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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床,又是一個艷陽天。讀書都 www.dushudu.com
剛坐完月子不久的占色,還在哺乳期,權四爺憐憫她身嬌體弱,又受了驚嚇,一直沒有正式去上班。
不過,雖然整天圍着老公孩子在打轉,占色也沒有丟下她的專業課。閒時會看一些案例和專業書,也會找一些消磨時間的小說來怡情養性,三不五時的,也會約了姐妹們聊聊天,拉拉家常,生活如意,好像與以前沒有什麼不同。
只不過,有一些變化,她只允許自己放在心裏。
也堅信,時間可以淡忘一切不愉快。
有些人離開了,沒法再回來。
有一些記憶封閉了,也沒法想起來。
但那又怎麼樣呢?
她還得活,她還有需要照顧的孩子,她還有深愛着她的老公,她必須做一個心理健康,思想向上的母親,做一個開心快樂,無憂無慮的妻子。
在這些日子裏,她身邊的人,變化也挺大。
追命的肚子,高高隆了起來,堆得像一座小山坡似的尖翹。李嬸子每次見到她,都說她這一胎必定會生兒子。而事實上,盼孫子快要盼白了頭的簡家老媽,早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在她做孕檢時,偷偷找相熟的醫生,用b超給她瞧過了。她的肚子裏,確確實實是一個帶把兒的。
興許是孫子的作用力強大,興許是相處出來的感情,興許是冷血的努力取得了成效,總歸一句話,現在的簡家老媽對於追命的態度,已經有了長足進步。除了生活上照顧得無微不至之外,也不會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鬱結難平的樣子了。而且,追命還說,她最近休產假在家裏,這個曾經恨她入骨的婆婆,還經常帶着大肚子的她去招搖過市,尤其在她幾個閨蜜面前說起孫子,那腰杆子總挺得筆直。
不過,婆媳自古是天敵,追命對她意見還是不少。
雖然她從來不在冷血面前說什麼,可每一次來了錦山墅,她大嘴巴病發作,都會狠狠地編排一通她婆婆的不是。
占色總是一笑而過,偶爾也跟着八卦幾句。
人生麼,不就是這樣兒?其實有了家長里短,有了雞毛蒜皮,有了雞飛狗跳,才叫着真正的生活。如果這些東西都沒有了,人活着,該有多麼寂寞呢?
相比於追命和冷血,無情與孫青這一對兒,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祁家大宅里的那個老頭子,簡直就是一個水都潑不進去的老頑固。尤其因了對老戰友的虧欠,祁爸愣是說什麼都不會認孫青這個兒媳婦。聽說有一次,祁媽想兒子心軟了,逮住他爸,連眼淚攻勢都用上了。可結果,她的熱情,卻被祁爸一句話給打回去了。
「哼!等她懷上再說吧。」
愣了足足半分鐘,祁家老媽閉嘴了。
祁家二老都知道,兒子與孫青在一起的日子不短了,而且兒子還三番五次咬着牙說等抱上孫子不認他們。可這麼久了,兩個人為什麼愣是沒懷上?
於是一琢磨,本來心軟了的祁媽也橫上了。反正他家兒子年紀小,再玩幾年,收了心,早晚回頭都無所謂。
這一下,可就苦了無情和孫青這小兩口了。
有好幾次,孫青也勸他回去。
可無情這廝,偏就是一個屬驢的。
這一犟,都快要一年了,不管是兒子,還是老子,都沒有半點妥協的意思。老頭還照常不急不徐,不聞不問。兒子還照常帶着孫青逍逍遙遙,過他的逍遙大少爺的日子,自覺也是美得冒泡,就懶得理他老子了。
他倆那頭不慍不火,到是艾倫與鐵手,好事兒將近了。
「佔小妞兒」
占色正胡思亂想着,艾倫高分貝的聲音,就從大門口傳了進來。
這姑娘還是這樣兒,大心大肺,見天兒樂顛顛的,把日子活得昏昏乎乎,那脾氣甭管遇上了什麼事兒,都沒有什麼大變化。
只不過,為了他們家親愛的鐵手,她大鸚鵡的造型是徹底被拋棄了,整天淑女裙裝不說,就連頭髮經過這一年多時間的改造,也已經及到肩下,看上去整個人斯文秀氣了不少。
占色打了個呵欠,撐着額頭瞄她,「你怎麼來了?」
「去,我怎麼不能來了?」艾倫坐在她身邊,手肘撐在她肩膀上,擠眉弄眼的扯着嘴笑,「喂,我乾女兒呢?」
「小孩子覺多,剛睡着。」
「哦,那真是可惜了啊。」艾倫說着,就從隨身的包兒里拿出來一個撥浪鼓一樣的小玩具來,前前後後地搖晃着,打得『跋跋』直響,玩着自己覺得有了趣味兒,笑得那叫一個呲牙咧嘴,比小孩兒還要小孩兒。
占色讓李嬸兒給她倒了水,忍不住直笑話。
「我瞧着你這樣,往後你家孩子的玩具,一半給他玩,一半得你自己玩吧?」
艾倫扭頭,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來,「收拾你個小樣兒!」
「得,敢情你找茬兒來了?」
兩人笑鬧了好一會兒,艾倫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皺起了眉頭,四下看了看,小心地湊近了她的耳朵,「喂,妞兒,我覺得有一個事吧,不太得勁兒。」
輕『嗯』了一聲兒,占色扭頭問,「咋了?」
嘴巴使勁兒地嘟了一下,艾倫搔了搔腦袋,好像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遲疑地蹙下眉,小聲啾啾,「哥們兒,你說說,現在都啥社會了,男女之間談個朋友,拉拉小手,接個小吻,咳,再滾一下床單,不算什麼大事兒吧?」
噗哧!
占色就知道這廝肯定為這種事。
「當然不算!你就不要放在心裏了,滾了就滾了唄,現在留到結婚的人少。」
「靠!」艾倫大眼睛一瞪,使勁兒戳了她一下,「要真滾了我還說什麼說?」
占色愣了一下,「不是吧?你倆都這麼久了,竟然沒事?」
嘟了下嘴巴,艾倫還在彆扭,「你說我們家阿翊,他是不是有毛病?」
「啥毛病?」占色嚇了一跳。
害怕她誤會鐵手有那方面的毛病,艾倫趕緊沖她擺了擺手,又湊近了一分,低低說,「姑娘,艾爺我也不騙你,在這些苦盡甘來其樂融融的日子裏,我為了我美好而光明的未來,曾經無數次明里暗裏陰里陽里撩過他很多次了,老娘我把渾身的解數都使出來了,可人家吧」
說到這裏,她怪異地停住了。
占色使勁兒憋住笑,饒有興趣地看她,「人家怎麼了?」
耷下腦袋,艾倫特沒面子的瞪了她一下。
「別提了!每次都無功而返,大木頭,氣死我了!」
占色知道她膈應什麼,豎了豎眉頭,故意鄙視地笑,「你這個人啊,這就叫不識好。手哥那是尊重你,懂不懂?難不成,你真希望他像現在社會上那些男的一樣,把姑娘吃干抹淨了概不認賬,那才叫對你好啊?婚期都定了,自個兒折磨個什麼勁兒!」
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艾倫想了想,點下頭,接着又感嘆。
「其實吧,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怪彆扭的。反正我見過的男士就算沒有萬二,也有八千了,真心就沒有見過我們家阿翊這樣的人,太扯了吧?要不是要不是他也有反應,我真懷疑他身體有什麼毛病來着。」
「哈哈哈」
艾倫說得太逗了,占色忍不住笑了出來。
「艾二小姐,你這煩惱,可真樂死我了!」
大眼睛一瞪,艾倫惱羞成怒了,摁住她在沙發上,就是一陣暴揍,「好你個占妖怪,還笑不笑,笑不笑?嗯?還笑不笑?」
「哈哈,好了好了,我不笑了,阿翊來了阿翊哈哈」
占色本來是逗她玩來着,可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一聲提示的咳嗽。
汗毛一豎,占色身體僵硬了一下,猛地一回頭,就見到了剛回家的權少皇。還有,跟在他身邊兒的鐵手。
她頓覺糗大發了。
要知道,阿翊這個稱呼,除了艾倫沒有人這麼喊過。
坐直了身體,她順了順被艾倫搔得亂糟糟的頭髮,稍稍尷尬了一下,見鐵手的眼神兒已經偏開了,趕緊乖巧地迎過去接住了權四爺的包,特狗腿地笑說。
「四哥,你們倆今兒怎麼回得這麼早?」
男人的臉,有點黑,輕「嗯」了一聲兒。
很明顯,不爽了。
占色回過頭去,見艾倫正沖她吐舌頭,不免有些好笑,趕緊開溜。
「那什麼,我去廚房看看啊。對了,孫青他們晚上會不會過來吃飯?」
「來!」權四爺眼神兒陰惻惻讓人寒,「讓廚房準備火鍋。」
占色『啊』了一聲兒,在艾倫幾乎鬱卒的尖呼聲里,她吃驚地挑眉。
「這大熱天的涮火鍋,你也不怕上火?」
這時候,見鐵手已經不聲不響地拽着艾倫離開了,權四爺才不爽地勒緊她的腰,湊過去就在她嘴唇上狠狠一啃,「老子已經上火了,你看不出來?」
呃!
占色笑着推他肩膀。
「我剛和艾倫玩笑來着,我那是逗他,你看不出來?」
「操!你不知道鐵手對你」
衝口而出的話說了一半,權四爺就停住了。這件事,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而且人家鐵手和艾小二都要結婚了,他再提起來就不是那麼得勁兒了。於是,拍了下她的腦袋,他摟住她坐在沙發上,話鋒一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佔小么,咱們這一代人,幸好沒有走上一代的老路。」
占色愣了一下,馬上反應了過來。
上一代的權氏五術,一對雙胞胎的姐妹,還有一個喜歡嫂子的二叔。
他們這一代?
占色不由打了個寒噤。別說,社會結構確實很相像。
望着權四爺剛毅的側臉,她又忍不住笑了。
「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咱家那個喜歡他四嫂的老五呢?啥時候回來?」
啪!
權四爺抬起手來,就在她小屁屁上打了一巴掌,不爽地哼哼下,「臭得瑟,老五他要敢,看老子不打斷他的腿。」
「哈哈,得了,老五對我這個半老徐娘,才不會有興趣呢。」
兩個人正鬧着,門口就傳來權五公子得意的笑聲兒。
「誰說我沒興趣?」
邪邪地笑着擺了一個最酷的姿勢倚在門口,權少騰輕佻地抹了下左耳的鑽石耳釘,那一副風流公子的得瑟勁兒,讓權少皇磨着牙齒,想揍他。
「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撐起身來,權五公子使勁兒瞪他一眼。
「老四,你夠了啊。你弟我現在正式升任紅刺特戰隊天蠍戰隊的副大隊長了。再混兩三年,咋還不混成正的?再多混幾年,小爺我幹掉了老鳥,去做紅刺的老大也不是不可能,對不對?憑啥啊,我整天還被你管?」
虎眼一瞪,權少皇邪魅一笑,「你說呢,我憑啥?」
權老五挑眉,坐在了他的對面,故意沖占色飛了一個挑逗的眼神兒,才笑嘻嘻地說,「你說來聽聽?」
手指輕輕在膝蓋上一下下敲着,權少皇笑得特詭魅。
「憑我是你哥!管着你的經濟大權。」
「靠!」提到錢,權五公子立馬精分了,「老四你還別威脅我,你要不把錢乖乖奉上來供小爺我吃喝玩樂,我保證拐了我嫂子,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去,逍遙快活。」
「找死呢你?」
「來唄,干一架!誰贏了誰有發言權!」
你一句,我一句,占色見這兩兄弟見面又要掐上,趕緊笑着拍了權少皇一下,沖他遞了個眼神兒,這才笑着問權五公子。
「老子,你這回得多呆幾天吧?把初七叫到家裏來,你倆也多走動走動?」
「噗——」
說到夏初七,權少騰剛喝到嘴裏的水,馬上就噴了。
「哈哈哈」
「你笑什麼?」占色挑眉,「古里古怪!」
使勁兒清了清嗓子,權少騰再次拿過水來,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誰說我跟她沒有走動?我跟她啊,都走動成好哥們兒了。她昨晚上還在天蠍島上跟我喝酒呢。不過嫂子,瞧着那小妮子單着也怪可憐,你替她留意着唄」
眼看自己的大媒成了這樣,占色不爽地打斷了他。
「知道她可憐,你何不」
「何不把她收了?」權老五大笑了起來,雙手疊在膝蓋上,又得瑟上了,「得了吧,我要找女人,怎麼也得找嫂子你這樣兒的妙人兒啊?啊」
前一個『啊』是調侃,後一個『啊』就是權老五的慘叫了。
再次調戲嫂子的權五公子,被權四爺逮着就是一頓暴打。
「哈哈哈,哥,真生氣了?哈哈」
「治不了你了?揍丫的!」
兩兄弟說着說着,還真就在沙發上你來我往的打了起來,這千年難得一遇的情形,實在精彩紛呈,詭異難描,以至於,占色在一邊兒瞧得,也忍俊不禁地跟着笑了起來。接着,剛剛進屋的孫青等人,也被這情形弄得差點崩潰。
這還是英明神武進退有度的權四爺?
這還是風度翩翩雅致瀟灑的權五公子?
隨後,背着書包進屋的小十三,在吃驚之餘,更是捶胸頓足。
「天啦,天啦!媽呀!這是天兒要塌了哇?」
「哈哈哈」
一室歡騰,四壁溫暖。
這一天晚上的晚餐,人齊肉多菜也豐富。除了廚房之前就準備好的晚餐菜式之外,為了響應權四爺的號召,果然兩盆**辣的火鍋也被端上了桌子。
「乾杯——」
「幹了!」
苦盡甘來,眾人圍聚。
幸福生活是怎麼回事?大概就是如此了。
「喂,艾小二——」追命在吃飯的地方,話永遠都是最多的一個,只見她使勁兒嚼巴幾下她的營養孕婦餐,又去捅了捅艾倫的胳膊,「你跟手哥的婚期,定在啥時候了?」
啪地一聲杵下筷子,艾倫不爽了。
「你懷孕懷傻了?問我第三次了。」
追命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我最近智商是有點捉急。再說,又不是我結婚,我幹嘛要記住?」
「那你還問個屁?」艾倫嗤之以鼻,不想理會這白痴。
癟了癟嘴巴,追命先沖艾倫做了一個大鬼臉,又向冷血撒嬌,「大狗熊,你看見了沒有?艾小二她就是這樣欺負我。她不僅欺負我,還總欺負你兒子,你說怎麼着吧?咱倆怎麼治她?」
「我靠!」冷血還沒有說話,艾倫就翻上了大白眼了,「可把我給噁心死了,追命,你不作會死啊?」
追命故意愉快地挑眉,沖她眨眼睛。
「你噁心了呀?行,你繼續噁心,你噁心了,我就可以多吃一點了。哇哈哈,明白了吧,姑娘就是故意搞你的,艾小二。」
「這是老虎不發威,你拿我當病貓呢?」
「大狗熊,有個女人,她好像一直都是病貓,對不對?」
眼看兩位姑娘又扯上了,占色暗笑不語,專心替小十三布菜。
只要有她們倆在的地方,就少不了這樣的熱鬧和歡樂。
大傢伙兒最近都忙,難得這麼齊整的聚在一起。鬧鬧嚷嚷中,都玩笑着說起了鐵手和艾倫的婚禮來,熱潮一浪高過一浪,以至於過了好久一幫子人才發現,平時特愛開玩笑的無情同志,突然之間就沉默了下來,樣子特別不自在。
難不成丫看鐵手結婚,心裏鬧騰上了?
