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血傳 第十二章重回九劍

    昨夜風雨交加冰冷刺骨，九劍山腳下跪着那位少年，任憑風吹雨打依然挺得的筆直，只是被狂風吹的有些搖晃罷了。遠處石亭中一雙明亮的眼眸正透過黑夜直盯着跪在風雨中的少年，少年跪的越是堅強越是倔強亭中之人的眼眸越是感傷越是濕潤。

    雨還在不停的下着風還在不停的吹着，世間除了風聲雨聲再無他聲。九劍山下那個倔強的林有才已經整整跪了一夜，遠處小亭中的燕紅也整整看了一夜，原本有人來替換，她可以休息的，只是燕紅執意留在此地眾人拿她沒法子也只好讓她看着。

    黑暗的風雨中遠處石階走來一個人，頭戴斗笠身披斗篷一步步向燕紅靠近。雖然隔着數丈之遠，但燕紅依然知道來着何人。

    那人漸漸靠近在走進小亭時摘下了斗笠，此人便是已經三次來此地看望燕紅的十一師兄李自林。

    「李師兄怎麼又來了，不是說好了今晚我來看着嗎？」

    「這裏晚上風大雨大很是寒冷，師娘讓我給來你帶了件獸皮大氅避避寒。」

    「師娘真是細心。」燕紅接過大氅笑着自言自語道。

    「對了，這裏還有些吃食，小師妹餓的話也可填填肚子。」李自林把飯盒放在石桌上說道。飯盒中的點心是李自林專門拜託兩位師姐做的，為此還付出了兩個月打掃飯堂的任務。

    李自林放下飯盒便在旁邊坐下了，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有才似乎有些傷心道：「小師弟真是可憐，雖說掌門師伯答應他重回九劍，但還要這樣跪上三天，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得住？」

    「小師弟絕對可以挺過來，十一師兄你就放心吧！」燕紅肯定道。

    「小師妹你怎麼會知道小師弟能熬過這三天，像這種雨天不吃不喝，就算是我恐怕也很難堅持住，小師弟修為淺薄我看很懸。劍神保佑，劍神保佑……」李自林咕噥了一會。

    此後兩人無語，李自林時不時的看向燕紅師妹，凜冽的冷風吹亂了她的長髮，吹動了她的衣衫，她的臉有些蒼白似乎是冷風吹太久的緣故，有些暗淡有些憔悴，但這些依然沒有影響她美麗的容顏。他的臉依然那般陳靜那般淡然仿佛面對所有事情都是如此，也包括自己對她的情感。正因為平靜因為淡然在黑夜風雨中的她更顯現出幾分淒清的美。李自林看的痴了也醉了呆呆的一動不動，對於他這樣痴情的發呆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或許在他心裏吃好喝好算不得什麼，成為武林高手也沒很大興趣，唯獨這個小師妹讓她魂不守舍讓讓他念念不忘，或許和她安安穩穩的在一起便是李自林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吧。

    不知為何燕紅轉過頭發現十一師兄又在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今日小師弟回山遭到重罰，還面臨着去與留的考驗，哪有心思來顧及這些打情罵俏的消遣事，而且小師弟已在雨中跪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自己也着急了大半天，一時間看到十一師兄又露出那種痴傻表情實在感到不自在。

    「李師兄，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人在這看着就可以了。」燕紅雖然很厭煩李師兄的這種眼神，但同在天雲峰修煉，師兄妹稱呼也已多年不好意思發火，只好淡淡說着。

    李自林也不是傻瓜，聽出小師妹語氣中有些怒氣便笑着答道：「那好，我先回去了，師妹一人在這邊小心點。」

    燕紅微笑點頭，李自林帶上斗笠便要離開小亭。不知為何燕紅無意中看到包裹中露出大氅的一角心中奇怪，這不是數年前李師兄獵殺三級靈獸冰山雪浪的毛皮嗎？很是珍貴為何師娘會讓李師兄拿過來給自己禦寒，普通衣物便足以，這明顯不是師娘的吩咐。

