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機械的提示音如預料中那般及時出現,一聲一聲怔怔傳入耳畔:「現在,出現在你眼前的兩個球體中被困着一對情侶——王灑灑和任艷鵬。曾經,你並不認識他們,但你的人卻救過他們的性命。你知道你並不虧欠他們什麼,甚至知曉,如果曾經你的人沒有救下他們,如今他們早已死去。而擺在你眼前的有兩個選擇,按下左邊的紅色按鈕將即刻釋放被困在下方球體的被困者。按下右邊的紅色按鈕,機器則自動倒轉上下方兩個球體的位置,釋放上方球體被困者。但你不知道每個球體中被困者的身份,帶有自動隔離裝置的球體能夠傳達你們的對話和選擇,卻無法獲取被困者的訊息。所以,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救出的人可能並不是你心中真正想要營救的人。而放棄營救的人,將會在高速運轉的球體中承受最大的離心力。請相信,那一刻會讓一個人如同被剁碎的肉醬一樣痛苦死去……」
聲音戛然而止的那一刻,選擇箱上的計時器進入了倒計時。
在安靜的氛圍之下,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我不知道被困在球體中的王灑灑和任艷鵬在聽到這樣的提示音後,心中會如何作想。可若是我和明燁同時被困其中,那麼明燁一定會希望我活下來,而我,說不定會希望一同承受磨難,要死就死在一起……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總是不同,活下來的人將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如此生不如死的滋味是我帶給他們的,即便提示音提及了沈毅曾經幫過王灑灑和任艷鵬的事,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上個月同我見過面,此刻這樣殘酷的災難絕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我聽楊緒提到過他們。」李勤的聲音傳入耳畔時,選擇時間已剩最後40秒,「他們是五彩湖女鬼手下的倖存者,上個月曾經幫你們尋找到了那個漆黑恐怖的走廊……」
是,所有問題的關鍵之處便在於此,而李勤能夠知曉如此詳細的信息,恐怕也是因為楊緒對他透露了有關五彩湖女鬼調查的整個過程。
可他不明白,表面上看王灑灑和任艷鵬的確有可能在沒有沈毅相助的情況下被女鬼折磨致死,但實際上王灑灑和任艷鵬協助我時,我並不認為沈毅是我整個團隊的一分子。沈毅對他們提供的幫助,出自於沈毅的計劃。可我,到底是受了王灑灑和任艷鵬的恩惠,他們並不虧欠我,但我卻虧欠於他們……
最後30秒倒計時,我隨意按下了左邊紅色按鈕,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會被釋放出來的人是誰,但我知道機器倒轉會消耗一段時間,只有救出如今就在機器下方球體的被困者,才能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應對之策。
好在,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上下開啟的球體裝置中露出的是王灑灑驚慌失措的蒼白面容。可當她意識到自己即將被釋放時,表情卻變得驚恐,緊抓着球體中的鐵椅把手不放,搖頭看着我們流下眼淚:「我不要、不要出去……他已經在生死關頭保護過我一次,我不能丟下他、不能……」
是,對付五彩湖女鬼時,的確是任艷鵬的力量守護着王灑灑走到了最後,換做是我,也不願意承受失去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換取下半生的苟延殘喘所帶來的悲慟。
可當我看到球體裝置內部存在的隱藏機關時,恍然想到了自己受到傷害時出現的強大修復能力,連忙和楊子琪合力將王灑灑從鐵球中拉出,自己坐在了椅子上,等待着球體再次合攏……
「不用擔心!」看着眾人震驚的表情,我大聲喊道,「我想我有辦法救出任艷鵬!活着的任艷鵬!」
只要我在受到傷害時,修復之力能夠發揮到最大,那麼,不但可以保證自己的性命,還能救下任艷鵬!
可激發能力的關鍵是什麼?
是疼痛,還是致命的傷害?
暫時管不了這麼多,我只知道,如果我不選擇進入這款殺人機器,就失去了眼前唯一挽救任艷鵬生命的機會。如果我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正確的選擇,那麼,從今以後,在沒有明燁和沈毅相助的情況下,我就真的一事無成,誰也保護不了,誰也無法挽救!這是我必須承擔的結果,任性妄為後必須承擔的後果!