趁着他們喝酒起鬨的當兒,知道他與孫青那點兒破事兒的艾倫,拉了一下孫青的衣袖,放低了嗓子,小聲兒問,「孫姑娘,這周末你有空麼?」
孫青比無情自在多了,「咋了?」
艾倫重重點頭,「周末我準備約初七過來玩麼?你要是有空,一起過來玩。咱們姐妹幾個,喝點小酒?」
孫青輕笑,「好啊。」
「那成,來,先走一個!」艾倫先樂上了。
一直沒有吭聲兒,在縱觀全局的占色,小小的詫異了一下。
其實孫青的情況,占色之前有給夏初七說過。她和無情這麼久了,沒刻意避過孕,就是沒懷上。為這事,孫青鬧心很久了。可找冷血吧,他不太專業,去醫院吧,她又覺得彆扭,害怕無情家裏知道了拿來說事兒。找夏初七,確實是最妥當的。
依孫青睿智的心性,她肯定聽懂了艾倫的意思。
沒有反對,也就是認可了。
孩子對於家庭的作用不言而喻,可以說它不僅是夫妻之間的紐帶,在很多時候,也能實實在在的左右老一輩人的想法。無情生活雖然不靠着父母,可誰又會不希望婚姻能得到父母的祝福?如果孫青真的懷不上,就祁家那個家庭來說,這件事兒,絕對會是他們感情上的一次毀滅性災難。
晚上躺在被窩裏,權四爺做完一輪熱身運動,見她還在為孫青的事兒發愁,摟着她的手不由緊了緊。
「佔小么,你是不是特希望身邊的人都幸福?」
占色抬頭瞥他,「那是自然,難道你不是?」
權少皇勾下唇,輕輕順着她的頭髮,不知道在想到了什麼,「想法是想法,可有時候,結果總會差強人意,背道而馳。」
占色覺得他似乎話里還有話,挑了下眉頭,笑着用頭髮去搔他的臉。
「什麼意思啊你?想說孫青和無情沒戲?」
輕笑了一聲兒,權少皇拿開她的爪子,「我就這麼一感嘆,你急什麼?」
眼睛微微一眯,占色歪着頭,打量他,「不對,四哥,你最近不對勁兒!」
「我有?」
「當然有!」
權少皇哧笑一聲,拍了下她的屁屁,撈她了的身子抱起來就往衛浴間去了。
一邊走,他一邊兒打趣的笑。
「得了,甭管他們,你還是操心操心我吧。」
像往常一樣,權四爺『熱心而真誠』地替她洗完澡,又拿了軟乎乎的大毛巾把她抱出來,殷勤備至地開始做起了全職奶爸。一切弄妥了,還幫助她做產後身體復健的按摩,那聲音,更是溫柔似水。
「佔小么。」
「嗯。」占色還在考慮他的話,回答得懶洋洋的。
伸手圈住她的腰將她翻身過來,權四爺對上她的眼睛,頓了頓,低下頭去擱在了她的額上,蹭來蹭去,語意不詳。
「你說,咱倆要不要再辦個婚禮?」
他突然挑起來的話題,讓占色特別奇怪,隨即又咯咯笑了起來,「你是見人家鐵手和艾倫要結婚,心裏痒痒了?還是真想再收一次禮錢?」
輕嘆了一聲,權四爺捻她鼻子,「不識好歹的東西。我這為了誰?」
占色挑眉,嚴肅了下來,「你在說真的?」
「老子沒工夫開玩笑!」
輕唔了一聲兒,占色狀似考慮地摸着下巴。
想到面前這廝就那樣莫名其妙就把她帶入了婚姻圍城,連求婚這一道程序都省了,還有,就連婚禮都是一個收拾人的圈套她突然憋屈了。
「嗯,這樣吧,咱老夫老妻的,就不搞形式主義了。你要真心覺得對上次的婚禮和強取豪奪心裏有愧呢,一會兒就把家裏的財政大全都交給我管,怎麼樣?」
她原是開玩笑的,沒有想到,權四爺低低一笑,面上的陰霾突然散開了。
「這個可以有。」
「說話算數?」
「必須的!」笑着說完,他突然翻轉過身,雙手撐在她在左右兩側,深深地盯了她片刻,又溫柔地拂開她額角的頭髮,抬起她的下巴來,聲音暗啞地問。
「佔小么,跟了我,你覺得幸福嗎?」
占色點了下頭,目光清亮得沒有雜質。
「你呢?」
權四爺掀了一下唇,一隻手捧着她的後腦勺,從她的唇角開始,落下一個又一個細細密密的吻,喚她的名字如同呢喃,「佔小么」
「嗯?」占色攀着他的肩,出口的聲音在他的熱吻里,全成嘆息。
「吻我!」
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上帝關了一扇門,就會給你打開一扇窗。
杜曉仁的那扇門在她做錯事的時候就關上了。
可她非常幸運,又一扇窗到底還是為她打開了。
在看守所關押了幾個月之後,在二審開庭時,在占色為她聘請的律師辯護下,她終於免除了死刑。不過,雖然她沒有殺害孫成昊,可她以前幫助孫成昊做的那些犯罪事情,性質也非常惡劣,死罪雖然沒了,活罪也在所難逃。經過法院公開審理,判處了有限徒刑三年零六個月。
她的幸運,得益於與satan組織有關的幾起案子告破。
據狸貓從m國傳來的消息,由於satan組織有m國政府背景,在嚴正榮的死亡和嚴戰的失蹤之後,很快就有了m國政府秘密派遣的相關人員接手了組織的管理。而satan組織之前由m國主導的對華北x—21d計劃,也由於相關人員的死亡,還有北x—21d兩用導丶彈的試驗成功,而徹底流丶產了。
不過,只要他們狼子野心不死,陰謀計劃就不會滅絕
而zmi機關將來會面臨的挑戰,也不會因為嚴正榮的死亡,就消失殆盡。
工作一直周而復始,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就會有戰爭。
幾個相關案子結案了,杜曉仁得救了。而早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的章中凱,大概也沒有想到過,他的「藝術化犯罪」系列殺人案,後來會成為犯罪心理研究領域的經典案例,被講師們當着課題來講解,而學生們在研究案例的時候,在分析他的殺人動機時,也會一遍又一遍把他走過的犯罪心理之路做為研究課題,付諸於一個又一個學術論文當中
如果說臭名也能留在歷史,那麼,他做到了。
同時,章中凱的案子,也一度成為了中政大學的年度熱點話題。
為此,有一些新聞媒體試圖採訪他的研究生導師,中政大學催眠領域的學術北斗呂教授。可是,對這個她曾經無數次誇獎過的得意弟子,呂教授一概閉口不談,更不接受什麼採訪。
不僅如此,就在章中凱出事後的兩個後後,她就以身體抱恙為由辭去了中政大學的工作,和老伴蘭教授一起,隨着女兒女婿舉家搬遷到了南方的某個水鄉小城,含飴弄孫,過上了清閒避世的日子。
她走的時候,占色去為她送了行。
兩個人拉着手,說了許多家常,叮囑了許多別後事宜,卻唯除沒有提起章中凱這個名字。只是,呂教授在臨上飛機之前,曾緊緊握住占色的手,對她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占色只是微笑,「老師,一路走好,多來電話。」
呂教授走了,對於她留下的「對不起」三個字,占色卻能理解。
一個方面,她在占色之前就已經知道是章中凱盜了磁帶,並且他品行還有些問題,可是,由於她護短和對章中凱的私人感情和憐憫他的孤兒出身,她雖然自己刻意與他疏遠了,卻一直沒有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甚至於,上次占色去中政看望唐瑜和她的時候,她雖幾次欲言又止,可終究沒有出口,不曾想,卻間接地導致了唐瑜的死亡。
另一個方面,她當年使用催眠替占色封閉了記憶,然而,當記憶指令被章中凱更改了之後,作為章中凱的導師,作為教他催眠入門的授業師父,她在章中凱死前和死後先後一共三次為她進行了催眠引導都沒有半點作用。徒弟青出於藍了,卻難到了師父,解不開章中凱的指令,她怎麼都落不下去,一直鬱鬱寡歡。杜曉仁的判決下來的那一天,占色再次和辯護律師一起見到了她。
見面的地點,不是上次的探視間,她到達的時候,杜曉仁馬上就要被押往京都某區的一所女子監獄服刑了。而未來的三年零六個月,她都會在那個地方度過。
這一天,陽光很好。
杜曉仁蒼白灰暗的臉上,也多出了一絲血色,憔悴瘦削的外形,似乎也精神了不少,哪怕手銬加身,她俏麗的外貌也比上次多了許多活人氣。
要知道,死刑和三年零六個月的有限徒刑,差別那是巨大的,足可以讓一個人找到死而復生的生命至高真諦了。可以說,在這樣的關鍵時候,她的命運能夠反轉,是她事先完全沒有想到的。
人之將死時,被朋友絕地一撈,那是什麼樣的恩情?
一雙帶了手銬的手緊緊地握住占色的手,杜曉仁哽咽得幾不能成言。
「占色這一次我多虧了你,幸虧我還有你」
「不用謝我,如果你真的殺了人,誰也幫不了你。」
「嗚我就知道,你要這樣說」
杜曉仁又哭又笑,情緒無法自恃。
事實上,看守所那樣兒的地方,最能亂人心腸。經過這一場浩劫下來的她,不僅損了元氣,就連骨子裏那些尖酸刻薄,還有嫉妒心腸,似乎都被徹徹底底地給磨沒了。
「占色,我以前是那麼的恨你,討厭你,覺得你虛偽,做作,假清高,表面上對誰都客客氣氣,其實你骨子裏瞧不起任何人,你總是不屑與別人為伍,就連王晶晶和張鳳她們在背地裏都說,整個少教所里,看上去好像艾慕然傲嬌,其實最難相處的人,最攀不上的人,不是她,而是你而我卻知道,你是真心把我當朋友好過的可是我,色妞兒,我對不起你」
占色默默的看着她,感受着她的雙手越抓越緊。
嚶嚶哭泣着,杜曉仁更加泣不成聲。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講。我請你去帝宮的那天晚上,其實就是把你帶去給孫成昊看樣子的。我那個時候就打定了主意,要把你獻給他的叔叔孫二手。」
占色皺了下眉頭,苦笑。
「在一號公館的那一天,其實你也不是喝醉了酒被孫二手的司機送走,而是你故意離開,給他機會來玷污我的對不對?而且,你為什麼一直勸我喝酒的原因,也是明知道那酒里被他下了藥,對不對?」
哭着重重點頭,杜曉仁抓着她的一雙手都在顫抖。
「是,都是我,都是我,偷你錢包的人也是我」
占色笑了,「可你後來又還回來了,不是嗎?」
「嗚我看你缺錢,焦頭爛額的也可憐,我又不忍心了。」
占色抿着唇,看着她清瘦的臉,沒有作聲兒。杜曉仁卻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我這些日子在裏面呆着,一直在回想,到底是什麼讓我扭曲了人性,變成了一個讓自己都不忍直視的魔鬼。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是**,是嫉妒。**太多,我就變得不是自己了,金錢,名利,美貌,男人,每一個都深深的誘惑着我。而當我馬上就要失去生命的時候,我才發現,其實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占色,我有時候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有過那麼多齷齪的內心,比毒蛇還要惡毒你可以不知道,除了這些,其實我還做過很多很多對不住你的事情」
那些糾結過的往事,占色以前就懷疑過,曾經也因此厭惡過杜曉仁。
可是這個時候,那些事情從她的嘴裏親自吐出來,她卻有一種像在聽別人故事一樣的感覺。有一句話,杜曉仁說對了,『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日子』。想想那些已經不存在於世的故人,她覺得自己還能站在這裏,以一個施恩者的高姿態,聽另一個故人的深深懺悔,這就是幸福。
歸根結底,杜曉仁也是一個可憐人。
只不過,境遇不同罷了。在道德的底線之上,誰又能比更有優越感?
占色認真審視她片刻,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擦了淚。
「曉仁,這一次,你這一刀捅得不深,傷口還可以癒合。下次一定要考慮清楚了,再錯下去,一旦危及生命了,那誰也救不了你。」
愣了一下,在看守所里長期不與人接觸交道的杜曉仁,思維已經不復以前那麼靈敏,好一會兒才理解了她話里的意思。
「呵,你還是這麼喜歡講大道理。」
「這不是大道理。」占色目光銳利了不少,「我爸說,做人守住本心,才能有福道。」
杜曉仁點着頭,吸着鼻子抽泣。
「占色,如果經過了這些事兒,我都還沒有醒悟過來,那你就當真幫錯人了。人都說,都說錦上添花易,雪山送炭難。我在裏面呆着都想通徹了。你看我出了事兒,除了你,沒有一個人肯來幫我,這說明什麼?說明我過去的二十幾年,活得實在太失敗。」
她的抽泣聲兒停不下去,占色拍拍她的手,嘆了一口氣。
「曉仁,三年零六個月,不長不短,出來後,重新來過吧。」
習慣了占色說話模式的杜曉仁,點頭輕笑。可笑着笑着,淚水又不停從腮邊滾落。
「占色,你恨我嗎?」
「不!」占色挑了下眉,唇角拉開,「沒那閒工夫!」
「呵你還是那麼刻薄!」
杜曉仁帶着淚,笑得卻很歡暢。
以前,她一直以為她是世界上最慘的人,每次出事都覺得自個兒委屈。可現在她才知道,其實她有多麼的幸運。落難有人幫,於這冉冉塵世,能得到這樣一份珍惜的友誼,不比什麼都強嗎?
都說監獄是一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可也只有那樣的地方,才能讓一個人徹底蛻變,從毛毛蟲變成的蝴蝶的過程,會很痛苦,但如果不脫去身上那一層殼,又如何會有美好的未來?
淌着淚水,眉眼鬆開,她又哭又笑。
「占色,你等着我,三年後,我要活得像個人!」
「我等你!」占色輕輕地笑,「去吧。」
收回了緊握的雙手,杜曉仁不易察覺地沖她笑了一下,隨着押解的兩名武警戰士上了停靠在旁邊的一輛警車。
警車啟動了,透過玻璃車窗,占色沖她揮了揮手。
而杜曉仁的面孔,一直停留在車窗處,以回頭的姿勢久久沒有動彈。
次日,占色要去機場接桑兒。
她起得很早,刻意打扮了不說,還找來艾二小姐來給她畫了一個淡妝。
「佔小妞兒,看出爺的化妝水平了吧?」艾倫畫完最後一筆,掰着她的腦袋,傲嬌的抬起下巴。
占色左右照了照鏡子,讚賞地點了下頭。
「比起我只適合給中小學生化文娛表演妝的水平,確實好太多。」
「靠,丫會不會嘮嗑了?艾爺我這是品味與高雅並存,藝術與格調的化身,怎麼能和中小學的文娛表演相比?瞧瞧,你瞧瞧,看把你這小臉兒給化的,嘖嘖,太美了,美得爺都忍不住吧唧一口了。」
這個傢伙是又動口又動手的典型,說着就把腦袋湊了過來。
占色身上的雞皮疙瘩在地心吸引力的作用下,一直直往下掉,趕緊拍開她的手,「行了,艾二小姐,回頭再感謝你啊,我得先走了。」
「矯情!說你漂亮,尾巴還翹上天了!」艾倫撇嘴。
輕揚下唇角,想到一會兒小侄女就回來了,占色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心情實在好得不行。因此,為了滿足艾二小姐過度膨脹的虛榮心,她不惜自貶了。
「是是是!其實,不是我長得好看,完全就是你艾二小姐的妝化得好,把我給襯托得美了。如果我是一朵紅花,你的化妝技術那就是綠葉。沒有你,就沒有我,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愉快地斜睨她一眼,艾倫收拾起了她的寶貝化妝品,「要我陪你去嗎?」
占色笑,「不用,你四哥會陪我,他在樓下等着呢。」
甩給她一個大白眼,艾倫拎了她的化妝包就往外走。
「重色輕友!不跟你好了。」
「那是!」占色玩笑,「你一向只跟你家阿翊好。」
聽到這話,艾倫回過頭來,使勁兒沖她吐了一下舌頭,想了想,又歪着腦袋把她從上到下給打量了一番,語氣嚴肅。
「佔小妞兒,我建議你,往後還是少打扮得好。」
在包里翻找着今兒出門要帶的東西,占色隨口問,「啥意思?見不得窮人喝口湯啊?天天就准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對吧?」
搖頭晃腦地盯着她,艾倫突然微眯起眼睛,一陣傻笑。
「我說真的呢,就你這樣的美人風情,本來就夠禍國殃民了,你要整天打扮成這樣去京都城裏走一遭,我真怕咱京都的美女都得單身。」
「去去去,貧嘴!」
占色好笑地瞪她一眼,不再理會她,自個兒去衣帽間裏找配衣服的包。
「誒!天道不公啊!」
抱臂拎包倚在門框上,艾倫沖她擠眉又弄眼兒。
她沒有開玩笑,今兒的占色確實很好看,一頭柔順的長髮如青絲披及腰身,瓷白玉質的脖頸邊,是婉約裙裝肩帶的一個小小蝴蝶結,再往下雙丶峰昂然,生養了兩個孩子還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平坦柔軟,修長的雙腿曲線在裙擺下與光潔的肌膚交相輝映,那一抹成熟女人的風情與性感,實在太容易引起男人的遐思了。
不不不!不僅男人。連她這個女人,也「被遐思」了!
呲了呲牙,她起身又跟了過去。
「佔小妞兒,我總算搞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男人為你奮不顧身了。」
奮不顧身幾個字,讓占色心裏一沉,拎包的手下意識緊了一下,走了過來,拽了一把艾倫的手。
「少來酸我!你們玩藝術的人,姐惹不起。」
笑容更瀲灩了,艾倫紈絝勁十足地攬住她的肩膀,一股子輕佻勁兒。
「我說,就你這個小眼神兒吧,天生就有一種勾人勁兒。我這女人都抵擋不住,何況男人?誒,只是可憐了我們家阿翊了。」
腳步突地一頓,占色側眸,瞪她。
「艾小二,你帶心眼兒了嗎?」
縮着肩膀,艾倫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煞有介事的一愣,「喲,今兒出門忘帶了。」
占色哭笑不得,直笑,「傻不傻啊你?總把自己老公拿出來埋汰。」
「嘿嘿,這不是咱倆就這麼一說嗎?占色,我發現你這個人吧,其實可以作為男人忠誠度和意志力的試金石。往倆往後啊,沒事兒的時候,就偷偷拿我家阿翊來試一試咋樣?」
扭了下頭,占色斜睨她,「你如果想找死,就試唄。」
艾倫搔了下頭髮,說得坦坦蕩蕩,「那誰不是說過嗎?99。9999,的男人都是視覺動物,還有0。00001,不是視覺動物的人,一準兒都是盲人!」
占色微微一笑,反問,「這話誰說的?」
「哈,我唄!21世紀最有影響力的思想家艾子,差不多能和老子莊子墨子什麼的齊名吧。」說到這裏,艾倫『咦』了一聲兒,像個孩子似的,突然反應過來,下巴一抬,「哇哦,哥們兒,有沒有發現,我突然牛逼了啊,也能說出這種大道理來?靠!果然是近豬者黑啊!」
咳!
重重嗆了一下,占色差點兒吐血。
「求你了,開屏小孔雀,咱倆還是回見吧啊?!」
不懷好意地彎了一下唇,艾倫沖她吹了一個輕佻的口哨。
「回見了,美女!記得做我的試金石哦?」
占色扭頭下去與權四爺匯合了,沒有回頭,也沒有搭她的話茬。可艾二小姐自個喊完了,別過臉,就發現了杵在過道邊兒上,面無表情的鐵手。
「阿,阿翊你來了?」她恨不得咬死自己。
大步走過來,鐵手沒有說什麼,只低頭牽她的手。
「走吧,一起去機關。」
見他沒有生氣的跡象,艾倫懸着的小心肝終於落下去了。挽住她的胳膊,頭一歪,她倒在他身上,還是乖乖地解釋。
「喂,你沒有生氣吧?我在開玩笑呢。」
輕唔了一聲兒,鐵手不置可否,下樓直接去拿車。
一路無言,直到扶她上車的時候,他才瞥她一眼。
「我不用試。」
不用試是啥意思?
抿着唇瞅他的黑炭臉,艾倫突然掀起唇來,忍不住嘰嘰發笑。
機場。
隨着桑兒到達的時間越來越近,占色發現自己的心跳的速度,在呈勻速上升。唐瑜到死都在心心念念着的女兒,今兒終於要重新踏入京都這塊土地了。可是她卻再也見不到親媽,而她爸爸現在又是那樣兒的情況,作為她的小姨,她該怎麼關照好這麼一個小丫頭呢?
