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
車夫慌忙拉緊了韁繩,長吁一聲,狂奔的馬蹄漸漸放慢速度,車夫回身恭敬問:「世子有何吩咐?」
張天祥臉色難看的掀開車簾探出身來,這時雲杉也終於追上來了,一面用袖子擦着滿頭大汗,一面氣喘吁吁的道:「奴才謝……謝世子爺……」
話還沒說完,只見自家主子陰沉了半日的臉色更是難看,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他娘的,那女人竟敢利用老子!」
還沒緩過神來的雲杉,頓時又傻眼了:「世子爺,這從何說起?」
&女人定是知道本世子要警告她安分守己,別打我家的主意,因此故意說本世子想見她之類的話,正好激怒了本世子,還能誤導隨我去的這些人,不知內情的真以為本世子多中意她,娘和祖母本就滿意她,要知道這事,說不準立馬就要逼着本世子拜堂成親了!」張天祥分析完,冷哼一記道,「如此險惡用心,本世子險些就着了她的道。」
雲杉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小聲道:「不至於罷世子爺,奴才瞧着簡姑娘不是那種人……」
卻不想張天祥氣得跳腳,越發着急了:「你瞧瞧,連你都被騙過去了,被娘她們知道還得了?不成,本世子頂不能如她的意,雲杉,叫車夫返回。」
自家主子還沒釀下什麼大禍,便從簡府出來了,雲杉慶幸還來不及,哪能讓他再回去,忙攔了人道:「世子爺不必驚慌,這事暫時傳不到王妃耳里,只要您叮囑了咱們府上的這些侍衛,他們便不會亂說。」
&簡府的人呢,本世子如何攔得住?」
&府的人更不敢將消息傳出去了,王妃信不信還不一定,若被人知道,簡府姑娘們的名聲可都沒了。」
張天祥皺眉思索了片刻,搖頭道:「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本世子定要讓那女人死心不可。」
&是因為如此,世子爺您才更要從長計議啊!」雲杉記得拉住了張天祥的衣袖,苦口婆心勸道,心裏默默道了個歉,對不住了簡姑娘。「您知道簡姑娘心思敏捷,若無萬全之策,恐怕說服不了簡姑娘……死心。」
張天祥不得不承認自家小廝說得對,雲杉見其表情鬆動,不再怒髮衝冠非要立即衝進簡府算賬,不由鬆了口氣,再接再厲勸道:「世子爺,不如咱們先回府再做商議?」
鄭氏從簡老夫人的松榮堂回到自個兒院子,方嬤嬤親自給她脫了披風,換上寬鬆的外罩,又從丫鬟手中接了杯熱茶遞給她:「外邊冷,喝口薑茶暖暖身子。」
&嬤隨我出去怕也凍着了,回屋歇歇罷。」方嬤嬤年紀大了,在南方呆了大半輩子,隨鄭氏來京里幾十年,仍有些不習慣這兒的冬日,索性鄭氏平日也體諒,並不用她幹活,算是榮養在院中,若不是這趟外出做客有重要的事,鄭氏也必不會讓方嬤嬤跟着自個兒出去受凍。
方嬤嬤便笑道:「那老奴先下去了,太太有事隨時喚老奴。」
鄭氏抱了個小墩靠在美人榻上,喚了兩個大丫鬟進來,先問了一句小兒子,素雲答道:「回太太,先前四姑娘陪五少爺練了幾個字,這會兒五少爺已經睡下了。」
&林嬤嬤看着時辰,別讓他睡過半個時辰,不然下午睡得多,夜間又該鬧了。」
素櫻笑道:「自天氣變涼,五少爺喜歡去四姑娘院裏睡,如今有四姑娘看着,五少爺夜間都不鬧了呢。」
鄭氏這輩子算是得意的,身為二房次女,能嫁入京里有清貴之名的簡家,已是高嫁,當年她娘唯一的遺憾不過是擔心女婿只是次子,上頭有大哥下頭有小弟,怕是最不受重視的一個。卻不想還未過幾年,她大伯做官一路外放,婆婆慈善,允了大嫂隨大伯外任,便輪到她這個兒媳婦當家。
小叔倒是最受婆婆寵愛,怕也是因為小叔三十好幾了還在考進士,如此一來只靠公中,三房再無進項,婆婆貼補些也正常,鄭氏倒還真不將這些看在眼裏,她婆婆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且三十幾歲的舉人在別家已是難得,於簡家這等書香世家卻不夠好看,同樣的年紀,自個兒丈夫和大伯已經授官了。
明年的秋闈,她大兒子還要與小叔一道下場呢!
