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嬤嬤回了湘蘭院,因得了她吩咐,今兒院裏頭十分安靜,粗使的丫鬟婆子忙活完湊在一起,也不敢琢磨今兒發生了什麼事,撿那有的沒的說一通,權當打發時間。
瞧見鄭嬤嬤進院,幾人站起身問候:「嬤嬤回來了?」
&鄭嬤嬤只略微點頭,腳步並未停歇,徑直進了屋子。
&娘這會兒可得閒?」
簡珞瑤正排列着手中的一疊信紙,回道:「不忙,嬤嬤有事直說便是。」
鄭嬤嬤卻湊近了一點,轉而笑問道:「這不是三少爺給姑娘寫的信麼,姑娘翻出來是為甚?」
&是寫給我的信,其實裏頭全是些遊記見聞,還有他自個兒題詩作畫,雖是些歪詩,倒也可以裝成冊,給爹娘大哥他們都瞧一瞧。」
在一旁幫着排序的秋霜也笑道:「可不是,聽說三少爺如今在外頭有些才名,姑娘將這些裝裱起來,日後說不準就直接出成書了。」
鄭嬤嬤聞言便道:「前次聽方嬤嬤說過,有好些夫人太太向二太太打聽三少爺。三少爺自三年前離家遊歷,這些年回京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每沒待幾日便又匆匆離去,那些個夫人太太更不曾見過三少爺,如今能打聽,可不是為着三少爺在外的才名。」
說到這裏,鄭嬤嬤又嘆氣:「只是三少爺心不定,還不知何時能安定下來。」
&年二哥和小叔要下場,他定會回來,到那時有爹娘和祖母看着,再走就由不得他了。」
鄭嬤嬤點頭稱是,倒沒再說下去,她想的是三少爺畢竟是男子,晚些都不打緊,再不濟還能像二少爺一般先定親,真正苦的是自家姑娘。不過姑娘好容易走出來,她也不想再提這些傷心事。
屋裏一時沉默,簡珞瑤細細的按日期將信紙都整理好,這才交給秋霜:「你手巧,替我裝起來罷。」
秋霜瞧了一眼,倒笑了:「姑娘為何不給它做封題字?」
鄭嬤嬤聞言也笑道:「三少爺小時愛躲懶,常哄了姑娘給他寫夫子佈置下來的任務,以至於姑娘將三少爺的字臨摹得惟妙惟肖,連太太都分不出來,姑娘替三少爺作序,只怕無人看出端倪。」
簡珞瑤卻叫了紅雲打水來淨手,才道:「那便先放着罷,待我哪天有興致了再做。」
鄭嬤嬤親自拿了帕子給她擦手,一面道:「姑娘,老奴方從太太那兒過來,今日之事,到底是姑娘魯莽了,太太叫姑娘這幾日都在院中別出門,抄一遍《女誡》。」
簡珞瑤還沒說話,端着水盆的紅雲卻已經皺眉道:「可姑娘也是顧全大局,瞧着瑞郡王世子那樣兒,姑娘不出去,他便真要擅闖了,到時難看的是咱們整個簡府。」
鄭嬤嬤看了簡珞瑤一眼,就怕她也是這般想,便解釋道:「太太也是為姑娘好,雖然管家說了保密,卻也不能繞過老夫人去,面上總要有個交代。」
簡珞瑤點點頭:「我知道,等會用過了飯就擺墨。」
鄭嬤嬤笑道:「不用這般趕,太太沒說時限,姑娘這些日子慢慢抄便是了。」
於是簡珞瑤過上了在家罰抄書的日子,足不出戶,為此簡司業還過問了一句:「我聽千珏說瑤兒被拘在屋裏受罰,怎麼回事?」
正親手給丈夫脫外衣的鄭氏聞言便笑了:「這才第一日呢,那小子就向你告狀去了?」
簡司業坐在椅子裏,端着茶細細品了一口,才放下茶杯道:「也不怪他,方才我檢查課業,看他今日字寫得比平日都工整,他說是陪瑤兒一塊寫的,想是瑤兒被罰,順便也盯着他練字呢。」
&我倒是一箭雙鵰了,這小子平時滑溜得狠,如今在他姐姐眼皮底下,總算認真了一回。」
鄭氏是打趣,簡司業卻沒笑,再一次問道:「瑤兒犯什麼錯了,竟要被罰抄《女誡》?」
&了什麼與你何干,你往日不是不管後院的事嗎?」鄭氏瞥了他一眼,簡司業尷尬的笑:「瑤兒素來聰慧懂事,小時候兄弟姐妹不省心時,她也沒闖過禍,最是讓人放心不過了,這長大了反倒要受罰,才有些好奇罷了。」
&得冠冕堂皇,心裏頭怕是擔心我冤枉了你寶貝女兒罷。」鄭氏嗔了丈夫一句,眼波流轉,卻也不再賣關子,說了來龍去脈,「老爺昨兒有聚會,回得晚些,便沒拿這糟心事打擾你,委實是那瑞郡王世子不着調……」
