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戮,比人類之間,比人、妖之間來的更加殘酷。
叢林,被智慧生靈之間的爭鬥更加血腥。
草叢下,一頭頭不知名的小蟲或是震動翅膀,或是狠狠摩擦着一雙強大的後腿,或是揮舞着鋸齒狀的螯。
沒有交談,也不用交談,一頭頭小蟲尋找到各自對手,狠狠的瘋狂撞到一起,堅硬的大翅展開,螯鉗抬起,死命的揮舞。
強壯有力的後腿狠狠一蹬,小小身形高高彈起,高過草叢,與同樣跳起的不知名小蟲碰撞,一起滴落到草叢下,圍繞着一根根草莖,死命的拼殺。
野蠻的撲擊扭打,螯鉗咬合,將對手一條長腿咬斷,尚來不及變動攻勢,身形就被煽來的硬翅甲殼掀飛,在硬翅甲殼下,一雙薄如蟬翼的翅膀煽動下,小蟲瞬間加速,撲在滾動的另一條小蟲身上,猶如一雙巨鉗的口器狠狠咬下。
小蟲掙扎滾動,有頭長犄角的蟲子撲擊過來,分叉的尖角狠狠將長着巨鉗口器的小蟲掀飛,強壯有力的三雙腿腳微彎,黑亮的身形彈起,重重的壓下。
一場混亂的廝殺由此而始,殘肢斷腿飛舞,兇惡猙獰的頭顱連帶一條粗短的腸道在地上滾落,硬翅甲殼從小蟲身上剝離,斷掉的螯鉗跌落在草根下。
兇殘異常,問傳挺從來沒有發現,這個詞語用在小蟲身上再恰當不過,斷了腿,缺了硬翅甲殼,殘了口器,身形搖擺不定,歪歪擰擰的,依舊狠命的撲向對方。
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問傳挺安靜的站立在原位,俯瞰下面綻放璀璨生命的小蟲,耳邊,嘈雜的蛙鳴聲依舊不斷,少了令人安靜舒緩的韻律,飛舞的螢火蟲綻放光芒,宛若一盞盞天燈給大地上的廝殺點照光明。
腳邊,扭打成一團的小蟲來回滾動,不時碰撞到另一對扭打成團的小蟲,激烈的碰撞,有時令兩對小蟲分開,交換對手,再次扭打在一起。
密密麻麻的,滿地都是廝殺的小蟲,問傳挺只覺得,只有腳下的土地是乾淨的,小蟲攻打不到那裏,就連水波蕩漾的河邊,亦有不少小蟲在廝殺,更有跑到水中扭打的存在。
翅膀摩擦腹部,刺耳的聲響在草叢下爭鳴,滅殺了對手的小蟲,掙扎着殘軀撲向同樣滅殺對手的另一頭小蟲,廝殺再起,兩頭小蟲在草叢中扭打。
不判高下,只分生死。
廝殺正烈,異變再起,泥土中,尺長的蜈蚣出現,一條條細長腿腳蠕動,有撲向扭打中的小蟲,有安靜的蹲守在殘屍旁邊,偷偷撕咬吞噬的存在。
一道道跳躍的身影出現,細長的舌頭從口器中吐出,瞬間捲住扭打的小沖,從不落空。
又有一條條細長身影,從山林中爬行扭動下來,又有從水中浮起,遊走到岸邊,彎曲扭動着身軀撲向大地上的身影。
蟲有千種,各態不同,蜈蚣百足,行不如蛇,蛇有異類,長短不一,蛙有千形,姿態萬千。
一場廝殺,一場征戰,加入的種類越來越多,這是一場大會戰,一場種族之間,一場種族與種族之間的廝殺,不分種族,不分大小,就連看似羸弱,殺傷力不大的螞蟻都有加入,紅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反正問傳挺是辨不出它們的種類與名字。
嘶吼爭鳴,血腥殘酷,小蟲將螞蟻分屍,蛙將小蟲吞食,蛇又將蛙送入腹中,螞蟻從蛇身體中鑽出。
一場混戰,問傳挺瞪大了眼睛,感知一遍遍掃過大地,靈敏的鼻子使勁聳動,耳朵前後抖顫,沒有異常物體的存在,沒有特殊味道散發,沒有細小聲音傳遞,一切很正常,一如剛剛踏在這片土地上的時候。