球體關合的那一刻,我腦子裏甚至有過一閃而過的念頭,認為自己不該在明知有敵手想要對付我的情況下,用這樣無知的方式來找明燁。失去能力的我,很有可能一事無成,可是恢復能力後,又……
當刀片彈出時,球體已經開始加速運轉,類似於攪拌機一樣的殺人機器,會在死亡前承受類似於凌遲一般的疼痛。
我心有餘悸的等待着那一刻的降臨,腦海中又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想法。之前代替李勤承受傷害時,我曾看見的地方,那片蔚藍如夜的地方,此刻再次於眼前清晰。
夢境中的女人有着墨染般深邃的眼,似乎在哪裏見過,又好似對她從未有過深刻記憶。
但此刻卻未看清她的樣貌,只是依稀對夢境中出現的她以及周圍的場景有些印象,能夠聽清的只有她的聲音,輕緩如風、卻又帶着幾分靈動的聲音:「封印的只是記憶,真實的實力一直在體內蘊藏。只要憤怒到仇恨,傷感到悲慟,瀕臨死亡或是深感絕望就能激發所有力量,做回自己,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這話我有些聽不明白,什麼叫不一樣的自己?
下一刻,腦海中的思緒已經被高速運轉的殺人機器打亂,但尖刀再次刺穿我身體的那一刻,我最先想到的不是這樣的傷害會給另一個球體中的任艷鵬帶來多大的痛苦,而是我該如何藉助這股力量激發體內潛在的潛能!
靈魂仿佛被理智剝離,塵封在熟悉的冰冷海水。
視野雖然依舊昏暗,卻有絲絲縷縷的白光在眼前綻放。慢慢、慢慢的,高速運轉的球體在視野中變得緩慢,好似時間出現了定格,我看見我的手舉了起來,不受自我控制的握住了球體鐵壁上刺出的尖刀,輕而易舉的便將它們摧毀粉碎。同時思維里浮現出一幅有關球體殺人機器的運作圖,慢慢朝構建圖演變,好似所有事物在我腦海中都被拆分成一個又一個零件,再迅速聚攏在一起。
而後,短暫的劇烈疼痛再次襲來,又很快被白光湮滅。拔掉刀片後的球體內壁被光影照得發亮,像一面光滑的鏡子映照着我的面容……
那不是我的模樣,即便光壁上映出的女子和我穿着一模一樣的T恤,和我一樣身染鮮血,但的的確確不是我的面孔!
飛揚的墨發,精明動人的眸光,妖嬈的眼角微微上挑,自信從容的處理着眼前危機,用我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說:「真想不到還能用這樣的方式回來,你說你平時怎麼就這麼沉得住氣?明燁不許你殺人,你就真不殺人,拐着彎去想怎麼借刀殺人……借來的刀好使嗎?十萬年了,我這把刀放得快生鏽了,你若是再不放我出來,以後你用媚術對付明燁的時候,我可就要嚇唬他了!」
天吶,這個在我身體裏說話的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我會有種十分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接下來會有無法預料的事即將發生?
