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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到相位之爭,多重要的事情顧悟塵也能暫時放下。
再說河口搞出如此大的場面,顧悟塵又怎麼能不親自坐鎮、替林縛收拾殘局?
當大量殘寇、殘兵以及曲家派去聯絡諸寇的親信給追殺圍堵只能逃往曲家在曲陽鎮西首的私園三柳園時,曲武陽只能一面收攏殘寇、殘兵與曲家留守三柳園的兩百私兵臨時混編,打算據三柳園堅守,一面派人去請援兵,心想只要確保三柳園不給林縛小兒攻破,曲家不是沒有反咬一口的機會。
當曲武陽看到顧悟塵、馬瑞台在諸武卒重重護擁下露出臉來,才最終知道大勢已去。曲家即使能開出再大的價錢,即使陳西言親自出面相托,江寧城裏也不會有哪個大佬會冒殺家滅族的風險來救曲家?
晨光晞微,淅淅瀝瀝的下起細雨來。
林縛沒有穿雨蓑,穿着鱗甲,坐在馬上安靜的看着三柳園的大門。
林縛在九瓮橋上岸後,與周普、敖滄海匯合,趙虎就回援河口,以防給人殺個回馬槍。林縛憑晨雨將身上甲衣澆透,將他所穿青甲染透的鮮血此時給晨雨澆洗,沿着馬鬃流下來,他身後是周普、敖滄海所率領的集雲社近兩百武衛,他們身上所染的血跡也給晨雨澆洗流下來。就在諸武衛集陣而站的左側低洼地,血水匯集,殷紅一片,讓人看到觸目驚心。
楊朴、馬朝率兩百餘下馬步戰的緝騎簇擁顧悟塵、馬瑞台、趙勤民等人。
趙勤民自認為心xing甚好,此時仍不由自主的往集雲社武衛看去。昨夜激戰,趙勤民都親眼目睹。雖說顧悟塵將楊朴、馬朝所率領的兩百緝騎都交給林縛統一指揮調度,但是昨夜真正衝鋒陷陣打主力的卻是林縛親自統領的集雲社兩百武衛。
當真是勢如破竹、殺得痛快,群寇以及曲家私兵給殺得伏屍盈野。雖說最後戰果還沒有檢出,昨夜給擊斃者不會低於二百人,傷、俘更是無數,然而事後想來,趙勤民卻有種種後怕。
一夜激戰,集雲社武衛陷陣衝鋒在前,受傷程度嚴重到立即需送往獄島搶救以上者不足二十人,甚至相當一部分傷者都是追擊時天黑看不清路跌撞骨折受傷;從河口追擊出來,在潰逃群寇中穿插進擊的集雲社武衛戰死只有兩人,其中一人還是摔斷了頸脖子沒來及得搶救,重傷撤回河口搶救者也才三人而已。
楊朴、馬朝所率領的兩百餘下馬步戰的緝騎昨夜都沒有充當衝鋒陷陣的主力,傷亡甚至要越過集雲社武衛許多。
雖說集雲社武衛絕大多數都是新編入的林家鄉勇,昨夜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也未免太強了一些。
趙勤民畢竟不知戰事,兵陣如刀,林縛、周普、敖滄海親率三十餘jing銳甲士在前面摧枯拉朽是關鍵的刀刃,自然鋒利無比。
當然一把刀光有刀刃不行,新編入集雲社武衛的鄉勇雖說還談不上非常的驍勇善戰,戰鬥力以及戰鬥意志卻是不弱,是為堅實的依託。
林縛身前士卒,諸鄉勇自然也士氣大漲,再加上殺得痛快、殺得xing起,到後來也完全無畏生死。廝殺了一夜,此時集陣站在林縛身後,竟無一絲的疲倦;眾人眼睛都盯着曲家私園三柳園的大門,大概都恨不得林縛一聲令下衝進去再殺個痛快——此時望過去,竟似能感覺到森嚴的殺氣透心來。
林縛也覺得很欣慰,他身後三十餘甲士可以說是他在江寧唯有能從大小鰍爺葛家以及長山島抽調出來的jing銳戰力,武衛里人數最多的上林里鄉勇畢竟沒有經歷過殘酷戰爭的考驗,昨天一夜殺得如此犀利,實際為今後更殘酷、更嚴格的訓練提供了士氣保證。
趙虎昨夜統率的新編武卒也是如此,在經歷兩個月嚴酷而高強度的訓練之後,就算是一群鐵人,也難免會懈怠厭倦,一場暢快淋漓的勝利則能最大程度的減輕士卒畏難、畏苦、畏戰的心理。
當初林縛只憑藉一兩百人拿竹槍的民勇就將陳志所率領的近六百東城尉馬步兵嚇得丟盔棄甲、潰敗逃散,趙勤民當時躲在圍攏屋裏、楊朴、馬朝等其他人都在不在現場,實難想像當時的情形,但是經歷昨天的激戰,想想當初陳志給嚇得差點尿褲子實在不能算意外。
一百頭綿羊在真的猛獸面前是無法相互壯膽的。
林縛通過集雲社早先擁有四十名武衛,林家撤到河口之後,林縛暗中將一百五六十名鄉勇編入集雲社武衛,林縛也沒有瞞過顧悟塵這邊,即使如此,林縛昨夜身先士卒率領武衛將上千襲河口群寇摧枯拉朽的殺了個屁滾尿流,還是讓楊朴、馬朝等人大吃一驚。
楊朴隨顧悟塵流軍十載,馬朝在塞北軍中當了十多年的低級武官,眼力自然很有一些,心裏都想:要是東城尉兩營馬步兵都能如集雲社武衛如此驍勇善戰,顧悟塵用於洪澤浦戰事,該多麼省心啊?
