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間,窗外有風聲襲來,失神的玄冥抬眸看向我身後,突然沉了眼道:「有人來了。」
我回過頭去,尚未在病房中發現人影蹤跡,但玄冥已然抽身離去,就像之前沈毅離開時那樣,靜悄悄的,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看着靠坐在牆角的明燁,我很想將他扶坐在椅子上,卻又怕吵醒他,此刻只能緩緩蹲坐在他身旁,與他沉靜的睡顏面對面而視,伸手觸摸他的臉頰。
他緊繃的肌膚透着冷意,不似常人的體溫傳入我掌心。
就在我想要伸手掐掐他的臉時,一道青綠的身影出現在了身旁,呆呆俯身盯着我問:「天星,你在做什麼?」
誒……
來的是我之前沒有見過的一位親和女子,雖然陌生,卻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我不好意思的收回手,尷尬起身與她面對面而站,盯着地板反問:「有事嗎?」
「嗯。邢劍鋒說你找到了一個會邪咒的女孩,所以我過來瞧瞧。」說話間,青衣女子的目光已經看向了病床上躺着昏睡的劉楚楚,不經意的問我,「可有在她身上發現帶有血勾印記的東西?」
「你是指,那口黑色的小棺材?」我記得之前沈毅是將小棺材的黑色碎片扔入了垃圾桶,此刻便立即將垃圾袋中的碎片找出來遞至青衣女子眼前,「是這個麼?」
「嗯。是。」她和我一樣,在看到此物時立即四處翻找,直到找到帶有血勾印記的棺材底,才長長嘆了口氣將所有碎片再次扔入了垃圾桶,「想不到時隔這麼多年,邪咒居然在這個世上還未湮滅。即便很早之前新月宮剛剛現世殺人時,我對此有過懷疑,卻萬萬沒有想到月靈真的帶走了曾經跟隨藍月的人……」
「兩者,有什麼必然關係嗎?」
她頓了頓,欲與我解釋,但清亮的眸光在看向我時,卻稍顯遲疑。末了,只是一抹淺笑掛在嘴角,苦苦搖頭道:「你此刻只是忘了,待你想起之時就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不過,既然如今你正與新月宮交手,有些事我還是應該提醒你。你知道新月宮最擅長折磨人的手段是什麼嗎?是夢。可怕的夢。他們會在夢中開啟黑暗幻境,讓你看到許許多多悲痛欲絕的事,甚至可以在夢中折磨你致死……」
驚訝之餘,她再度一笑,依舊輕緩搖頭:「若是曾經,這樣的手段對你而言根本起不了作用,但現在……別讓他們拿住什麼把柄就好。」
「可是……」說到這個,我就想起方才劉楚楚同我說的一番話,「照我現在知道的線索而言,新月宮已經知道我的軟肋在明燁,想要用這個方法折磨我,似乎並不難……」
「嗯,但也要他們能夠闖入你的夢境,才能對你下手。若是無法突破你的夢境,誰又能對你做得了什麼?」說完這話,青衣女子再次將沉靜的目光投向病床上的劉楚楚,眼底親和消失,銳氣漸漸集聚,仿佛能夠泛出一絲寒光,但最終卻仍是一聲嘆息,「罷了,過去的恩怨我和他都不想再參與,以後若是再遇見會邪術的人,你就幫我們把他們都殺了吧。」
殺人的字眼,無論何時何地聽來都是如此的可怕。
彼時已是震驚,不過震驚之餘想到劉楚楚之前所犯下的殺虐,也就不那麼可怕了。
而青衣女子在轉身離開之時,亦有一番話語落定:「在很早很早以前,我曾見過她。她那時還是個小女孩,在槐蔭湖畔的草叢裏坐着,手裏捧着一口黑乎乎的小棺材,同那小棺材自言自語的說話。若是那時便料到她手中棺材是邪教之物,一早就該追上去將她拿下,也不至於今時今日還有人喪於她手,將這麼可怕的東西留至今日。可我不明白,大帝那時躲在十八地獄,不就是為了暗中將所有藍月神姬留下的禍根都摧毀嗎?他甚至不惜背負上弒天滅地的罪名,將整個洪荒毀於一旦。可即便如此,那些人還活着,他們,究竟是如何逃脫這毀天滅地的星盤之力的?」
淒婉的話語自她走後一直於我耳邊迴響,我也不知怎的,似乎想到了許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到。呆呆走回明燁身旁時,他依舊是沉睡的模樣,很想此刻喚醒他,問問他曾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新月宮的月靈和會邪術的藍月神姬又有什麼關聯……
可躊躇間,我仍是選擇坐在他身旁,緩緩握住了他的手,呆呆盯着前方不遠處的牆面,失神起來。
有一些迷霧已經散開,新的謎團卻接連浮現。
青衣女子的話中有我感興趣的事,當然,玄冥的話中也有令我好奇的東西——
