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劉驁冷笑一聲,使勁兒抬腿踹開朵兒,怒道:「你當朕是什麼?你想要與朕告狀時,朕便要相信。現如今你反悔了,懼怕了,就要讓朕忘掉剛才發生的一切?別忘了,剛才宣室殿外誓死相見,長跪不起,執意要害皇后於死地的人,同樣是你!」
劉驁這一腳的力氣不小,朵兒捂着胸口疼得「啊」了一聲,跌倒在地。
皇上的話沒錯,她有什麼資格要求皇上陪她反悔?話是自己說出口的,路是自己走到這兒的,又沒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要求她這麼做,她憑什麼悔恨?
眼淚與地上的塵土交織在一起,濺在朵兒的臉上。
她就這麼伏地而哭,像是死了爹娘。
「皇上,這么半天說的如此熱鬧,臣妾還沒聽出到底是什麼事情。看朵兒這個樣子,是說不清楚了,不知皇上可否介意告知於臣妾,如此治罪的時候,臣妾也方便『對症下藥』,喊個冤。」余香淡漠的眼神從朵兒身上收回來,見她哭成這個樣子,心中便可猜測出她都在皇上面前說了自己些什麼話。
這罪名看樣子是輕不了,否則何以至於懊悔至此?
「這話朕還真是說不出口,福公公,你向皇后複述一遍吧。」劉驁搖頭,像是對這話題充滿無數牴觸之意。
余香納悶,什麼話題以至於說不出口?奇恥大辱?很是難堪?
福子應了一聲,快走兩步來到皇后跟前兒道:「朵兒說您身邊的楊公公與您私通,是一名假太監,淨身沒淨乾淨。還說……」
前面的話福子說的挺快的,可說到了一半,卻也住了口。
「還說什麼,你一氣兒說完了。」余香的腦子還沒轉過來,連忙催促福子快講。
福子咽了口吐沫,緊張得很,定了定神,捏緊拳頭給自個兒壯膽道:「皇后娘娘,她還說您為楊公公喝過打胎藥,您懷上過楊公公的孩子。」
余香蹙緊眉頭,嘴巴長得老大,死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番話是真的。
「朵兒,你告訴本宮,福公公複述的這句話里可有半句虛假?他可是刻意誇大其詞栽贓於你?」余香努力平靜着呼吸,克制住自己心頭的怒火,詢問朵兒道。
朵兒被余香的平靜嚇傻了,她跟了皇后這麼久,知道每一次皇后的語氣越平穩,心中便越是痛恨。
她完了,她死定了。
她現如今只能麻木地搖頭,一言不發。
「是沒有栽贓於你,還是你沒有說這番話。朵兒,告訴本宮,別讓本宮一個問題重複那麼多遍。」余香覺得她對朵兒已經沒什麼耐心可言了,她對她那麼好,卻換來這樣的冤枉。
「娘娘,奴婢錯了,這些話都是奴婢信口胡言,不是真的。」朵兒跪下來一個勁兒地給余香磕頭,余香卻權當看不見也聽不見。
餵不飽的蛇,是生是死又如何?
當年若是沒有她,朵兒早就隨着孟存菲殉葬了,哪裏還活得到今天?
好啊,她讓朵兒活下來了,倒是養了一條狼,反咬自己一口,還是這麼嚇人的藉口。
「對於此事,皇后娘娘有什麼想對朕解釋的嗎?」劉驁雖然不相信余香跟楊凌之間真的有什麼,可朵兒畢竟說得有鼻子有眼,事情鬧得也不小,宣室殿上上下下的宮侍都知道了。如若他今日不當着這群宮侍的面兒,將這謎題解開,怕是余香跟自己的名聲,日後都是別想要了。
「回陛下的話,臣妾冤枉,卻是無從解釋。事到如今,只能怪罪臣妾管教無方,以至於自己手下竟出現了這樣的宮侍,乃是最大的罪過。皇上請責罰臣妾吧。」說完這話,余香直接扶膝跪了下來。
劉驁凝眉,上前一步拉起余香,「皇后急什麼,若想要為你洗清冤屈,又有何難?來人吶,把楊公公帶上來。」
楊凌已經在這兒了?
余香回頭望過去,只見幾名侍衛帶着楊凌走上前來,楊凌的脖子上被戴着沉重的枷鎖,腳上拴着鐵鏈,口中塞着布團,舉步維艱。
「皇上,這身上戴枷乃是死囚之刑,敢問楊凌犯了什麼樣的罪過,要受到這樣的對待?」余香見狀,當即急了,她在這兒便能夠清楚地看到楊凌脖子上那一圈鮮紅的血痕。
所謂關心則亂,見到余香為楊凌擔心,劉驁心中就升起一股強烈的嫉妒感。
他的皇后,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竟然在為了一個太監而吼他?
他一國之君啊,是她的丈夫啊,她怎麼能向着楊凌說話?
