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贊同,但主教大人很快就妥協在了那西的建議之下。
比起哲里城城破之後的慘狀,讓一個孩子去冒險就算是在如何會遭人詬病,卻也只能這麼不得已而為之了,兩者之間孰輕孰重是任何一個擁有正常判斷力的人都能評斷,只是這孩子……
主教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蒼老的臉上目光裏帶了一絲歉然,那西三天前為了救人受了怎樣的傷他自然記得,昏迷了三天之後身體也還沒完全恢復,又因為出了這樣的事情要讓他去冒險,這事情在作為神殿主教的奧爾丁頓眼裏看來,做法是真的不厚道。
反倒是那西這個當事人並沒有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什麼不好。
他說的話也不全然都是假話,至少那隻高階魔獸看上了他的身體是事實——這是他從艾莉莎嘴裏挖出的另一個比較具有衝擊力的情報。
只不過那隻高階魔獸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實在是有些愚蠢了。
系統對此表示贊同:
那西的提議很簡單,既然高階魔獸看中了他的身體,那麼,攻佔哲里城並從城內再挑選看中的身體就是所謂的備選方案,如果由那西去吸引開高階魔獸的注意力,沒有了操縱者,獸潮中也沒有別的智能高階魔獸,只會變成一盤散沙,不足為懼。
至於要怎麼到西城牆下面去引開高階魔獸的注意力,現在出發從南北兩側城門繞路過去的話肯定是來不及,在多頭尾錘獸持續攻擊牆體的勢頭來看,還沒等他順利出城,恐怕西城牆就要被破開好幾個洞了。更何況,南北城門現在是什麼情況、能不能順利出去,誰也說不好。
所以那西提了另一個建議——到西城牆的尾端,用吊繩把他放下去。
獸潮集中在西城牆的中部,城牆兩側之外確實是要比中部的魔獸數量少得多,只那麼零零星星的幾個,很快就被專門給那西配備的一名魔法師和三名士兵給掃清。雷莎在之前他鬆開手之後就按照兩人說好的那樣,未免暴露雷莎武力值爆表的秘密,她會先隱藏起來,等到那西從西城牆下去了,她再和他在下面匯合就行。
吊籃和吊繩是城牆建設之初就有的基本配置,一同過來的城牆值守人員在垛口上搗鼓了一番,隨後在魔法師和士兵們的守護之下,那西和一匹品種優良的戰馬被先後吊了下去。
少年攥緊了手心裏的硬物——那是臨別時主教大人交給他的法器,一枚每天可以開啟三次光明系高階魔法護盾的戒指。這對那西來說姑且算是保命的招數之一。
他的身邊除了雷莎,體內還有系統,後者可以說是他最大的底牌,有這樣的三重防護,這次鋌而走險的行動並沒有三天前糖果屋那回讓他從心底感到不安,反而,這回那西心裏還挺淡定的。
相比西城牆中段的照明術以及各色魔法攻擊帶來的炫目光效,那西這頭下到地面牽住了馬,身陷一片暗色,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連準備給他的戰馬都是一身全黑,在城牆上收回了吊具之後,眾人的視野里也失去了那西的身影。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發現,就在距離他們幾人不遠處,有一個身影在夜色之中快速移動,翻過垛口,輕盈無聲地攀着西城牆的石磚縫隙,就這麼徒手攀落下去,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瞬息之間就從三層樓高的城牆上下到底。
那西牽着馬站了幾分鐘,他的夜視能力還算可以,逐漸適應了周圍的環境之後,驀地身後一陣熱度貼來,有什麼柔軟的觸感頂在他的背部蹭了蹭,隨後腰也被人從後面摟住:「久等了。」
是雷莎的聲音。
被女性從背後環抱住的感覺讓那西一陣臉熱,他僵着身體儘量自然地從雷莎的懷裏掙出來,正色道:「先做正事!」
就聽雷莎發出了一聲輕笑,從他手裏接過韁繩,翻身上馬之後毫不費力地將那西也拉了上來——坐到了她的身前。
又是背後抱的姿勢……!
那西臉上的熱度下不來,畢竟是年紀小,一害羞反射弧就變長,直到雷莎驅馬跑起來之後他才想到這種情況下該說些什麼,但可惜木已成舟,沒有讓他抗議的餘地了。
別彆扭扭的少年埋頭幹活,給胯`下的戰馬加持了一個輕靈術,讓它跑動起來所消耗的體力減半,只見兩人騎着馬,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朝着前方那正不斷迸射出橘紅色能量光芒的地方飛馳而去——來到城外之後,那橘紅色的光芒變得奪目而耀眼,確實如他們所猜想的那樣,是武聖安格斯在戰鬥!
