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琪來找梁健,是大概十點半左右。她剛從醫院回來,醫院那邊,已經談妥。對方家屬一見朱琪帶着律師過去,首先就有些慌。聽律師跟他們講了公共場所猥褻女子要承擔怎樣的法律責任後,這些人立即就軟了下來。最終,同意不追究湯姆的刑事責任,除了梁健這邊承擔全部醫藥費之外,另外再賠付三萬塊錢。
對方雖然血流的多,但其實傷得並不深,只是看着恐怖而已。對方也就是個小企業的普通員工,三萬塊錢相當於大半年的工資,也是一筆不小的錢了。所以沒費多少口舌,這件事就這麼談妥了。朱琪讓律師將準備好的合約拿出來,給他們簽了,當場就把錢給了,醫藥費那邊也跟醫院談過了,到時候醫院會直接跟她來結賬。她走的時候,對方的家屬還送了她。
梁健看着她,道:「處理得不錯。」
朱琪微微一笑,道:「其實這都是您的功勞,要不是您提醒我帶個律師,也沒這麼容易就能談妥。」
「我只是提了一句,具體工作是你去做的。」梁健笑着說道:「行了,你去忙吧。」
朱琪猶豫了一下,問:「那於姐那邊要不要通知一聲?」
梁健回答:「待會我給她打電話好了。」
朱琪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出去了。
對方有錯在先,現在能拿三萬塊錢,估計應該不會再鬧。暫時看,這件事算是壓下來了。只不過,梁健並不想那麼快讓這個湯姆出來。待個兩天,應該是沒問題的。
於姐那邊倒是也沉得住氣,一直就沒打電話來問梁健事情的進展如何。她不問,梁健也就樂得裝作很忙。
這樣又過了一天,第二天早上樑健剛到辦公室,明德忽然就過來了,一臉愁苦地站在梁健的辦公桌面前,道:「梁書記,這個湯姆要不還是放了吧?」
梁健看了他一眼,道:「人家都不急,你這麼急幹什麼?」
明德猶豫了一下,道:「今天早上,省公安廳的一位副廳長親自給我打了電話,詢問了這件事。他的意思是,如果對方不打算起訴,那麼就把人放了。」
明德一口氣說完後就眼巴巴地看着梁健。
梁健皺了下眉頭,省公安廳的副廳長都知道消息了,看來昨天那位於姐沒動靜,是和省里那邊在聯繫,她怕什麼呢?
梁健想了下,問明德:「你跟那位副廳長是怎麼說的?」
「我說,我們正在努力和對方溝通,儘量能讓對方放棄起訴的權利。現在讓湯姆先生暫時留在局裏,也只是不想以後讓對方抓住把柄,遭人詬病。」明德回答。
梁健看了他一眼,這話梁健也沒明着跟明德說過,他能這麼回答,說明他應該是仔細琢磨過梁健的態度,也是了解過對方那邊的情況的。
梁健讚許地看了明德一眼,但話還是不能說穿,於是就道:「朱琪同志已經跟對方談過賠償,對方態度有所鬆動。不過現在還不能放他,不然我們作為政府,公信力又在哪裏?何況,湯姆的性子太招搖,以後我們和安吉拉合作,勢必會有很多接觸,他這樣的性子,不打磨下,恐怕也有得我們頭疼!」
公安是一個比較複雜的系統,明德一邊直屬於上級公安管理,一邊又要受黨委政府這邊牽制,梁健的話他不敢不聽,上面的話他也不敢不聽。梁健要是不鬆口,明德這夾心餅乾就不好做。於是,他一聽梁健這話似乎沒有要放了湯姆的意思,頓時就急了,張口就說道:「這湯姆跟省里的多位領導關係都不錯,我們這樣為難他,到時候省里問起來恐怕不好交代啊!」
梁健盯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是我在為難他?」
明德臉色頓時就白了起來,忙解釋:「我這一時口快,您當然不會存心為難他,您是公事公辦!」
梁健看着他,抿着嘴不說話。明德站在那裏,額上開始見汗。房間裏的空調似乎失去了作用。
幾十秒過去,明德愈發的緊張。
「既然是公事公辦,又有什麼不好交代!」梁健終於開口。明德鬆了口氣,可臉色卻是愈發的難看。他是有苦說不出啊!今天早上,那位副廳長的口氣可不太好啊!但,這話也不好對梁健說。梁健來太和一年時間,他也在他底下做了不少事,梁健的性格他也多少摸清楚了。梁健是屬於貓的性格,只能捋順毛,不能逆着毛捋。而且,他最近還聽到些消息,關於梁健和北京某位大領導的關係……明德想到這裏,又在心底嘆了口氣,偷偷瞄了眼梁健,心道:你有靠山,我沒有。你在省里那些領導面前能硬氣,可是我不能啊!一硬氣說不定這帽子就沒了!