「與皇后通.奸,難道還算不得死罪嗎?在朕尚未幫皇后洗清罪名以前,楊公公在朕眼中,等同死囚。」劉驁的話擲地有聲,面孔嚴峻,當即端起了他皇上的威嚴。
余香抬眸望着他,是啊,他是九五至尊,即使為人儒雅,他身體裏依舊流着龍族的血。
余香也不等劉驁開口應允,直接走到楊凌面前,一把取出塞在他嘴裏的布團,扔在地上,而後吩咐身邊的侍衛道:「你們把枷鎖打開。」
這是宣室殿,又非立政殿。皇上人在面前,誰會聽從皇后的吩咐?
所以他們各個低着腦袋,只當做沒有聽見。
「娘娘,是奴才拖累了您。」楊凌啞着嗓子望向余香,卻是滿眼愧疚。
余香抿唇,錯的又不是他,他愧疚什麼?
「你們把枷鎖打開吧。」劉驁忽然開口說出這句話,倒是讓余香的眼睛一亮。
難道皇上動容了,他想通了?
可是在這余香的笑容尚未徹底洋溢開來時,便聽到劉驁緊跟着說了一句,「打開枷鎖後,給楊公公驗明正身。」
楊凌臉色漲得通紅,為了不會因為自己亂說話而讓皇上遷怒於皇后,他便咬緊了牙根一言不發。
怎麼驗明正身?傻子都知道,便是當着在場眾人的面兒,扒下他的褲子,看看究竟是不是淨身乾淨了。
他這輩子都沒覺得這麼屈辱過,就連當初真的把他變成太監時,他都沒有今日這麼難堪。
你知道那種滋味嗎?就是你恨不得變成螞蟻、蚯蚓,直接鑽進地縫裏去,一輩子也不出來。
那些侍衛往日的地位趕不上刑衛,所以他以前看待他們總像是高人一等。可是今日局勢變了一番模樣。
這些侍衛看向他的眼神里,無不充滿着無聲的嘲諷。
就好像是在說,「你連個男人都不是,你連個人都不是!」
他瞪紅了眼睛,他不怕被別人譏諷,也不怕被別人冤枉,他既然已經是個太監了,就不怕被人再瞧着侮辱一回。
可是今日不一樣,皇后在這裏,他怎麼能當着皇后的面被看光。
怎麼能讓她看到自己殘破的身體?
余香震驚地望着皇上,好半天吐字道:「皇上,其實您不用費這樣的力氣,您要是這樣做,不如直接拿刀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要不這樣吧,您信不過楊凌,也信不過臣妾。您賜臣妾一尖刀,臣妾就在這兒,親手要了他的命,您看行嗎?」
楊凌抿着唇拼命的點頭,晃得脖子上的枷鎖鐵鏈都「咣當」直響。
不愧是他心愛的皇后娘娘,真的懂他。
他寧死,也不願受這樣的屈辱。
其實幾個月前他就該死了,這段日子算是他偷活的。能夠遇上皇后,這段日子偷活的值得了。
但是,請不要讓他在皇后面前,讓她看到自己屈辱成這個樣子,好嗎?
「皇后在慌張什麼?既然皇后剛才說了委屈,那麼朕便信你。可是朕不信楊公公,朕覺得你的侍婢怎麼敢信口胡言,冒着欺君的危險來陷害楊公公呢?有這個必要嗎?所以,這是朕的旨意,今日他必須當着你的面兒,被驗明真身,以示清白。若今日是這侍婢欺君,她便死;若今日是楊公公欺君,則楊公公死。朕一向賞罰分明。」劉驁的語氣也冷淡異常,他不明白為什麼余香的周邊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男人圍繞着,她可是身在未央宮。
這未央宮裏,本該只有他一個男人。
可她的方圓之內,似乎永遠籠罩着無數男人,這些人能夠剝奪她的愛,她的情分,她的人生。
他不准。
他可擁天下,又如何不能擁有一個女人?
無論朵兒死還是楊凌死,最受傷的都無疑是余香。
「皇上,算是臣妾求您了,這事兒沒有那麼嚴重,沒必要鬧得這麼僵。您放他們一條生路,也放臣妾一條生路。西域使臣仍在,國家危難仍在,您沒必要揪着這點小事不放啊。」余香拉住劉驁龍袍的衣袖,苦苦哀求。
她幾時哀求過別人?她阿諛奉承,趨炎附勢,恪守規矩,可就是沒有哀求過別人什麼。
在余香心裏,她一直都是孤傲的,她願意為了活下去做任何事情,可是沒人知道,她心裏頭的全部角落,都寫滿了「孤傲」。
她願意委屈自己,正是因為她的傲氣太多了,她過不慣苦日子,過不慣被人踩在腳下的生活,所以拼盡全力,搏到今天。
可此刻,她卻在哀求劉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