「乖兒,想什麼?!」權少皇笑着捏她臉。
「緊張!」占色回答得很實誠。
權少皇勾下唇,搖了搖頭,「又不是相親,緊張個屁?」
「粗魯!」占色勾魂眼兒掃她一下,「你知道什麼啊?人與人之間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那可是交往的戰略地位,她要第一眼就不喜歡我,往後我怎麼帶她?」
權少皇笑了笑,不再說話。
在占色第108次重複着那些引起她緊張的心理問題時,飛機終於落地了。
都說血源親情這玩意兒很奇妙,當小丫頭被一個大塊頭的鬍子老外牽着小手過來的時候,就像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心電感應一樣,占色發現自己心臟狂跳,血液逆流,恨不得一把就將她抱在懷裏才好。
「桑兒。」
小小的人兒,聞聲頓了頓,怯怯地瞄她,沒有說話。
桑兒繼承了她媽媽的容貌,白皙的皮膚有着稚嫩的紅粉,天生就是一個小美人兒胚子。一雙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秀氣的小鼻子頭,飽滿的額頭,彎彎的眉兒下面,一對長睫毛因為害怕顫動得特別厲害,樣子看上去單薄而怯懦。
這樣的孩子,特別招人心疼。
「桑兒」
又喊了一聲兒,占色發現聲音特激動。
可任由她抱着,看着他們在交接行李,桑兒緊張得愣是不說話。
占色暗嘆一聲兒,知道對孩子的事兒急不得,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馬上要跟小姨回家了,桑兒,你開心嗎?」
小腦袋垂下去,小丫頭並不吭聲兒。
專程送桑兒回來的人,是里昂的兩名得力下屬,兩個都是長得高高大大的西方男人。他們很客氣,把孩子的事情都一一交代清楚之後,還順便告訴了權少皇一個特大的消息——他的「二伯權世衡」,於昨日晚上在m國加州突發腦梗塞不治身亡了。
權少皇沒有情緒,只是點頭,與他們握手,並請他們代為向里昂致謝。
當然,真正的權世衡從金三角押解回來,已經再次投入了天蠍島的「海光山色」中去了。
他們嘴裏的這個「二伯權世衡」,正是程為禮。
現在,也該他退出歷史舞台的時候了。
只有權世衡死了,程為禮才能活過來,過屬於他自己的生活。
通過前面一系列的事情,現在的里昂與權少皇之間,已經結下了比較深厚的革命情誼。男人交往與女人不一樣,是英雄重英雄,因此,權氏內部的整合與人事調整,權少皇都交給里昂在打理。就像權世衡在的時候一樣,他並沒有剝去他半分權限,而且,他還不像權世衡那麼多疑和猜忌。
作為知遇之恩的回報,里昂工作起來,也就更加賣力。
而他是權氏的老人了,這些年來一直做權世衡的大管家,完全得心應手。
知人善用,用人不疑,這是權四爺的優點。
與里昂的兩個下屬道了別,權少皇又差人給他們安排了賓館休息,這才讓司機繞道先送占色和桑兒回錦山墅,自己去了zmi機關工作。
桑兒今年七歲,比小十三小一個多月,卻半點都沒有小十三的調皮勁兒。
從機場到錦山墅,她一直表現得非常合作,一臉的緊張和害怕在小臉兒上擺着,小手始終絞着衣角,讓她坐就坐,讓她走就走,讓她喝水就喝水,讓她吃東西就吃東西,一板一眼的挺着個小身子,像一隻初入陌生叢林的小鳥兒,不敢亂動一下。
這樣的孩子,一看就不是家人寵大的。
想到深愛女兒卻再沒有辦法撫養她的唐瑜,占色酸澀了一下,下定決心要讓她的女兒不再重複她的老路,一定要讓她在健康的家庭里幸福的成長。
回到家裏,給孩子洗了澡,換了家常的衣服,又帶着她把阿喵帶到客廳里,她才慎重其事的蹲下身來,輕輕擁着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桑兒,我是你的小姨。你好,我們倆握下手,以後做好朋友吧?」
桑兒動了動嘴皮,小眉頭皺着,像在考慮什麼,態度遲疑。
占色抿着了唇,一直保持微笑,不敢嚇着孩子,語氣委婉到了極點。
「桑兒,你不要害怕我。我是小姨,來,叫一聲小姨聽聽」
又嘟了一下小嘴,桑兒眼皮耷了下來,終於發音。
「媽媽」
不太純正的中文,可吐字卻非常清楚。
占色微微一怔。
很明顯,這個孩子錯把她當成唐瑜了。或者說,她的小心思里,其實一直在考慮為什麼媽媽不要她了,非要讓她叫小姨吧?摸了摸自己與唐瑜十分相似的臉,她一時不忍心去解釋,只愉快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蛋兒,輕鬆地應了一聲。
「乖。你喜歡叫什麼都行。」
不巧,剛從樓上跑得一身汗的小十三聽了這句話,就不依了,嘩啦一下像一頭小驢子似的衝過來,抱住占色的腰,惡狠狠地抻掇。
「不行!不許你亂叫媽媽,這是我和我妹妹的媽媽。」
小孩子天生就有爭寵和爭地盤的慣性,就和爭糖吃沒有什麼區別。小十三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陌生妹妹,護食的行為十分強勢,像害怕老媽被人搶走似的,抱住了占色就不放手。
在他霸道的目光掃視下,桑兒小臉一黯,垂了下頭。
「哦。」
這聲委委屈屈的一個字,聽得占色心裏酸死了。其實她知道,小十三也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可小丫頭的樣子,實在招人心痛。她受了委屈,也不哭出聲音來,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着,那可憐勁兒,能把人的心肝抽痛。
「十三!」
解開兒子的手,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摟過桑兒來順着她的後背,又笑眯眯地指着十三對她介紹。
「桑兒,這個是哥哥。你乖乖地叫他一聲,他就不會再凶你了。」
扁着嘴巴,桑兒吸了口氣,聲音抽啜。
「哥哥」
小十三嘴巴噘得老高,哼了哼,似乎不太滿意。
不過,他是一個慣會看臉色的主兒。見老媽的表情,知道這一回不能撒嬌,不能矇混,必須要端正了態度,要不然老媽真會跟他動真格兒。想了想,他歪了歪嘴巴,像一個被欺壓着喪失了主權的可憐蟲,眼巴巴地瞄了一下占色,然後才主動去拉着桑兒的手,來了一個十三式的幽默感。
「行了行了,你再哭鼻子,就不長小**了。」
占色:「」
桑兒紅着一雙大眼睛,巴巴看他,一陣抽泣,「哥哥,什麼是小**?」
小十三翻着大白眼看了下天花板兒,無奈地沖他老媽攤了攤手,嘟囔着嘆氣,「額娘,你看見了吧?不長小**的妹妹,果真智商比較低,玩笑都聽不出來。誒!」
占色:「」
桑兒抽泣着吸下鼻子,再一次巴巴看他,態度討好,哭聲卻更大了。
「嗚嗚…那我長還不行嗎?」
這一回,輪到十三無語了。
一下倒在沙發上,他做昏倒狀。
占色哭笑不得地捏了一下兒子的臉,又憐愛地揉了下小丫頭的腦袋,在旁邊充當着和事佬的角色,卻不再參與兩個孩子的對話了。
她發現,她不參與了,十三與桑兒的話還明顯多了起來。原來,要讓小孩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感覺到輕鬆和溫暖,有時候,大人做什麼心理開導,都遠遠不如有小夥伴兒陪着管用。
見老媽笑眯眯的,小十三的男子漢氣概上了頭。
「妹妹,你跟哥哥去玩好不?就樓上,哥哥有好多玩具,有軟件積木、有軌道火車、還有,還有玩具仿真狙擊槍可帥了!啪啪啪,見過嗎?」
桑兒怕生,默默地包着一眼眶的淚水,看十三。
「我可以玩麼?」
小妹妹這麼乖巧,小十三作為小男子漢的個人英雄主義就上了頭,「沒問題,只要你不搶我媽媽走,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玩。」
「小**也可以嗎?」
與別的小朋友不同,桑兒在林心紋的封閉式教育下,幾乎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學校教育,長期隔絕於人的生活,讓她沒有小夥伴兒,所以她下意識地認為,那一定是個好東西。
小十三瞪大了一雙眼睛,憋了好久的笑,終於破繭而出。
「噗!你個小不正經的。」
說罷,他倒在沙發上打着滾,笑得哈哈不停。
桑兒只瞅着他,低頭不語。
占色心下一陣發酸,覺得這小丫頭特別不容易。
站起身來,她把兩個孩子的手牽到一處,又向小十三遞了一個眼神兒,然後才小聲在他的耳朵邊兒說,「兒子,不許嘲笑妹妹。妹妹的媽媽沒有了,爸爸也不在身邊,她沒有人心疼,你做哥哥的,一定要懂事兒,知道嗎?」
小十三撇了下嘴,「知道了知道了,囉嗦。」
七歲的孩子,第一個叛逆期,已經懂得頂嘴了。
其實一開始,小十三的叛逆情緒,完全來自於對唐瑜的不喜歡。
這孩子的性格有點像權少皇,他沒有占色那麼心軟,唐瑜給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就很難改變。所以,知道桑兒就是唐瑜的女兒,他自然就沒什麼好氣兒。
可現在
想了想,他像個小大人一樣,長嘆了一口氣。
「好吧,妹妹,你在這兒等着,哥去給你拿一個玩具來,保你喜歡。」
當小十三上樓抱了那一支心愛的玩具狙擊槍下來時,桑兒還坐在原地,半點兒都沒有挪動過,乖巧得不像一個正當調皮年齡的小孩兒。
十三將玩具槍扎在沙發上,熱情地介紹。
「看見沒?這個是我五叔送我的,酷不酷?」
小女孩兒一般對槍沒有多大興趣,桑兒遲疑了一下。
「它好玩嗎?」
「當然啦,啪啪啪啪,可過癮了!」
說起槍支來,小十三一雙大眼睛直放光。
兒子的小樣兒,讓占色想到了權少皇說過的一句話,男人啦,個個都是愛槍的。
桑兒只是看着,不敢伸手去摸,小十三嗤了一聲兒,抬了抬玩具槍,拉過她的手來,一個個指給她看,「瞧見沒有?這個是瞄準鏡,這是槍管兒,這是彈匣,這是上機匣,這是下機匣」
桑兒看他說得熱情,像是為了不掃興,也點下頭,「嗯。」
「你喜歡嗎?」小十三瞄她。
桑兒點頭,狐疑地問,「如果把它拆開了,還可以發射嗎?」
小十三一愣,看怪物一樣掃了她一眼,低下頭折騰了一下自個的愛槍,突然眯了下眼睛,帥氣的拿過槍來,比劃了一個標準的狙擊動作,將槍口指向桑兒,厲色說。
「不許動,舉起手來,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換了任何一個小孩兒,都知道他是在玩笑。
可桑兒怔了怔,竟真的慢騰騰舉起了雙手來,眼眶都紅了。
「哥哥不殺。」
坐在邊兒上的占色,心口微微一窒,而小十三卻目瞪口呆!
「你傻的啊?說了這是玩具槍啊。」
桑兒怯怯地垂下頭,害怕地看着他,一動也不敢動。
趴在沙發上,小十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客廳里,好一會兒都鴉雀無聲!
終於,小十三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特別不好意思地把槍收了起來,拿小手去牽着桑兒的走,「行了,你不喜歡槍,哥哥帶你去玩別的。不要怕,往後,哥一定保護你。」
桑兒沒有什么小夥伴兒,跳下沙發,任由小十三牽着她的手,一雙帶着淚的眼神兒茫然地望向了占色。
占色沖她鼓勵地一笑。
她吸了吸鼻頭,露出一個單純得讓人心痛的笑容來。
「謝謝媽媽,謝謝哥哥。」
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禮貌懂事得過分的語言,讓占色的心柔軟成了一片。
她和唐瑜兩個人,雖然一母同胞,卻沒有機會牽手長大。
現在,就讓她的兒女和她的女兒一起來完成這個夙願吧。
9月8日的晚上,占色接到了艾二小姐的電話。
明天9月9日,在那個象徵着天長地久的好日子裏,艾二小姐要出嫁了。所以,今天晚上是她單身生活的最後一晚,在騷擾電話里,她的話里話外,全是一些準新娘子們雜亂無章的雞亂蒜皮。
比如,怎樣才會更有氣質?
比如,怎樣才會在容貌上壓她占色一頭?
比如,怎樣才能讓他家阿翊在洞房花燭夜化身為禽丶獸?
占色懶洋洋地用腦袋夾着手機,一邊半眯着眼睛剪腳指甲,一邊兒漫不經心地笑着回答。
「氣質麼?天生的,你丫就女漢子的命,堅持住!」
「容貌麼?想要蓋過我的閉月羞花比較有難度。但是,在這個高科技的時代,奇蹟也是可以人為創造的。可惜,時間來不及了,整容醫院都下班了不是?」
磨着牙齒,艾倫低罵了她一聲兒,「丫在王婆賣瓜?」
「哈!對化妝技術,你要有信心嘛!」
哼了聲兒,艾倫又問,「那洞房花燭夜呢?有沒有要傳授我的?」
「這個好辦啊!」占色放下指甲刀,拍了拍手,拿着手機,笑逐顏開地學着廣告裏的調子,「要洞房,找追命,三件法寶包你滿意。學技術,找無情,吹拉彈唱樣樣都行!」
「靠!色妞兒你個混蛋啊,不真誠,不朋友,絕交!」
「咦,好像昨晚上,咱倆才絕交過?」
「有嗎?」艾倫矢口否認。
占色哈哈一笑,安慰她,「行了,早點休息吧。睡一個好覺,比什麼都重要。安啦!明兒你一定是最美麗入骨的新娘子。而且吧,我這個人最善良了,為了不給你壓力,我會儘量把我的閃光點藏起來,低調一點,平凡一點。」
「我呸,你個不要臉!」
「哈哈」
其實占色知道,在新婚前,每一個姑娘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困惑,不管怎麼安慰都沒有什麼作用,非得熬過了那兩天,等心情平復下來,什麼毛病都好了,絕對不治而愈。
艾倫又叨叨了幾句,她收了線放好手機,拉過被子來裹住自己,就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可不到一分鐘,就被洗漱好出來的權四爺給撈了過去。
「誰的電話?」
他聲音啞得讓人心慌,占色偎着他,眨巴下眼睛:「你猜?」
「艾小二。」
「你聽見了還問?」
「傻妞兒!」權少皇低笑着吻下她,手指順着她的脖子繞過去,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替她梳理着頭髮,聲音低沉而慵懶,「占老師,麻煩用你高智商的大腦想一下,都這個點兒了,還來擾人家夫妻好事的人,世界上除了艾瘋子,還會有誰?」
嘴巴微微一撇,占色眼風掃他。
「後天教師節了,占老師連禮物都沒有,你還想要好事?」
「禮物?」
權四爺捏了下眉心,笑着低頭啄了一下她香噴噴的嘴,故意歪過頭去,將熱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窩子裏,在她癢得忍不住推她的時候,他才一把撈起她翻轉過身,將溫熱的高大身軀從背後壓了上去,沉聲悶笑。
「禮物自然是有的,爺早就準備好了。」
「哪兒呢?」占色轉頭。
「這」
「無賴!」
低罵一句,占色身體被他壓緊,在越來越重的呼吸聲里,覺得快要被他掌心的溫度給燙化了。脖子裏,他呵的氣兒搔得發酥,身上,軟成了一灘水,心下慌了慌,情急之下她突然側過頭來,曲起膝蓋向他一蹬。
「噢!」
權少皇悶哼一聲,吃痛地翻滾在一邊兒。
順了下頭髮,占色見他呲牙咧嘴的樣子不像是裝的,趕緊爬過去,急急地問,「喂,怎麼了?真踹到你了?」
「費話!」
兩個字從齒縫兒里擠出來,權四爺說得賊痛苦。
「踹哪兒了啊?來,我給你揉揉唄。不生氣了啊?開玩笑嘛!」
好像真痛得不行,他出口的聲音,都在扭曲。
「佔小么,你個禍害!」
從來沒有見過他痛成這個樣子,占色又好笑又心痛,不由笑着哄他,「不是吧?真有那麼嚴重,到底傷在哪兒了?來我給看看。要不然,給你呼呼一下,行了吧?」
呼呼一下?
權少皇黑着臉,突地一變,展顏微笑着攤開了身體。
「行,來吧,給呼呼!」
瞥了他一眼,頓悟了的占色,這才知道被捉弄了。慢吞吞地直起身來,她銳利的眼風刀片兒似的,將他從上到下審視了一番,突然一咬牙,撲過去扯住他的兩邊耳朵。
「姓權的,你還敢耍我?敢我怎麼收拾你!」
「佔小么!」他聲音一沉。
占色知道這人向來大男子主義,有些玩笑開不得,平時一般也不會這麼放肆地去揪他耳朵。可是這會兒望着他,她也不知道哪一股風抽了,放開手氣嘟嘟地瞪着他,眼圈兒一紅,連聲音都哽咽了起來。
「你太分了。每次都騙我,總讓我替你擔心,每次都是這樣兒!」
權少皇黑眸深了深,探出手來把她狠狠一摟,又把她的小手拿起來,輕輕放在自己的耳朵上。
「來,揪吧!」
第二天早上,占色是在他的早安吻里醒來的。
昨晚上鬧騰了一會兒,她睡得很熟,就連那個時常困擾的噩夢都沒有做。半睡半醒之間,在他下巴上胡茬子的輕輕刺撓下,感受着他細細密密的輕吻,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着窗外的晨光,抿着嘴一笑,覺得自個兒,會不會幸福得太奢侈?
環上他的脖子,她回吻他。
「早安!」
「早!」權四爺聲音很啞,拍拍她的臉,「快起,去婚禮了。」
她搖頭撒嬌,聲音細得像蚊子:「我要你抱我起來。」
「懶媳婦兒!」他壞笑着捻下她,又湊在她的耳朵根上說了幾句什麼,見她紅着臉握了拳頭捶過來,這才輕笑着抱她起來,大步去衛浴間洗漱。
鐵手與艾倫的婚禮,是在香格里拉大飯店舉行的。
艾倫家裏的親戚朋友很多,相比較起來,鐵手這邊兒從石市過來的親朋就少了很多。不過,去捧場的zmi機關戰友兄弟們,卻也坐了兩三桌。
大概前一段時間發生的變故太多,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有這樣一場盛世婚禮,就特別的讓人期待,幾乎人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歡樂,見面寒暄時的精氣神,好像個個都是新娘子和新郎倌似的,眉開眼笑。
婚宴門口,一對大號的中式婚禮玩偶在迎賓區,簡直萌動四方。
而禮堂里,由全球頂級婚禮攝影團隊做出來的婚紗大尺寸照片,更是吸引了來賓們的目光。美麗的新娘小鳥依人,俊朗的新郎嚴肅內斂,一個別具現代化風格的中西合璧婚禮,在歡聲笑語中拉開了序幕
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
而婚禮,又是大事中的頭一等。
艾二小姐已經三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激動啊、激動啊、還是激動啊!
