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阿叔,這麼早就出門啦?」
在河西村,村口王老三家的小子扛着耒,起了個大早準備去田裏幹活。天還看不到一絲亮光,就想着趁着太陽沒出來,多做一些活兒,早把活幹完,還可以早早回去休息。這大夏天的,溫度高得快把人給蒸熟了,沒想到剛出了門竟還讓他遇上了熟人。
「王大哥好。」
夏宇的個兒隨了夏家阿爹,塊頭大,長得結實,跟在夏家阿爹屁股後面,王奇還真沒一下子就認出來。聽到對方先給自己打招呼,他忙不及的點頭,反倒是有些受寵若驚,「唉,好,夏宇你也這麼早跟着夏阿叔出門賣菜啦。」
夏宇笑着點點頭,他和夏家阿爹兩個人各挑了兩籃子的菜,都是自家屋後面種的,這些日子都是夏宇在澆水捉蟲,平日裏一家子也不捨得吃,想着每天去縣城裏賣賣,也能攢點錢。積少成多,慢慢就能攢夠個一二兩銀子。
夏宇記得大哥說之前為他買的藥錢都是阿爹平日裏賣菜省下來的。那會他受了傷,家裏一陣子兵荒馬亂,他需要照顧,田裏的事還要人干,阿爹就把每日去縣城裏賣菜的事給擱置了。
「王奇啊,你這是打算去田裏干農活了?」夏家阿爹瞄了一眼他肩上的農具,眼中閃過一抹讚賞的神色,「王老三可真是有福氣,有你這麼一個小子,晚年不用愁咯。」
王奇被夏家阿爹打趣到臉紅了個透,他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道,「夏阿叔,你家夏宇也很孝順,你以後也可以享清福的。」
夏家阿爹哈哈笑着,「你們兩個都是好娃子,快去吧,趁着這日頭還沒出來,我們也要往縣城裏趕了。」
「嗯嗯,夏阿叔多賣點菜哈。」
從河西村跑到他們最近的一個縣城,着實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其中光是經過的村落就有大大小小十多個,什麼清河村,明和村,魏莊,平莊等等,其中三個村落就和他們河西村一般大小,都有十幾戶人家。
好在夏宇最近一直在練習養身功法,身子恢復的很不錯,不然貿貿然走上這麼長一段路程,肯定會上氣不接下氣,更何況肩上還挑着兩籃子的菜。
「阿爹,停下歇歇,喝口水吧。」夏宇見夏家阿爹腳下的鞋子都磨得差不多了,腳尖處都有了磨損的跡象,而自己腳下的卻是一雙比較新的鞋子。
夏家阿爹回頭看自家小子,臉不紅氣不喘,點頭笑道,「累了吧,那我們就停下歇一會再趕吧。」
兩個人就挑了草地上坐了下來,夏家阿爹小喝了一口水道:「第一次跟着阿爹出來,走累了吧?」
夏宇笑着,點了點頭,後又搖頭道:「阿爹,我還好。」就是怕你累着。
夏家阿爹看着一旁自家小子,情不自禁的想起很多年前的事兒,他自顧自道,「小時候,咱們夏家窮得揭不開鍋,我才七八歲的時候就要每天割野草,撿樹皮。我第一次跟着你姥爺他賣菜的時候才十歲,走上這麼長一段路,腳上都磨出了好幾個血泡,那個時候硬是忍着沒喊一個疼字。你姥爺他腳步又走得快,每次回頭就看我能不能跟得上,等回到家後脫鞋子的時候才發現我腳上的鞋子脫不下來,整個腳底都是血,皮肉都和鞋底粘一起了,皮開肉綻的樣子着實把他們嚇了一大跳,之後就這事兒你姥爺還被你姥嬤念了好幾年。」
夏宇聽了後,忍不住道,「阿爹,後來呢?」
夏家阿爹紅了紅眼,「後來,你姥爺就不肯帶着我去縣城了,我硬是想跟,他也不許。我們河西村邊上不是有個小山麼,那個時候我就天天往山里跑,每天來回三圈跑,不停歇的鍛煉。鍛煉有一陣子,人的體魄跟着好了許多,再三向你姥爺保證不會再逞能了,你姥爺他才帶我去。再後來,咱們村子遇上災荒,家裏沒得吃,那個時候你家姥爺生了病,天天饞得就想吃一小塊肉,可是家裏窮啊,村子裏很多人餓的都只能啃樹皮了,哪裏有肉給他吃。」
夏宇見阿爹情緒低落,在旁也不多說話,只認真的當個傾聽者。
「還是你阿叔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隻死了的野兔,回來就偷偷的弄給你家姥爺吃,不過這事還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一隻野兔剝了皮,放了血,肉就那麼一小碗,全家人見了肉都饞,不過大家都想着給你家姥爺解解饞吧,沒想到就吃了那一頓,你家姥爺就去了。」
看着夏家阿爹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夏宇心中有些壓抑,像一塊大石頭似的壓在心口,喘氣都不那麼順暢,也不知道該從何去安慰,他雖然受過飢餓,但姥爺臨死前這種為了求一塊肉而求不得的苦他沒嘗試過。
