐下吧。」智行大師又說道。「我們會有很多話要說的。」
都第三次讓座,我再不坐下就太做作了,哪怕坐下再起來告辭也行。待我坐下,突感到身子舒服了許多。可能剛才站了久些,有些乏累。我看着智行,智行看着我,不見開口。我說道:「大師不是有話要對晚輩講嗎?」
「是因為你還沒問。」智行大師說道。
「哈哈!」我聽後不自覺大笑出聲,連忙說道:「十一剛才說過了,是來拜謝的。大師你還想晚輩問些什麼?」
「看來老衲多心了,那十一先回屋休息吧。」智行大師淡淡說道。
「那十一告辭,明早再來拜見大師。」我起身離座,待走到門口處我卻沒有踏出門檻。不知道為何我想到了亦璇,想到了當初兩人剛離開龍淮前,她叫我十一公子時的情景。「那時的我在亦璇眼中應該是個道法高人,浪跡天涯的奇士。和我走下去,必定會仙夢成真!被人看高雖然很開心,卻不曾想最後會是這樣。我為她做的少之又少,走到今日怕也到了盡頭,穹淵寺未能去了,怕將來發生些不可預料事會連累到她們。月汐讓我走,我也看來是該走了……」
「那既然想走,為何還有留戀之情?豈不知這樣一來心中反而更加牽掛。」智行大師說道。
「那又如何?大師修為可以心如止水,不牽絆於塵世虛華。十一自當不及,卻可以承受此苦,既然無法做到當初的承諾,最好我是早早離開,免得身邊朋友與我虛度時光,還要面對不可預料的困難。」我立在門口,回頭看向智行大師嘆道。
「那你打算何時離去?你一行同伴又該如何去處?」智行大師說道。
走,突然說要走,我本以為會釋然看得開。本就是一個夢,能有何太在意。姜子軒可以去做他願意做的事,本來他對仙不仙的就不關心,若不是師門情意深重,浪跡天涯總比跟着我這個成不了大氣的十一要好的多。暮晴送她回吟風嶺,然後她獨自在那裏繼續生活?那個願望就當開玩笑?亦璇回到師門,卻不知這對她一生只有一次成仙的大好機會就因為我退出,會讓她承受何種後果……我可能自私,但這路走下去成功不了,可能有人會因為我……我不敢想下去,亦璇的師父和那個暮蘭的事讓我擔心,擔心着亦璇……
智行見我沒有說話,他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十一你與老衲當年認識的那個人有很多相似之處,他手持夫越劍吹奏暮曉笛時,總讓老衲心生嘆息。一路走來斬妖除魔,歷經種種坎坷,每當我們一行人疲憊不堪不知去路在何方的時候,他便吹奏靜焉曲,而後帶我們前行。可惜他為了第三塊風華石而命喪劫殤谷,當時情景此刻歷歷在目……老衲之所以會在這無量山下建着法靈寺修行苦禪,離去師門穹淵寺犯此大不敬之罪,只因為他。」
「智行大師緣於穹淵寺,十一之前也明白少許。穹淵寺方丈智明大師應該是大師同輩『智』字頭的師兄弟。難道亦璇師父凝月真人當年遇到的霍華子傳人與智行大師追隨過那人是同一個人?」我問道。
「是,」智行閉目嘆氣,又喧了句佛號仿佛在靜下自己的心境。這智行大師怎麼和空寂一樣,他們的修為難道還不能看開些事?到底是什麼讓他們會這樣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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