她千辛萬苦倒追鐵手那麼久,從今天開始,終於要把他收入囊中了,苦盡甘來的日子,讓她怎麼能不興奮不激動?所以,在整個婚禮的流程里,隨時都可以見到新娘子一張容光煥發的笑臉。
兒子娶媳婦兒了,鐵手老媽無疑也很開心。
雖然前一段時間與艾倫之間有點兒小問題,可她也是一個有修養的女人,嫌隙沒了,怎麼看就怎麼順眼了。婚禮上,她一直與艾家二老坐在一起。三個老人談起兒子女兒來,都吧啦吧啦不停,那臉上的笑容讓皺紋都開了裂縫。
說來說去,無外乎兩個字——滿意。
占色覺得,比起她自己和追命來,艾倫這個算是最純粹的婚禮了。
沒有算計,也沒有被算計,只有為了愛情的結合。
抽了一個空,一直處於半癲癇狀態的艾二小姐提着禮服,偷偷摸摸地又跑到占色的跟前來,歪着頭瞥了一眼她身邊的權四爺,就湊過來和她小聲咬耳朵。
「佔小妞兒,有個事兒」
占色微微一笑,「咋了,你不想嫁了?」
噘了下嘴,艾倫瞪了她一眼,「妞兒,我心裏不太踏實。」
「咋又不踏實了?」
「我覺着吧,我是不是也像追命一樣,需要婚前指導?」
掩住唇咳嗽了一下,占色差點笑出聲兒來。
「得了吧你,見天兒看小片,你都是專家教授級別的人了。」
艾倫不好意思地耷了下眼皮兒,那臉上塗的胭脂,明顯更紅了一層。
「那不是理論麼?理論不等於實踐,有差異不是?」
睨了一下遠處望過來的鐵手,占色沖她豎了一下大拇指,笑着低低說,「別怕!我相信你,一定會幹得很好。」
嘿嘿樂了下,艾倫嘆了口氣,突然又嚴肅了臉。
「占色。」
她很少直接叫名字,占色這一回真奇怪了,「又怎麼了?」
咧了咧嘴,艾倫突然非常認真地沖她鞠了一個躬。
「謝謝你!」
「嗯?謝我?」
俯在她的耳邊,艾倫聲音很小,卻很真誠,「占色,你這個朋友,我沒有白交。如果不是你,我得不到這麼好的阿翊!其實我知道,也許直到今天,在他的心裏,我也不如你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從他的心裏,一點一點,連根拔除,只留下我自己獨佔」
抬起臉來,占色與她爍爍的目光對視一秒,擰了下眉頭,
「艾倫,你想太多了。」
狠狠吸了一口氣,艾倫眨下眼睛,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覺得說完那話,心裏頭就舒暢了。
「不管有沒有想多。佔小妞兒,你就給艾爺接招吧!」
捕捉到一抹遠處投來的視線,占色笑了笑。
「你個傻樣兒,去吧,手哥找你了!」
大大咧咧的笑了一下,艾倫回過頭去,沖氣宇軒昂的新郎倌擺了一個最漂亮的笑容,小臉兒樂得像是會發光似的,「阿翊,我跟嫂子說幾句話,馬上就來。」
鐵手緊抿着唇,沖她點了一下頭。
艾倫眸底生光,小小沖占色擺手一下,提着裙擺朝他走了過去。
她和她的阿翊,今天結婚了
她的婚姻之帆,已經鼓足了風,馬上就要起航了
把一眾賓客伺候好了,等兩個人回到婚房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
他們沒有選擇香格里拉給提供的豪華婚禮洞房,而是直接回了他們佈置好的新家。
一路上,喝得半醉的艾倫都在奇怪。她記得冷血和追命結婚的時候,人人都吵着要鬧洞房,各種花樣兒倍出。可今兒輪到鐵手了,一個一個全變成了小清新,斯文得不行,居然沒有怎麼為難,就放過了他倆。
不可思議!
這套婚房,不是艾家的。
鐵手說,是他要娶媳婦兒,不是他倒插門兒。所以,之前那一套他老媽住的艾家公寓也被他退回去了。然後,他把多年來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在市區黃金地段,買了一套近200平的公寓。
他手頭的錢不多,可買套房足夠了。
這些年,權少皇在金錢方面沒有虧待過他。且不說權氏本就是一個錢窯,單就論他倆出生入死的感情,就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也可以這麼說,如果鐵手願意,他可以擁有很多。
可他不願意。
甘願平凡,本身就是一種閃光。
婚房是鐵手這幾個月來自己一手一腳設計的,而裝修的時候,卻是艾小二天天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工人施工的,有點小資,兼顧居家,溫馨的愛情風格,並不奢侈華麗,卻處處都帶着濃濃的溫情。
今天是兩個人的洞房花燭夜,鐵手媽被孫青媽拖去打通宵麻將了。
公寓裏,只有他們自己。
喝了不少酒的艾小二,眼波一丟丟的蕩漾着,不時瞄向鐵手,心裏那一個沸騰勁兒啊,就像煮了一鍋香噴噴的毛豆,就等着剝出來吃了。
「阿翊」
鐵手攬住她,手背探了下她的頭,「醉了?」
艾倫呵呵呵直樂,嗷嗷笑着摟緊他,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
「你現在跑不掉了吧?阿翊,你是我的了,是我的!」
俊臉一黑,鐵手扶住了這個東倒西歪的傢伙,無奈地嘆氣,卻也不忍心責怪。事實上,相比他的千杯不醉,艾小二這會兒真是醉得有點矯情了,整個人八爪魚一樣緊緊攀伏在他的身上,時不時還傻乎乎地湊到他的耳窩邊去低笑。
「阿翊阿翊我喜歡你好久了喜歡了好久」
鐵手把她放在沙發上。
「我去給你倒點水。」
「不不喝」艾倫奔過去攬住他的後腰,腦袋擱在他寬厚的背上,一下一下磨蹭着,聲音軟得她清醒了之後,想想都覺得噁心,「阿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你還沒有說過喜歡我呢」
低頭解開她困在腰上的手,鐵手轉過頭來,看着滿臉通紅的她,「傻了?」
「我才不傻,誰傻誰知道。」
鐵手哭笑不得。
「去躺一下,我給你倒水。」
「說了不喝水!」嬌嗔一聲兒,艾倫又朝他的懷裏偎了偎,那一臉望穿秋月的表情,花痴得簡直無力自拔,「阿翊,我都開心死了,不喝水,也沒醉。阿翊,我想謝謝你,謝謝占色,謝謝所有關心我的人,謝謝你們都對我這麼好我很開心阿翊,我真的很開心」
明顯說醉話了,還不認醉。
鐵手嘆一口氣,輕拂了下她的頭髮,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來,又放在了沙發上,低下頭盯住她,一字一句,說得很認真。
「往後,我會對你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好人。」重重地點着頭,艾倫聽得很清楚,眼睛眨巴一下,借酒撒瘋,突然就飆了淚,「阿翊,我終於等到你了」
抬起手來,鐵手撫上她的臉,拭掉她臉上的淚水,手臂將她困在懷裏。
「怎麼像個小姑娘,還哭鼻子?」
「呵呵」艾倫又流淚又咧着嘴笑,「我高興!」
「要喝水嗎?」第三次,他又問了同樣的話。
艾倫嘟了一下唇,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哧哧一笑,雙手搭在他肩膀上,「阿翊,你怎麼就和水扛上了?是不是,其實你也很緊張,可是你吧,又偏偏要裝得不緊張。傻不傻啊?我說誰傻誰知道嘛。」
別開臉去倒水,鐵手沒有反駁。
沒有反駁,就是承認了。
艾倫哪兒是個肯安分的人?她踉踉蹌蹌的走過去,張開雙臂,又環在他腰上。
「不喝水,我要新郎倌抱我去洗澡。」
頓了頓,鐵手放下了水杯,低低說了一個『好』字,就託了她摟了起來。當整個人離地而起的瞬間,艾倫愉快地叫了一聲兒,咧嘴笑着,眼角上還掛着沒有擦掉的淚水,小樣兒特別滑稽。
「洗呀洗呀洗澡澡我是一隻醜小鴨」
胡亂地唱着歌兒,她咿咿呀呀很是興奮。
艾倫的個頭不小,平時在姑娘們堆里總是充當爺們兒的角色。可是,被鐵手抱在懷裏,他的身高總能讓她發現自己女性化的一面,發現自己也可以小鳥依人,也可以撒嬌,也可以由着他來擋風遮雨,不用每一次都沖在前面。
「阿翊,你開心嗎?」
「嗯。」
「阿翊,你高不高興?」
「嗯。」
「呵呵,阿翊,我也是」
艾倫一次次愉快地喊着說着,任由他把她放在衛浴間的盥洗台上坐好,看着他微微彎腰給她試水溫,看着他用粗糙的大手,將她喜歡的精油滴在浴缸,看着他為了迎合她的傲嬌范兒,在水裏撒入新鮮的花瓣
他的手,是拿槍的。
他從來是不屑做這種女人家的事情的。
這些艾倫都知道。
可他卻總是依着她,不管她要做什麼,他總是這樣依着她。
「好了。可以洗了。」
鐵手弄妥了就過來抱她,艾倫看着他俊朗的面孔,難得地紅着臉,唇角帶着一抹詭異的笑意,慢慢從他的臂彎里滑下,躺入溫暖的水波里,覺得整個人由內到外都得到了最好的休憩。
抬起一雙染霧的眸子,她認真地看着鐵手。
「阿翊」
「嗯?」他呼吸均勻,與她又熱又臊的樣子完全不同。
丫果然夠冷靜!
對着她這樣兒好身材的大美女,竟然也能鎮定如常?
有時候,她特好奇,他到底有沒有過徹底失控的時候?
「阿翊」
她又換了一聲兒,聲音帶着邀請。
鐵手目光深了深,迎上她粉紅的臉蛋兒時,喉嚨明顯往下一滑,抿緊了唇角,然而,就在她以為有戲的時候,他卻在她跳躍的目光注視下,突然轉了身。
「我在外面等你。」
艾倫不滿地咕噥了一聲,騰地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地伸出胳膊就束了他的腰,「阿翊,今天我們結婚了!」他沒有掙扎,可艾倫貼着他的身體,卻能夠察覺得出來他的強烈不安,吸了下鼻子,她不由有點委屈。
「你怎麼回事兒啊?」
衛浴間的燈光不太亮,鐵手的呼吸很重,而艾倫的心跳也很快。
詭異的摟抱着,過了好久,他才輕輕拉開她束在腰上的手,轉過身來,大手繞過她的腋下,一點一點把她攬入懷裏,死死按在狂亂跳動的身前,聲音悶悶地說。
「對不起」
抬起濕漉漉的眼睛,艾倫皺眉,「對不起什麼?」
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她心裏恨恨地想:如果他說出什麼『對不起,我辦不到』,『對不起,我還是喜歡占色』這樣的話來,她就直接把他摁到浴缸裏面去,然後爆打一頓。
好在,那種情況沒有發生,他說得是,「我以前對你不好。」
「那現在呢?要不要對我好?」
「會。」
睜大了一雙眼睛,在他幽黑深邃的目光里,艾倫舒坦了,咯咯一笑,跳起來整個兒攀在他的身上,吊住他的脖子,湊近他的耳朵,低低的笑,「不,我不生氣,我從來都不生氣,阿翊」頓了一秒,她補充,「我們做吧?」
鐵手愣了半秒,手臂加勁,突地將懷裏人勒緊,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好。」
在他熱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時,腦子裏一片混亂的艾倫,聽見他一邊兒親吻她,一邊兒含含糊糊地吐出這一個字來。
「阿翊」
艾二小姐圓滿了。
「撲通——」
在一聲巨烈的水響聲里,激靈靈打了一個寒噤,艾倫才發現自個兒太激動,失足一滑掉入了浴缸里。臉上驟然一紅,她咬唇抬頭,看見鐵手一雙幽黑的深眸里,有一團火焰在跳動,在閃爍,在燃燒。
而接下來的形勢,再也不由她來控制了
新郎新娘離開了。
可京都的夜晚,依舊那麼清新婉約。
夏日的霓虹伴着輕拂的涼風,將夜晚點綴得煞是宜人。
今天晚上託了艾倫的福,是占色坐完月子之後,難得出來瞎溜達的一個晚上。而且,還是背着男人出來玩的。婚宴結束後,從香格里拉酒店出來,她就被追命拉拽着,一起去了一家宵夜自助餐廳。
追命挺着一個特大號的肚子,也沒個消停的時候,把小日子過得特別的騷包。今兒晚上她家大狗熊不在,她更是像一隻放出籠子的大胖鴿子,不僅拽了她出來,還一道兒拽了孫青,說是拋棄了艾小二的日子,實在太過**,怎麼都要慶祝一下。
吃着鬆軟的香橙餅,占色取笑她。
「你該不會是嫉妒人家艾小二,今兒洞房花燭吧?」
「去你的!」追命撇嘴,斜睨着她,「我有那麼好色麼?你倆都不知道,上次我無意說了那一句什麼『寧嫁十個鐵手』什麼的話來着?一回家被我家大狗熊給好一頓收拾」
追命性子單純,在她們面前說話,從來沒遮沒攔,孫青也特喜歡逗她。
「怎麼收拾你的?說來聽聽?」
「就,就」一個就字在嘴裏繞着圈兒,追命自覺失言,狡黠地眯了眯眼睛,瞪向了孫青,「切!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可是咱的夫妻閨房之樂。」
「又來顯擺是吧?」
孫青笑着也不和她來氣,四處看了看,她話鋒一轉。
「這地方環境還不錯,追命你啥時候找到這裏來的?」
追命喝着鮮榨的果汁,抬眼看她一眼,隨口含糊地說,「我家老婆婆帶我來過的,她說是她一姐妹兒家開的。對哦,我還有貴賓卡,一會兒結賬能打折。」
孫青笑着打趣,不勝唏噓的樣子。
「那多謝你了,簡少奶奶。」
追命面容扭曲地瞪了她一眼,提神運氣,然後在桌子底下,拿飛毛腳地踹她,那動作里的利索勁兒,半點兒都沒有身為孕婦的自覺性。
「咱倆自家姐妹,你說什麼謝?還喊我什麼簡少奶奶?你應該直接叫我簡姑奶奶才對嘛!」
噗哧!
每次面對追命,占色的笑點就偏低,一時差點兒合不攏嘴。
孫青眉頭也跳了跳,「你就怕我喊聲姑奶奶,喊趴了你,直不腰來?」
哧了一聲兒,追命在口頭上從來不肯吃虧,得瑟地睨了她一眼,就甩給了她一個甜美的笑容,「孫青同志,你千萬不要給我客氣,喊什麼姑娘都受得氣。而且吧,今兒晚上的吃喝,我絕對花自己的薪水,跟姓簡的沒一毛錢關係。」
她較真兒的樣子,惹得占色和孫青直笑。
「行,今天晚上,都吃你。」
三個女人一台戲,你一句,我一句,調侃鬥嘴,卻也其樂無窮。
好一會兒,等吃喝得差不多了,占色摸了摸受損嚴重的胃老爺,停下了自虐行為,將注意力轉向了桌上那一支還滴着水的香檳玫瑰花,用手指頭一下下撫着它,嘴上沒有拐彎,直奔主題問了孫青。
「初七給你治療的情況,怎麼樣了?」
孫青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收,就連追命都斂着眉嚴肅了臉。
「還好,她說我有些宮寒,氣血虧損,不容易受孕,在給我調理呢。」
追命急切地問,「宮寒,氣血虧損,怎麼會這樣?」
孫青笑笑,似乎不以為意,「早年訓練的時候,落下來的病根兒吧,你搞技術的不懂。」
喉嚨噎了一下,追命抓起一塊兒香橙餅塞入嘴裏,輕嚼着沒有吭聲兒。而占色在聽了這句話的時候,才覺得應該收回以前的想法。那個時候,她總覺得孫青特牛,女特工三個字,不管走到哪兒,都像身上罩了層金子,閃爍的光芒足夠讓人畏懼。卻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練就的本領和她吃的苦受的罪都是成正比的。
「初七有沒有說,治癒的希望有多大?」
孫青看她一眼,迴避着目光,也去拿桌上的小吃。
「聽她那個口氣,希望應該是挺大的吧?」
拍了拍她的手,占色看得出來她說的話里有保留,卻也只能鼓勵和安慰,「不要擔心了,既然她都那麼說了,肯定就是沒有問題。」
「嗯。」
埋頭喝了一口飲料,孫青聲音淡淡的。
占色沒有再多說什麼,可追命這廝的腸子向來長得太直,目光里一抹同情閃過,不帶拐彎兒的,她的一堆話就蹦出來了。
「孫姑娘,這事兒你可得想好嘍?你看你跟無情一起都這麼久了,也不能總是這麼拖下去吧?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假設一下。你要一直懷不上怎麼辦?一年兩年無所謂,要是三年五年還懷上呢,你說你到時候都多大歲數了?我覺着吧,你應該先拉他去把結婚證領了,這樣保險。至於婚禮,再說唄!那都是形式了!」
追命每次說話,必定會拉出來一串,非得讓人振聾發聵不可。
靜靜地聽着,孫青搓了一下額頭,表情十分淡定。
「他有建議過,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想結婚?不是吧?」追命性子急,咬着餅,瞪大了眼睛。
笑着掃了她一眼,孫青輕輕抿了一口果汁,一字一句說出來全是嘆息。
「祁家和你們簡家差不多吧,他家裏就他一個寶貝兒子,還指望他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呢?呵呵,如果我真的懷不上,你覺得我有臉跟着人家,一直拖累人家麼?所以啊,就算他同意,我也不會同意的。」
「你傻啊你,憑什麼不同意,你好好的一個大姑娘跟了他一個花花公子,怎麼算都是他佔便宜了吧?哼,我算看出來了,他們家就跟簡家一樣一樣的,都是老封建。」
吧啦吧啦,追命一籮筐不是道理的道理都出來了。
順帶的,說完了孫青的事兒,她又把她家的老婆婆給埋汰了一頓。
占色看着孫青一副魂游天外的樣子,小心捅了捅追命。
「你點的椰果布丁,不吃了?」
追命聳了聳肩膀,「吃,我咋不吃?」
「那就快吃。」使了個眼神兒給她,占色示意她閉嘴。
憤憤然地『哼』了一聲,追命這一回倒也老實,被椰果布丁塞了嘴。
然而,有一些事情,占色心裏都明白,可追命卻不太明白。她到底年紀輕,社會閱歷太少,又一直被冷血保護得太好,根本就不清楚在一段婚姻中,如果遇到女人不能生育這樣的事情,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可以預見,就算無情他不計較,外人的口水,也能把孫青給淹死了。
皺眉看着她,占色替她難過。
「孫青,你也多吃點兒。」
「對對對,孫青,你快吃,這個,還有這個,都可好吃了。」追命一副食指大動的樣子,說話都含糊不清了,「我就樂意吃這些東西,可我家大狗熊,最近都在狠狠剝削我,不許我吃這個,不許我吃那個。哈哈,今兒晚上,我一定要吃個夠本兒。」
追命姑娘的情緒,來得快去得快。
不過轉眼之間,她就忘記了剛才替孫青抱的那些不平,很快又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面前的吃食上去,並且毫不猶豫地『炫耀』幸福。
瞥她一眼,占色直嘆氣,「你慢點,沒人搶!」
在簡家裝慣了嫻靜溫婉的追命,抬起頭,咬着食物,一臉憂傷地盯着她。
「拜託了,二位女俠。你們饒了我,讓我好好吃吧」
占色撐下額頭,納悶地發笑,「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被簡家苛待了!」
沒有人再提懷孕的事情,孫青的情緒也恢復了淡定。
「呵呵,追命這個性子才是真的好,能讓自個過得舒坦的主兒。」
占色知道她是一個有事喜歡埋在心裏的性子,也不再多勸什麼,只是為了追命姑娘和她肚子裏小狗熊的健康着想。一邊兒聽着她大談「三戰婆婆經」,一邊兒配合的僵笑着,勸她少吃一點不健康食品。
這一頓宵夜,三個人吃得也算愉快。
只是沒有想到,離開的時候,在餐廳的門口,不巧碰到了艾慕然。
她不是一個人,一隻手還挽在衛季北的胳膊上,只見到了她們的時候,才不好意思地把手給縮了回來,輕輕『hi』了一聲兒,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
「好巧啊,我們也剛從賓館出來,準備來吃點東西。」
占色也不點破她,眼睛都彎出了笑意來。
「是啊,艾所,好巧。」
瞄了一眼占色,衛季北突然輕咳一聲,待她視線看過來時,才輕挑一下眉頭,語氣溫和的笑說:「占老師,小錯她經常念叨你,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請你吃飯吧?」
他沒有說這個「我們」包含了什麼人。
不過,占色看着艾慕然嬌羞的樣子,也知道這兩個人的事情大概算是成了。又一對步入了新的命運軌道,想想心裏也覺得寬鬆了不少。
她點了點頭,「好啊,改明兒聯繫唄?」
「好!」
衛季北目光清淡,艾慕然滿目喜氣。
與他們錯身而過時,不經意嗅到艾慕然身上的香味兒時,占色難得來了惡趣味兒,突然停下腳步,對着她的背影喊了一聲兒。
「艾所!」
艾慕然聞聲轉頭,「嗯?有事嗎?」
看着她,占色不笑,斂緊了眉頭,「你今兒氣色很不錯啊?」
艾慕然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頭腦。不過,這話聽了,她也是高興的。
「是嗎?謝謝!再見」
等她再一次轉身,占色又喊她一聲。
這一次,她說,「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艾慕然的眉心擰了起來,害怕她在衛季北面前說什麼不好聽的。
占色一般不抽風,可抽起風了,比誰都高端。
只見她擔心地看了艾慕然許久,才一臉明媚憂傷的說,「這一家餐廳的香橙餅味道很不錯,你千萬不要忘了吃哦?」
艾慕然一副見鬼的樣子,狠狠一挑眉頭,咬牙切盼。
「占色!」
聽她的語氣終於暴戾了,不再裝小清新小可愛了,占色這才噗哧一聲兒笑了出來,「這才對嘛。其實我是想說,我家兒子和閨女都很喜歡做小花童,你倆結婚的時候,我先預定了哦?」
艾慕然窘迫了一下。
回過神來,她這才發現,剛才被占色一氣,竟忘了在衛季北面前保持形象。
盯着占色笑眯眯的臉,她再也顧不得維持名門千金的形象了,皺眉,握拳,咬牙,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讓情敵的孩子來做花童,我家孩子怎麼辦?」
占色的笑容,瞬間放大了n倍。
接到無情電話的時候,孫青剛把占色送回錦山墅。
車窗一直是打開的,夏季的夜風很涼爽,孫青覺得心裏懸而未決的有些事情,好像都在這微風裏淡下去了不少。掀唇淺笑着,她一隻手握着方向盤,一隻手捏着手機,輕輕地問他。
「你喝多了嗎?」
「沒有青,你哪兒玩去了?我好想你。」
今天晚上的無情一直有點兒怪異,其實在鐵手婚宴上的時候,孫青就已經察覺到了他的不一樣。四爺結婚了,冷血結婚了,追命結婚了,現在就連鐵手都結婚了,一個一個的都成了家,似乎對他的觸動有點兒大。
或許,他也終於意識到了他倆之間的問題了吧?
