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也不知道腦子裏為什麼會冒出這樣可怕的想法,卻儼然已經意識到他在做一件極度危險的事!
此刻已經來不及阻止,強大的噬魂之力在頃刻間爆發。走廊上、病房中血魂震動,濃烈的血腥味籠罩四周,我看着明燁展開手臂,儼然已經作出吸魂之勢,但此時沈毅卻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按着我的肩膀沖我緩緩搖頭。
他的意思是,不要阻止明燁吸魂嗎?
後來發生的事我已經記不清了,茫茫視野中匯聚着黑色的鬼氣和紅色的血氣,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待黑紅的霧氣散去之時,站在我身後的沈毅適時邁開腳步越過我身側,扶住明燁癱倒的肩膀,讓他靠牆而坐調整氣息。
那一刻,明燁幾乎已經陷入昏迷狀態,蒼白的皮膚上血氣隨着血脈涌動,鋒毅的雙眸微闔,眉頭依舊緊蹙,似乎因着嗜血靈鬼氣入侵的緣故,渾身呈現出一種緊繃的狀態。
而沈毅修長的手指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輕輕划過了明燁的天靈穴,隨後佇立起身站在我身後,沒有一絲花紋的黑色衣擺對着周遭依舊吹襲的寒風舞動。
因着之前誤以為他遞給我的鮮橙多是行刑逼供的毒藥而鬧出來的大笑話,此刻我實在不敢隨意猜測他的意圖,只好抬頭看着他試探性的詢問:「吸食嗜血靈對明燁有好處嗎?」
他看着白色地板上散落的黑色棺材碎片,輕輕點了下頭,至始至終沒有將眸光偏向我,只是俯身拾起了地上的黑色碎片,扔入了垃圾桶。
簡單的一個人,卻有着猜不透的心思。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什麼,許許多多話哽在喉頭不上不下,腦子裏亂糟糟的,除了眼前尚且處於昏迷狀態的明燁,就只有躺在病床上已無聲息的劉楚楚……
「她已經死了嗎?」終於,我的詢問再次換得沈毅佇立腳步。見他回眸,我連忙繼續追問下去,「其實你對劉楚楚出手,就是為了逼出嗜血靈供明燁吸食對嗎?我倒是不在意他們是生是死,只是明早李勤他們一定會來醫院查看劉楚楚的情況,屆時若發現她已經死了,我豈不是又會被他們懷疑是殺人兇手?這個罪名可比引靈害人更大,我怕我,應付不了……」
也不知是他天性如此,還是我問出的問題他根本不想回答。
雖然我對他也有熟悉之感,但性情寡淡至此的人,還是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尤其是被他一雙清澈無一物的眼注視時,恍然有種隨時會被看穿所有思緒的錯覺。
可他的目光始終那樣靜,那樣的清如波瀾,不偏不移的注視着我,在我的回望中亦沒有絲毫波動。
我只好暗自深吸一口氣,繼續試探着說下去:「或者,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劉楚楚看起來不怎麼像個已經死去的人。又或者,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在她身上下咒,讓企圖與她取得聯繫的人中咒?這樣,我們就可以將所有和她懷着同樣心思,想要針對我的人,全都找出來……」
我知道,我想出來的這個辦法在常人聽來或許有些離譜,但見識過明燁、邢劍鋒等人的能力後,我認為還是可行的。至少在我的印象中,的確有辦法可以做到這點,只是沈毅……
他能幫我做到,我想完成的事嗎?