    「李師兄，多謝你來給我送衣服。」燕紅笑道。此時李自林剛剛踏出小亭，聽到小師妹在後面道謝內心極為高興，臉上早已樂開了花，他怕小師妹看到，所以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意思這是我應該的做的不必客氣，幾個呼吸間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燕紅撫摸獸皮大氅軟軟的柔柔的很是舒服，但她並沒有穿上，或許是怕弄髒大氅讓某人陷的更深又或者想和外面那人同甘共苦這樣心才可安定吧。

    三年了整整三年，燕紅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看清，正在不遠處跪着的小師弟，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傻乎乎？呆頭呆腦？蠢笨？這頂多算是表面現象，而他的內心世界或者是他的思想總是看不透也猜不透。

    等待的時間總是那般漫長那般煎熬。風雨中的有才未睡，亭中燕紅未睡，師娘柳梅未睡……也不知道為何？小小一個弟子牽絆了多少人的心，竟攪得整個天雲峰寢食難安。

    跪在風雨中的林有才膝蓋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覺，而他的臉早已蒼白如紙，嘴唇青紫看樣子是凍壞了。誰能夠想到這樣一個少年竟然倔強到如此程度，說是病態的執着也不為過。他小小身軀里究竟藏着一個怎樣的靈魂，支撐着他到現在到將來？

    老天爺仿佛不開眼似得一直下個不停，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第一天有才跪得筆直跪得斬釘截鐵毫不動搖，第二天情況有些糟雖然是跪着但已經坐在腳上腰彎着像個弓腰的小老頭偶爾體力不支往前一傾摔在地。等到第三天情況更糟，有才已經直不起腰了，他雙手撐着地硬是不讓自己倒下，此時的他意識已經模糊頭腦暈眩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雨下了三天，山腳下那少年也跪了三天。雨還是下個不停，此時小亭中已擠滿了天雲峰眾人，除了師父齊步雲未到，師娘柳梅和天雲十二徒都在此處，他們都睜眼凝視不遠處天雲峰最小弟子有些心疼有些心酸。毫不客氣的說天雲十二徒中任意一人能做到有才這般，也絕非易事，說不定還不如有才早已倒地不醒人事。

    就在第三天傍晚時分，天終於放晴。聞訊趕來的九劍弟子數以千計，他們都瞪大眼睛看着這個在風雨中足足跪了三日三夜的少年，原本用來譏笑諷刺的言語都已不在，換來的是連連稱讚聲。

    「這少年真不錯，竟然能支撐那麼久，了不起。」

    「對，對，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毅力，真了不起。」

    ……

    烏雲退去，紅艷艷的火燒雲顯現了出來。落日映紅了雲彩，映紅了大地，同時也映紅了半跪於地的林有才。林有才感覺此時此刻有些溫暖有些舒適，便努力直起了腰從新跪得筆直，但此時有才的狀態實在太差，身體顫抖搖搖欲墜眼看便要倒地。

    眾人看着這個少年暗暗為其鼓勁，有的九劍弟子還為他吶喊加油，場面一時間竟沸騰起來，感覺有些古怪有些不可思議。本來是接受懲罰的少年，現在竟成了九劍眾弟子鼓舞的對象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天雲峰弟子各個目瞪口呆驚詫不已。

    或許是九劍安逸的太久，也平淡了太久吧，數百年平靜又乏味的修真生活使得九劍弟子無聊透頂又無奈透頂。他們總想着發生一些大事來擺脫這種單一的無趣生活。恰恰就在此時有才出現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弟子竟然能做出如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怎能不讓這些九劍弟子「大開眼界」「歡欣鼓舞」呢？眾九劍弟子看着這個少年不知道他還要跪多久還能支撐多久，有的不忍有的則更加好奇少年還能再堅持多久……

    天雲峰弟子等待着因為再過一個時辰，也就一個時辰，小師弟假如撐得過便可重回九劍，但他們感覺這一個時辰怎麼那麼漫長，漫長的有些不可思議。

    在眾人的鼓舞聲中，林有才往前一傾「啪」的一聲倒在山下石板地上一動不動，見此情景全場俱靜，他們想着一場好戲便就此結束未免有些掃興，三三兩兩回去了。而此時此刻天雲峰眾弟子和師娘柳梅卻是心急如焚，難道這三日三夜的苦終究白費了嗎？難道這是命中注定有才再也無法回到九劍了嗎？眾人傷心着流淚着低頭悲哀着。

