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各自為母
朝堂之上風雲變幻, 明明前幾天還覺得楊家能渡過此劫就此翻案,沒想到緊接着就出現了皇帝撞破太子與後宮棄妃的姦情,從而被查出楊家派人接近皇帝這一事實, 皇帝大為震怒,再加上之前黎州的案件, 楊家就這樣被定了罪。樹倒迷糊散, 牆倒眾人推, 楊家的黨羽們如今人人自危, 在朝堂上都低着頭, 大氣不敢喘一下,就怕被楊家的叛國罪連累, 楊國公的師弟張延震張將軍早在小半年前就告病不上朝, 如今楊家這事一出, 他立刻把手中的兵權上交給皇帝, 說什麼老身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 想告老還鄉等等的話,接着他私底下給自己的兩個遠在邊關的兒子寫信,要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要回帝都。
楊家眾位男子皆被拉去菜市口砍頭, 那曾經一個個戰功累累, 赫赫有名的將軍們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 穿着死囚的衣服, 跪在菜市口的中央,他們之中最小的,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孩, 菜市口十分熱鬧,老百姓們都來觀望着功臣世家的砍頭場景。
楊國公頂着滿頭凌亂的白髮,直直的跪在中央,他滿臉英氣,沒有顯示出一絲一毫的貪生怕死,在被關押的期間,楊國公或許後悔了,或許好好反思了,如果他沒有那麼功高震主,如果他謙虛謹慎,如果早早的急流勇退,會不會就能保住楊家呢?當然,楊國公到底怎麼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楊家是大楚國的大家族,皇帝派郭太師前去親自監察,這中間的意味不言而喻,許是來羞辱楊國公,許是來藉此敲打郭太師。
楊國公與郭太師你爭我奪了大半輩子,從太學院認識的第一天起,就想分出高下,最終敗下陣來的是楊國公,按理說郭太師應該高興的晚上放禮花才對,可看着菜市口跪在自己面前的楊國公,一時間他心裏有些難受了,他想過無數個楊家覆滅的可能,但唯獨沒有叛國。
郭太師看了看天色,向前方的楊國公道:「時辰已到,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楊國公挺直着身板,如同一顆傲立在雪山中的青松,他鏗鏘有力的大聲說道:「我楊輝戎馬一生,對得起天地良心!」
郭太師直溜溜的盯着楊國公,與他對視,沉默片刻,郭太師笑了,笑得坦然,他輕聲道:「我知道啊。」接着郭太師站起身來,他面色嚴峻的向楊家男子們身後的劊子手們大手一揮,下令道:「行刑!!」
剎那之間,唰唰唰的十幾把砍頭刀紛紛下落,又聽見一陣咕咚咕咚的聲音,膽子小的百姓們嚇得立刻用雙手遮住眼睛,當他們從指縫中偷偷觀望時,只見楊家眾人已經人頭落地,他們的頭跟花球似的,滾得到處都是,整個刑場的邢台上,被楊家眾人的鮮血染得通紅,仿佛鋪上一層紅地毯似的。
楊家最終的下場與前世一樣,抄家,流放,打入奴籍,只是時間上稍有提前,接下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與楊家相關的人,該抓的抓,該砍頭的砍頭,甚至有些與楊家無關但僅僅姓楊的尋常百姓也遭了殃,一時間整個帝都因這次的大清洗而人心惶惶。
按照輩分,林淼與楊家屬於第四族的關係,他的母親與兄長都要稱為奴籍,一輩子翻不了身,但他與家族斷絕關係,被趕出世昌王府,有幸逃過此劫,不過就算如此,陳遠陌也把林淼關在府中,神情嚴峻的要求他這段時間不要外出,不要管戲園子的事。
林淼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雖然他已經與世昌王府脫離關係,可他的母親畢竟是楊家的女兒,現在家人之中唯有他是自由人的身份,他還要救自己的母親和兄長!
不出意外的,楊家覆滅之後,楊皇后被打入冷宮,太子也被廢去太子之位,依舊被軟禁着苟延殘喘的活着,楊家的其餘六族被打入了奴籍。
雖然林淼不能外出了,但他一直關心留意外面的局勢,他打聽到自己的母親被打入奴籍,立刻花大筆銀子收買戶籍官員,務必把把楊氏留在帝都,不要流放外地,林淼計劃得很好,等風頭過了,他就當做買主把楊氏接回來,好生照料,一切都會沒事的。
不過楊氏的孝順兒子何止林淼一人呢。
在大理寺公堂上得知真相的林焱舊疾復發,臥病在床久久不能起身,可沒有時間讓他弄清楚自己與樓雪之間的騙局,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打得他措手不及,先是父親無緣無故的死在大理寺監牢,他不知該為此開心還是高興,眼看着楊家就要翻身,可緊接着就牽扯出太子,鬧得楊家以叛國之罪滿門抄斬!