再次邁開的腳步已經不緊不慢的來到了病床旁,若說劉楚楚已經死了,看起來卻像熟睡的樣子。
她身上沒有傷口,白色的被單上也沒有血跡,仿佛之前沈毅刺出的那一刀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記,她就像個熟睡的孩子平躺在床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而後,沈毅將纏在她四肢上的黑色鐵鏈收走,我猶記得這是一種用玄鐵製成的鐐銬,專門用來束縛會法術的人。但至於這記憶從何而來,或者我曾經是否使用過玄鐵鏈,全都不得而知。只是迷迷糊糊有一絲印象,在回憶間看着沈毅伸手朝着劉楚楚蒼白額頭一指,之後,劉楚楚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般睜開了眼睛。
她活了過來,卻又不像真的活了過來。眸光中空無一物,任由我伸手在她眼前晃動,也沒有絲毫反應。
而後,沈毅又隔空在劉楚楚額角上畫了一道我看不懂的印記,只是這印記像黑光一樣刺入了她額頭,隨後消失無蹤,肉眼是看不到的,卻能察覺到她眸光一閃,眼角開始顫動。
我不知道沈毅對她做了什麼,但在那之後劉楚楚的眸光的確漸漸偏向了我,用一種極度冷漠的神色盯着我道:「還想從我口中逼問出什麼?」
原來,她並沒有死,此前只是處於一種被封印的狀態。如今神智回歸,她還是那個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劉楚楚。我反而有種大鬆一口氣的感覺,怔怔看着她道:「剛剛明燁提到了兩個與你有關的人,也讓我漸漸想起了一些事。所有人都說你的路數與新月宮不同,明燁也認為你師從藍月神姬,是藍月神姬被澤言殺死封印後你才被月靈帶走的,對嗎?」
「呵。」劉楚楚冷笑了一聲,此刻無力掙扎的她依舊想從病床上坐起來同我對峙。但僅掙扎了一下,她便再次癱倒在床,末了,卻用一種古怪甚至驚訝的神色看着我,「不……剛剛你們在走廊上說的話,並沒有涉及此事。他只是說、只是說……」
我不知劉楚楚為何會變得如此慌張,但下一刻,她眼中袒露的恐懼更是令我不解。
「你恢復記憶了!你恢復記憶了,是不是?!」
「還說我們做戲!從頭到尾和我們做戲的人,是你!」
「是你在戲弄我們!」
「早就看穿一切,早就知曉我們的身份,呵,還佯裝失去記憶和法術,說什麼我們將你們玩得團團轉,分明是你!是你在愚弄我們!」
我驚詫着,不明白劉楚楚為何會得出這番結論。
難道明燁方才真的沒有對我談及此事,所有對劉楚楚身份的線索都是從我腦海中憑空鬧出來的?
狐疑的看向身旁沈毅,他依舊佇立未動,平靜的眸光落在劉楚楚臉上,談不上警惕,也說不上嚴肅,依然是淡若自如的冷靜。
而這時,劉楚楚也順着我的目光看向了沈毅,揚起嘴角再度冷笑:「呵,馭甲人偶,一個和君耀一模一樣的馭甲人偶。以為我們看不穿嗎?到如今誰還不知道天父明燁才是你軟肋,君耀和其他人,都不過是……」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沈毅緩緩張開的右手掌心再次覆於劉楚楚頭頂。
他偏眸一動,似在看身後。儘管此刻劉楚楚被他控制,已經說不出更多的話,但我仍是察覺到這間病房中除了我、沈毅、明燁、劉楚楚四人之外,還有別的人存在……
下意識的,我回到了門口,蹲坐在了明燁身旁。
劉楚楚的事可以以後慢慢調查,但若是威脅再次逼近,傷及此刻依舊昏迷的明燁,就非我所願。
我不希望明燁在這時受到任何傷害,除了他的安全之外,什麼也不在意,腦海中的使命感仿佛早已根深蒂固,儘管說不出為什麼,但我感覺得到,他是對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當然,沈毅也是如此……
寂靜中的時間比危險降臨時還要漫長,我聽見從走廊上傳來的沉穩腳步聲,看着之前在停車場樹林中出現的黑衣高大男子再次現身,來到了病房門口,用沉靜的目光看着暈迷的明燁,再緩緩將眸光偏向我,欲言又止的,仿佛有許多話想對我說。
我記得他的名字,記得其他人對他的稱呼。
玄冥。
玄冥上神。
「有什麼事嗎?」
在我起身之際,玄冥沉着的眸光並沒有看向病房之內,只是沉沉的在我臉上落定。
思量一會兒後,他低沉的嗓音傳來,徐徐說着我根本不知曉的一件事:「佛祖壓着一件事,一直沒有對外透露,許是打算通過清渺與你取得聯繫。但近來你身旁無火光,清渺也無法做到這點,所以佛祖只好將此事告知我,希望我能夠幫他轉達,並且讓我承諾決不可將此事告知第三人……」
誒?