此時的東城尉兩營馬步兵共一千二百人在張玉伯、柳西林的率領下將三柳園圍了個水泄不通,說白了也是撿集雲社武衛的功勞。集雲社武衛畢竟是私兵,緝拿通匪之曲家重犯,自然還是要東城尉馬步兵出面才名正言順。
秣陵知縣陳/元亮與縣尉等人率領縣刀弓手兩百餘眾已經接管曲陽鎮巡檢司。
王學善坐在轎里,神情嚴峻的盯着三柳園緊閉的大門,顧悟塵使東城尉馬步兵、按察使司緝騎、秣陵縣刀弓手以及集雲社武衛近兩千人將曲家私園三柳園圍了水泄不通之後,就使人知會江寧府以及江寧守備將軍府以及按察使賈鵬羽。
顧悟塵給曲家按的罪名是串通匪盜謀殺朝廷命官,王學善接到通報才知道顧悟塵竟然從東陽悄然潛回江寧,但是顧悟塵有着回江寧與左僉都御史馬瑞台密議夏漕的名義,誰也無法對他潛回江寧藏在河口一事多說什麼。
昨夜河口激戰,王學善也有眼線告之詳情,知道局面已經給顧悟塵完全控制,猶豫再三,最終還坐了一頂軟轎在數十名衙役簇擁趕過來。一路上能看東華門官道兩側斷斷續續倒伏的屍體,九瓮橋遺屍猶多,能看出殘寇意圖利用九瓮橋狹窄的地形對追兵進行反擊攔截,但是看戰場遺留痕跡,反擊攔截並不成功。
王學善趕到三柳園北門,看着躺在簡陋遮棚下曲武明冰冷僵硬的屍體,背脊發寒,心裏想:曲武明大概料不到他死後屍體會成為曲家通匪的重要罪證。
不說顧悟塵手裏抓獲的大量人犯,還有大量殘寇無路可逃給逼進三柳園,曲家想洗脫通匪罪名絕無可能,賈鵬羽趕來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要求進三柳園勸降曲武陽。
賈鵬羽畢竟是按察使,拉下老臉來求,顧悟塵總不能一點不給他面子,再說曲家私兵以及逃入三柳園的殘寇還有四五百人,李卓不肯派兵,他們這邊對三柳園內部的建築結構並不熟悉,真要強攻的話,東城尉兩營馬步兵與秣陵縣刀弓手的戰力很不值得期待,集雲社武衛與緝騎在強攻三柳園勢難避免重大傷亡。
雖說強攻下三柳園獲益最大,但是身為長官不能不體恤下屬,意義不大的硬仗能避免自然是避免的好。
高宗庭坐馬車裏,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紗帘子也給雨淋得濕透。
李卓沒有出面,只使高宗庭代表他私人來知會顧悟塵、賈鵬羽以及王學善等人,曲家通匪之事乃地方治安事務,由江寧府衙、秣陵縣衙與按察使司聯合處置即可,守備將軍府不會直接派員干預,更不會出兵。
高宗庭看向在雨中在雕像一般坐在馬上的林縛,唯有胯下戰馬偶爾打響鼻時,林縛才牽着韁繩動一動,仿佛眼前的事情已經跟他完全無關,之前旁人說林縛將是第二個董原,董原他對這種說法卻不屑一顧,高宗庭心裏暗道:董原啊,董原,不知道你知道昨夜河口之戰詳情後,對這種評價還有什麼看法?
午時,林縛使武衛燒了熱水就麥餅、肉餺子充飢,這時候三柳園緊閉半天的大門再次打開,淋得跟落湯雞似的、滿面滄桑的賈鵬羽隻身走出來,站在門口,大聲說道:「實乃曲家貪林家攜往河口錢財,才串通太湖諸寇圖之,首犯曲武陽萬死難辭其咎,然曲家實不知顧大人與馬大人在河口議夏漕之事……」
通匪之罪殺身、謀逆之罪滅族,曲武陽此時也只能多保留幾條曲家人的xing命,這是通過賈鵬羽之口開出最後的條件。
「或是如此,但也要進一步查證才知詳情。」顧悟塵語焉不詳的說道,很平靜的看着賈鵬羽,並沒有馬上退步的意思。
查獲得曲家通匪,對顧悟塵來說只是小功;查獲曲家意圖謀逆,對顧悟塵來說則是堪比平叛的大功。
反正曲家插翅也難飛,顧悟塵並不介意多耗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