好在,我的右手終於可以動了,摸了摸眼前反光的光壁,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所有觸覺都是真實的,這個女人,這個可以隨意支配我行動的女人,除了和我樣貌不一樣,其餘什麼地方都與我一樣,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我看着光壁上的嬌俏女子紅唇一張一合,再次露出了狡黠的笑,「當然可怕。因為我,是住在你心裏的小惡魔啊。」
說完這話,她便操控我的左手,將我正在觸摸臉頰的右手打了下去,歡快的繼續說道:「好了,以後有機會慢慢欣賞我美麗的容貌,不過作為交換,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再見到藍辰,記得幫我掐死他!這麼多年他喜歡你、不喜歡我這件事,氣得我牙痒痒!你說他要是像明燁那樣處於覺醒期也就算了,偏偏他很早以前就已經達到了至高神的最大力量,洪荒這一世也已經墮魔,可以在至高神和魔神之間自由轉變,也見識過玄冥變身夜墨時擁有着不同的樣貌,怎麼就弄不清我和你原本就是同一個人!」嘭的一聲,她借用我的手狠狠敲上了球體內壁,看起來真的氣得不輕,卻在說完這話後,突然浮出一絲輕笑,無奈的繼續說下去,「可現在不能告訴他……不能告訴藍辰,不能告訴明燁,不能讓他們因為我的離去而愧疚……要好好跟他們談,慢慢的說……餘下的,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驟然傷感的話語仿佛喚醒了我內心沉積的淒涼,當她借用我的手撫上我的心口時,我儼然意識到裏面藏着什麼東西,正隨着手中白光移動:「之前代替李勤承受考驗時,圓筒里的機關劃破了你的心口,若不是我及時出現,說不定藏在你心尖的秘密就會被新月宮的人發現。儘管如今林皓白已經帶着鎮魂鈴回歸,但你一定要記着,藏在心口的符紙預示着未來,很快鎮魂鈴的力量就會幫你恢復所有記憶和能力,彌補你缺失的魂魄,這也是如今我與你同為一體的原因。唯一沒有被發現的遺失魂魄應該也與明燁有關,你記得去問問君邪和澤言,當年明燁去歷劫時,蒹葭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在完成任務後沒有即刻回歸,反而就此消失,這是不應該出現的狀況……」
她在說什麼?
什麼任務?
我腦子裏被各種信息塞得滿滿的,卻漸漸意識到如果她可能與我談及這些要緊的事,那麼在此刻的空間中,新月宮是無法察覺到我們在說什麼的。
可是下一刻,我感覺渾身白光一顫,她激動的聲音便再度傳來:「不要這麼快湮滅仇恨!保持這股戾氣不要遺忘!我說的都是真的,當年82次穿越,星辰石中記錄着你遺失的魂魄,其中一縷跟隨你進入了第83次的真實洪荒,你和藍辰曾經看見過她的殘影。後來那縷魂魄按照你的願念附身蒹葭,跟隨明燁去歷劫,再後來便徹底消失。而我的魂魄一直在星辰石中,藍辰出現後,我便……」
她的話沒有說話,眼前的白光便立即消失,轉動的球體也在漸漸減速,刺入我身體的刀口也一一回歸球體鐵壁。當球體打開了那一刻,我與任艷鵬所在的球體已經全部落地,成為一條水平直線,將我及時從球體中拉回的楊子琪順勢朝任艷鵬所在的球體看去,看見王灑灑他們救出的是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任艷鵬時,楊子琪長舒一口氣的沖我笑:「好了!沒事了!你的朋友也沒事!天星,你又一次成功了!」
對於眼前的情況我本有疑問,如果任艷鵬順利獲救,應該不是我的力量幫助了他,而是,誒,住在我心裏的小惡魔挽救了他的性命。此刻狐疑中,楊子琪也扶着我的手臂,好奇追問:「只是方才看到了好大一片白光,茫茫中什麼也瞧不見,嚇得我們四處亂撞,幾個人只有緊抓着手不放才能確定彼此的位置,卻依舊看不見對方的樣貌……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嗯。」我點點頭,「每次我身體出現修復之力時白光就會出現,這次想要幫助任艷鵬,釋放的能力就必須遠勝從前,否則不能藉助儀器將修復力量傳遞給他……」
我只是沒想到這個方法居然會將整間屋子都照亮,看來小惡魔的確幫我激發了所有潛能,只是此刻再次走到光滑的鐵壁牆面時,我的樣貌已經恢復,半點兒妖媚的痕跡也沒有,卻隱隱聽見腦海中有個聲音在說:「怕疼嗎?不怕疼的話,待會兒記得喚醒我!拜託!拜託!」
「……」
我心裏一陣無語,這小惡魔是猴子派來虐我的逗比麼?
可她卻在我心裏如是沉靜的說:「什麼逗比?我,就是你啊。不如這樣,我給你唱首歌緩解一下氣氛吧?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麼愛你都不嫌多……」
「……」
偶滴個神啊,饒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