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就是當年帶着孩子離開朱家的朱夫人,這次回來是應了齊大人之邀,回來替朱家人收屍。
但朱夫人離開的時日已長,小輩們都長大了,好些孩子已經叫不出名字,只能幫着認一認老一輩的人。
可這老一輩的屍體……
「屍體還沒找着?」
「是。」齊大人將之前告訴白勇的情況,又複述了一遍告知朱夫人,「庭院裏的八具屍體已經抬去了義莊,後院雖然血跡不少卻未曾發現屍體。而這血跡的那一頭又連接着鎮上傳聞已久的殺人荒墳,照情況來看,即便沒發現屍體,人也活不了了。」
朱夫人沒有說話,緊張的表情漸漸變得平靜,白勇不知道她曾經經歷了怎樣的情況,才會選擇離開朱家,不過若是朱夫人和齊大人打算與他同行,有些事是必須提前交待的。
「二位最好時刻跟着在下,否則,在下難保兩位安全。」
他這話說得含糊,實則是不想朱夫人和齊大人同林萱和錦珠有過多接觸。未時三刻眾人便再次出發前往朱家大宅,當錦珠得知白勇打算當晚入住朱家時,整個人都驚呆了,惶恐不安的問:「姑爺就不怕住在朱家,半夜會被朱家的冤魂纏上嗎?」
白勇笑笑,神情不定的反問:「我只說有死氣殘留,並沒有提到朱家人的亡魂還在那間宅子裏,你怎麼知道會被冤魂纏住?」
錦珠愣了愣,沒有說話,坐在馬車上的林萱也是皺眉不語。
隱隱間,一絲尷尬的氣氛在車廂內漫延,白勇冷冷勾起嘴角一笑,錦珠說的越多,露出的破綻也就越多。朱家人的亡靈的確還在朱家徘徊,之前他還好奇為什麼害死朱家人的怨靈沒有將他們的魂魄吞噬。可他並沒有說破此事,只是將這點當作了值得調查的方向,如今錦珠提及反而暴露了一些事。
過了一會兒,他便偏眸盯着身側林萱問:「你呢?也認為住在朱家會被朱家人的亡靈纏上?」
林萱咬了咬唇,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呢喃了一句:「我不怕。」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白勇眼中警惕的神色瞬間消散,或許這樣的女子才適合和他在一起,卻又不得不承認,林萱也是知道朱家有亡魂存在。
再次到達朱家,五人推門而入,看着滿庭院的鮮血,白勇一直在注意朱夫人臉上的表情。
她皺了皺眉,沒有表現出太惶恐的模樣,卻也實然被眼中的場面嚇到,整個人還算鎮定的走到了所有人前面,帶着他們穿過庭院往後院走去。
如齊大人所言,後院有血,廂房中幾乎都有血跡蔓延,但殘留的死氣較少,顯然屍體有被移動的跡象。唯一讓白勇想不明白的是,凶靈殺了朱家人之後,為何會將屍體弄走?既然要將屍體弄走,為什麼又留下了八個後代的屍體?到底是希望有人發現朱家慘案,還是只為給這些沒有犯錯的年輕人留個全屍?