孫青自嘲地一笑,嘆了口氣,「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好,你要快點。」
無情咕噥着小聲說完,斜歪歪地倒在沙發上,由着手機從指間滑落。
在鐵手的婚宴上,他被老媽給逮到狠狠訓斥了一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阻止了她要去找孫青麻煩的舉動,沒有鬧出大笑話來。而五分鐘之前,他又接到了老媽的電話。
在電話里,他老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質問她。問他到底要做什麼,到底要怎樣才肯回家,還說他爸為了他的事兒,氣得病了好久了,不讓她告訴他。掛電話之前,她又問了一句,他們辛辛苦苦地養大了他,真的要為了一個女人和父母決裂嗎?
決裂?他沒有想過。
他不過想逼他們就範,想逼他們承認孫青罷了。
可搞成這樣的兩難局面,真是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一邊是自己深愛的女人,一邊兒是深愛自己的父母。換了任何一個正常男人,在這種境地里都會過得選擇艱難,左右都不是人。為了孫青,他沒有辦法妥協。可心裏,又不希望父母為此傷了身體,不想真做一個不孝子。
揉着腦袋,他鬱悶到了極點。
可以說,遊戲人生了二十幾個春秋的他,還從來都沒有這麼心煩過!
孫青開門的時候,無情栽倒在沙發上的姿勢都沒有變過。
瞄了他一眼,孫青換了鞋,走過來俯身拍了拍他的臉,又進衛生間擰了一張溫熱的毛巾出來,替他擦了擦臉,再倒了水來伺候他喝下,像哄大孩子似的,滿臉都是溫柔的笑意。
「怎麼了?你心情不好?」
「青」無情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唇邊吻了吻,又緊緊摟她入懷,語氣凝重得都不像平時風流灑脫的他了,「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喝了點小酒,又被老媽罵了個狗血淋頭他,語氣有點頹然。
在孫青的面前,他向來都是有什麼就說什麼,不用去想該與不該,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她就是他最好的傾訴對象,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兒,跟她說一說,他心裏的煩躁就都舒坦了。
靜靜地聽完他那點事兒,孫青沒有就此發表意見,只是隨意地安慰了幾句,就將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回來。
「起來吧,趕緊去洗澡,明天我們去玩。」
「去哪兒玩?」
孫青很少提出什麼要求,無情精神立馬就震奮了。
「這不好久沒休假了,都憋煩了嗎?找個機會溜達溜達」
眯了一下桃花眼,笑呵呵地摟她在懷裏,莞爾一笑,「行,聽我媳婦兒的話。」潤了潤嘴唇,他想了想又嚴肅了臉,拉她在身前,瞧了瞧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青,你會不會怪我?」
孫青挽唇淺笑,「怪你什麼?」
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無情嘆氣,「怪我說不服我的父母。」
「傻瓜!」孫青喉嚨一哽,額頭貼上他的,「我是這樣人嗎?」
她又怎麼會不知道,一個男人能夠為了一個女人弄成如今這個地步,可以說已經達到了一個男人能給予的寵愛極點了。更何況,無情的父母,一直非常溺愛他,而他也早就習慣了由着父母去折騰自己私事,現在他能為了她給家裏撕破臉,足夠抵償她的付出了。
而且,他雖明面上啥也不說,可心裏的苦,她又怎麼會不了解?
「青,我想好了,等下周一,找老大開一份婚狀證明,咱自己去民政局把結婚證給領了吧?好不好?要不然,我心裏總不踏實。」無情一下下吻着她,試探着輕聲問。
孫青笑着,由着他在身上蹭來蹭去。
「好。」
大概沒有想到她這一次會答應得這麼爽快,無情目光一亮,驚喜地捧住她的臉。
「我的姐,你可總算想通了,可把小爺我給憋屈死了。你沒看老鐵那個樣子,穿得周五正六地往我面前一杵,那股子得瑟勁兒,恨得我牙根痒痒」
聽他一句一句的聲討,孫青臉上笑容更盛。
「你可真扯,人家結婚,惹到你了?這有什麼可比的?」
「費話不是?明明我跟你就先好上對吧?結果鐵手和艾小二到先結婚了,這不氣人麼?越想越窩囊,感覺就我一個人搞不掂老婆似的。」
「誰跟你先好上的?」孫青甩他白眼,目光里卻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人家艾小二追鐵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姑娘身上喘氣兒呢。」
「又來了是不?」無情側過頭來,橫她一眼,然後哧哧笑着,掐了她的腰就往沙發上摁,「小樣兒的,看小爺今兒怎麼收拾你,敢揭我的短兒。」
孫青被她弄得喘不過氣兒來,吭哧吭哧地直發笑。
「好了好了,祁少爺,你大人大量,饒了我吧。」
「哼,說你錯了沒有?」
「錯什麼了我?」
「錯在」無情的聲音頓在這裏,接下來的話,又軟了下去,「青,喊一聲老公來聽聽。」
他這句話帶着某種濃重的鼻音,低啞的語氣像是帶着哀求,好像這一聲兒「老公」他已經等待了千年萬年了一樣漫長,那苦巴巴的樣子,讓孫青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窩子頓時潤了。
「老公。」沒有思考,她喊了出來。
幸福來得太突然,無情脊背微微一僵。
低下頭,一點點壓近,終於,他逮住她的唇,拼命往死里親。
「再叫!」
「老公!」
「再喊一聲兒,乖。」
「老公!」
又被他逼着喊了好幾聲,孫青在他一下瘋似一下的熱吻里,好不容易才得空喘上了一口氣來,手推着他的肩膀,低低地呢喃着問他,「祁狄,要是你父母一直不同意,而我也懷不上寶寶了,你準備怎麼辦?」
「涼拌!」
無情的手伸向自個兒的領口,將襯衣扣子扯得掉到了地上。緊接着,他又伸手去扯她的衣服,明顯不想提起這個事兒。
「祁狄!我在認真問你呢?」
孫青眯着眼睛,語氣執著。
「不說這個!」
一雙狹長的桃花眼微眯着,無情的目光,在燈光下,幽黑深沉。
孫青閉上了嘴,將頭擱在了他的肩窩兒。
他不想說這個,那就不說了吧!
「孫青。」無情突然停手,目光有些深,一遍遍輕啄着她,俊眉蹙緊,「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像他們一樣。你說,我倆在一起這麼久了,不吵架不紅臉,世界上有像我們這麼相愛的情侶嗎?這樣的兩個人都不能在一起,老天也太他媽不開眼了,對吧?」
他的話有一些孩子氣。
可孫青心裏卻很清楚,他說的是事實。
人都說夫妻性格要互補,大概她和無情就是這樣。
從與他確定關係到現在,除去那一些外部因素的煩躁之外,兩個人其實一直過得很快樂。每一天分開就開始相信,見面就開始擁抱,恨不得時時刻刻膩歪在一起不分開。而且,這麼長的時間了,真就沒有鬧過彆扭。
有時候他耍少爺脾氣了,她總會包容他,把他當一個嬌縱的孩子。
有時候她心裏煩躁了,沖他脾氣了,不管她怎麼鬧騰,他也不會生氣,總是變着法兒的哄她開心,為她買各種討巧的禮物,想盡一切辦法來讓她快樂
他說,這樣的兩個人,如果不在一起,真是天理難容。
可世事艱難,又哪裏來的十全十美?
「祁狄。」
在他愈發濃重的呼吸聲里,孫青心裏翻江倒海,一雙手的指甲幾乎都掐入了他的肌肉里,聲音帶着一種類似於悲傷的嗚咽。
「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長得很帥」
「那時候,你就看上我了?」無情笑着逗她。
「想得美!你雖然長得帥,可我的聽力太好」
「聽力好怎麼了?」
「那天,我聽見你接電話了,電話里一個膩歪得嚇人的女人,膩膩乎乎地叫你祁哥哥,晚上哪裏玩啊,又如何如何,然後你那個笑容呀」
「笑容很勾人是吧?」
「去!你想多了,那笑容,我一聽就不是什麼好鳥。」
「呵呵!」無情輕笑了一聲,湊過去吻住她的唇,昵喃聲低沉,「孫青你信不信,有一些緣分,本來就是上天註定的。那個時候我也沒想到,我會看上你。」
「我怎麼了?我不好啊?」孫青使勁兒掐他。
「你吧,那什麼算了,你很好。乖,這樣,更好!」將她裹在懷裏,無情含糊着敷衍出來的幾個字,是嘴對着嘴說的,距離太近了,其實看不清臉,也看不清眼睛,他只知道自個兒喜歡這個女人,現在只想與她在狂風暴雨中再走一回。
無情沒有說,他第一眼見到孫青的時候,她正站在機關大門口五十米處的一根路燈柱下面,將一個個大包提到一輛停靠的汽車上。而汽車裏面坐着的人,是她即將離開京都的男朋友。
他當時喝了點小酒,覺得這娘們兒賊他媽傻逼啊。
男人都要走了,去了外地誰知道還是不是她的?人家大老爺一樣坐在車上不動,她卻一件一件給他搬行李,像個小保姆似的
後來,他將車駛入機關大門,又回頭看了一眼。
那輛汽車已經走了,她還站在原地,默默的一個人站了好一會兒,才低着走了過來,從他的汽車邊兒上走去,完全視他這個英俊瀟灑的帥哥如無物,一直沉陷在她自己的思緒里
想到這裏,他低下頭又吻了吻她,覺得現在輪到她為他出差整理行李,進門拿拖鞋倒水,給他洗衣做飯還伺候他的時候,原來生活是那麼那麼的滿足,滿足得他真他媽想去感謝一下當年那個拿了她整理好的行李,就一去不再復返的臭小子了
「你一直盯我看什麼?」孫青氣喘。
「看你臉上有皺紋了!」無情逗她,吻得越發激動。
他想,就算她有一天有了皺紋,他還是看不膩。
只在她在身邊兒,他空落了這麼多年的心,才是滿的,一直滿滿的。而這樣從未有過快**驗,只有她才能給他。
嘴角的笑意,越發深沉。
兩個人聊天的聲音慢慢地變了味兒,在一屋氤氳燈火下,在這間兩個人居住了很久的溫馨房間裏,有一個與愛有關的事情,正在上演。
孫青申請調職了。
大概出於與占色之間深厚的革命感情,她去了zmi機關哈市分部。
她的決定來得非常突然,突然到不僅占色事先不知道,就連無情也半點都沒有察覺。等到他發現孫青已經離開的時候,除了她留下來的一封信,完全兩眼一抹黑,直接就踹開了權少皇辦公室的大門。
「權老四——」
跟隨他風裏來雨里去,做兄弟這麼多年了,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放肆。
權四爺依舊坐在辦公室的大班椅上,面色平淡地看到辦公室門口狼奔豕突、雙目通紅、如喪考妣、神色癲狂的男人,淺皺了下眉頭。
「進來吧,把門關好。」
他出奇的淡定,讓無情怔了半秒。
「砰!」
終於,他狠狠摔上了門。
大步衝過來,人還沒有說話,一個拳頭就先砸在了他的辦公桌上,喉結狠狠滑動着,那瞪着眼睛的樣子像是要吃人,而隨着他的拳頭砸在權少皇面前的,還有一封孫青留給他的字條。
「祁狄,人生若只如初見,我不會抬頭側目,而你也不會有機會看見我的皺紋。——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拿着那張從工作筆記下撕下來的張紙,權少皇看了半晌兒,奇怪地再次皺眉。
「給我看什麼?上面有密碼?還是有暗號?」
兇狠地盯着他,無情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一雙眼睛充了血,一向英俊優雅帶着笑的面頰上,肌肉憤怒的抽搐着,抄起辦公桌上的煙灰缸,就朝權少皇砸了過去。
「找架打是吧?」權少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個混蛋,老子今兒就揍你丫的!」
無情憤憤然,幾乎失去了理智。
擰了他的胳膊,權少皇一把把他推坐在椅子上,又冷着臉,不疾不徐地把煙灰缸擺好,什麼話都沒有說,親自把灑了煙灰的桌面都打整乾淨了,才坐回去,目光涼涼地盯着他。
「現在呢,發泄了情緒,好點了沒有?」
坐下來,無情雙手肘在辦公桌上,抱住腦袋直罵咧。
「你他媽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瞧你這幽怨的小樣兒,怎麼像個沒了娘的孩子?丟人!」
「我丟人?」猛地抬起手來,無情抹了一把臉,氣得嘴唇直發抖,但進門來時的氣焰已經落下去了不少,「你他媽當初什麼熊樣兒,要我提醒你嗎?」
權少皇一撩唇,直笑,「老子再熊,都比你帥!」
「你他媽還要臉不要?」無情大吼,「行,你帥你帥!那你說說,你這麼帥,為什麼要同意孫青去哈市?」
權少皇撩他一眼,慢幽幽掏出兩支煙來,一支叼在嘴上,另一支遞過去給了無情。動作就像上一次無情安慰他時的那樣兒,蹺着二郎腿,樣子懶洋洋沒什么正形。
「哈市那邊需要一個做事穩重的人,我尋思着,孫青這些年辦事不錯,也該提拔提拔了」
「操,少他媽給我打官腔。」無情恨不得拿煙頭戳他。
「我做錯了?」冷下臉來,權少皇語氣發沉,「還是你不希望你的女人提職?」
說到提職,無情仔細一想也是,他家裏本來就嫌棄孫青身份不匹配,要是能提個職啥的,肯定比現在好一些。想到這裏,他火氣又落下去一些,狠狠吸了一口煙包在嘴裏,好半晌兒才吐掉,搓着太陽穴,一陣發酸,「太對了,你沒錯,你們都沒有錯,錯的人只有我。沒本事給她幸福,又憑什麼要把她強留在身邊?」
吐了個大煙圈兒,權少皇笑了。
「那不就結了嗎?既然你這麼想得開,又來找我做什麼?回去工作吧,我很忙!」
無情手一抖,突然扭頭,「老大!」
這話喊得有些委屈,說完,眼圈兒都在發紅,「你覺得我,是不是很混蛋?」
「很正常,男人嘛!」權少皇東扯西扯,句句不着邊際,語調也是難得的悠閒,與無情同志此時的悲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你養尊處優的日子過得多了,偶爾虐一下,會更爽。」
「操!」無情使勁兒瞥他,「這話像兄弟說的?」
輕哧一下,權四爺眼尾挑開,「不是兄弟,老子還懶得管你!」
正在吸煙的無情,差點兒被煙給嗆到,咳了一下,他看過去,「老大,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趕緊閉上眼睛,就當孫青不存在。」
什麼叫打擊?這就是了。
前一秒剛升起來的希望,下一秒就被他滅了。
無情的神經末梢,被他挑逗得條件反射地收縮着,一雙眼睛死死瞪着他。
「果然吃飽了的人,不知道餓肚子的痛苦。」
這個不靠譜的比喻,差點兒沒把權四爺給嗆住。夾着煙的手指抖了幾下,他重重地咳嗽了起來,又咳又笑,差點兒把眼淚都給笑出來了。
「你他媽還餓着了?老子看你啊,就是前些年吃得太撐了,現在得好好養養胃,做做孤家寡人,體驗一下民間疾苦!」
「權老四——!」
無情咬牙切齒地站起身來,一把將桌上的一個精美枱曆砸到他的懷裏。
「你他媽故意整我的,是不是?!」
「就當是吧!」
沒有否認什麼,權少皇擼了下臉,一陣樂。樂得無情嘴唇抽搐着,真恨不得撲過去,直接掐死了他才好。當然,想法是愉快的,現實是可悲的。他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等着權少皇笑完了,這才涼涼地問,「你準備什麼時候把人給我調回來?」
揉着笑得快要酸掉的臉,權四爺摁滅了煙蒂,終於恢復了常態,一張陰沉沉的暴風雨臉冷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掃視着他。
「無情同志,你當咱們機關是菜市場呢?想調就調?在一個崗位上要做出成績來,最少也得兩三年吧?而且,這也是孫青同志的個人意願,我做領導的,得尊重她的想法。還有,她到了新崗位,開展工作會比較忙,你也不要去騷擾她。」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氣得無情指着他,口不擇言。
「權老四,你他媽真好。我他媽,我他媽」
一連說了兩個『我他媽』,沒了下文,又把權少皇給逗笑了。
「你他媽要怎樣?」
猛地一把扯開領口,無情使勁兒咬着牙,「要麼你把我也調到哈市去,要麼,我他媽就不幹了!」
「不幹了?」權少皇冷笑一下,騰地站起身來,那虎虎生風的架勢,冷厲得像頭會拆吃人肉的狼,「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我說我不幹了。」
「那你馬上滾!」
大吼一聲,權少皇又把枱曆給他砸了回去。
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惱怒地瞪視着對方,好半晌兒終究,權少皇一個拳頭落在了桌面上,而無情也坐回了椅子上,雙手擼着臉,聲音哽咽。
「老大,你說,我該怎麼辦?」
淡淡注視了他一會兒,權少皇指了指他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說,「你不是跟我說什麼御女無數,追姑娘跟玩兒似的?祁狄,老子真服了你,你們兩個人問題的糾結究竟在哪裏,難道你不知道?」
猛地一震,無情愣愣地看他,「在哪裏?」
權少皇虎眼一瞪,「你來問我,關我什麼事?」
嘴角扯了扯,無情硬着頭皮裝「小」,出聲兒哄他,「你不是我家老大嘛,你不是英明神武得一塌糊塗,淺笑談天下,傲眼視群雄麼,你不是」
「得得得!」權少皇聽得肉都麻了,「滾吧,自己想辦法去,又不是老子討媳婦兒。」
無情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知道,問題的糾結只在兩點。第一,他家父母咬死不鬆口。第二,孫青一直沒懷上孩子。關於第一點,他覺得也就是個時間問題,做父母的哪兒會真捨得給兒子死扛?現在不鬆口,早晚都會鬆口。而第二點,才是孫青離開的最致命原因。但這個問題,他能怎麼辦?