    就在眾人都認為此事已定再也無力回天之時，突然一個十分清冷卻很溫柔，斬釘截鐵又滿懷希望的聲音傳了出來：「有才！起來！可不要忘記你當年初到九劍的誓言。」

    眾人驚訝此聲音竟然來自師娘柳梅，更意想不到的是還沒走的九劍弟子也學者師娘大喊道：「有才！起來！有才！起來！……」景象十分壯觀。

    只是此時已經昏迷的林有才卻是聽不到的，昏迷當中的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個孩子，還在學步。前方不遠處母親正向自己微笑着招手示意自己走過去。有才只想拼命跑過去鑽到那人懷裏，只是年紀太小走路還不穩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前方母親並沒過來把他抱起只是在原地拍着手微笑道：「有才！起來！到娘這裏來！」

    有才試圖努力的爬起來，也不知為何身體竟是那般沉重那般疼痛竟一時動彈不得，他着急大喊母親過來幫忙過來抱抱，只是母親好像沒有聽到似的，竟越走越遠越變越小，有才大急伸出小手用力搖着想要拉住母親，只是母親好像也沒看到只是溫和的說着：「有才！起來！到娘這邊來，到娘這邊來！」

    有才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母親越走越遠聲音越來越輕，有才拼命叫喊着怒吼着但沒人搭理，母親越走越遠漸漸的消失只留下一個有才在地上不斷掙扎。母親消失了自己卻起不來爬不動，這莫大天地間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有才急的哇哇大哭但仍沒有一人前來幫助。不知為何天地突然黑了起來，伸手不見五指，有才更加害怕更加恐懼他顫抖着哆嗦着不知所措。

    突然有才從夢中驚醒，他雙眼含淚表情悲痛「啊……」的一聲大吼竟直直站了起來。聲音極其悽厲極其絕望，驚動了在場所有人。天雲峰弟子愣住了，九劍的弟子愣住了，就連周圍的九劍長老也愣住了，原因是他們從未聽到如此淒涼的嚎叫仿佛傳自深遠的九幽。

    更不可思議的是，有才原本趴在地面竟直直的站了起來，不是爬了起來而是以一種極其玄妙的姿勢站了起來，就像從一端搬起的一節木樁一樣顯得十分詭異。其實這種筆直的站立方法只要修行到了深處也能做到，只是年紀輕輕的少年能做到這一點實在令人驚訝。

    有才站了起來腰杆筆直眼睛卻是閉着，似乎在感受着什麼又似乎在睡覺，只是身體不停的搖晃，顫抖的厲害隨時都會摔倒的感覺。眾人看着有些緊張生怕在這最後關頭小師弟忽然倒下不省人事該如何是好？眾人緊張着等待着，早已把剛才小師弟如何詭異起身拋於腦後。

    隨着幾聲厚重的鐘鳴聲，九劍酉時的鐘聲終於敲響，天雲峰眾徒像十二支離弦羽箭沖了過去，他們想在第一時間扶住這個搖搖欲墜的小師弟，扶住這個三天三夜沒吃沒睡的林有才。

    師娘柳梅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就那麼直直的看着，不遠處的有才依然站着，但是他站的很是辛苦很是疲憊，突然身子往後一仰倒了下去。柳梅忽的向前疾數步攥緊了拳頭似乎很是擔心，天雲峰弟子奮力衝去只可惜距離稍遠已經來不及了，就在眾人以為小師弟會重重摔在石板上時，忽然從眾人背後閃電般的掠過一個白影，此人速度極快，快到眾人無法想像，快到只能看到一個隱約的白影。