夜悄悄過去,光明緩緩到來,一夜廝殺,鋪滿大地的生靈變成一具具殘屍,嘶叫一夜的聲響漸漸沉寂,晨曦中,身體殘缺不全的小蟲在哀鳴,血跡斑斑的長蛇在嘶鳴,身軀破爛不堪的蛙有氣無力的低吼,缺了一半腿腳的蜈蚣在濕漉漉的草草莖下、泥土上扭動。
「一夜的廝殺,圖的什麼?」
很哲學的一個問題,拷問心理的問題,問傳挺不明白,沒有答案,也沒人給他答案。
天空中,眨動眼睛的星星閉上了眼睛,白雲隨風輕輕飄動,河流按着既定的軌跡滾滾流淌,閃爍一夜,揮灑一夜光明的螢火蟲收斂光芒,拖着疲勞的身體鑽入林間。
能走的走了,不能走的消失了,剩下大地上一地殘肢,螯鉗咬着硬翅甲殼,甲殼上托着幾條不知種類的細腿,草莖上掛着拖拽腸道的蟲頭,蟲頭下,千瘡百孔的蛇軀靜止不動,身下一片分不清顏色的螞蟻,又有蜈蚣掛在蹬腿的蛤蟆身上,蛤蟆半截身子落入蛇口中,兩條前腿鬆軟的耷拉着。
陽光普照,殘存的生靈好像是恢復了力氣,一個個掙扎着站起身,不發一絲聲響的慢慢吞噬身旁的死屍殘肢。
問傳挺靜靜看着,看着蛇吞了同類,蟲噬了同族,蛙卷了蜈蚣,蜈蚣咬碎了不知誰的殘肢,螞蟻分解了長蛇。
一頭頭各行其是,哪怕一夜廝殺的敵人就在身旁,沒有一頭去觸及,去引發新的廝殺,它們恍若看不到對方一樣,安靜的吞噬着地上所有的一切。
陽光肆意揮灑着,水波打碎了陽光,草葉慢慢舒展開來,掩蓋了被碾壓的痕跡,日上中天,濃密的草地蔥綠一片,草葉掩蓋下的土地,花花綠綠的血液滲進土壤中,被土黃色埋沒,地上殘肢被一頭頭殘存的生靈吞噬。
一頭頭生靈將大地清掃一邊,坑坑窪窪,泥土散亂的大地乾淨異常,凸凹不平的模樣恍若就是天然的形狀,若不是親眼見到昨夜的慘狀,問傳挺絕對不相信,這裏經過異常慘烈的廝殺。
一頭頭生靈退走,螞蟻回歸洞穴,長蛇扭動身軀遊走回森林,蜈蚣攀爬鑽入泥土之中,蛤蟆蹦跳躍入水中。一頭頭小蟲,或是振翅飛起,或是藏身在草葉背後,或是如同蜈蚣一樣,分開土壤,鑽入地下。
一切回歸平靜,只剩下站立一夜的問傳挺。
輕輕從鞋子上摘下一支不知什麼蟲類的腿腳,迎着陽光,放在眼前輕輕打量,中空的腿腳透過昏黃的光亮,上面密密麻麻的分佈着短細且黃的絨毛。
隨手丟掉,跺跺腳,又抖落幾塊細碎的血肉。
輕輕踱步,細細打量隱藏在草葉下的小蟲,這是一頭相似與獨角仙的甲蟲,體栗褐到深棕褐色的長橢圓形身軀,脊面隆拱,小小頭部長着一根末端分叉的角突,全身包裹在一層堅硬的甲殼中,宛若一頭蓋世將軍。
三雙細長有力的腿腳斷了一對,末端斷口處,有一層淡綠色的液體。
感知散出,深入地下,一條條蜈蚣藏在地下十到二十公分之間,靜靜的,宛若沉睡一般。
大地安靜,叢林沉寂,草叢無聲,只有流淌的河流,發出清脆的嘩嘩聲響。
問傳挺靜靜的蹲在地上,守護神一般守護着那頭獨角仙似的甲蟲,內心中,他不相信這就是結束,一場突兀的殺戮,沒有意義,沒有目的的廝殺,任誰都不會相信。
人與人之間廝殺,不是存在仇恨,就是因為利益糾紛;妖與妖廝殺,不是因為食物,就是因為領地區域;藍月世界生靈與天外邪魔廝殺,不過是因為資源與力量的關係。
不存在沒有意義的廝殺,也不存在沒有目的的征戰,一切都是因為關切自身,由生靈內心念想引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