想到這裏,他眼窩一熱,語氣又堅持了起來。
「老大,我要去哈市!馬上就去!」
「你敢!下去工作。」
「靠,你他媽還真要棒打鴛鴦?」
「要是真鴛鴦,棒也打不散!」
無情不知道權少皇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可見他的樣子半點兒都不是在開玩笑,也知道再與他說下去沒有什麼意義。他做事兒,經常都讓他想不明白。正如他也想不明白孫青為什麼就捨得離開他一樣。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瞧瞧,一句話,她說得多簡單,多輕鬆?
從權少皇的辦公室出來,他的腦子裏就琢磨着這句話,胸口一直透涼風,一雙手揪得緊緊的,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真狠啊!
昨兒晚上還在他的懷裏千嬌百媚,今天眼睛不眨一下就消失在了面前。
就連,就連多餘的一抹影子都不給他留下。
孫青,你他媽真狠啊。
他張開手掌,苦笑一下,掌心裏,果然空空
孫青真的走了。
走得決絕,走得不留餘地。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在這期間,她也會接無情的電話,可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除此一概不談。而無情三次去哈市都撲了一個空,連她人影兒都沒有見到,下頭只說辦事去了。而zmi機關有嚴令,不得過問其他部門的任何公事,所以,他什麼也問不出什麼來。
一開始,無情還能說服自己。
就當她出差去了,過些天就回來了。
可惜,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哪怕他全心全力騙自己,再也騙不過了。
他想,孫青是真的不要他了。
下班的時候,他沒有回那個已經許久不曾回去的家,也沒有去與孫青同丶居的那套公寓。而是直接去了吳江的酒吧。沒有約以前的狐朋狗友,也沒有搭理湊過來探聽情況套近乎的吳江,他一個人坐在吧枱邊上,手裏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洋酒晃動着,晃動着,耳朵一直聽着酒吧里一個女人的歌聲。好好一首歌,用她帶着欲丶望與墮丶落的嗓音唱出來,把他整個靈魂都抽空了一樣,孤獨的樣子與這裏格格不入。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
是前世的因緣也好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夠重回我懷抱
是命運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願意隨你到天涯海角
這一首《鬼迷心竅》,被一個妖嬈美麗的女人唱出來,其實也別有一番風味,歌聲里,仿佛還帶着一種獨屬於夜晚的寂寥,說不出來的蠱惑與撩情。
「哥們兒。」吳江拍着他的肩膀,直嘆氣,「天天在這兒喝寡酒,你不閒膩歪得慌?」
「滾!」
「唱歌那女的怎麼樣?」
吳江在一邊兒說,無情卻像是聽得入神,沒有側眸,更沒有再搭理他。
好像還真他媽是鬼迷心竅了!
原本現在這樣兒紙迷金醉的生活,才是屬於他習慣的圈子啊?原本他就應該是放蕩不羈風流瀟灑的祁公子才對啊,幹什麼作死地裝大情聖,非得在她那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不可?
鬼迷心竅鬼迷心竅
使勁兒抱着頭搓着,直到他肩膀上被人輕拍了一下,一回頭,這才發現吳江不知道啥時候,已經把唱歌的妹子給帶了過來,就坐在了他的旁邊兒。
吳江邪邪地笑,「小修,好好伺候祁少。」
那妹子化着精緻的妝容,年紀看上去不大,卻特別會來事兒,伸出纖細地手指,從酒保手裏拿了一杯酒來,微笑着風情萬種地看向無情。
「哥哥今天心情不好?」
她擺出了先聊感情再談搔情的架勢,瞧得無情輕笑了下,扭了扭頭,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她的臉。
「對啊,妹妹,你有辦法?」
小修自然懂得這些人的暗示,眉眼微展,笑得好不嬌俏。
「小修可以陪哥哥聊聊,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嗎?」
「聊什麼,聊人生聊理想?我把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你開心一下?」
無情蠻不講理的講話方式,把小修噎住了。不過,一轉瞬,她就恢復了常態。
「哥哥真會開玩笑,只要你喜歡,想聊什麼都行啊?」
揚了下唇,無情笑着晃了下杯子,一仰脖子,喉嚨鼓了幾下,就把杯子裏的酒全灌進了肚子,接着把酒杯往吳江面前一杵,斜眼看着那美女。
「想陪我睡覺就明說,裝什麼綠茶婊?」
沒有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直白,那妹子面色一變,耳朵頓時燒得通紅,下不來台了。要知道,吳江是知道祁狄嗜好的,他不會找不乾淨的姑娘過來陪他,所以這個姑娘年紀不大,在這方面其實也沒什麼經驗,現在在他這裏吃了癟,一時間紅着眼睛委屈得不行。
「祁狄,你做什麼呢?你的風度哪兒去?」吳江也有點惱火。
冷哼一聲,無情慢悠悠地走過去,使勁兒揪住吳江的衣領往那妹子身上一堆。
「你喜歡你上,記我賬上。回見!」
揚了下手,他偏偏倒倒的離開了。
他當然沒有喝醉。
可他寧願自己醉掉,那樣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要不然,清醒着頭腦一個人回到那套被他和孫青當成過家的公寓裏,他真的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每一個細胞都在向他嗚咽哭泣,都在不停告訴他說,他們想要孫青回來
有沒有孩子有什麼關係?他從來都不在乎。
可沒有了她,他該怎麼辦?
一隻手臂上搭着外套,一隻手使勁兒抓着頭,他踉踉蹌蹌地開門進屋,沒有開燈就一頭栽倒在了沙發上。影影綽綽間,他四下望着這個被孫青裝扮得格外溫馨的家,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真他媽冷。
憑什麼?她憑什麼?
憤怒一股腦湧上來,他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訊。
「憑什麼你可以跑到我的世界裏囂張一回,又不給留一口氣就跑了?孫青,老子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趕緊滾回來!」
這句話不太通順,可他顧不上。
反正他也不是什麼文藝小青年,把意思表達清楚就行了。
和往常一樣,孫青沒有回覆他。
他摔開手機,迷迷糊糊間他頭腦昏沉的躺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自己好像喊了孫青的名字,可沒有人再給他遞拖鞋拿毛巾,也沒有人給他放水洗澡,給他擠牙膏拿睡衣洗內褲了
他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不!
是被那個叫着孫青的女人拋棄了。
說來這些事,他以前自己也能做的,為什麼現在做不了?
孫青,老子吃了你的肉,吃你的肉。
恨恨地想着,默默地罵着,他突然生上自個的氣了。為什麼剛才不帶那個女人回來呢?她長得不也很漂亮嗎?有了她,不就有人幫他遞拖鞋拿毛巾放水洗澡擠牙膏拿睡衣洗內褲了嗎?他不就可以不再需要孫青了嗎?
看着黑漆漆的屋子,他如是想。
閉上眼睛,他發現眼睛濕濕的,忍不住又罵了。
「真他媽沒出息。」
可他知道,真的就沒有出息了。
在這個只有他倆味道的房間裏,他也再做不到要其他女人。
於是,早上從沙發上搔着腦袋起床的時候,他看到手機里昨晚自己莫名其妙發送出去的短訊,又不免懊悔。趕緊老老實實的又發送了一條。
「青,那個罵你的王八蛋已經被我人道毀滅了。我想你,乖,回來吧。」
沒有孫青在的日子,不僅無情不習慣,占色也不習慣。
不管她走到哪裏,身邊兒沒了孫青,她就像身上少了個零件一樣,突然間沒有了安全感,說不出來的鬧心。雖然權四爺也給她派司機,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跟着,可當那個隨身的人不是孫青了,長期以來養成的習慣就給她唱反調了,覺得哪兒都不舒坦。
孫青在的時候,每件事情都會安排得很好。
不管是公事,還是她的私事,從結婚典禮開始,一直都是她在操持。這讓占色有時候想想都無語凝噎,原來女人也是會依賴另一個女人的。
可轉念一想。
她如此,無情又該會如何?
孫青是照顧型付出型的女人,男人跟在她一塊兒呆久了,百分之百會在生活上依賴上她。
沒了她,無情不得去撞牆啊?
占色亂七八糟的尋思着,在衣櫥間裏找了一套素白的套裙換上,給十三和桑兒也換上了素淨的衣服,這才帶着小十五和育嬰師,穿了一雙平底鞋出門兒。
今天她要去墓園祭拜。
桑兒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生活上慢慢習慣了,學習上有了小十三的幫忙,也進步得很快。看着孩子一天天健康起來,她認為,有些事還是得讓她知道。
就像當初唐瑜回國的時候搶小十三會讓她的心裏難受一樣,她自己也不能霸佔了『桑兒媽媽』這個位置,讓唐瑜在下面不能冥目。
那是唐瑜的女兒,應該帶去看她,應該讓女兒知道她的媽媽是誰。
唐瑜的墓地,選在了占子書和唐心柔的旁邊。
而章中凱死後由於沒有親人,他又是權氏五術之後,權少皇默默地安排了他的身後事,把他與楊梅一併藏在了這個墓園的另一頭。
今天來墓園,需要祭拜的人太多了,占色準備了好幾束金黃色的漂亮菊花。
菊花都是她親自挑選出來的,選了開得最漂亮,最大朵的,最有朝氣的,花束也是她親手紮成的,紮好用漂亮的包裝紙裹好,又用綵帶打成漂亮的禮品結。她做得一絲不苟,一個細節都沒有落下。
帶着三個孩子走在墓園的通道上,她雖然穿得樸素,可粉粉嫩嫩的臉蛋兒,看上去還像未婚少女那麼嬌嫩,一路走來,引起了許多祭拜者側目。
占色首先祭拜的是他的父母。
擺好花,倒上酒,她蹲身將被風吹起來的花瓣和包裝紙理了理,先在墓碑前面鞠了三次躬,然後才慎重地將那一盆親自培育出來的令箭荷花放在了父母的墓前。
「爸,媽,我帶孩子們來看你了。」
先把新成員小十五介紹給了姥姥和姥爺,又讓小十三和桑兒一起給姥姥姥爺鞠躬,再陪着父母說了一會兒話,又站了片刻才走到了唐瑜的墓前。
每次看到唐瑜的墓碑,她都會有一種是自己的錯覺。
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太像她自己。
拉着桑兒的手,她蹲下身來,微笑着看着孩子說。
「桑兒,快叫媽媽。」
桑兒年齡還小,有些不理解,指着那塊花崗岩的墓碑。
「媽媽你的照片,為什麼會在上面?」
占色苦笑,輕撫着孩子的後背,她看着墓碑上唐瑜的眼睛,嘆了一口氣,一字一句認真地教她,「桑兒,事情呢有點複雜,等你長大了才能明白。其實,我是你的小姨。這個呢,她才是你的媽媽。她很愛你的,來,你叫她一聲兒?」
「很愛我,可她在哪裏呢?」
童稚的孩子,兩個羊角辮兒歪了歪,一臉茫然。
揉了揉她的腦袋,占色笑着告訴她,「媽媽她睡着了,可是,她是可以在天上看見你的哦。桑兒乖乖的,叫一聲媽媽,她會很開心很開心。」
像是終於被她說服了,桑兒抿了抿小嘴,對着墓碑開了金口。
「媽媽。」
「你說,桑兒來看你了。」占色又教。
「媽媽,桑兒來看你了,你好好睡吧。」
孩子的聲音,清脆得宛若銀鈴,占色的眼睛濕潤了,放開桑兒,她走近一點,拭了拭唐瑜的照片兒,淡淡地說,「姐,你都看見了吧?你最放心不下的女兒,我已經給你找到了,等她爸爸的事情過去了,我會把孩子妥妥地交到他的手上,你就放心吧。」
「額娘。」小十三像個大人一樣,來摸她的頭,「大姨不在了,你要節哀。」
占色擁住他,吸了下鼻子,又沖唐瑜自言自語。
「只是姐,我卻放心不下你。你這個人看起來聰明,可實際上笨得很。你在下面的時候,選男人的時候記得要擦亮了眼睛,千萬不要再被章中凱給騙了,知道嗎?」
最後幾個字,到底是嗚咽了。
可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風聲。
在墓前立了一會兒,看着父母和姐姐的長眠之處,占色有點兒恍惚。
時世易移,人已魂消
各自安好吧!
