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趙一凡暗自琢磨之際,小簫猛然拍了下他的肩膀,趴在耳旁神秘兮兮道:「想不想見見她?這個姑娘,保管讓你一見,就神魂顛倒,亂了方寸。」
「嗯?」趙一凡徹底驚訝,竟然說的如此玄乎,「你有把握知道她在何處?!」
「我小簫何時做過沒把握的事兒?!」小簫興沖沖的勁頭徹底被噎了回去,板着臉坐下,拿起茶碗一口猛灌。
五郎的話,每每瘋瘋癲癲真真假假,趙一凡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很少能走進心裏。難道這一次會有所不同?!他將疑問的目光投向四郎。
大簫點點頭,慎重道:「說起來,我們與風雲會的林堂主也算是老交情。風雲會,所有人皆是男兒郎。只有一位女子,那就是他的掌上明珠。若是猜得沒錯,那夜之人極有可能是她。之前在杭州時,聽林堂主提起過,他在京城有一處山莊,今日不如我們前去探個究竟,以解心中疑惑。若不是她,也好儘快再作計較。」
趙一凡放下心來,既然四郎開了口,那麼此事便有八成的把握。再三思量,他決定暫不出面,由二簫前去拜會。畢竟是熟人,對方定然不會刻意隱瞞,有外人倒起了隔膜。
二簫走後,趙一凡叫過蘇若來,讓他通知東方飛鴻和李義全,盯緊張德忠,並留意朝堂之事。想必那夜之事,今日在朝堂已然是炸開了鍋。若是太后要拿它做文章,就必須提早防備。
趙一凡不是沒有想過,及早將密詔交由皇上定奪,那樣便會與他再無關係,也算是完成使命。但是,將皇上置於如此危險四面楚歌的境地,他實在是難辭其咎。索性,替他披荊斬棘,開拓出一條康莊大道。這樣,日後他也可安心退出逍遙門,滿足他一覽大好河山的情懷。
當太后得知密詔並未到手之後,下一步會做些什麼,是趙一凡此刻最擔心的。他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多麼龐大的勁敵。絞盡腦汁,如履薄冰。這樣下來,才會有必勝的把握。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必須以他的勝利來結尾。否則,大宋的歷史真的便會被改寫。那樣,便真的太可怕了。
趙一凡躺在床上,眯着眼正想得出神,丫鬟回稟稱,三兒求見一面。
他一聽,便知是三兒已然知曉那晚駭人聽聞之事,心中擔慮,這才主動要見上一面。也罷,他此刻並無睡意,又有千結萬結,說說話也好。
來到三兒房中,看他能坐起身來,臉上有些血色,趙一凡心中倍感欣慰。
二人單獨促膝長談。
果然,三兒問起前天晚上之事,他覺得動靜太大,會引來各方關注。至於西夏會作何考慮,也不得不留神。
看三兒說得頭頭是道,趙一凡一陣滿意。看來,傷了這一次,腦袋也變得靈光起來。不知可是整日人參靈芝補起來的?
趙一凡嘆口氣,臉上始終掛着笑容:「如今之計,也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安心養傷,不要胡思亂想,費心勞神。放心,我能應付。只盼着你儘快好起來,也好做我的左膀右臂。」
三兒笑笑,用力點點頭,自打受傷之後,他可以明顯察覺到主子對他的關切和愧疚,每日幾次來探望,二人的心也靠得愈來愈近。
「主子,我想起一件事,你命人速去辦妥才是。」三兒突然緊張道,露出些許不安。
「何事?」趙一凡納悶道,難道還有什麼事,是他沒想到的?