鎮魂鈴。屬於我的法器。為什麼會在別人手裏?為什麼此刻想到它,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仿佛死亡的氣息將我團團包圍……
凌晨2點,明燁醒來。
他手指在我右手顫動時,我正懷抱着薯片吃的津津有味,隨即察覺有視線逼近,偏眸呆呆盯着他看了數秒,便將手中薯片塞進了他嘴裏:「樂事原味,我的最愛……」
即便我笑得很開心,但他卻不為所動,眸光始終沉靜,右手將我身旁的零食袋一撈,一件一件拾起來問我:「芝士餅乾、果町心語、德芙巧克力……都是你的最愛?」
「誒,是。」
他鬆了手,無奈笑靠在牆上,目視前方,沉沉的話語脫口而出,一字一句似不經意般傳入我耳中,說着我不知曉的事:「跟蹤他許久,始終未曾尋獲他的蹤跡,直到我打算前來與你匯合,才發現他帶着東西來找你。」
說到此處,明燁頓了頓,溫和的眸光偏向我,上揚的嘴角盪溢出一絲不可察覺的笑,似苦笑、似無奈的問:「你是不是也很想他,所以才會讓一個模樣像極了君耀的馭甲人偶,有着和藍辰一樣知你懂你的性情?是不是有過後悔,當初沒能……」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還是看到了什麼,在我狐疑的注視下明燁再次一頓,收斂了眼中苦澀,多了一抹淒涼:「這不怪你,是我當初太自私,太不懂你的心情。」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臉上始終帶着感傷的表情,我也不知是因着他的話,還是因着他感傷的口吻,一時心裏難過,只能輕輕靠着他,將他的手又握緊了幾分:「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你要是有懷疑可以去試探試探,畢竟我,並不認為他只是一個馭甲人偶……」
在聽了我的話之後,明燁震驚了一下,尋思狐疑的皺眉偏眸,再次將深邃思量的眸光在我臉上落定。
我不知道他想從我眼中看出什麼,只能睜着眼回望。
末了,卻是他的手輕輕從我頭頂滑落,猶猶豫豫的落在了我鼻樑上輕輕一掐:「原來你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什麼,這樣的?
我好奇的看着他,但他的手已經滑落至我唇角。隨着他目光的垂落,我儼然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心裏有隻小兔子似的亂竄,恨不得立即對他說,吻我吧,快吻我吧。但最後,他只是有些用力的掐了掐我的臉,盯着我困惑的眼,笑了起來:「和小時候一樣,呆呆傻傻的像個可以隨便欺負的木頭人。」
眸中,仿佛匯聚着星辰的黑夜,在瞬間星光四溢,熠熠奪目。
我就這樣失神的看着他,像看到一片汪洋大海,我於海中佇立,站在只有他的孤石之上,等待着他拾衣掠擺,踏水而來……
「天星。別這樣。別這樣,看着我……」
遮住視野的,是他寬大冰寒的掌心,隨之而來的,還有他炙熱如火的吻。
淹沒與吞噬只在頃刻間,他喘息着靠在我肩頭,仿佛還有淚順着頸項滑落,無聲無息的透入了骨髓。
「別這樣,看着我……」
他反反覆覆呢喃於唇齒間的,只有這一句。隨着我心中泛起的驚濤駭浪,徐徐沉沉的在心間匯聚。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語氣也驟然變得感傷。不似我一貫輕緩的口吻,莫名的變得沉重,緊緊的將雙手繞至他肩後,抱着他,拽着他的衣襟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就當以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重新,開始吧。
死亡徘徊【靈異調查】
那天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見過明燁,他突然自我眼前消失,突然自我擁緊他的懷抱中消失,徒留一抹冰冷的空氣於我周身匯聚,仿佛從未出現後一般,只餘一室困人窒息的清冷。
而後來發生的事也與我預料的一樣,在醫院渡過一晚後,次日一早李勤便帶着所有同學來到病房探望劉楚楚。
劉楚楚已經醒了,但醒來的劉楚楚並不是曾經的劉楚楚。至今我仍不知道沈毅那時究竟對她做了什麼,儘管後來與劉楚楚的交談中,種種事她依舊能夠對談如流,甚至按照所有人所想的那樣自稱是被鬼附身才會做出傷害李勤的舉動。但我知道,如今的劉楚楚已經與曾經不同,想必,隱藏在我們之中的新月宮的人也是知道這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