對於這起事件,白勇腦子裏有許許多多的疑問,無奈白日陽氣較重,對於死氣的巡察不如晚上靈敏,朱夫人和齊大人在屋子裏搜了一圈,也沒有發現其他人屍體的下落,兩人便站在廊下討論,會不會有倖存者的可能。
但屋子裏的東西都沒有被帶走,白勇察覺到亡靈的殘留氣息也較多,確定更多的人死在了此處,一時想不明白便繼續在院子裏四處走動,無意間發現錦珠不知去了哪裏,而林萱則站在庭院中間朝着一個方向深深打量着。
白勇狐疑,走了過去,朝她看的位置瞧了瞧,並沒有發現什麼。可林萱卻看得失神,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一直在蹙眉深思。直到白勇忍不住開口問她在看什麼,林萱方才驚訝的回過神來,目光閃爍的猶豫了一下:「沒看什麼,只是,感覺那邊有些奇怪……」
白勇皺眉,再次朝前方看去。
那裏只是一片種養的竹林,顏色還算青綠,雖然院子裏陰風陣陣,但迎面吹來的冷風中卻混合着淡淡的竹香,並沒有可疑的鬼氣。他不知道林萱所說的奇怪是什麼,只能偏眸看她,林萱猶豫了一會兒,便垂下頭去:「許是我看錯了吧,總覺得剛才有什麼東西從那邊飄了過去……」
一聽這話,白勇便立即邁開了腳步。
不管林萱有沒有看錯,去查探清楚也是有必要的。
他快步穿過竹林,沿着竹林四處打量,竹林中倒沒什麼,可過了竹林之後卻隱隱約約嗅到了幾分死氣,而這死氣混雜,似有多人死亡的跡象。再打量四周,只有一排普普通通的木閣樓,白勇推測此處乃是朱家下人的居所,因位置隱秘,之前不曾發現。
可他還沒推開房門,林萱和齊大人、朱夫人就跟了過來,見他站在木屋前,朱夫人也恍然大悟道:「我倒是忘了,這裏還有一片屋子。」
她倒是膽大,說完這話便要推門查看,白勇上前一步攔住了她的動作,率先推開了房門。
屋子裏有死氣透出,卻沒有腐爛的氣息,地上一片暗紅凝固的血跡,並沒有發現屍體。
見此,白勇只能再次皺眉,發現血跡的地方不少,可屍體卻一個沒找着,他有些迷茫了,不知整件事該從何下手,只能退出木屋再次打量四周,看向林萱,低聲追問:「知道錦珠在哪嗎?」
林萱搖搖頭:「剛才就沒瞧見,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後院那口井前。」
「井?」
「是,院子裏有一口井,旁邊用石頭堆砌着,我也是瞧見錦珠朝那個方向走去,才瞧見的。」
說着,林萱便帶着白勇去尋那口井,白勇這才意識到,原來在這朱宅中,還有許多地方是他未曾探清的。
這口井位於朱宅後院的迴廊後,比下人房還要隱秘,若是不繞過去,白勇根本不會發現此處有個井口。
可是站在這石砌井口前,熟悉的腐爛之氣就已迎面撲來,總算知曉消失了屍體到了何處。
他猶豫了一會兒,想要看清井中情況,後來意識到林萱還跟着他,不想林萱瞧見井下的情況,便回頭望了一眼,猛然發現林萱其實早已退到了遠處,神情不明的盯着井口,似乎早已知曉井內的情況,表情變得比他還要複雜。
這時,白勇已不再猶豫,再次朝井口邁步,腦海中早有無數種可能浮現,卻萬萬沒有想到,井中堆滿了身體,幾乎快要到達井口的位置,而井中屍體並不是完好無損的全屍,全都是斷手斷腳還有軀幹、頭顱!
看到這一幕,白勇摒住了呼吸,無論是之前的竹林下人房還是迴廊後的水井,都是林萱指引他發現的。他相信林萱有這方面的本事,可提及錦珠也曾來過此地,是想告訴他這件事同錦珠有關,還是有別的什麼意圖,白勇便不得而知。他不想將林萱的心思想得太複雜,情願她說的都是真話,也不願她是故意拿錦珠做藉口,讓他發現了這口水井的存在。
再次回頭,齊大人和朱夫人已經走來,而林萱則退到了更遠的地方,還捂住鼻子背過身去。
待齊大人和朱夫人走近,兩人已經嗅到了腐氣,白勇沒來得及阻攔,他們就看清了井裏的屍體,嚇得紛紛瞪大雙眼,完全分不清井中的殘肢短截究竟屬於誰!