&人太甚!」聽得妻子的話,一派儒雅的簡司業氣得吹鬍子瞪眼,桌子被拍得咚咚響。
鄭氏看着被丈夫掃在地上已成碎片的青瓷茶杯,一陣心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單是這套南邊得來的青瓷杯,價格都抵得上府里下人加起來半個月的月銀了,生怕丈夫一怒之下把另外幾個茶杯也掃下地,鄭氏忙上前勸道:「你氣也沒用,咱們還能跟郡王府較量不成?我瞧着這簡郡王世子怕是又後悔退婚了,趁着他糾纏之前,先把珞瑤嫁出去,任他是郡王世子也沒轍了。」
簡司業點頭,氣順了些了,還是更關心嫡女,「可他胡鬧,關瑤兒何事,為何要瑤兒受罰?」
&是怕母親怪罪,不過之後與母親商議過後,倒不如讓她安生在屋裏待着,大伙兒都知道咱們四丫頭在家閉門不出,便是那瑞郡王世子真鬧出些什麼,也跟咱們扯不上關係,索性如今相看的當口,各家太太夫人都知道咱們四丫頭的秉性,也不用她露面。」
知道簡珞瑤不是真正的受罰,簡司業這才放心下來,道:「那便好。」
鄭氏卻斜睨了他一眼,挑眉道:「如何,沒冤枉你寶貝女兒罷?」
簡司業微微一笑,又道:「雖是禁足,瑤兒還樂在其中呢,今兒還給我說要將千珩寫給她的信裝訂成冊,還要自個兒作序……」
還未說完,卻見鄭氏柳眉一豎:「先還道是千珏說的,分明自個兒去見了四丫頭。」
簡司業咳了咳,面色有些尷尬,鄭氏關注的卻依然轉移到數月未歸的簡千珩身上:「還有千珩那小子,他總是忍不住往外跑,怕是你們父女也沒少慫恿罷?」
&道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男子志在四方,他既有這個心思,又何必像女子似的將人拘在屋裏?」簡司業道,「若非千珝決定了明年下場,他想外出遊歷,我也是支持的。」
兒女多了便是這般,夫妻倆剛說完簡珞瑤的事,又在兒子的終身大事上起了爭執。不過好在過去數日了,令人擔憂的瑞郡王世子還沒出么蛾子。
簡府依舊風平浪靜。
張天祥卻越來越不爽,華麗的馬車在平康坊門前停下,坊內夥計笑臉上前迎接,卻被看誰都不爽的瑞郡王世子一腳踢開:「滾開,一身腌臢也敢往本世子身前湊!」
夥計還要捂着屁股陪笑道:「是小人不長眼,還望世子爺大人有大量。」
張天祥冷哼一聲,正欲拂袖而去,身後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世子爺今日不在郡王府陪着心尖子,還有空來平康坊?」
聞聲回頭,身後站着個錦衣玉帶的年輕人,笑容輕佻的看着張天祥,跟在張天祥身後的雲杉見禮道:「方四少。」
原來此人正是平日與張天祥一撥混的狐朋狗友,兵部尚書方大人的幼子方少英。
方少英平日也有些眼色,瞧見張天祥一臉不悅,便收起了臉上的戲謔,上前一把攬住他的肩,笑問道:「這麼久不出來玩兒,在府里作甚?」
張天祥抱怨道:「也不知我爹忽然發什麼瘋,三娘都進門了,還非拿着這事要我在家禁足。」
&以你才如此暴躁?」方少英笑着拍他的肩,「反正你已經抱得美人歸,只是被關幾日,又不會掉塊肉,快彆氣了。」
&是為着這個。」
方少英挑眉:「還是誰得罪了張兄?」
雲杉生怕自家主子在人來人往的大廳里就將與簡姑娘的恩怨全盤托出,忙上前勸道:「世子爺,不若先去雅間,再與方四少慢慢商議?」
張天祥對簡珞瑤已十分忌憚,自然樂意採納這個提議,見他點頭,倒是方少英眼底閃過一絲興味,十分上道的道:「這般不知死活的人,小弟定要好好見識,正巧今兒大伙兒都約在這裏,想來都已經在常聚的雅間了,一塊過去。」一面說一面攬着張天祥熟門熟路的往雅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