摸着兩個孩子的頭,又看了看嬰兒車裏的小十五,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約半個小時後,她帶着三個孩子和育嬰師,走過墓園裏層層疊疊的青松翠竹,繞到了該處墓園的另外一處墓葬地。
金三角事件後,楊梅的屍體被帶回來,就葬在這裏。
由於她是在m國被選定了跟着嚴戰回來的人,其實『楊梅』這個中文名字究竟是不是她的本名,占色也不太清楚。只是那事之後,為了她臨終前給的那一把生鏽的鑰匙,她找了權少皇好幾次,讓他替楊梅尋找她的家人。可是隔着大洋彼岸,一直無果。
此刻站在這裏,占色想着這個到死都愛着嚴戰,最後卻長眠在此處的女人,心口處悶得不能透氣。一個靜寂無聲的墳冢,隔絕了兩個世界。
靜默片刻,她慢慢從包里找出來了那一串隨身帶着的鑰匙來。
「楊梅,你給我的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有什麼未了的心愿?我要怎麼才能幫你?」
「還有,我們一直沒有找到我哥。如果找到他了,我就把他帶來,與你在一塊兒好嗎?我知道,你一定會盡心盡力地照顧他。」
一個人喃喃地說着,在小十三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目光里,她說了好些話,還小心翼翼抱了小十五過來,「楊梅,我當初說過,讓她做你的乾女兒。你看看她,你覺得還可愛嗎?對了,她現在還不會說話,等她會講話了,我再帶她來,叫你一聲乾媽,你看可好?」
墓地這個地方,天生就像帶着涼氣兒。
沒來一會兒工夫,占色覺得脊背上都上涼颼颼的。
照片上的楊梅,安安靜靜地看着她,占色也看着她,唇上帶着淡淡的微笑,臉上好像也沒有太多的傷心,仿佛僅僅只是在與一個久未見面的友人聊天。
其實她知道,楊梅當初救的人不是她占色,她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嚴戰。
可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反倒真欽佩她的為人了。
貢獻,不是誰都做得到的
這一天晚上,從墓園回來,占色睡得很好。
捯飭好幾個小屁孩兒,她洗完澡出來,一頭歪倒在床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睡得太熟了,她都不知道權四爺是啥時候回來的,直到身邊的位置突然凹陷了下去,這才似醒非醒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連同被子一起,被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閉着眼睛,她聞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聲音迷糊而柔軟。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輕唔了一聲兒,權少皇下巴輕蹭着她的額頭,以手代梳,梳理着她滿頭的長髮,不答反問,「怎麼頭髮還濕着?」
沒有睜眼,占色不以為意。
「太困了,倒下來就睡着了。」
「懶豬!」捻了捻她的鼻子,權少皇起身開了燈,又重新拿了吹風替她吹頭髮,動作溫柔而熟稔,「這樣容易頭痛,你不知道啊?」
身體挪動了一下,占色把腦袋吊在床沿上,像一隻慵懶的貓兒,淺眯着眼睛,鼻腔哼哼了幾聲兒,也沒有表達出什麼意思來,只是由着他的手在腦袋上輕輕拔弄着,含糊地回應。
「四哥,我今兒去了墓園。」
男人手裏沒有停下,略略沉吟片刻,才低志說,「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知道。」
「逗我玩呢?」
笑着嘟囔了一下,占色腦袋往後一仰,倒着頭看過去,試探着問,「對了,你啥時候把孫青給調回來啊?沒有她在,我怎麼感覺生活不對勁兒?一個人出門兒,都不太自在了。」
知道她在找藉口,替無情申冤,權四爺橫她一眼,沒有理會。
等把她的頭髮都收拾妥了,過來摟了她一起滾入被窩裏,他才沉着嗓子,淡淡地說,「這是孫青的個人意願,我得尊重她。」
側了一下眸子,占色盯着他。
「你也是這麼打發無情的?」
權四爺愣了下,颳了下她的鼻子,輕笑。
「果然還是我小媳婦兒了解我。」
占色瞥了他一眼,就發表了一個意見,「權少皇,你丫可真不是個東西。」
「小樣兒!敢罵老子了?」
鄙視地輕哼一下,占色輕輕一眯眼,乖乖地貼過去,靠在了他的懷裏。
「好!我投降!」
「真乖!」
她個頭不算太大,而權四爺卻手長腳長塊頭大,兩個人摟抱在一處,身高和體格的比例其實不太協調,看上去有點像成年人抱着個半大小姑娘的意思。不過,這樣的比例,卻特別容易讓她有安全感。懶洋洋地偎着他,她想了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來。
「四哥,咱倆這日子,會不會過得太幸福了?」
權少皇摟她的手臂一緊,下巴擱她頭上磨蹭着,卻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就在她以為他已經見周公去了的時候,他低悶的聲音,才慢吞吞傳了下來。
「佔小么」
欲言又止,必有貓膩。
占色抬頭,「怎麼還沒睡?」
「本來睡了,夢見你了。」
「扯淡!」
捋着她的頭髮,權少皇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低低說,「有個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可現在不說,我怕你以後知道了,得埋怨我。」
「什麼事?」
「我說了,你不許生氣?」
「說出來,試一下!」
占色的情緒沒有太激動,已經被權四爺欺騙慣了的她,淡定得仿佛已經入睡了的聲音,讓他有點吃不准她的心思。一雙抱着她的手臂越來越緊,緊得像是恨不得把兩個人融合在一處,或者左右了她的思維才好。
「你先保證,不生氣我再說。」
「你再這麼勒着我,我就不是生氣,而是會斷氣了。」推他一把,占色吸了一口長氣,抬起頭來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似哄似逗地說,「快點,老實交代吧,你又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了?」
男人停頓了一下,聲音略沉。
「嚴戰他沒有死。」
黑暗裏沒有聲音,占色也似乎沒有反應。
他慌了神兒,「佔小么?」
懷裏的女人還是無聲無息。
伸出手去,他想撫一下她的臉。不曾想,滿手濕潤,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淚流滿面了。心臟猛地一縮,他再次打開了壁燈,就着橙黃色的光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親吻她,可他越親,發現她的淚水流得越狠,再最後,也不知道是傷心的,還是生氣的,她聲音決了堤,那無聲流淚的樣子,着實把權四爺嚇得夠嗆。
「佔小么,是我不好。乖,別咬嘴巴,想哭就哭出來!」
抽泣一下,占色沒有哭出聲,只是抬着淚眼。
「然後呢?沒死就完了?故事結束了?」
權四爺唇線抿得冷硬,摟住她嘆氣,「這不完全是我的意思。」
「是他的意思?」
輕咳了一下,權四爺清了清嗓子,顧左右而言他,「也不完全是!有我的意思在裏面吧,誰讓他當初在金三角那麼收拾我來着?老子不治治他,怎麼對得起自己?」
「他怎麼收拾你了?」
「他」
一個字出口,權四爺停頓了。
在金三角,嚴戰逼着占色跟他在一張床上睡了那麼久的事情,他有點說不出口,雖然那件事讓他想起來,恨得牙都酸了。
喉結上下一梗,他目光沉了沉,轉而說了另外一條理由。
「當時我們被**困在山頂,你忘了嗎?為什麼偏就山頂那一處沒有了**?嚴戰這廝太狡詐了,那是在他的地盤上,他事先就洞悉了章中凱埋**行為,明明可以阻止的,可他媽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唬了老子一大跳。」
「然後呢?」
權少皇眸色沉了一下,「然後這小子命大,墜崖的時候,身體掛在了一棵大樹丫枝上,受了點兒傷,卻沒有死透。被我給找到了!」
「嗚」
鼻子一酸,占色突然哭出了聲兒來,抬手就揍他。
「你怎麼這麼壞?為什麼現在才說?」
一把握住她的拳頭,權少皇摟緊了她,低低地哄,「我這麼壞,你不還喜歡我?」
「誰喜歡你了?」
「敢說不喜歡?」
攥了她的腰,在她淚水決堤之前,權四爺一個大翻身將她軟乎乎的身體壓在底下,一雙幽黑銳利的眸子裏,光線爍爍如日月之華,穿透力強得像是恨不得透過她的眼睛,直接潛入她的靈魂深處。
「佔小么,不讓你知道,其實也是他的意思。」
占色看着他,不停吸鼻子。
「有些事,你該知道的。他喜歡你,可他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在山頂上由着章中凱放**是為了什麼?他想考驗我,看我會不會拋下一切為你去死。」
微微一怔,占色收住了淚水。
「如果你做不到,那天晚上的局勢就會完全不一樣,對不對?」
「唉,女人太聰明,果然不是好事。」輕笑着啄了一下她的唇,權少皇沉默了好久,才在她的怒目里,滿是無奈的輕嘆,「可我也沒有想到,就他那樣一個以利為先的混蛋,竟然也肯為了你去滾山崖。」
頓了一秒,他的手放在她臉上。
「佔小么,你說你不是妖精,又是什麼?」
是不是妖精,占色不知道。
她的腦子裏,這會兒全是金三角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
嚴戰事先讓她去換衣服,又派了楊梅送她出去,肯定也是早就見到了潛入的鐵手而楊梅肯定身負保護她的責任,所以才會在千均一發的當頭,挺身而出。
說來說去,他和權少皇互相算計,拋去那些男人的驕傲不提,又何嘗不是為了她?
「四哥,我明天想去見他。」
權少皇目光一沉,捧住她的臉就吻了下來,在他一貫野獸派的作風驅使下,一個狂野的吻,姿勢凌厲而撩人。
「佔小么!不准你再關心別人!」
嚴戰雖說沒死,可傷得也不算輕。
在一間有着好幾名戰士嚴密把守的高級病房裏,他還躺在床上,身上的紗布還沒有完全拆除,腿上的夾板兒還固定着他的身體,一張原本清俊矜貴的臉上,蒼白得沒有血色。
占色是一個人來的。
在昨兒晚上費了九牛二皮之力把權四爺給伺候舒坦了之後,她趁着他眼窩子軟的時候,好不容易才獲得了一個人來探視的機會,把那混蛋給拋棄了。
當然,她知道,他是在成全。
同時,他也不願意作出一副幸福美滿的樣子,跑到嚴戰面前來「示威」。
嚴戰躺在那裏,像沒有生命氣息似的,眼睛緊閉着。占色走近,手指攥在手心裏,聲音都在發顫。
「哥」
嚴戰睫毛抖動了一下,沒有睜開眼。
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占色坐到了他的床邊兒上,看了看他渾身上下的狼狽不堪,視線不知不覺模糊。
「嚴戰?」
病床上的男人,像是聽見了,身子微微一僵,慢慢睜開了眼睛。
那是什麼眼神兒,好像不敢相信?
占色低下頭去,與他的視線對上,「你好點了沒有?」
嚴戰尋着她的方向看了又看,良久都沒有回答,眼睛裏是一種做夢般的迷茫。
抿了抿唇,占色又問,「你怎麼了?是嗓子不舒服,還是不能說話?」
喉結滑動一下,嚴戰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聲音低啞地笑,「你來了,我還以為在做夢。」
果然。
彎着眼睛輕笑着,還能再一次近距離的看到他,再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對於長久以來,已經在心理上把他當成了一個死人的占色來說,這完全是意外的驚喜,心情非常亢奮。甚至一度她覺得,最討厭的醫院燈光也柔和了,旁邊的小護士長得也可愛了,笑聲更是清亮了幾分。
「呵呵,做夢哪能看見我這樣的美女?」
僵硬地勾了勾唇,嚴戰抬起頭來,動作沒做完就皺起了眉頭,像是牽動了傷口。
「你別動,你要什麼?」占色急切地摁住他,握上了他的手。
他的指尖冰涼,涼得幾乎沒有溫度,一觸之下,占色心裏十分難受。她突然特別想念楊梅,如果她還活着,有她在醫院照顧着,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麼寂寞的一個人躺在這裏吧?
「哥,對不起,這麼久了,我才來看你。」
說着說着,想到這些日子來他的境遇,她鼻子一酸,淚腺再次發威,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那淚水,就落在嚴戰的手背上。
他皺了下眉頭,撫上她的手:「傻丫頭,哭什麼?看見哥哥活着不高興?」
抿了抿唇,占色破涕而笑,那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感覺,還沒有從她的心裏消失,話雖然說得輕鬆,可每一句都帶着淡淡的抽泣。
「你說你這個人,怎麼就那麼傻呢?滾懸崖又不是玩蹦極,好玩麼?下次不管為了誰,也不能這麼幹了,知道嗎?」
「誰讓你是我妹妹?」嚴戰輕笑,重重地捏了下她的手。
一聽他溫暖的聲音,想到金三角的那些日子,占色的淚珠子又不爭氣了。為了不讓他看見了心裏會更加難受,順便也為了維護一下自個兒一貫的堅強作風,她趕緊埋低了頭,想趁機抹去淚水。不曾想,那淚水卻不聽招呼,又落在了他身上的紗布上頭。
嚴戰不得不嘆氣。
「再哭下去,一會兒我傷口該感染了,你賠啊?」
扯了扯嘴,占色吸着鼻子又忍不住發笑。
「受傷了還這麼貧!對了,你恢復得怎麼樣了?醫生有沒有說,大概啥時候能出院?」
「快了吧。」嚴戰抬高了手,像在安慰小孩兒一樣,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拍,停頓數秒,又突然補充了一句,「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就回m國治療。」
占色一驚,動了動嘴皮兒,抬起頭來。
「為什麼突然要回m國?」
嚴戰彎唇淺笑,手繼續撫摸她的頭髮,憔悴的臉色比醫院白色的牆壁多不了幾分血色,「那邊的醫療條件好一些,你不希望你哥我變成廢人吧?」
想了片刻,占色覺得是這麼一個理兒,認同地點了頭。
「也是。那明天我送你。」
嚴戰笑着搖了搖頭,語氣涼涼地說,「不用了,最不討厭送行了,婆媽。」
這樣啊?
眉頭一蹙,占色問,「那你什麼時候才回來?」
他的臉上還帶着笑容,可眸色似乎更陰鬱了,「看治療的情況吧,早晚會回來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占色見他不像在推諉,淡淡地唔了一聲兒。
「那好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得空了,會過來看你的。」
「好!」
嚴戰輕輕一笑,很輕鬆。可占色卻看得出來,他的笑容很勉強,心情也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麼晴朗。
老實說,他這一輩子,太不容易了。
從來沒有過上順風順水的生活不說,好不容易找到了親生父親,結果父親不是個好父親,好不容易找到了親生母親,可母親不是好母親。等他好不容易有了實現滿腔抱負與理想的時候,卻又為了她,功虧一簣。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嚴正榮問過他,你到底知不知道道你放棄的到底是什麼?
他沒有回答,可她卻是知道的。
他對嚴正榮反戈一擊的做法,相當於把經營了那麼多年想要得到的,權氏家族的一切,都扛手讓給了權少皇。
眼角微挑,她問,「你後悔嗎?」
牽了牽嘴唇,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笑容特別瀲灩,一句話也說得慢條斯理,「後悔了,有糖吃嗎?」
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占色心裏一松,也跟着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來。
「這麼大個人,還想吃糖?」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占色就興奮地去翻包,想拿手機裏面小十五的照片給他看。
手機還沒見到,她卻先看見了楊梅給的那一串鑰匙。
心裏一動,她側過頭來,問嚴戰。
「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楊梅死前給了我一串鑰匙,都快成我的心病了。你知道她的家人情況嗎?我總感覺她有什麼事兒,想要託付給我,又沒來得及說完。」
輕嗯了一聲兒,嚴戰突然神色複雜地別開了臉,眯了眯眼睛,問了她一句。
「小么,外面下雨了吧?」
咯噔!
心臟停跳了一拍,占色的臉色都變了。
外面陽光正媚,一扇大窗戶就在他的面前他為什麼說在下雨?
一時間,剛被他還活着這件事兒給拋上了雲端的心臟,再一次滑向了谷底。顧不得再去想什麼鑰匙的事兒了,她張開嘴,久久都發不出聲音來。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才發現嚴戰的眼睛裏,其實沒有焦距。
沉默!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兒來,虛弱地啞着嗓子。
「是啊,剛剛下起來的。」
她沒有說,那只是窗戶外面的空調水。
滴嗒!滴嗒!滴落過不停。
有了她這話,嚴戰鬆了一口氣,俊臉上浮起一層笑容。
「你回了吧,我該做治療了,那樣子特別丑,不想讓你看見。」
淺眯着刺痛的雙眼,占色輕輕笑了一聲,「好吧,明天你幾點的飛機?」
嚴戰抿着嘴思考了一下,含糊地說,「好像是上午八點。」
沒有祝他一路順風,占色捂着嘴,只是拼命地忍着淚意,在心裏默默地祈禱着他平安,突然又低下頭來,在他的額頭上印上一個吻,聲音淺啞地笑。
「哥,去了m國好好治療。多多來電話,我怕我會忍不住想你呢?」
在她溫潤的唇下,嚴戰身體僵硬了。
良久之後,他才鼻音濃重地吐出一句話來。
「你要是想我了,就蹲下身來,把頭擱在膝蓋上面那麼,我也在想你。」
今年的國慶節,又逢中秋。
簡家的幸福小王子,正好選了這一天降臨這個人世。
為了陪父親過中秋,順便看追命家的小王子,離開京都許久的孫青回來了。
上午她先去了zmi機關,等向權少皇匯報完工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占色叫了上艾倫,和久別重逢的孫青一起,三個人選了些禮物,一起說說笑笑地去了醫院。
沒有想到,還在婦幼院的樓下,就看見了那個倚在車身上的男人。
祁公子最近日子不好久,一張風流俊逸的臉都黝黑了不少,看上去可憐得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狗崽子。而且,向來風度翩翩的他,不知是有意示弱還是故意裝蒜,今兒穿的衣服皺皺巴巴沒有熨平整,下巴上鬍子拉茬,一副悲傷逆流成河之後的受虐樣兒。
帥氣的男人,滄桑了,也會惹女人心痛的。
艾倫乍一看,首先就受不了了,胳膊撞了孫青一下。
「差不多得了啊,孫姑娘,這廝都快要不行了。」
占色卻不像艾倫那麼急,只輕抿着笑,看孫青一雙霧茫茫的眼睛。
可不管艾倫在旁邊兒干着急,人家兩個當事人就像進入了另一個次元,也不說話,只是互相對視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對方,視線在空中交接着黏在了一起。
狗血的重逢場面,還是無情先打破的。
他走了過來,面前對着她,聲音低沉,「孫青,你還好嗎?」
孫青揚了揚唇,淺淺一笑,「我很好,你呢?」
「你看我,像很好的樣子?」一雙桃花眼裏,色彩黯淡了不少,「孫青,咱不鬧了好不好?我跟我回去,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行不?不管我父母說什麼,不管有沒有孩子,都他媽不是事兒,大不了,咱倆一輩子單過!」
十月初的天氣,涼爽自在,無情說完了,孫青卻沒有馬上回答,幾個人都靜立在那裏,與醫院另一端的喧囂聲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見到又僵了場,占色正想說點兒什麼來打一個圓場,卻聽得孫青突然問。
「祁狄,我有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希望你老實回答我。」
無情眼巴巴地看着她,伸手想去拉她,又忍了忍,插入了褲兜兒里。
「嗯,你問。」
「第一個,當初,如果那濃硫酸潑到的是我的臉,你還會喜歡我嗎?」
喉結滑了一下,無情眸光有些閃爍。最後,他勾了勾唇角,實事求是地說,「如果是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是現在,我會。」
孫青沒有什麼表情,點了下頭,又問,「第二個,如果你的父母,一輩子都不同意你跟我在一起,你也會一如既往嗎?」
這一次,無情回答得很快,很急切。
「會。」
孫青不帶喘氣兒,繼續又問了第三個問題。
「如果我一輩子都懷不上孩子呢?你真就不介意?你知道意味什麼嗎?」
動了動嘴皮兒,無情知道這件事才是孫青心裏最大的傷痛,聞言,飛快地伸出手去握了她的手,在一陣緊似一陣的揉捏下,出口的聲音,變得沙啞了起來。
「我不在乎,真的。孫青,我都已經想好了,我通通都不在乎。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既然給了我們倆這樣相愛,老天要想奪去一些東西,也是正常的你說呢?」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都哽咽了。
「孫青,你都不知道,在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我快」
他停頓住,瞄了占色和艾倫一眼,又不好把自己那些糗事兒說出來了,只得改了話題,「我陪咱媽打麻將,錢都快輸光給她了。」
「這麼說,你都變成窮光蛋了?」
無情撇了撇嘴,眉梢揚笑,「是啊,孫姐姐,你來養我好不好?」
「我靠!」不等孫青說話,艾倫已經替她爆粗了,「如此不要臉得慘絕人寰的話,我以為只有我艾小二才說得出口,沒有想到情哥你更勝一籌啊?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前浪被你一巴掌拍在了沙灘上」
扯了艾倫一下,知道事情原委的占色,淡淡笑了笑,捅孫青的胳膊。
「孫青,你就別再折騰他了,你看他都快急哭了!」
「是啊是啊,孫姐姐,你看我這真快哭了!」使勁兒揉了一下眼睛,無情低着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轉過頭去,衝着汽車裏正偷偷探頭的通訊員怪叫,「我操,老子讓你在袖子裏縫的洋蔥哪去了?」
「哈哈哈」艾倫驚了一下,爆笑。
哭笑不得的孫青,抬起另一隻手來,放在無情的手背上。
「祁狄,你那天晚上說,像我們這樣不吵架不臉紅的情侶如果不在一起,那就是天理難容了,對不對?」
無情歡喜地緊握住她的手,「咋了?」
抿了抿嘴唇,孫青噙着笑意,將他的手拿過來,輕輕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其實,愛情是可以圓滿的。」
無情傻傻地愣了兩秒,低頭看了看她依舊平坦的肚子,突然醒悟了過來,一臉狂喜地大笑了兩聲兒,摟住她的腰就騰空而起,在原地轉了兩個大圈兒之後,在孫青的尖叫聲里,好不容易才收拾喜悅,將她放下來,後怕地直扇自個兒的臉。
「兒子,兒子,你爸錯了啊,太高興了,差點兒忘記,你媽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
久別重逢的日子,總是喜悅的。
後知後覺做了爹的無情,這個時候才知道,老大其實一直都在為他打算。同意孫青去哈市,一方面是鍛煉她的工作能力,另一個方面又何嘗不是提高她以後嫁入祁家的地位?而權四爺最殘酷鐵血的一招兒,是在知道孫青懷孕之後,還故意以無情的名義給祁家二老寄了一封信過去。
「選擇題。a:兒子,孫子,媳婦兒。b:圈圈。」
追命家兒子七斤八兩,是個身強體壯的大嬰兒。
在艾倫吵了一路要做『第一乾媽』的聲音里,幾個人上樓的時候,小伙子正在睡覺,那小臉兒雖皺皺巴巴地還看不明白,也依稀能見到幾分追命與冷血的影子了。
「老冷啊,昨兒個我還羨慕你呢,可現在嘿嘿!」摟着孫青就不撒手的無情,瞥了眼嬰兒床里的小傢伙,帥氣的俊臉上滿是失而復得的驚喜,就連說話的時候,嗓門兒都大了不少。
冷血只當他在抽風,輕輕搖搖嬰兒床,慢慢悠悠地說,「慫樣兒!昨晚上是誰吵着要去帝宮找」
「靠,是不是兄弟?!」無情恨不得上去捂他嘴巴,「算了,老冷,看在你兒子的份兒上,今兒哥們兒就不治你了,改明兒的單獨約仗!」
橫眉冷眼地恨恨說完,他一轉頭面對孫青,臉色一變,立馬笑眯桃花眼,一隻手指在孫青的手心裏輕輕撓了一下,趕緊解釋,「孫青,你可別聽冷血瞎掰,我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怎麼可能說出來那樣的混賬話來?沒得帶壞我兒子。」
一聽這話,追命大驚起來。
「哇哦,孫姑娘,你這是有了?」
孫青瞪了無情一眼,躬身瞧了瞧嬰兒床里的小傢伙,又伸出手指頭,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粉嫩糰子似的臉蛋兒,才笑眯眯地說。
「是啊,要給小毛毛添妹妹了。」
哧了一聲兒,祁公子急了,「你咋知道是妹妹?」
孫青瞥他,「妹妹不好嗎?」
清了下嗓子,無情嗆住了。
就他們家現在的情況來說,生一個兒子自然是最保險的。可孫青這麼一問,他哪兒敢再去觸她的霉頭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他露出一個當年闖蕩情場時的標準花花公子笑容來。
「嘿嘿,只要是咱倆生的,那都是寶兒。」
孫青彎下唇,給了他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眼神兒,彎腰把襁褓里的小傢伙給抱了起來,攬在臂彎里,表情說不出來的憐愛。想到肚子裏那個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孩子,心裏的滿足感幾乎爆棚了,以情寄情,對於懷裏的小傢伙,更是愛不釋手。
「乖兒子,叫乾媽,叫乾媽。」
「喂,我才是第一乾媽。」艾倫尖叫着直嚷嚷。
追命哧她一聲兒,「爭什麼爭啊,你肚子呢,怎麼還沒信兒?」
艾倫惡狠狠瞪回去,「急什麼?早晚生一對雙胞胎,氣死你!」
孫青無奈地望着她倆,笑着想了想,又望向無情。
「這回,還得多虧了初七,下次見到她,得好好感謝人家。」
「知道,知道了!夏初七不是個相親狂嗎?趕明兒我把咱行動大隊裏所有的未婚優秀男士的個人情況,都給她傳真一分,讓她好好挑選,行了吧?」
孫青就知道他沒個正形,也不再搭理他,只顧逗着懷裏的小嬰兒樂。占色卻隨口笑着說,「我看這事兒靠譜!初七那天在電話里還說,改天要到家來,讓我給她排一八字,看看她啥時候才會有桃花運,到時候,你就把資料拿過來,給她一堆桃花運吧?」
乾笑了兩聲兒,艾倫撇下嘴,「我說占老師,就你那水平,能算得准?」
占色輕笑一聲兒,「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嘛!這東西,就是個娛樂。」
幾個人隨意地開着玩笑,對着一個粉粉嫩嫩的小糰子,都喜歡得不行了,直到追命在旁邊瞧得干着急,不想自家兒子落入了魔爪,又不好意思拂了這幾位「乾媽」的美意,一直拼命沖冷血擠眼睛,占色才懂事兒地笑着把小傢伙放回了嬰兒床上。
「得了,追命現在還需要休息,我們改天再來吧。」
「要不,咱把孩子抱回去吧?」艾倫慫恿。
占色笑着打趣兒,「你別稀罕別人家的,趕緊和手哥加點油。」
飛速瞥她一眼,艾倫抬了抬下巴,「你咋知道我們沒加油?」
鬧鬧哄哄地說笑着,他們與冷血和追命告了別,一路出了醫院。
孫青跟無情小兩口久別重逢,自然捨不得再分開。剛一出大門兒不等姐妹仨話別,無情就急不可耐地把人給拽走了。占色笑着上了艾倫的汽車,說笑着剛穿過兩條街,她包里的手機就響了。
艾倫一直看着前面的道路,沒有注意聽她。
過了好一會兒,見她沒有動靜再轉頭時,才發現她的臉色白得像個鬼。
「喂,怎麼了?佔小妞兒,誰來的電話呀?」
占色愣愣地出神,嘴唇一直哆嗦,沒有說話。
「出什麼事兒了?」
艾倫驚了下,見她完全沒有什麼反應了,索性一把從她的手裏拿過手機來。一看號碼,竟然是一個國際長途。她蹙了下眉頭,更加奇怪了,對着話筒就嚷。
「喂,你哪位啊,出啥事兒了?」
對方是一個陌生的女人,操着並不熟練的中文。
「你好,我是嚴戰先生的新任助理,他在去霍普金斯醫院的途中,不幸遭遇了車禍,當場死亡」
什麼?