當林焱聽到自己的親外公,親舅舅們已被拉去菜市口砍頭時,他只覺得眼前一黑,直接嘔出一口鮮血來,父親的陷害,樓雪的欺騙,楊家的覆滅這每一個對林焱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他本就重傷在身,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在鬼門關處徘徊了好一陣子。
林焱昏迷了好些天才醒來,當他恢復意識後,愣愣的盯着床頂,不吃不喝一整天,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直到林淼偷偷的背着陳遠陌溜出府,前來看他。
林焱聽到隱隱約約傳來的沙沙的腳步聲,接着就看見林淼那圓圓的臉,林淼憔悴了很多,眼圈很黑,眼珠上佈滿了血絲,他紅着鼻子,哭聲道:「大哥,你終於醒了,我以為……以為……哇————」林淼說着撲在林焱的身上放聲痛哭起來。
林淼的哭聲中一絲愉悅,更多的是發泄。
林淼這沒輕沒重的撲上來,牽扯着林焱的傷口有些疼痛了,他嘶啞着聲音道:「淼兒,你……你先起來……」
林淼很聽話的,林焱這麼一說他立刻吸溜着鼻涕起身,在家中他就是個紈絝的存在,萬事有父母、兄長扛着,之前林淼一直逼自己堅強些,可現在他實在扛不住了,「大哥,大哥怎麼辦?父親死了……,外公和舅舅們都死了……楊家沒了……沒了……」
「沒事的,淼兒,沒事的,」林焱艱難的伸出手,拍拍林淼的肩膀,安慰他道:「一切都會沒事的,楊家的事波及不到你,你乖乖的不鬧事,沒人會注意到你。」
林焱想了一下,問道:「對了,楊家被抄家,那我與母親呢?世昌王府呢?」
林淼抽噎着回答:「母親被打入奴籍了,至於王府……,父親沒了,王府也就沒了吧……」
「我也是被打入奴籍麼……咳咳……咳咳咳……」林淼說着,猛地咳嗽起來。
林淼連忙倒杯水遞到林焱的面前,邊扶着他喝下,邊道:「沒有沒有,大哥,我打聽過了,入奴籍的名單里沒你的名字。」
林焱喝了水,虛弱的問道:「為什麼沒我的名字?」
「嗯……」林淼異想天開的道:「許是官員忘了。」
叛國罪這麼大的事,戶籍官員怎麼敢留有漏網之魚,實在是因為林焱的身份不好下定斷,當初是林焱被人追殺,死裏逃生才向皇帝告發了黎州案件,雖然被定罪的是與林焱有關的楊家,可林焱畢竟是大功臣啊,戶籍官員在處理案件時,想着反正林焱還在昏迷,能不能活還有兩說呢,所以壓根沒提他這人。
林淼不懂這中間的利害關係,可林焱怎會不知?他對林淼道:「淼兒,我餓了,想吃點東西。」
林淼一聽,喜出望外的滿口答應,「好的好的,我這就叫人準備。」說完林淼就跑出去找人準備膳食了,大哥想吃東西是好事,林淼聽說林焱醒來後不吃不喝一整天,以為林焱無法接受父親與樓雪聯合欺騙他的事,想了此殘生了,現在看來,林焱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般脆弱。
林淼想的沒錯,林淼是個堅強的人,最起碼現在他必須堅強,林焱逼自己暫時忘掉一切傷害,好好養傷,靜心調養,林焱養傷期間,依舊住在大理寺,小半年過去了,林焱的傷也好了大半,可以下床走動,楊家被滿門抄斬之事從茶餘飯後談論話題漸漸的被人遺忘。
三月初,天氣轉暖的時候,林焱寫了一封奏摺要大理寺轉交給皇帝,請求面聖,兩天之後宮裏的那位就接見了他。
御書房內,皇帝看着這個走路還一瘸一拐的年輕人,心裏蠻複雜的,本該對他充滿責罵和厭惡,因為他對自己的女兒不好,可真正了解到世昌王府的情況,和這個年輕人的遭遇時,皇帝又覺得他可憐既可悲。在親生父親步步迫害的環境下成長為一國棟樑,林焱的路走得異常艱辛。
對於林焱,皇帝採用眼不見為淨的政策,所以他故意遺忘林焱在大理寺養傷,現在見到人後,還不等林焱開口,皇帝直接道:「林焱,朕是個賞罰分明的人。」
「是,皇上。」林焱不聲不響的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接着道:「朕知道楊家之事與你無關,你是黎州案件的功臣,但朕沒有辦法容下你。」
