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紅樓 第十四章

    紫杉引李紈至儀門上車，又讓曉明先上，自己後上。她跪在車簾前，吩咐婆子啟程。馬車啟動了，轉頭端詳李紈，忽而笑道：「彼時見奶奶，我只以為奶奶是喜靜。如今看來，奶奶家定藏着寶，那寶貝稀奇無比，奶奶舍不下。這次回去沾了寶氣，我乍一端詳，竟軟了腿。眼前是哪重天上落下的神妃仙子呀！」

    聽到讚美，李紈抿唇笑，實在忍不住開心，低下頭笑點端莊出來：「姐姐說笑了，我哪來的寶貝。」

    只見那紫杉一本正經道:「呀。仙子莫不是猜到我肖想那寶貝了？這下可不成。」她連忙討饒，轉頭打量曉明，倏然閉嘴，過一會嘆到：「我可不想不想了。曉明姑娘的顏色也是頂好的。如今卻臉上三個愁，寶光既然瞧不上她，又哪裏能瞧得上我。」

    這話引得李紈止住笑容，去查看曉明的神色。

    曉明承紫杉的情，卻不願意在人前同李紈討論這個，只笑說：「紫杉姐姐過謙了。」

    紫杉嘆氣，拍拍曉明的手：「什麼自謙不自謙。」她正視李紈，馬車一顛簸，她的身子前撲。李紈連忙扶住她，她道謝說：「奶奶體恤我們這起子丫頭，卻不知我是個沒心肝的。」

    李紈聽不得苦水，張嘴就是一聲勸：「姐姐是寶，寶自然是沒心肝的。」

    紫杉坐正身子，掩嘴笑道：「我當不起。奶奶心思純善，可看不出我素日裏做的那些個混事……」

    「紫杉姐姐這話一處，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若您這玲瓏心腸都這樣說，讓我如何是好。」曉明摁牢紫杉的手，紫杉反拍拍她的手背。

    紫杉苦笑，輕嘆着：」奶奶當真有個貼心人。曉明妹妹不願讓糟事污了奶奶的耳朵，我又何苦多嘴。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奶奶又是剛入府，自然瞧不出那妻子背後弄貓膩，人前裝好人的下作娼婦。」言盡於此，紫杉不欲多說。

    李紈這下明白了。

    早起時雞斗貓叫的，該是全賴豬圈太臭。

    不過若真要攆她，那更叫她稱心如意了。太太怎會這樣輕巧放過了？

    「這也都怪婢子的不是，太太早吩咐下讓我把大爺的忌口等事告訴您。卻不知我這人不好做正事，」紫杉接着說，「夫人對我好一頓責罵。方才是礙着老爺在，娘們不好說話，所以不當着您的面說此事。讓我送你入府，好說上幾句。夫人還道，您若是把她當成如狼似虎的惡婆婆，好早些告訴她，她怪想去廟裏的，只是怕您還不熟悉事物，所以留下。若早說了，她早開心地去住幾日了。」

    李紈連連說不是。

    曉明瞧着外面的情形，打斷兩人。不過半會時候，馬車停了。紫杉下車扶曉明，曉明只敢虛放了手，立刻去摻李紈下馬車。

    此時綠竹正立在垂花門前，紫杉問了聲好，引李紈去拜見賈母。祖孫二人閒話半日，老太君讓慧心拎出兩個糕點匣子，替了婆子手上的書。

    「你姑母不過是看着玩兒的。你略帶一冊兩冊過去，讓她打發時間便是了。如今聖上好西學，珠兒也該懂點，防着在聖人面前不丟醜。」

    李紈偷瞟兩匣子糕點：「悉聽老祖宗的。」老太君讓婆子送書回去，又讓慧心去送李紈。慧心沉靜，紫杉也不多話。

    一路上是少見的安靜，李紈倒也享受，張望榮府的風景，遠遠望見一面山石。

    一行人往山石處越走越近，遇上了一處院落。從院門進去，只見一條長廊，長廊頂上被鑿空了，全按上花架。花架蜿蜒纏綿，地上光陰橫陳。長廊四周全是池子，碧波蕩漾，游魚嬉戲，宛若大湖。對大的池子中間就是起初見到的山石。山石由奇石堆疊而成，上面附着一條天梯。天梯一頭連着山頂的亭子，一頭隱沒在榮府華麗的屋宇中，

    忽然，鳥鳴輕響。李紈循聲望去，只見一排鳥籠、花盆架子。一個丫頭在那逗鳥。鳥兒一見吃食，馬上撲閃翅膀，掙出半掩的籠門，落到丫鬟的掌心裏啄食，引吭高歌，到李紈進了正對的廂房方歇。

    「是珠大奶奶來了。」丫頭們嬉笑而過。早上傳話的許昌立家的也在，同慧心朝裏間努努嘴，趕着丫頭們往外去了。

    大丫頭尋景輕打帘子。裏間賈敏正在寫字，頭上齊整地綰了玉簪，半身青綢襖，腿上一條流光溢彩的黑裙，蓋住了鞋面。

    見李紈來了，賈敏丟了筆，墨點染上灑金箋，平白污了一手好字。尋景卷好宣紙，抱出門外。她眉間輕舒，打量起李紈來：衣裳素得入眼，只手上的金鐲一濃。她笑道：「早上起遲了？」見李紈錯愕，賈敏又去注視紫杉慧心，最後把目光落在曉明身上。

    「這些丫頭來我這一趟不容易。」賈敏賞下自己前幾日得的絹花，並讓丫頭們下去吃茶。賈敏牽李紈到椅子上坐下，道：「還是人在眼前好。我挑了半日，如今才有了主意。」賈敏讓丫頭去取衣裳，跟李紈閒聊，不覺有些怏怏。

    「珠兒讓我帶了糕點給姑姑，那幾色可香了。」李紈趁機說，又補充道：「不是慣常的膩香，是清香。」

    賈敏有些意動，尋景快步去取東西。兩人用過糕點，賈敏賞了些給丫頭們，讓人去問廚房有沒有粥。粥來得快，李紈也跟着沾了光，一飽口福。

    然後，李紈試了衣服首飾，往回走時，賈敏差人送出傘來。

    「太太說晚間有雨，讓您在路上多加小心。」丫頭在留下三盞羊角燈，匆匆走了。

    果然，一行人前腳入府，後腳跟就變了，大家多少都受了風雨。正換着衣服，外頭通稟賴二家的來了。

    「媽媽有何要事？」紫杉返回來取東西，正好遇上了賴二家的並三個婆子。

    「太太着我來賞東西，不知大奶奶可有空閒？」賴二家的道。曉明隨報喜的小丫頭出來，迎頭笑道：「賴姐姐辛苦了，坐下吃口茶暖暖身子吧。」

    紫杉附和了幾聲，賴二家的拉過曉明的手，笑說：「姑娘既然請了，哪有不從的禮。」曉明迎賴二家的進西廂房，貝貝嫂正坐在喝茶，起身打招呼。

    「這是奶奶陪房，大爺囑咐送東西出去，方才過來回過奶奶。」曉明請賴二家的坐下，細細說到。賴二家的見她口齒利索，對她是十二分敬意，自然十分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