嘴裏乾澀着,艾倫出口的聲音都啞了,「你說什麼?怎麼可能?!」
那邊的女人又在叨叨着說些什麼,她沒有聽得更清楚。只是悻悻然放下了電話,看向在旁邊木然而坐的占色。只見她整個人呆在了那裏,眼睛裏空蕩一片,嘴唇發着哆嗦,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像一個已經抽離了世界的木偶人,臉青白不均,脆弱得如同紙片兒。
艾倫急忙找了一個能停靠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
「占色,這事情,還沒確認呢?你別不說話啊?」
沒有看她,占色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再沒有了往日的鎮定和從容,行屍走肉般顫抖着一隻手,從包里翻出那一串生了鏽的鑰匙來。
「依,依蘭去依蘭」
「做什麼?這啥鑰匙啊?」艾倫訝異。
「去依蘭」
她還是只重複着這一句話,也解釋不出什麼來。把個艾倫本來就不夠聰明的大腦整處更糊塗了。使勁兒搔了搔腦袋,她一隻手扶住占色的肩膀,一隻手打電話給權少皇。
「四哥,出大事兒了!」
心急如焚的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把整個事情的經過都講給了權少皇聽。而電話那邊兒,他沉默了良久,只淡淡地告訴她。
「艾小二,你陪她去吧。」
艾倫瞪大了眼睛,「去哪兒啊?哎我說,你們說的話,我怎麼都聽不懂?」
「去依蘭。現在先帶她去私人機場。」
幾個字說完,權少皇就掛掉了電話。
艾倫訥悶了,可占色除了肩膀一直在發抖,就像被人給抽了筋似的,哪裏能夠回答她現在的困惑?低低靠了一聲兒,她不再吭聲了,替占色正了正安全帶,一腳油門踩到底,直接把她的suv開往了權氏私人機場。私人飛機是權少皇早就安排好的,除了機組成員之外,只有她們兩個人。
作為占色的朋友,爺范十足的艾二小姐,這一次,比什麼時候都要抓狂。
她認識占色很多年了。
從初時的校園知性美女,到現在的社會精英,占色在她心裏的印象就是成熟、理性、睿智、從容、淡定、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是可以讓別人依靠的人。歹徒的面前,她可以遊刃有餘。炸彈的面前,她也能分析利弊。可她還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失魂落魄過。
艾倫的一顆心,七上八下。
暴風雨要來了的節奏嗎?
「還要多久?」就在艾倫撓心撓肺的時候,占色終於說話了,聲音缺水般低啞。
「大約三十分鐘。」
等副駕恭敬地說完,占色略一點頭,心不在焉地說,「下了飛機去依蘭。」
「我知道,四爺有吩咐人在那裏機場接您。」
依蘭縣城。
來接她們的司機在占色的指引下,在城裏繞來繞去。
「占老師,通河路往哪個方向?」
目光淡淡地掃向車窗外,占色的表情很淡,眼睛有一種仿佛穿透了歲月的鈍痛。
「前面路口拐右,再繞過一個大花台往左,從那個岔路口進去,再走三四百米遠有一個小院兒。小院裏種了依蘭花,花枝出牆頭來一眼就看得見,就是那裏了。」
她說得很仔細,描繪得更是栩栩如生。
可她的樣子,卻好像不是在說某個真實的地方,而是在尋找回憶。
獨門獨院的地方,有人指引,很好找到。
艾倫扶着她下了車,首先見到的就是一扇油漆斑駁了的陳舊鐵門。鐵門上不僅有鐵將軍把守,還貼了一副有點褪色的門神。透過鐵門的間隙,可以見到院子裏面在夏季長得正茂盛的植物花草,在陽光下瘋狂地生長着。
「佔小妞兒,這是?」
看着鎖着的鐵門,艾倫猶豫了。
占色沒有回答她,握住鑰匙的手顫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鐵鎖。
小院兒的環境還算整潔,看上去不像久不住人的樣子。
可是也能看得出來,它的主人,應該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這裏了。
占色拖着麻木的腳步,一步步走了進去,沒有聽見艾倫茫然相問的聲音,整顆大腦已經完全被往事與回憶充脹了。
進了屋,『啪嗒』一聲兒,她開了燈,整個屋子突然亮敞了起來。
有點霉味兒的空氣,冰冷冷的,氣壓低沉。
她身體僵硬着四處觀望,一頭柔順的長髮,在過道的清風中飛舞飄揚着,動了動嘴皮兒,手指又輕撫上了從門上垂下來的一串琉璃門帘,唇角牽出一絲苦澀的微笑來。
「東華我回來了」
她的自言自語,讓艾倫驚悚了。
「佔小妞兒,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占色緊緊閉了一下眼睛,覺得眼淚里發紅髮燙,卻流不下淚來。
「原來我一直都錯了,弄錯了。東華,我竟然沒有認出你來我可以畫出來你的眼睛,可是我卻認不出你來了我是不是很笨?」
「占色,你撞鬼了?」艾倫圍着她直打轉。
占色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裏面,又推開了另外一扇門。
「東華安東華」
窗戶邊兒上,一個陽光俊朗的美少年,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人物一樣,眉目俊逸,面對着她微微一笑,輕輕颳了下她的鼻子,「小么,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懷着十三的那一段時間,她心情糟糕透頂,有時候整夜整夜的醒不着,他總是溫和地對她笑。每次做了好吃的,都會想盡辦法讓她吃下去,要是哪一天她吃得多了一點,他就會像中了什麼大獎一樣,高興得滿臉都是陽光的笑容。而她那個時候的孕吐也非常厲害,有時候剛剛吃下去,又會通通吐出來。好幾個月的時間,幾乎就沒有怎麼好轉,不管她想吃什麼,想什麼時候吃,他都會給她準備好。
一個個瑣碎的記憶,出現在大腦里
恍惚間,她似乎又見到了一個緊張奔跑的少年,他額頭上是被陽光折射得格外晶瑩的汗珠,挽着腿褲,打着赤胳,沖她羞澀地一笑。
「前面的橋被水淹了,小么,我背你過去吧?」
「謝謝你,東華。」
一條簡陋的小巷裏,那少年笑着問她,「小么,你想吃水果糖,還是巧克力?」
「嗯我兩個都選。」
耳朵邊上,是少男少女歡暢得沒有煩惱的笑聲,還有他低低與小販講價的聲音。
突然,她微笑的臉色一變,看見了一輛大貨車衝着他們壓了過來,東華推開了她淌在了血泊里,她看見自己在哭。她也看見了自己被汽車撞得飛了起來,看見他衝過來抱住她。他對她說,一定要替她報仇。
怪不得她見了顧東川幾次都沒有感覺
怪不得她在那本他來不及帶走的《金篆玉函》殘篇里,發現了她十五歲的照片
怪不得他可以對她那麼好
因為,他才是被安家收養回來的安東華。
而顧東川,他叫安東川。
這個屋子還保留着當初的樣子,六年前,她懷孕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回家,就與東華住在這裏,東華也一直在照顧她,那是一段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歲月。可現在,時光不僅將屋裏的陳設斑琢得不成樣子,也把當年那一對好朋友,那一對在舊時光里徘徊過的少男少女改造得變了當初的模樣。
一點點找尋着屋子裏的蛛絲馬跡,她看見書桌上的一個日曆。
日曆上面,有他潦草的筆跡。
「我蹲了一萬次身,將頭擱在膝蓋上一萬次,可是小么,你沒有一次出現在我的身邊,也不會有一次想到我。你的記憶里,已經沒有了我,可我卻想永遠保留着關於你的記憶。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依蘭還是當初的依蘭,而那個叫權少皇的男人,他也從來就沒有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
「小么,我只是這個美麗世界裏的倖存孤兒,只有你,認真對我好過。」
「有人想讓我成為一個工具,有人想讓我做一把精準的槍,只有你小么,你希望我做個人。」
蝙蝠,嚴戰,東華
慢慢地蹲下了身體,占色雙手抱着膝蓋,將頭擱在膝蓋上。
耳朵邊上,少年在問她,「小么,我如果想你了,怎麼辦?」
少女清脆的聲音很好聽,「哈哈,那還不簡單,這樣東華,你看我,蹲下來,把頭擱在膝蓋上,我就會出現在你面前了嗯,如果我沒有出現,也一定會想你的。東華,你一直都會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想我了,就把頭擱在膝蓋上那麼,我也會想你。」
想念過的人,終究已經遠去了。
三天三夜。
從到了依蘭開始,占色就一直呆在這個屋子裏,整理一些陳年舊物,也順便回想一些事情。她在一本舊書頁里,看見了自己當初的摘抄——《兩小無猜》裏說,好的愛情是你通過一個人看到整個世界,壞的愛情讓是你為了一個人捨棄世界。
她想不起來,當初是在什麼心境下寫的?
而現在,看着這個故事裏的一些人,她才發現,原來如此。
離開依蘭的那一天,天氣還是那麼晴朗,依蘭湛藍的天空像被水洗過的一般乾淨亮麗,她抬頭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微笑着回身鎖好了小院的門,將鑰匙又放在了包里,跨上了已經等待在路邊的汽車。
京都,也是一個艷陽天。
一下飛機,她就見到了一手推着嬰兒車,一手牽着小十三的權少皇。
他穿了一身兒筆直的正裝,毫無保留的展現着他的睿智和大氣,氣宇軒昂地站在那裏,對她勾唇一笑。
「回來了?」
占色慢慢走了過去,微笑着從他的懷裏接過小十五,又將一隻手插進了他的臂彎里。
「走吧,我們回家。」
一家四口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
權少皇掃下她手腕上的十八子,眼角彎出一道笑紋來。
「對不起,我又騙了你。」
「我知道,是他不願意告訴我。」
權少皇抿着唇,沉默一嘆,緊握了她的手。
當年,嚴正榮在得知安亞飛在依蘭的消息後,故意把嚴戰的身世輾轉讓他知道,其後又與權世衡合謀,有意利用安亞飛心軟的毛病,把嚴戰安排在他的身邊兒想做內應。因為他們一直都知道,權世鐸雖然解散了五術,卻一直對性格穩重的五術之首安亞飛頗為信任。所以,那一個在權世鐸死後,他們久尋不到的東西,那一筆與權家百年根基有關的龐大資金去向,他們認為,一定掌握在安亞飛的手裏。而它,也是權世鐸在忌諱弟弟之後,故意留給兒子的最後退路。
事實上,權少皇當年來依蘭,也正是為了這件事。
安亞飛知道嚴戰是權世衡的私生子,可權世衡不肯認他,他卻把嚴戰視如己出,把他與自家的兒子安東川一起撫養
這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quest_vehicles房車,還是那麼豪華霸氣。
看着車窗外熟悉的京都城,占色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直將頭靠在權少皇的肩膀上,仿佛想從他的身上得到自己需要的力量,久久沒有回神兒。
「困了?」撩開她額角的頭髮,權少皇吻了她一下。
「不困。」占色沖他揚起一個笑容,「四哥,今天回去,我可以申請看我媽留下的日記了吧?」
他下巴磨蹭着她的發頂,輕輕『嗯』了一聲兒。
占色又笑了,「你在金三角講的那個故事,其實都是從那個日記本里的內容推斷出來的,對不對?」
一個逝去了二十年的美麗女子,用一本塵封了許久的日記,就那樣揭開了一段埋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將人的本性,那些看得見,挪不走,也滅不掉的人類本性,用一顆善良和寬容的心,寫下了他們的殺戮和貪婪
聽上去,似乎很美妙
可那份沉重的深情,也一定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吧?
權少皇緊抿着唇,摟她更緊,「你都想起來了?」
眼睛彎了一下,占色淡淡地笑了一聲。
「章中凱汽車自燃的事兒,不完全是你主導的吧?最多,你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提醒他,也沒有阻止東華。呵呵,章中凱也夠狠——『嚴戰、車禍、死亡』,這樣解封記憶的口令,用一個人的生命作為代價!呵呵,這一切真是好笑」
權少皇低頭看她,看着她在車窗光線下映得白晃晃的臉。
「他死了,你還笑得出來?」
「他不死,我又怎麼能恢復記憶?」
深深擰緊眉頭,他注視着她,目光深幽。
占色卻揚了一下唇,沖他攤開手,「手機借我一下。」
「做什麼?」
「玩玩唄!」
兩個人認識這麼久,占色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查崗的老婆,更沒有主動要他交手機的時候。權少皇也從來不會背着她。可是這一次,他卻遲疑了。
「車上玩什麼手機?欠揍!」
「給不給?」
權四爺冷哼下,一把將她扯入懷裏,低下頭尋到她的唇咬了一口。
「敢較勁了?看來老子得振一下夫綱!」
他的推諉和拒絕,讓占色心裏的小火苗越燒越旺,不理會他的兇狠啃噬,她一隻手飛快地探入了他的褲兜兒里,將手機掏出出來。權少皇心裏一沉,低頭與她對視一眼,一秒後,他輕擁住她,下巴放在她頭頂,沒有再阻止。
占色手指翻動着手機,發現了一條近期短訊。
「為愛放手,我沒有輸!」
權少皇抱着她,懶洋洋地微眯着眼,「高興了?」
吐出一口濁氣,在暖暖的陽光照耀下,占色雙手吊着他的脖子,餘光掃着一雙漂亮的兒女,想了想,伸手把兩個小傢伙拎過來,一家人深深地摟在一起,擠入了男人堅實有力的懷裏。
「權四爺,作為一隻終極boss,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狐狸眼一眯,他低頭,深深看她一眼,吻在她唇角上。
「有了你,我就是最大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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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坑深180米,又一次,一個人坐在燈下敲上了『全書完』三個字,此時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兒
每一個故事的結局,都可能不會讓每個人都滿意,但是我想,咳,對得起親媽兩個字了吧?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麼。呵呵呵,所以,要是誰家裏有棍子棒子的不要朝我臉上招呼,要實在想不通,就往我碗裏砸幾張月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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