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賈似道 第四百六十六章 誅心之言

    賈似道能夠理解丁大全幾人的心理。

    唇亡齒寒的道理。幾人都懂。

    尤其是在明明知道一些事情會發生,但是那種束手束腳等人來宰割的無力感,實是讓人幾欲抓狂。

    賈似道心中暗嘆一聲,夾縫中求生存,又能如何?

    有很多東西,有很多人的命運,因為他的到來,而讓命運的輪盤產生了偏轉。

    譬如本來沒有的襄陽之戰,譬如本來該夭折的太子趙維,譬如蔡州之戰,譬如張柔的死,還譬如那完全是被他扶植起來的後金軍等等等、

    按照歷史原本的進程,偏居一隅的南宋國運至少還應該有三四十年,可是既然很多事情已經產生變化,賈似道又怎麼可能又怎麼敢拿已知來賭未知?

    但是,一切的陰謀陽謀其實都是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如果口溫不花真的是想要跟大宋打一場國運之戰,大宋必敗無疑。

    現在就看,口溫不花或者說窩闊台到底願不願意了。

    原本的歷史上,南宋的國運能夠延續數十年,窩闊台的死,是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

    窩闊台死,蒙古朝內因為權力而產生了太多的傾軋,消耗了太多的力量,耶律楚材被逼離開權力中樞,蒙古根本無暇南顧,才給南宋延續了數十年的國祚,直到忽必烈登上汗位。

    如今窩闊台未死,耶律楚材這個一代賢相大權在握,口溫不花已經很明確的將大宋視作了主要威脅,似乎發動一場國運之戰並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但是,如果信報沒錯的話,那麼僅僅憑速不台在四川的二十萬大軍和禿雪在淮南的十萬大軍,似乎又不像是蒙古在準備一場大戰。更重要的是,荊襄一帶,大宋明顯到如今還佔據着優勢,只要後金軍沒有玩完,口溫不花是不可能敢冒然南下的。

    而反觀大宋呢?四川和京湖戰區的兵力相差無幾,淮南同樣也有三十餘萬大軍,四川、京湖和淮南三線,大宋一共佈置了足足超過百萬的大軍,要說僅僅靠那三十萬兵力就能夠擊垮大宋長江一線防線的話,蒙古也何用跟大宋對峙如此多年?

    又或者,口溫不花根本就是另有目的呢?

    或許,古人所說的杞人憂天,就是這樣?

    賈似道自嘲一笑。

    孟珙不是傻子,朝中那些個勾心鬥角的老狐狸們,也不是傻子。

    「行了,我們所說的所有一切都是來自於猜測,我大宋同蒙古對峙這麼多年,之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蒙古人大軍三面強攻的事情,四年前不就是麼?那一次,窩闊台的三子闊出可是死在了荊襄戰場上。所以,義夫剛剛所說只是有可能,但是本官以為,口溫不花就算有這麼大胃口,也要有那麼好的牙口才行。後金軍中的信報,職方館會隨時上稟樞密院,本官也早命人照例給京湖孟帥一份,如今我們能夠看透的事情,孟帥自然也能看出來,皇上和朝中那些老大人們也能看出來。」

    既然想不通猜不透,賈似道也實在是懶得勞心勞力。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了。

    「大人說的對,剛剛所言都是末將的揣測,皇上和諸位大人定然比末將考慮的要周全,末將以為我們還是早日趕赴廣東是正理。」

    余階沒有想到分析個戰局,會分析到人心惶惶的境地,可是這畢竟是他的猜測,若是對了還好說,若是錯了,豈不是失分之舉?這個時候見賈似道把話題岔開,連忙應道。

    「可是戰事瞬息萬變,戰機瞬間即逝,皇上和朝中那些大人們遠離前線,若是事事都要請示朝廷才能行事,這一來一回不知道要延誤多少軍情,那麼就算以孟帥之能也只能被動挨打,處處受制。唯有皇上將各路軍事全盤交付,才是萬全之策。」

    賈似道緩緩在書案後坐下,揉了揉眉心道。

    「這個大人可以放心,四年前的宋蒙之戰,皇上就給了各路主帥臨機決斷之權,事後只要及時上稟朝廷就可,既然已經有了前車之鑑,此次想來以皇上之英明,定然也會同樣如此,朝廷不外乎就是給各路派駐監軍罷了。」

    親歷四年前大戰的洪文浩這個時候連忙接口道。

    已經有了先例麼?賈似道點點頭。

    這些他並不是太清楚,不過想來洪文浩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撒謊。


    不過想想似乎也是應該,趙昀本身並不是個昏君,至少在他理政的前面十幾年不是,從端平更化到雄心勃勃的意欲收復汴梁和洛陽,再到心灰意冷的醉生夢死喝酒享樂玩女人,實在是現實太過冰冷,澆熄了趙昀心中所有的火焰,以至最後只能得過且過,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既然趙昀現在還沒到醉生夢死的時候,那麼自然也是知道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的道理的,給各路主將最大的自主權,自然是最明智的選擇。