弟妹也是個有眼色的,雖性子有些愛掐尖要強,在她這個掌家的二嫂跟前還是十分乖覺,並不仗着與老夫人沾親帶故的身份而在她跟前顯擺。
是以鄭氏日子過得一向舒心,不過她最得意的還不在此,不是她自誇,自個兒養出來的幾個兒女,個頂個的優秀,大兒子年紀輕輕已是舉人前途不可估量,二兒子志不在仕途,醉心於三水書畫間,現今已頗有才名,小兒子年紀雖小,那股機靈勁卻讓人忽視不了,三個兒女更是感情融洽,放眼京里,比她幾個兒女更加親密的兄弟姐妹還真沒見到。
素櫻這話可謂是說到鄭氏心坎上了,她一改回來時的疲憊,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又問:「府里可有別的事發生?」
&太太,並無呢……」素櫻的話剛落音,方嬤嬤便匆匆繞過了屏風,臉色有些凝重。
與之一塊進來的還有鄭嬤嬤。
&嬤嬤不是回屋了麼,怎的又過來了?」
&夫人,老奴半路上遇到了鄭嬤嬤,索性無事,便隨她一道過來了。」
見她不直說,鄭氏自然知道事情嚴重,遂對兩丫鬟道:「我有些餓了,你們去小廚房叫做些吃食上來。」
素雲與素櫻也心知鄭嬤嬤過來,定是與四姑娘有關,這兩年四姑娘婚事一直不順,太太和鄭嬤嬤心急如焚,這類情形並不少見,兩人並不多問,福身離開了。
關上了門窗,鄭嬤嬤才道:「太太,今兒您不在,瑞郡王世子帶着人來家裏鬧事,非要見姑娘,不然就硬闖後院。」
&麼?」鄭氏險些沒握穩手中的杯子,還是方嬤嬤眼疾手快,彎腰接過杯子放在一旁,鄭嬤嬤繼續道:「管家攔不住,催了幾遍,姑娘怕他真闖進後院,只得前去應付,也不知瑞郡王世子到底是何意,見到了姑娘,反倒沒說兩句便走了。」
鄭氏柳眉蹙起,想到素櫻方才說今兒並無法生大事,便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家已經嚴令不許外傳,除了外院幾個傳話的家丁和姑娘屋裏的人,別個都不清楚。」
方嬤嬤在一旁輕聲道:「此事恐怕還得知會一聲老夫人。」
這麼大的事,鄭氏當然知道繞不過自家婆婆,她眼神閃了閃,道:「待我了解來龍去脈,親自去向母親告罪。」說罷便眼神銳利的看向鄭嬤嬤,「你且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一句話都不能漏。」
鄭嬤嬤眼神一肅:「是,夫人。」
一炷香後,鄭嬤嬤從鄭氏院裏出來,而屋裏的鄭氏也不復先前的憤怒,反倒很有些苦惱,拉了方嬤嬤問:「嬤嬤,若瑞郡王世子真有那意……」
&王妃素來端方,已幫着咱們姑娘相看,怕不會容許世子這般胡鬧。」
&郡王妃畢竟只這一個兒子,若真痴纏起來,怕是瑞郡王都擋不住,若不然那林家姑娘是如何被納進門的?」
方嬤嬤也想起這些日子時常被眾夫人太太拿來討論的閒話,正是瑞郡王世子的風流韻事,也不由着急了起來,道:「那豈不是要在他胡鬧起來之前將姑娘的婚事定下來?」
鄭氏不由嘆了口氣:「我原是瞧中了張家次子,張大人雖是御醫,可張家也是世代的書香之家,往上幾代比咱們家也顯赫些,不過如今沒落了,跟咱們也算門當戶對,誰也不高攀誰,張家家風也素來不錯,這年輕人又聰敏好學,聽聞身邊也清靜,並無那些鶯鶯燕燕。我思來想去,還是該給珞瑤配個書香之家的,正巧張夫人也有此意,本以為是天造地設,可誰知今日母親在張老夫人跟前旁敲側擊,那張老夫人竟是隱隱透露出要將娘家侄女配給自家的打算。」
方嬤嬤也遺憾的道:「既如此,也勉強不來,只得另尋佳婿了。」
&不是,我如今再是不敢了,那陳浩然的娘不過是個農婦,大字不識一個,同樣能鬧得咱們非退婚不可,這張老夫人見識廣闊,到如今還把着管家權,不肯叫幾個兒媳婦理事,若真將忤逆了她的非將珞瑤嫁進去,還指不定她日後怎麼磋磨珞瑤呢。」
方嬤嬤嘆道:「如老夫人這般溫和寬容的婆婆,到底不好尋,光瞧了婆婆還不成,男子自個兒也得知上進有品格,便成了難上加難,還不知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