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槳大馬力地旋轉着,哐哐一路激起雪白的浪花。
輕便型的快艇在蒼茫沉寂的夜色中,箭一般飈離了海岸。
霍振暘站在操縱柄前,駕駛着快艇。
他襯衫衣領解開一個扣子,露出線條分明的頸胛,袖口卷在肘上,小臂肌肉賁張而養眼,雙手扶在方向盤上,宛如夜色中駕馭着戰車。
嘉意被甩上快艇後,懵了半天,這會兒終於醒悟過來,從甲板上爬起來,衝過去,小臉兒蒼白,搖他小臂:「放我下去,你快放我下去!」
他轉過俊臉,凝住她,跟平時一樣,冷清無比,因為深夜的緣故,還籠罩着一層霾。
她記起剛才在林子間那件事,條件反射打了個寒顫,猛然縮回手,退後半步。
林子裏那些凶神惡煞的人,都要喊他一聲霍爺。
這個男人,也不是善類。
他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幽眸一閃,冷冷:「剛剛死的那個男人,是蘇旺島有名的混混,前科累累,因為跟本地警察局有來往,這幾年經常打劫遊客,還對不少女遊客下過手,甚至還綁票過遊客,造成過好幾起命案,可每次最多關幾個月幾年,就被放出來。這樣的人,死了很可惜?」
她喘息着,胸脯起起伏伏,攥緊的粉拳一點點鬆懈下來,終於平靜了。
海上夜風拂動,不知曾幾何時,吹拂幹了她一身的冷汗,也垂散了她剛才的驚嚇和慌張,總算冷靜下來。
可新的緊張也來了。
四周是黑蒙蒙的深海之夜,海水在遊艇的甲板下滾動。
除了遊艇的指示燈光,四周景色基本看不清。
仿似置身於地球上最空曠的無人之境。
就在她發呆的時刻,快艇已經不知道駕離海岸多遠了。
她一躍而起:「這是哪裏?」
男人施施然一回頭,輕描淡寫,又帶着戲謔:「怎麼,不鬧了?」
帶她出海散散心,果然有用。
她見他望向自己,又莫名縮了一下小身子骨,囁嚅:「我要上岸,你調頭。」
這丫頭,雖然不那麼驚慌了,可還有些怕自己。
以前她雖然也有些畏懼自己,卻不像今天這樣,看自己的目光,完全就像在看一個魔鬼。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爽。
手剎一頓,瞬間,引擎聲和螺旋槳的轉動聲音消失。
快艇在公海中央,赫然停下來。
「怎麼了,為什麼停了?」她訝異。
「斷電了。」男人嗓音淡淡,就好像並不覺得是件多大不了的事。
嘉意傻眼了,斷電?有沒搞錯,難道就這麼停在海上?
「那現在怎麼辦,報警嗎?等海警來?」
「還有後備電源,只是啟動和充滿需要時間,先慢慢走。」霍振暘不徐不疾,略彎下腰,打開操控板下面,一把拔出電瓶,推入充電槽里。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十分的麻利。
一時,她看得竟有些發怔。
別說駕馭遊艇,就算是坐遊艇,嘉意都確定自己還是第一次。
尤其這種私人遊艇,天生就是有錢人的玩物,跟自己是沾不邊兒的。
他注意到她盯住自己,莫名一揚唇:「淹不死你的。我在意大利拿過遊艇駕駛資格證,有七年遊艇駕齡。」
這艘快艇是龍鼎社團停在海灘邊的產業,是意大利有名的riva品牌。
riva的遊艇,又被人叫做「遊艇中的勞斯萊斯」,專供上層精英。
早在多年前,他就玩熟了,每個部件都清楚,就算拆了重裝,都是沒問題的。
嘉意只能坐在甲板邊,任由快艇慢悠悠地在海上仿佛散步一樣。
慢吞吞地等充電,得等到什麼時候?
以遊艇目前這個速度,三天都回不到岸邊吧!
「那個……還得多久才充好。」她聲音低弱。
這小妮子,是有多心急?
他是猛獸毒蛇嗎,跟他單獨相處,真的有這麼困難?
他濃眉一挑,將遊艇調成自動行駛模式。
嘉意見他不回答,也不好多問了,腦袋一偏。
卻聽見「砰」一聲,是落水的聲音!
她一訝,循聲看過去,只見那男人高大昂長的身型一閃,從甲板上一個猛子跳了下去,激起一陣浪花。
她嘩的一下子站起來,飛快在船舷邊朝下喊:「你幹什麼——快上來啊——」
這男人,瘋了麼!大半夜的跳什麼海啊!
水波蕩漾起來,霍振暘冒出了頭,一臉平靜,嘴角含着幾分爽快,不以為然,一挑唇:「不知道還有多久,等着沒意思,下來玩玩。怎麼,你要嗎?」
說着,矯健雙臂一展,宛如運動健將般的一個漂亮的仰泳姿勢,在附近遊了起來。
他水性很好,以前跟友人出海度假時,也經常興致上來後下海。
甚至還在太平洋上游過。
這樣深淺的海域,他心裏有數。
對於他來講,實在不算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還真是個死變態,也不怕晚上被半夜路過的鯊魚給吞了!
她當然不會下去,先坐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下面好像沒聲音了。
剛才的水響和浪花拍打聲,似是都絕跡了。
她莫名有些心慌,朝外望下去,果然,海面一片平靜。
糟糕,不會是自己烏鴉嘴,那男人……真的被鯊魚吞了吧?
不會啊,這片海域應該沒有那些大型海生動物出沒吧!
「你……你還在嗎?你還好嗎?」她試探着喊了一聲。
沒人回應。
只有自己的回聲在海面和天際間旋繞。
她突然心裏亂起來,提高了嗓音:「霍振暘,你在哪裏?你回答我一聲啊——」
依舊沒有動靜。
她將腦袋往下伸去,想要看清楚,可黑漆漆的海面,哪裏看得見人影,頓時,聲音都帶着哭腔了:
「霍振暘,你別嚇我——你說話啊——」
這個該死的男人,沒事游什麼泳啊!
難道是腳抽筋或者潛水時出什麼事了?
不行,總不能在上面乾等着。
嘉意沒考慮多久,拿起遊艇上的橘色救生圈戴在身上,站起來,看着下方的海洋,腦子有點兒暈眩。
完了,怎麼眼前發黑啊——
她估計有深海恐懼症,怎麼辦——
可最終,還是一咬牙,噗咚一聲,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