    「那就好,我們就不用多操心了,不過義夫所言,我會原原本本上稟皇上,希望能讓皇上和朝中那些大人們對此次蒙古人南下保持足夠的警惕。」

    賈似道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提醒一下趙昀,要儘可能的對口溫不花的行文保持足夠高的警惕。

    聽到賈似道如此說,一直沒說說話的丁大全神情微動,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一個人說話,躊躇了半響又緩緩將頭低了下去。

    「怎麼?子萬,有話但說無妨。」

    抬起頭的賈似道正好看到丁大全這一幕,笑着道。

    丁大全顯然沒有料到賈似道竟然看到了他的動作,聞言想了想,似乎在組織措詞。

    「大人,有句話不知下官當講不當講。」

    「呵呵,子萬兄,我先前就說了,理是越辯越明,我有錯更是可以直言不諱。難不成今時今日還不足以讓子萬兄交心否?」

    原本只是以為丁大全有些文人的通病,一些小心思,此刻見丁大全一副猶猶豫豫的鄭重模樣,似乎又不太像是小心思,賈似道正色道。

    「那下官,就說了,若是有不對的地方,還請大人恕罪。」

    「但講無妨。」

    「大人,下官以為,大人既然已經離開臨安城,朝中發生的諸事,除非關乎我大宋生死存亡的大事,其餘諸事,下官以為大人還是少做少言少奏。」

    丁大全說完對着賈似道深深一禮情真意切的道。

    「大人,下官承蒙大人提攜,先前雖是區區一小吏,但是對大人所作所為卻是由衷敬佩。無論詩詞下官自不必說,想來洪大人自是早就聽說過……」

    「其實末將,也聽聞過大人之詞,『漢陵風雨,寒煙衰草,江山滿目興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唄,算來別是淒涼。往事最堪傷,想銅駝巷陌,金谷風光。幾處離宮,至今童子牧牛羊。』大時至今日末將依然是記憶猶新啊。」

    余階突然插嘴道。

    丁大全對余階的抬莊之舉自然是極為高興,笑着繼續道。

    「余將軍處身行伍之中,都曾經聽聞甚至對大人的詩詞記憶猶新,可見大人詩詞之無雙,試問天下士子又有何人未曾聽聞?詩詞不說,襄陽犒軍,時值襄陽之戰正酣,滿朝文武無人敢往,又是大人一肩擔之,為我大宋揚威,使那蒙古宗王口溫不花鎩羽而歸;孟帥遇刺,大人不顧安危勇拿賊酋,運籌帷幄為襄陽之戰早早埋下釘子;徽州大震、臨安大飢,大人臨危受命,斬惡將懲奸商廣籌糧,解救無數黎民與水火……」

    「過往之事,全仗皇上信任,並不是我一人之功勞,子萬兄就不用再說了。」

    丁大全說的都是賈似道曾經做過的事情或者說功績,當着這麼多人面如此誇讚,賈似道雖然受用,卻自覺還是需要留些麵皮才是,只得出言打斷丁大全的總結。

    「大人自是不在意,因為下官等所有人都知道大人是一心為公,為皇上為我大宋為天下萬民計,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認為,他們只是認為大人搶了他們的功勞,阻了他們的官路,擋了他們的財路,大人也因此樹敵無數,年前的大朝會,大人招致滿朝攻訐正是最好的明證。」

    「可是……這跟我跟皇上上奏對四川和京湖的戰事分析有關係麼?」

    「大人恕罪,大人,皇上是天子,但是皇上也是一個人啊。如果大人在臨安,在皇上身側,皇上能夠隨時看到大人,大人自然是不用擔心,但是,如今大人不在臨安,雖說大人又史相、有謝尚書、趙侍郎支持,可是大人,眾口鑠金啊。

    大人同一些人之間的間隙已經是無法開解,否則就不會有慶元之襲發生,無數的人希望大人永遠不要再回臨安,甚至不惜通敵。

    他們會想千方設百計的置大人於死地。一人之言,或許沒有什麼,可是若是人人都是如此說,大人以為皇上會如何?

    身為臣子,有時候並不是什麼都要做、什麼都能做、什麼都要管才是好事啊大人。古往今來,有多少能臣幹吏,以史為鑑,大人還不明白嗎?

    如今下官、洪大人、余將軍、洪將軍還有眾多如洪大人、余將軍、洪將軍一樣仰慕大人之為人的人託庇與大人麾下,為大人計,為我等身家性命計,下官縱有誅心之言惹得大人不快怨怒,卻也顧不得太多了。還請大人明鑑、三思啊!」

    丁大全再次深深一揖到地。



第四百六十六章 誅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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