梁健見他眉頭皺着的模樣,也就猜到了他心裏在想些什麼。明德雖然缺少點果斷,但從這一年多的工作來看,他在執行他的命令這件事上還是完成得不錯的。梁健也不想寒了他的心,於是放緩了語調,問他:「湯姆現在情緒怎麼樣?」
明德情緒有點低落,聲音都低了幾分:「他好吃好睡,倒是沒怎麼樣。」
「那這樣吧,再關一晚上,明天放他出來。」梁健說道。明德一聽,驚訝地看了梁健一眼,整個人立即就精神了起來,臉上的也舒緩了,立即說道:「好的。」
梁健心底里笑了一聲,這明德還真是一點都不藏情緒。臉上卻依然嚴肅,道:「放歸放,但是該走的程序要走!」
明德一下子轉不過彎來,問:「什麼程序?」
「你們平時放一個人要走什麼程序?」梁健反問。
明德愣了愣後,明白了過來,猶豫了一下,問:「這不太好吧?」
「你不用管好不好,照做就行了。記住,對方並沒有放棄起訴的權利,這件事雖然我們暫時幫他壓了下去,但如果對方追究,還是得要找他的!」梁健道。
明德皺了下眉頭,看着梁健,猶豫了好一會,也沒應下來。梁健沉下臉,問:「怎麼?有難度?」
明德在梁健的目光下,遲疑了一會,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梁健看着他苦瓜一般的臉,想了下,道:「如果上面問起來,你就說這麼做是我吩咐的。」
明德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出去後,梁健坐着想了會,決定給於姐打個電話。從昨天到現在,於姐雖然沒給他打電話,卻聯繫了省里,看來是有所察覺他估計沒那麼輕易會放了湯姆,所以想借省里的手把湯姆給從公安局撈出來。這麼說來,於姐對湯姆這件事的淡定,看來也是假裝的。
電話接通,於姐道:「梁書記,我現在不方便,晚點給你回電話。」說完,不給梁健機會,就掛了電話。
梁健聽着嘟嘟的聲音,皺了下眉頭。於姐忙什麼?他給楊彎打了個電話,讓太和賓館看了下於姐是不是在房間,很快楊彎就回復,於姐確實是在房間裏的。
那麼她多半應該是假裝不方便。那她假裝不方便是為了什麼?
梁健想了下,看了看時間,已經七八分鐘過去了。他又將電話給於姐撥了過去。電話一通,梁健就搶先道:「你現在應該方便了吧,我想跟你談一下湯姆的事情。」
於姐果然回答:「梁書記請說。」
「這兩天我的人已經跟對方談過了,明天去走個程序,湯姆就能出來了。不過,對方要求暫時保留起訴的權力,如果後期他因為這次的事故引起更大的問題的話,可能還要追究湯姆的責任。」梁健道:「畢竟我們的身份不是普通人,在這件事情上,我要考慮的比一般人要多。所以這件事上,略微委屈了一下湯姆先生,還希望你和湯姆先生能理解。」
於姐道:「你放心,我理解。而且,這也是湯姆他自己闖的禍,他承擔責任說應該的。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你為難。」
兩人就好像是兩個演員,正在互相比拼演技,每個人都在背後藏着另一番話,另一番心情,彼此都清楚,彼此都不拆穿。
梁健道:「那這樣,明天我來接你一起去接湯姆先生,然後一起吃個飯,給湯姆先生去去晦氣!」
「好。那我在酒店等你。」於姐應得很爽快,從她的聲音中看不出任何一絲對梁健的不滿意。
掛了電話,梁健將翟峰叫了進來,道:「你待會跟豫元同志說一聲,讓他把安吉拉項目的合同去準備好,明天用。」
翟峰愣了一下,道:「這個項目的合同之前一直都是在省里的。」
「我知道。」梁健答,看了他一眼。翟峰立即就不再多問了。
他出去後,立即就去廣豫元的辦公室找了廣豫元說了這件事。廣豫元一聽,也是說了和翟峰一樣的話,翟峰將梁健回答的那三個字告訴了他。廣豫元眉頭一皺,然後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翟峰一走,廣豫元沉着臉,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會,才拿起電話開始打電話。
「喂,許處長啊,我是豫元哎,省長現在有空嗎?」
「對,我有點事想找他商量一下!」
「好的,那麻煩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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