如果是這麼要緊的事,他怎麼選在這時候來找我?難道,他就不怕劉楚楚和沈毅聽見嗎?
詫異的轉身一看,身側的病床上劉楚楚再次昏睡,而沈毅早已不見蹤影。我是沒有察覺到監視的力量,但玄冥來的時機也是太巧,但也像是沈毅刻意給我們製造交流的空間,提前消失離去。
不過,既然沈毅已經離開,劉楚楚也已經昏睡,我便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看着依舊站在門口的玄冥,聽他依舊沉穩的繼續說下去:「帶着鎮魂鈴沉睡的人自佛殿消失。你或許此刻不記得那人是誰,但佛祖和清渺斷定鎮魂鈴是屬於你的法器。此時新月宮的人步步緊逼,或許那人帶着鎮魂鈴甦醒離開佛殿,也是因你而來。只是在我看來,鎮魂鈴即便是屬於你的法器,那人此刻甦醒也是為了阻止月靈的行動,應該與你歷劫一事並無要緊。」
我看了看依舊靠着牆角昏睡的明燁,雖然對玄冥所說之事已經有了大致的了解,但心底的看法卻和玄冥一樣,認為他所說之事與我此刻的情況相比,並不是什麼十分重要的大事。末了,便抬眸對他笑了笑,感激的說道:「對我來說重要的人,你已經幫我找到,其他的事暫時無需理會。我想,即便失去了記憶,我還是能夠感覺到那時候的用意。他在這裏,我心安寧。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要確定對一個人的感情,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明燁在這裏,自他出現後,一切都變得開明起來。
許多根深蒂固的情愫在一片空白的記憶中綻放,即便我什麼也看不清,卻能感受到那時的心情。
歡喜、悲慟。傷感、絕望。
什麼都有,卻又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只有此刻的他於我而言才是真實存在的,就好似一切才剛剛開始,才起於相識……
想到這些,我難免感慨,有種想哭的衝動。而玄冥的聲音也在此刻急切的打破沉默,頗有些緊張的問我:「要不要,回天河?」
天河?
為什麼要去那地方?
在我狐疑的目光下,玄冥欲言又止的看着我繼續說道:「你若難過,會造成大地震動。雖然我不曾親眼目睹,但朝陽一哭,四海八荒接連大雨的情形,至今仍是記憶猶新。你與她同為星盤神使,能力在她之上,聽聞早年間你一滴眼淚顛覆半壁江山,天地死傷無數。此刻若是難過,不如隨我回到天河。在那裏,你就不必顧忌傷感會引起無辜死傷。」
聞言,我震驚了,我的眼淚會帶來這麼大的威力嗎?怎麼我,不知道這件事?
「我小時候哭過,前段時間看韓劇也哭過。」說到這件事,不免頭疼起來,連忙慌張的問玄冥,「有造成無辜者因此受難麼?」
玄冥愕然,深沉的眸光中多了幾分思量之意:「或許,你此刻法力尚未回歸,所以,傷心難過也不會引發天地間的災難……」
說罷,他又再度狐疑:「只是以你現在的情況,不至於完全喪失法力,而天父尚未對你說出那番話,你的記憶也不會恢復得如此迅速。難道,真是因為鎮魂鈴?」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按之前聽到的說法,無論是來自新月宮,還是來自明燁他們,所有人都提到,只要與曾經熟悉的人或事物相接觸,我的記憶和法術就能慢慢回歸。
但此刻玄冥和之前景玲又同我提到了另一點,他們認為我恢復記憶和法術的關鍵在於明燁按照指定對我做了某件事之後,我的記憶和法術才能得到激發。
不過,如果他們弄不明白這情況,我這個失去記憶的人又豈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