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漓曲 第二章：武道痴子

    戰府門前這一幕，經百官隨扈口耳相傳，不一日即傳播開來。戰府護衛隨意顯露出的一絲精悍武道修為聲震帝都。朝堂民間對戰擎天戰侯爺推崇之情一時無二。　同時，戰家小侯爺戰輕侯這個名字也再次出現在帝都人的茶餘飯後，更平添了幾分愚笑。

    而於塵世喧囂一牆之隔的戰府內，卻一如既往地寧靜平淡。府門的恢弘大氣被薄薄的一扇府門阻隔，難以溢進一絲一毫。不同於一般高官侯府，府門之內的戰府卻很是粗糙，既無園林之典雅，又缺少王侯之貴氣。原生於此地的樹木花草被原封不動的保留，整個府內就如同在一片自然之地上略勾勒出幾處樓宇，再輔以廊道加以連接而成。

    陳世美緊隨戰輕侯之後進得府門，眼見前方正快步奔向府內練武場的蕭瑟背影，一收臉上嬉笑，口中卻道：「哎呀！小祖宗，莫急莫急，老陳可追不上你了。」

    作為最早追隨在止戈侯麾下的十三近衛之首，陳世美本為禹州一橫行無忌的獨行大盜，殺人盈野，破家無數，可謂血債纍纍，禹州州府連年緝拿而不可得。江湖諢名「陳閻羅」，號稱禹州第一害。

    值十年前狼騎肆虐禹州，陳世美一族二百八十七口，橫禍滅門。陳世美單身怒斬狼騎盈千，引得草原武道高手數十人圍堵。時止戈侯戰擎天橫空出世，機緣巧合下，將身負重傷脫出重圍的陳世美救下，並隻身引敵，力斬地階上品高手一十九人。陳世美遂誓願追隨左右，以竊機殺狼，戰擎天有感其為親雪仇，尚有一義可取，即允其從軍，以功折罪。

    陳世美此後三戰瀾滄關、堯禹八十一戰、千里繞襲狼庭陣陣當先，殺將百人，功可敵侯。待得戰擎天入帝都受封，陳世美甘願以所獲獎賞盡換金銀，置於禹州州府禹城外，面城叩首三拜，以懈其罪。而後，甘以近衛之身，侍於戰擎天左右。

    戰輕侯出世後，先天惡疾纏身，數次幾近夭折。雖有帝宮太醫妙手救回，但卻體氣不足，常年病患不斷。為防止憾事發生，戰擎天以天階真氣為引，集無數珍禽異草精華，煉製成丹，命名回氣。此丹需一地階上品高手，隨身攜帶，常年溫養，方可保其效用。陳世美正是這攜丹之人，常年陪伴於戰輕侯左右，名為習武開蒙，實則護命之人！

    且說，戰輕侯二人一前一後步入府中練武場。只見地上滿目狼藉，四名女婢正在將數十個肢折骨裂，散落於地的木甲人殘體整理成堆，見二人入場，一名豆蔻少女嬌嗔道：

    「小侯爺，你可饒了奴婢吧！天還沒亮，就聽你在這叮叮噹噹的練武，每天都得我們姐妹起早收拾，您真怕我們沒事做啊！」

    「呀！這不是夫人身邊的小依姑娘嗎。老陳這廂有禮了，可千萬莫向夫人提起我陪小侯爺練武的事啊!要不我老陳這屁股可要開花了！」陳世美慌忙作揖道。

    「呸呸呸！說什麼混話呢，別閃了自己的舌頭。姐妹們咱們走，這地方留給老陳一會兒收拾，可不能便宜了他。」說罷，小依幾人嬉笑着走入內府。

    待到幾人身影消失，陳世美跺腳恨聲道：「哼，要不是怕夫人怪罪，我一隻手，不，是一根手指頭就能讓這小丫頭知道我的厲害。（邪惡了）」

    「老陳叔，別和她們一般見識，快過來看看，我這幾日刀法練得怎麼樣？」一旁的戰輕侯早已端起一把軍刀催促道。說完，就已迫不及待地耍了起來。

    九州軍中戰刀，專為應對草原狼騎所創。其刀長七尺七，重三十三斤三兩三錢，薄刃厚背，人騎兩斬，攻守兼。百年之戰中，十萬狼騎首級鑄就了它的赫赫凶名。此時此地，一個遠比尋常九歲孩童瘦小得多的身軀，手拿一柄二倍其身高的厚背斬刀毫無滯色地使將出來。如此重刀，軍中悍士尚需習練經年，方能如臂使手，上陣斬敵。一個普通九歲孩童是萬萬不可能將之舉起的，更何況遠比普通孩童更為廋弱的戰輕侯，這還是那個帝都人津津樂道的戰家廢兒嗎？

    刀影中，一張蒼白的小臉顯露出來，過於消瘦的臉頰略微下陷，寬寬的額頭上佈滿了汗珠，沿着高挺的鼻樑兩側流下，單薄的嘴唇中飛出一聲聲稚嫩的斷喝聲。整張臉雖略顯平凡，但閃翼着專注的眼神，如飛的劍眉，卻無意間顯露出一股獨特的倔強之感，讓人一見難忘。一套人級入門刀法橫山刀決被其演繹的淋漓盡致，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持刀的左手在揮動中，一圈金黃之氣清晰閃動。

    地階中品！居然是地階中品武者才可能出現的真氣外放。若今日戰府門前，嘆息而去的百官撞見這一幕，必然會大吃一驚，九歲的地階中品武者，恆古未聞。戰家小侯爺哪裏是什麼廢兒，分明就是武道千年未出之天才！

    站立在側的陳世美，飽含欣賞的眼神中難見一絲驚訝之色，分明已是多次見到這般場景。只有他知道，戰輕侯需要具備多大的意志和恆心，又經歷了多少難以想像的苦痛和艱難方能練成眼前這一套常人僅需半個月即可掌握的橫山刀決……！

    早在戰輕侯出生之時，就已被帝宮太醫判定為體氣不足，可能終身無法凝鍊真氣。幼年險些夭折之際，止戈侯以十年武道修為不進為代價為其護命時，又發現其先天體內經絡寸斷，無一通暢，雖於生活無礙，但終身不得習武。此等怪病，與史籍無載，更無從醫治。

    出身王侯之家，又有一代軍神庇護，不能習武本也無妨。待到十二束髮，學文入仕。他日，或主政一方，或近身三公，也未嘗不可。

    怎奈，戰輕侯三歲之時，正值文正公忌日，戰夫人攜子返家祭奠。於帝都百戰台上，偶然得見兩名武者相約賭鬥。一場尋常人階武者間的較量，本無甚精彩。不成想，卻讓戰輕侯自此沉迷上了武道。待到返回戰府，就纏着陳世美學武。

    本以為只是孩童的一時喜歡，陳世美就隨手耍了一套橫山刀決。可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自此以後，整整六年，風雨無阻，日出而動，雖病不休。一套橫山刀決，被戰輕侯反覆數十萬次的耍練，終將其型髓演繹至這般境地。

    這份恆心與毅力，連止戈侯戰擎天都為之動容，「此真乃武道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