    那人在林有才與地面將要接觸的一剎那接住了他的身子，然後緩緩平放於地，就在有才將將躺下，那人右手已經搭在有才脈門，左手放在有才胸前，右手又在有才身上點了幾點，一股白氣便從那掌中冒出。此人動作極快，接人，放平，把脈，點穴，輸真氣竟仿佛是一時間做完。那人做完起身抬頭，眾人才將將趕到，看到眼前的是師父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師父，小師弟他怎麼樣了？」眾人問道。

    「沒什麼大礙，原本身子就瘦弱，連趕了幾天路，淋了幾天雨，又加上幾天沒吃東西，現在只是暈了過去。你們幾個抬回去好好照顧，吃幾天藥就沒事了。」齊步雲淡淡道，隨後一揮衣袖朝着小亭走去。

    眾人謝過師父七手八腳把有才抬回了天雲峰。

    「有才他怎麼樣了？不會有事吧？」師娘柳梅擔心道。

    「沒事，我傳了點真氣給他，並疏通了經脈，睡上幾天就好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柳梅終於鬆了口氣。

    「你說這小子倒也奇怪，本來是罰跪卻有那麼多九劍弟子為他鼓勁？本來已經昏厥卻忽然莫名其妙的站起來大叫？臉皮厚況且不說而且還那麼幸運，真是傻人也有傻福呀？」

    「唉，或許這就是他的命吧，那以後怎麼辦？讓他在天雲峰做一輩子做雜物嗎？」

    「既然這小子是你求情求來的，就交給你了，我可是在眾弟子面前說過再也不收他為徒的，要是反悔豈不被笑話。」齊步雲調侃道。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不說，回了天雲峰。

    兩天後有才漸漸醒來，眼前的東西還是那般熟悉那般親近。他想起床問問師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剛一起身便「哎呦」一聲疼得不行，腰疼腿疼膝蓋更是疼痛不已。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了，李自林端了碗藥走了進來，看到小師弟醒來滿臉笑意喜滋滋的道：「小師弟你終於醒了，把藥給喝了。」

    「十一師兄我怎麼在這，我記得不是在山下嗎？」

    「好小子，你可真有能耐，這麼一跪就能重回九劍，有才呀有才真的是很有才！」李自林嘖嘖道，他心想着：假如我這般跪上三天三夜，小師妹會不會被我的誠意打動呢？想着想着笑了起來。

    「我重回九劍了？」有才瞪大眼睛狐疑道。

    「是呀，小師弟，師娘知道你想回來見你跪得辛苦只好去掌門師伯那邊求情，還是師娘的面子大呀，掌門同意你重回九劍，只是有個條件，便是你能在山下跪滿三天三夜不暈倒不離開，便可重回九劍，倘若沒有做到九劍是回不來的。當時你倒下後我還以為你起不來呢，幸虧你在最後關頭起了來，這才被送回天雲峰，小師弟你可真是幸運呀。」李自林讚嘆道。

    有才聽後很是高興但又有些後怕問道：「十一師兄師父，師父有沒有重新收我為徒？」

    「唉，這次你那麼一跪，整個九劍全都知道了，師父氣得不輕，還說以後不會再收你為徒，所以小師弟以後你的修煉便成了問題。」

    「嗯，反正我在修煉一道也沒什麼天賦不修煉就不修煉，我只想呆在天雲峰。」有才說的輕鬆但李自林卻聽的有些古怪，不修真煉道費盡周折跑來九劍作甚，不會是為了吃桂花小酥餅得吧？李自林覺得小師弟的確很怪不僅怪而且很傻。

    「對了，小師弟，師娘說等你身體好了，帶你去見她。我感覺應該是師娘為你今後在天雲峰的生活做了安排。」

    「多謝十一師兄。」

    「哪裏，小師弟你先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說完便出去了。

    有才喝完苦藥靜靜的躺在床上，想着這三個月發生的事有些後怕有些竊喜，後怕的是萬一中途放棄便會後悔終生，竊喜的是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又重新回到九劍門。

    經過此事有才終於明白了一些道理，也終於懂得一些事。直到數年後的他才知道，今天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風雨中跪的那三天是值得的，也正因那一跪才完全改變了他自己，改變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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