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琴舫,是蘇州最大也是最熱鬧的花舫,終日漂浮在蘇湖的西岸。如今正是晚霞紅暈之時,西岸的碼頭圍了一圈柵欄,上面捆着些彩色的綢布做的錦簇和一些泛光的紅黃燈籠,把蘇湖幽黑的水面上蕩漾起斑斕。
言哲和穆流雲兩個在人群的後面些,看着陸續往花舫上走的人,倒也不是很着急。
穆流雲忽然用胳膊肘拐了拐言哲,指了指剛剛下轎的一個人影,穿着鎏金絲邊的腰帶,腳上也隱隱有些暗金色的花飾。
「那個應該就是淮安王殿下了吧,真沒想到能在這裏看見他」穆流雲有些感概
「瑤琴舫,所謂瑤琴,我記得是當年我大雍的伏貴妃畢生最喜愛的樂器,當年伏貴妃創立了國樂府,如今能用這瑤琴二字命名的,若說沒有這一點點皇家的關係,我也不信。我似乎聽父親說起過,這淮安王似乎知道些當年的事,甚至可能參涉其中,如今在這裏看見他,說不定這花舫背後就有他一個。」
「當年的事情?你是說……」穆流雲本就站在前面些,聽到言哲對他說話,又轉了回來。
「伏貴妃當初離奇身死,牽扯的東西太多,這些事還是少說好了,免得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更何況即使我們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也對,不說這些,今日來就是逛花舫的,看起來也快要開始了,我們也進去吧」
……
「言公子,穆公子」舫主站在碼頭上招呼到來的諸位貴客,若在平日他到也不必現身,只是今日來的大多是些知府刺史甚至是王公貴族,和一些江湖大幫的重要人物,因此這舫主才跑到這熱鬧的碼頭上來。他看見言哲和穆流雲兩個從柵欄口進來,連忙迎了上去。
「貴舫主認得我們?」
「早先我便聽聞高大人的府上住進了幾位自東海遠道而來的貴客,方才高大人登舫時看到了貴公子所乘的高府的馬車,囑咐過我,於是便知道了二位公子」
「原來如此,貴舫主客氣了」
「言公子客氣了,裏邊請。」
花舫依船而建,中央凹陷,四周高起,共建有三層。下層最大,設桌椅五十副,直臨中央的池台。中層其次,沿着池台四周的十六根立柱建起一圈看台,設桌椅三十副。價格也比下層貴出好許,非一般的江南才子所負擔得起的。而上層有雅間幾座,專供那些不宜拋頭露面的人使用,而那類人,幾乎都是江淮地方的非富即貴之輩。
自裝飾得淳樸優雅的長廊走進中層,穆流雲和言哲兩人選了東南邊的一處空座坐下,左邊還有一空座。
「小哲,你說那高大人會不會也是這上層幾個雅間裏的一個?」
言哲想了想,道:「高大人身居督水監使一職,是由皇帝親命,督水江南道的正六品大員。而比起似於蘇州知府這樣的四品官員亦或是淮安王這些三品至四品的王侯所處的江淮高層,高大人本不能躋身,但是這江南道督水監使,掌控這江南道的一切水政大權。鑑於這些權貴們一年大半的收益都得靠這漕運往來。高大人能夠在這權貴雲集之地混得如魚得水,也不奇怪。」言哲抬起桌上的茶盞,泯了一口。
穆流雲嘆了口氣「可是這朝廷親命的督水監使,本應當是為民治水的官員,你這麼一說,反倒成了這權貴們賺錢淘金的保障了。」
「流雲,這裏面的門道你就不知了,儒學曾有民貴君輕的至理名言,然而這國畢竟是國,君終究是君。這水政與諸位大人的財路,都不是什麼容易的差事。這江南如今如此繁盛,來的時候我們也已見識一二,這高大人玩性的下面,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穆流雲點了點頭,又欲說點別的什麼,看見言哲遞給他低言的眼神。便看見有個眉清目秀的富家公子哥在兩個家丁的陪同下朝他們這邊走過來,看起來是挑中了兩人身邊的那一空座。
見言哲和穆流雲兩個看向他,那人微微一笑,抬手道:「我見這副座頭不似有客,於是便想座在這裏,兩位不介意吧」
「自然不會」言哲和穆流雲也還了一禮,溫和而道。
「還不知二位雅名」
「哦,在下穆流雲,這位是我的好友言哲。敢問先生?」穆流雲性子也比較直爽,順便也替言哲介紹了身份。
「在下范習,見過兩位公子」范習散去了兩名家僕,一番客套,三人倒也混得熟絡,穆流雲所幸邀請了范習同桌。
待得三人坐下,一直沒怎麼出聲的言哲問向范習,「不知令尊可是蘇州城南的范侯爺?」
「言兄莫不是認識父親?」
「那倒不是,只是臨行前家父向我說起這江南的一些顯貴時說起,如今見賢弟是范姓又氣態暗似軍旅之人,才有此一問」
「聽言兄所言,二位莫不是從遠方而來?可二位的口音又似乎是江南之人吧」
「我二人的母親曾是從江南遠嫁東海的好姐妹,習語隨母,才有此怪異」
「原來二位竟是東海來的言家和穆家兩位公子,方才我沒想起,二位正是家父祝福我邀請的貴客。早先時候我曾登高府,只是聽聞二位已經住下,加之那時高府正忙,也未再打攪,不想竟晚間在這裏見到二位,真是緣分。」
「范侯爺邀請我們,可我們並不相識,怎會……?」穆流雲有些奇怪,出言詢問。
不待范習回答,倒是言哲接了話,「自然不會是我們,這怕是父輩間的交情吧」
范習笑道,「正是,家父與二位令尊當年叱咤沙場時,曾經一起共事,也算得上有幾年袍澤之誼。還望二位賞光,能夠光臨」
「這是自然,待得諸事安頓好了,一定登門拜訪」言哲行了一禮,溫和而語
「那咱們一言為定!」
如今初秋,樓外蘇湖有些蕭瑟,和裏面歌舞昇平相比,令人有些觸景傷情,好在幾人也不是什麼能文能言的酸秀才,倒也沒有抒發什麼心中的感慨。三人只是靜靜地看着池台里的群芳舞艷,喝着淡酒吃着飯菜,時不時低聲交談幾句,倒是年齡相仿又出身相似,頗有相見恨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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