三兒將目光看向別處,低聲道:「其實,主子你不必瞞我。阿蓮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什麼?」趙一凡的腦袋瞬時「嗡」的一聲,他忙磕磕巴巴解釋,「這件事,你聽我說——」
「主子,你不用急,聽我說完。」三兒的目光緊盯向趙一凡,果斷打斷他,「我並不怪你。說到底,也並非你的錯。這經過,我清楚。我也不怪二姑娘,她有苦衷。我從小在這府里長大,你們待我之恩,我就是幾輩子也報不完。我之所以提起這件事,是想到主子的那把劍。你可想得起來,那把劍是落在河裏,還是她代為保管?」
聽到此處,趙一凡緊張的心終於平靜,還好,三兒能明辨是非。有的事,實在是非人力所能掌控。特別是感情之事。同時,他的心中一陣感動,想必是三兒想起與人打鬥,無劍在手,自然吃虧不少。
這件事,在那晚與李雲崢同紫煙的打鬥之時,趙一凡的頭腦中,曾閃過一念。事後,情況複雜,竟真的忘了。看來,也只有常年跟隨在身邊的三兒,才會真的從他的安危出發,事事為他考量。
趙一凡的那把劍,在外人看來,毫無特別之處。無非是一把由鑄劍師精心鍛造的尋常之物,只要出得起對應價錢,便可以得到。王公貴族,大臣富商,風流文士等等,凡是愛劍之人,都可不費吹灰之力買回家中,作為鎮宅辟邪之物。
而對於趙一凡來說,此劍絕非是可用金錢來衡量的。它是恩師一道親自挑選,又對其念了整整一年的佛經,才鄭重交給他,讓他殺該殺之人,做該做之事。劍身上,刻有一個「一」字,是他和恩師名字中共同的那個字。
想起這些,趙一凡的鼻子些許酸澀。恩師對他的用心,他實不敢忘。即使是落入黃河,他的右手仍是緊緊攥着它。就是死,也要共赴黃泉。所以,這把劍勢必不會落入黃河之中。至於阿蓮父女將它藏到何處,他就不得而知。
「嗯,我命人去找。」趙一凡目光堅定,決定採納三兒的建議。不過,他的心中掠過一絲傷感,如今於貴已死,阿蓮又不知去向,這把劍,只怕是風雨飄搖。找回來,便是大大的驚喜。找不回來,也只能迎風長嘆。
二人又談起蘇若調查柳永之事,還未有回音。
突然門外傳來陣陣細碎的腳步聲,像是丫鬟下人忙東忙西,二人正納悶何事,趙一清猛然奔了進來,氣喘吁吁,臉色煞白:「哥!不好了!夏竦夏侍郎到咱們家裏來了!怎麼辦?!」
趙一凡頓覺五雷轟頂,與三兒相視一眼:難道是太后的新動作?!恰巧二簫此刻又不在府中。
「可曾帶了兵?」趙一凡忙問道。
雖然事出突然,但他冷靜的頭腦仍是快速作出了判斷。夏竦身居兵部之職,且不說他的級別夠不夠調派兵馬,即使是太后命樞密院調兵,也不會派他來。更別說若是抓他趙一凡,又何必驚動樞密院,殿前侍衛也就足夠。
「像是有,又像是沒有。」趙一清有些模稜兩可,勢必是女兒家,對這些自然不甚了解。
趙一凡摸摸下巴,看來帶的人不多。這情況不像是衝着自己而來,那他來所謂何事?他的目光轉向趙一清,難道,與那日送妹妹回來的夏家二公子夏安義有關?
他放下心來,猜測道:「妹妹,可是來給你提親的?」
「提親?!怎麼可能?!」趙一清猛然搖頭,隨後拖着哥哥就往外走,驚慌失措,「哥哥,你快去避避,來者不善吶!」這個時候,她最關心的,是哥哥的安危。那天,程知府帶兵搜查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正鬧着,趙允熙笑着走進來,拉着趙一清的手道:「清兒,夏侍郎着便服來家裏,我瞧着,準是來給你提親的。」
聽這話,趙一清登時愣在原地,一臉難以置信,隨後緊張道:「阿嫂,你別糊弄我。有些事你不清楚,快來勸哥哥出去躲避一陣。」
這話外有話,趙允熙眼神露出些許茫然,不知何意。
此時此刻,妹妹還在為自己着想,趙一凡的眼睛漸漸潮濕,看她緊張激動到渾身發抖,臉色煞白,瞳孔閃爍,他心生憐愛之心,胳膊一抬,將她抱起,如小貓一般,緊緊摟在懷中。
隨後他貼着她的面頰,輕聲安慰道:「清兒,哥哥真的沒事。不用擔心。是哥哥不好,每日讓你替我擔驚受怕。你放心,這次真的沒事。」
趙一清看着哥哥的眼睛,平和,安定,顫抖的身軀終於緩緩平靜下來,臉上也有了血色,嘴唇紅潤起來。她回過頭,問道:「阿嫂,你為何說是來為我提親的?」
趙允熙回過神來,笑道:「方才我見了他一面。看其滿面風光,目光柔和,言語親和,也就猜着幾分。想必是夏公子傾心於你,做父親的,也就親自登門來了。我聽說,這個二公子,最為夏侍郎所賞識。今日這般,可見傳聞絕非空穴來風。」
「哼!」趙一清從趙一凡懷中跳下來,立刻恢復了活蹦亂跳的本性,「除了柳郎,我誰都不嫁!」說着,拽起哥哥的胳膊,半撒嬌半嗔怪道:「哥哥,你得幫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趙一凡隨口應着,心中卻是無比煩躁。
夏竦親自來,事情就變得格外棘手。若是派媒人來,還有些餘地。看來,這個夏竦果然是精明。表面上顯得尊重誠懇,可背後卻給人一種壓迫感。他不知父親會不會迫於這種壓迫感,就隨口答應下來。若是那樣,想要回天,更是難上加難。
不容多想,他蹙眉對趙允熙道:「你去廳上看看,拿出郡主的身份,萬萬不可草率確定下來。」
夫君的話,趙允熙自然言聽計從。她鄭重點點頭,又撫了撫趙一清的肩膀,隨後快步離去。
正午時分,夏竦終於走了。
趙一凡長出了一口氣:還好,一切如他所願。郡主果然做到了。雙方定下十日之約,到時回復。
用過午飯,服過藥。
趙一凡躺在涼椅上,忙了一上午,這才騰出腦子想起二簫:按時間推算,他們此刻應當已經出了外城。不知那處山莊,可還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