許是被嚇呆了,過了許久齊大人方才吞吞吐吐的問白勇:「這都是朱家人的屍體?」
白勇點頭,眸光黯然:「想來是了。」
沒有多餘的解釋,分屍是一種極大的殘殺手段,可後來齊大人帶着朱夫人匆匆離去,打算找人來搬運屍體時,白勇才意識到另一個奇怪的疑點。
按理說這麼多腐屍堆積在一起,應該會嗅到極大的腐氣,可腐氣卻只在水井口一片出現,並沒有食腐的蟲蟻出沒,連蒼蠅也沒有見到一隻。他本是疑惑,後來又退後了幾步,發現退到林萱所在的位置,就再也嗅不到一絲腐氣,此刻不由偏眸看着林萱道:「像不像被一道神秘的力量封住了腐氣的散發?」
下意識的點頭,林萱神情凝重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卻沒有封住屍體的腐爛。」
她隨口一說,算是接了白勇的話,根本沒有瞧見白勇眼中有一絲異光閃過。末了,林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緊張的看他,有些猶猶豫豫的解釋:「我從小就知道一些這方面的事,而且錦珠這些日子真的挺奇怪,並不是我故意要提及她。」
完全知道他的心思,完全知道他在猜測什麼。她就這樣緊張的看着他,唯恐他對她有一絲懷疑般將她知道的事都告訴了白勇:「那晚發生的事我說失憶是真的忘記了一些過程,但模模糊糊還有些印象。出現在萬秀山莊別院的棺材中躺着的應該是個嫁衣鬼,喪隊該是那女子死後七日的回魂夜,這樣的恐怖傳聞小時候也曾聽說,可在我被嫁衣鬼襲擊之前,錦珠就已經暈倒了,她怎麼可能知道後來屋子裏飄入了一口棺材,棺材裏又有一個血靈呢?可爺爺問及此事時,她卻明確的述說了詳細過程,我從那時便懷疑她已經被惡靈附身,近來才會做出種種奇怪的舉止,要知道錦珠原來是很守規矩的,我不說話,她絕不會出言試探。可今日,想必夫君也發現她說漏嘴的地方不少吧?」
白勇點頭,錦珠露出破綻的地方的確不少,而林萱此刻提及的猜疑也是爺爺對錦珠持有懷疑的地方,兩條線索全部對上號也讓白勇不得不對錦珠保持警惕。趁齊大人還沒帶人回來之前,為了驗證內心的猜測,他再次走到了井口前,迎着陣陣撲鼻而來的噁心腐氣,將袖中符紙抽出一張拋入其中。
這次用的是顯靈符,此符用來,藏得深的鬼印記也會顯露。
而事實的確如他所想,浮於井口表面的殘肢上漸漸浮現出深淺不一的鬼印記,一些鬼印記較深,像是被惡鬼強行撕裂留下的痕跡,而另一些鬼印記較淺,像是怨氣殘留。這種情況只有兩種解釋,要麼惡鬼行兇不止一靈,要麼在惡鬼行兇後,還有別的鬼碰過這些屍體。而他更加清楚另一件事,如果錦珠真的被惡靈附體,那麼她一定能夠敏銳的察覺到屍體的下落,自然也會發現這口水井。通常被惡靈附身的人,需要殺人奪魂或是吸取血液方可保存肉身,所以之前錦珠碰過這些肢體也不是沒可能……
想到此處,白勇便再次皺眉看向林萱道:「我們一定要……」
話未說完,錦珠就出現在了迴廊拐角處,一臉驚詫的來回打量白勇和林萱:「姑爺和小姐跑這兒來了?奴婢找了你們好久,一直沒找到你們在哪兒,方才去了一趟茅廁,回來就瞧不見齊大人和你們了。」
說着,錦珠便又打量四周,皺着眉捂住了口鼻,懨懨一聲道:「這什麼地方,怎麼這麼臭?」
呵,又是一個破綻。白勇心裏忍不住冷笑起來,方才他就站在那兒,分明是嗅不到腐氣的,怎會覺得噁心發臭?
不過,他並沒有立即拆穿錦珠,甚至希望她可以露出更多的破綻,此時便看着錦珠淡淡開口,用下巴努了努後面的位置,示意錦珠離去:「接下來這裏會有許多人出入,你帶着林萱先回馬車等待,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一聽這話,錦珠還沒來得及驚訝,林萱臉上就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她許是想不到他會放她單獨和錦珠相處,訝然了一會兒便點頭離去,並沒有絲毫違背他的意思。
這樣乖巧懂事的女子,心思極為細膩,白勇希望林萱能夠明白他讓她監視錦珠的打算,不過看樣子,似乎林萱是明白的,所以才沒有拒絕他的安排。
而兩人離去後,白勇也能夠更加安心的處理眼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