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管家本來該陪霍天沛回g市,因為少爺帶嘉意來美國休養,在老爺子的囑託下,暫時留下來,陪少爺一塊兒照料嘉意,嘉意的傷情有什麼變化,也能隨時打電話給老爺子說一聲。
敲門後不久,房間內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進來。」
男聲收斂着分貝,仿佛怕驚擾到了床上的病人。
歐管家走進去。
與往日一樣,霍振暘坐在床邊,手邊放着一個雕花臉盆,裏面盛滿清水,正在給嘉意洗頭髮。
歐管家臉色一動,建議:「不如給嘉意小姐把頭髮剪短吧,病人蓄短髮比較方便,您也不用這麼辛苦。」
「不用。」霍振暘眉一擰,很不悅歐管家的建議,「她喜歡留長髮,要是剪了,醒了後一定會跟我吵。」
歐管家沒說什麼,只能看着少爺給嘉意洗完長發,一縷縷地耐心吹乾。
睡了兩個多月,她的手腳依舊柔軟纖細,連臥床病人常有的浮腫都沒有,因為少爺經常給她活動四肢。
惟獨小腹部位,已經有了淺淺的隆起。
其實,少爺帶着嘉意小姐剛來la時,美國的醫生曾建議做手術打掉這孩子。
昏迷不醒的病人體質肯定不如正常人,而胎兒需要養分,這樣懷上的胎兒營養可能跟不上,不會太健康,還不如打掉。
少爺當時只問了醫生一句話,懷孕會不會影響嘉意的恢復。
醫生說,這兩者並沒聯繫,理論上不會。
少爺便直接丟出四個字,那就保胎。
歐管家知道,嘉意小姐一定是很重視這孩子,所以少爺才會千方百計要保下這孩子。
如今,楚小姐肚子裏的孩子,全是靠美國這邊的儀器和藥物維持着生命和正常發育。
對於一個昏迷的病人來說,正常懷孕,不影響孩子,已經很艱難了。
隨着胎兒的一天一天長大,楚小姐的身體很可能會承受不了,到時這孩子一樣會保不住,自然流產或者選擇手術打掉。
半晌,歐管家見少爺忙得差不多了,試探着開口:「剛剛華夏那邊公司打電話過來,說是有生意請少爺飛回國跟客戶見面洽談,少爺卻沒接電話,讓傭人幫忙推了?」
他手沒停下來:「霍氏旗下每天都有無數生意。」
言下之意,不必他每件都親自處理。
「可那筆生意很重要,對方是排名前三的天然氣集團,要是能順利合作成功,霍氏便能佔據中亞天然氣市場份額。」
重要?
他薄唇輕微翹起,揚起一個不屑的弧度,將吹好頭髮的小女人抱進了被子裏。
雖然一個字沒說,歐管家卻明白了他的回答。
再重要的生意,也比不上嘉意小姐的一根毫毛。
至少,在嘉意小姐清醒之前,他不會離開她。
可萬一,萬一楚小姐醒不來了呢?
雖然不敢明着說,但la霍宅的傭人們心底卻都覺得楚小姐醒過來的幾率不大了。
兩個多月了,要是會醒早就醒了,至少會有點反應。
可嘉意並沒有一點意識,一直昏睡着。
還差幾天,就要滿三個月了。
醫生說了,三個月還醒不了,就會成為永久性植物人,再難甦醒了。
難道就看着少爺這樣放任集團不管,陪着楚小姐在la的霍宅里這麼耗下去?
少爺爭取集團多年,好不容易才代替了老爺子,坐上集團第一把手的位置。
這樣未免也太可惜了。
歐管家很是惋惜,鼓了股勇氣:「楚小姐要是醒不來了呢。可霍家還需要您坐鎮打理啊。」
「出去。」冰冷的兩個字從男人嘴裏吐出。
「少爺,您還是先回去料理公事吧,楚小姐和孩子,我們會好好照料的……」
「出去。」毫不留情地再次打斷,這一次,語氣添了森森冷意。
歐管家看得出來,少爺一觸即發的震怒在即,若是自己再多勸一句,不管是誰,他也不會給一分一毫的面子。
嘆口氣,他終究轉過身,帶上門,離開了房間。
霍振暘掖了掖被角,沉靜幾秒,朝她看去。
四柱雕花公主床上,小女人睡相恬靜,剛洗過頭髮,渾身散發着洗髮水和天然體香混合的甜蜜果香,看起來就像是午睡一樣,一覺醒來,馬上就會揉着眼睛爬起來。
哪裏像是植物人?
比活生生的人還要真。
他從來不信她會永遠睡下去。
指尖輕輕觸過她嬌嫩的臉頰。
「聽見了嗎?國內那邊又在催我過去。快點睜開眼,或者給我點反應,我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他寬緩而柔和地哄着她起來。
她的呼吸悠長而平靜,沒有一點變化,仿佛能夠這麼一直睡下去。
「好了,」他擰了擰眉,修長手指一蜷,不輕不重掐了她一把臉頰,目光又落到她的腹部,「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嗎,四個月了,你看,寶寶都大了不少。」
這樣有問無答的話,一句句平靜地說着,直到響起傭人小心翼翼的聲音:「少爺,老爺子從國內打電話來了,找您。」
公司的人找不到自己,終於找去老爺子那兒去了。
霍振暘不意外,皺了皺眉,站起身,走出臥室。
帶上門的一剎,柔軟的大床上,嘉意的手指微微不自覺一彈,蝶翼似的睫毛重重一顫,卻像是被厚厚的蠶繭困住,無法動彈。
最終,輕微的兩個小動作煙消雲散,仿佛從沒發生過,又恢復了安靜。
……
霧氣,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嘉意慢慢朝前走着。
這個地方,不知道是哪裏,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總之,像個無邊無際的牢籠,把她困住。
只記得那天開着車,滿心歡欣地準備回去跟他說懷孕的事情,耳邊轟隆一聲巨響,後面一股極猛烈的衝力襲來,安全氣囊砰的打開,她第一反應便是弓起身體,牢牢護住小腹,儘量讓肚子的受傷害減到最低……
然後,她隱約聽見醫生的聲音,爹地媽咪在耳邊哭訴,還有方瑤的聲音、喬治的聲音,甚至還有亦霄哥的聲音。
還有,他附在她耳邊的低語。不停讓她醒來。
她知道自己沒死,想逃離這個地方,可就是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