林焱沒有因皇帝的話感到害怕,大難不死的他已經將生死看得很淡了,「皇上是想要卑職的性命嗎?」
「怎麼會,」皇帝將自己的意思說明白,「朕只是不希望你待在帝都,林焱,你回黎州吧,朕讓你繼續任命節度使,你就在地方上待着。」
皇帝自認為這是對林焱最好的結果,卻見這個大病初癒的男子三兩步的走上前來,砰的一下跪在地上,請求道:「皇上,微臣不想再當什麼節度使,什麼都不要,希望以此來求您答應微臣一件事。」
皇帝沉默片刻,道:「你先說說是什麼事吧。」
「微臣的母親因楊家之事打入奴籍,懇請皇上讓微臣的母親恢復自由之身。」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父愛是假的,愛情也是假的,這些的確是讓人痛苦的事,但不是所有的事都讓人痛苦,母親楊氏對自己是掏心肝子的好,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受苦,既然有可能為母親擺脫奴籍,他當然要為之爭取!
皇帝神色一暗,「你要朕赦免楊家的人?」
林焱見皇帝面色不虞,連忙磕了幾個頭,焦急的道:「皇上,我母親雖然是楊家的人,但她只是個婦道人家,而且……而且她年紀也大了,養尊處優那麼多年,經不起折騰,微臣只想好好供養着讓他頤養天年,微臣願意以黎州節度使的官職來換取母親的自由!皇上……您不想在帝都看見微臣,那微臣就帶着母親走得遠遠的……」
林焱說了一堆求情的話,可皇帝依然不為所動,他都急紅了眼,「皇上,實在……實在不行,你讓微臣代替吧,微臣入戶奴籍,讓微臣代替母親,皇上,求您了,求您了……」
皇帝不是那麼鐵石心腸的人,他忌憚楊家,但不痛恨楊家,看着林焱急得快哭出來的樣子,他心裏有些動容,皇帝喜歡有人情味的人和事,他揮揮袖子,道:「罷了罷了,朕答應你。」
「真的嗎?」林焱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朕會親自為你寫份手諭,你拿去戶部即可。」
「微臣謝謝皇上,謝謝皇上!」
拿着皇帝手諭的林焱在安壽阮的引領下離開御書房,安壽阮是個有眼色的主,他邊走着邊對林焱笑道:「雜家在這裏恭喜林大人能母子團聚了。」
林焱握了握懷裏的手諭,點點頭,欣慰一笑,「托安總管吉言。」
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御書房門口,本該在這裏守着的小太監不知去了哪裏,安壽阮環顧四周,頗為惱火的道:「人呢?人都跑去哪裏偷懶了?!」
林焱倒是毫不在意,他道:「安總管不必麻煩了,我知道路回去,皇上那邊還需要您伺候,您就先回去吧。」
安壽阮手中拂塵一掃,笑着道:「那林大人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跟安壽阮分開,林焱獨自一人走在宮中的羊腸小道上,他能做的,該做的,已經全部做完了,可他並沒有感受到輕鬆與愉悅,相反的他覺得好難受,難受得就要嘔吐出來,噁心極了。林焱知道這感覺是什麼造成的,是被他壓在心底,選擇遺忘,不願想起的————他人生最大的騙局。
林焱漫無目的晃晃悠悠的走着走着,他沒有看前方的路,忽然一個人從他的身邊快速走過,對方也是個不看路的人,她不小心把林焱撞了一下,撞到林焱腹部的傷口上。
「嘶……」林焱捂着還有些隱隱作痛受傷處,扭頭看了一眼撞了自己的人。
那人正向皇上的御書房走去,她穿着水藍色的宮服,身姿窈窕輕盈,看背影像是長公主皇甫雲溪。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進入白熱化階段,文章格局全部打開,出場人物眾多,故事情節複雜,我發現每次我都想寫那種我的水平駕馭不了的故事梗和情節,我已經盡力把故事寫好,寫明白了,我也在摸索中,希望大家不要嫌棄,愛你們,麼麼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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