「阿爹,我們要趕路了,不然走到縣城裏賣菜的最佳時辰都要過了。」
經過夏宇這麼一提醒,夏家阿爹立即收斂好情緒,利索得站起來,抖了抖腿,把身上的草屑抖掉。
兩個人急急忙忙的趕到縣城的時候,太陽已經高掛在天空了,縣城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饒是夏宇這個經歷了兩世的人,還是好奇得四處打量一番。
「小子,我們就在這裏。」
賣菜的地方很雜亂,好的位置早就被人佔領了,他們只佔到了一個偏小的角落,在最裏面的旮旯頭,夏家阿爹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件打了多少層補丁的舊衣,就這麼鋪在地上,很快,夏家新鮮的菜快速得被放了上來。
「新鮮的大白菜黃瓜咯,快過看一看。」夏家阿爹一改往常的嚴肅拘謹,竟就這麼隨意的吆喝了起來。
第一遍時,夏宇被嚇愣住了,阿爹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很快被顛覆了。他舉目望去,道路兩旁的人都各自蹲在自家菜攤面前,不住的吆喝着,大多都是哥兒阿嬤在做這事。
夏家阿爹中氣十足,吆喝了幾聲,果然還吸引了一兩個哥兒過來,有些過來看了看又走了,有一兩人詢問了一下價錢後,又蹲下身細細打量了一下菜的顏色,覺得滿意後,非常果斷的掏出了幾文銅板。
成交了一筆後,夏家阿爹忍不住推搡了下自家小子,「來,跟着阿爹一起喊,生意喊着喊着就上門了。」
夏宇:「……」
事實證明,夏宇長期與雕刻為舞,像商販這樣的吆喝着實不太適合他。
夏家阿爹看自家小子垂頭喪氣,快速的收拾好東西,安慰道,「小子,第一次難免會這樣的,沒事兒,當初你阿爹我第一次來賣菜的時候,還沒你做得好。就傻傻地站了一個上午,什麼也沒賣出去。你今天做得還比阿爹好,你看,你還賣出了兩顆大白菜。」
夏宇很想說,那兩顆大白菜還是人家主動上來詢問的,他不過就收了個錢。
「走,阿爹帶你在縣城裏逛逛。」夏家阿爹想着,反正也是第一次帶兒子來,總是要讓他見識見識市面才好的,不然不就是白來一趟了。
夏宇本有些無奈,被夏家阿爹拉着在商鋪上到處觀望,不時的聽着自家阿爹在說,「小子,看,這些東西可是好東西,以後等你娶了哥兒就知道了。」
一聽到要娶哥兒,夏宇頓時頭皮發麻。再一看夏家阿爹手裏拿的東西,像是發現了什麼新事物似的,眼前陡然一亮。
夏家阿爹帶他來的是一處賣簪子的地方,大多是哥兒要用的東西,梳子、畫餅、小飾品等等。
夏宇隨手拿起了一把梳子,來來回回的在手中把玩着,還有一些簪子,有些個簪子上面還掛着一兩顆點綴的東西,他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摸完這個摸那個,差不多把整個鋪上的東西都摸了一個遍,賣家不幹了。
縣裏的人也很會看臉色,趙如剛就一直在打量這對父子,年老的那個身上的衣裳打了好幾個補丁不說,手裏面還揣了兩三個破爛的菜籃子,手上濕漉漉的很不乾淨,年少的那個雖然穿着還算整潔,不過也是一副窮樣。
「唉,我說你買不買呀?不買的話不要隨便碰我家的東西啊,萬一碰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夏宇仿佛沒聽見他的口氣,把之前的那把木梳拿了起來,問道,「這個木梳需要幾文錢?」
趙如一聽,眼睛都瞪圓了,拉開大嗓門吼道,「幾文錢?我說你小子不懂不要胡說八道,這把鐵玉秀梳你給我三十文我都不會賣給你的。」
「鐵玉秀梳?」這個詞兒夏宇聽都沒聽過,在他看來,一把用木頭做的梳子值不了這個錢,再說了這木頭材質也不是上品,可見這小商販壓根就是欺騙人。
三十文錢?夏家阿爹一聽,心想這一大早上辛辛苦苦賣的菜錢還抵不上人家一把梳子,立馬拉了拉自家的小子的衣袖道,「小子,好好的不用買什麼梳子吧,我們回去了,再不回家你家阿嬤又得叨嘮了。」
夏宇點點頭,末了,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得又看了一眼那把木梳,心中的小算盤立馬噼里啪啦的撥打了起來。
「呸,一看就是兩個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