馬蹄聲噠噠作響,令人慶幸的是,戰馬奔跑的聲音淹沒在魔獸的嘶鳴聲和城牆上人類的叫嚷聲中,他們的移動並沒有引起獸潮的注意力。
戰馬奔跑的速度極快,離得近了之後,馬背上的兩人都看見了與安格斯正戰成一團的高階魔獸——
那是一隻全身覆滿了黑亮硬殼的重甲蟲,它用着它那堪稱恐怖的口器攻擊着安格斯,後者的長劍與它尖利並帶着倒勾的口器擦在一起,散出的橘紅色能量光芒如同碎開的星火,映在重甲蟲的硬殼上,就是一道流光閃過。
兩人對戰中每一擊都擦出了一瞬而逝的亮光,在數次短暫的光照下,那西看見安格斯的狀況並不算好,背脊和大腿有長而深的血口,身上還有數道擦傷,看上去狼狽不堪,但攻擊力度並沒有太大影響,短期內應該是沒有大礙。
重甲蟲會飛,如果要吸引它的注意力,他和雷莎最好是別離得太近,那西扭頭看了看戰況仍舊激烈的西城牆中段,估摸着就算看得到也看不清他們這邊的戰況,心裏頓時有了想法。
他學了好幾天的光明系魔法,能使出的攻擊系魔法只有光箭,可一旦距離遠了,光箭的移動速度跟不上,很容易就會錯過重甲蟲的移動軌跡而失去效用。
那西讓雷莎穩住戰馬,抬起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動,立刻就有大量的光元素從黑暗中浮出,霎時就在那西的手裏匯聚成一柄光能形態的長弓,被那西增幅過的光箭拉長至正常箭矢的長度,少年手腕一翻,豎起手裏的光能長弓,拉滿弓弦,瞄準重甲蟲張開的口器中央疾射而去——
和面前的人類纏鬥在一起而無暇分心注意其它的重甲蟲就這麼被偷襲了個正着,銳利的光箭正中目標!
這隻高階魔獸仰天爆出一聲驚怒交加的鳴吼聲,視線立刻從安格斯身上轉移到了偷襲者的位置,發現偷襲者正是它心目中的下一個宿體人選,頓時無心戀戰,拋下了安格斯,方向一轉就往那西這邊沖了過來!
「……怎麼回事?!」安格斯大驚之下卻只看到共乘一騎的兩人的背影,被施以援手的他又是愕然又是無奈,掂量了一下自己今天已經倒霉到和幾隻高階魔獸車輪戰過的經歷,這會兒也是精力耗盡沒法再和高階魔獸這種層次的敵人繼續戰下去,最後只得揚高了聲音喊了一聲:「小心啊——」
早在那西一擊得手的時候,雷莎就已經策馬轉向,朝着西南側、哲里城所在的反方向位置疾馳而去。
因為重甲蟲能飛,它的移動速度基本可以和加持了輕靈術的戰馬持平,但這速度持平是以背上沒有馱着兩個人的重量為前提而定的。
為了減輕戰馬的負擔,那西給自己和雷莎兩人身上都加持了輕靈術,還好這個輔助魔法釋放起來損耗不大,三分鐘一補充倒也不吃力。然而即使是這樣,重甲蟲還是以略快於戰馬的速度飛了上來,黑夜中振翅的聲音越發靠近,光是聽聲音就是不小的威脅感。
那西扭身抬手,光能長弓再現,瞬息間鋒利的光箭就呼嘯而出,這回他的運氣卻沒有那麼好,光箭戳在了重甲蟲的硬殼上,啪地斷成了兩截。
這防禦力也是槓槓的。
&心點。」雷莎圈着那西抓着韁繩,將他歪出去的身體帶正之後忽然「咦」了一聲:「那西,前面有人!」
那西吃驚,「你說什麼?!」這大半夜的,有人?!
他立刻在正前方釋放了一個照明術,不算大卻很明亮的光球按照他的意念朝前彈射出去,立刻讓馬背上的兩人看清楚前面的情況——
有一支看上去像是……僱傭兵的隊伍正在前面駐營,人數還不少!
被照明術所驚擾,值夜的人立刻高聲喊了起來,他們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西和雷莎這邊帶來了什麼大`麻煩,霎時間咒罵聲、疑問聲和尖叫聲,什麼聲音都冒了出來。
既然這個方向有人的話他們可不能引着重甲蟲朝這邊走!
「……趕緊換方向!」那西抓住雷莎的手臂搖了搖,要求對方立刻轉向,他絲毫沒注意到坐在他身後的雷莎眼睛裏有幽魅的紫光一閃,身體僵硬了一瞬後又立刻恢復正常,原本還鎮定甚至是淡然的臉上此刻面沉如水,完全就是透着不悅的臉色。
雷莎的異樣來得快去得也快,那西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剛才那一瞬間身後的人陷入了怎樣的怒意之中。
沒有得到雷莎回應並且戰馬前進的方向也沒有改變的意思,那西疑惑地叫了雷莎的名字一聲,想要扭頭卻被對方鬆開韁繩的右手捏住了下頷。
&去和他們呆在一起。」雷莎沉聲道,內容卻不怎麼美妙:「後面那隻魔獸我來解決。」
那西大驚:「你說什麼鬼話?!」還沒來得及抗議就感覺後頸被雷莎狠狠咬了一口,那行為和雷莎平時的溫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那西倒抽一口冷氣,捂住被咬的地方本能就要回頭,卻被雷莎捏着他下巴的手所制止。
距離僱傭兵們所在的地方已經沒幾米了,只聽雷莎在他耳邊留下一句低語,下一秒就把他從馬背上掀了下去,拋向了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僱傭兵!
那西被這麼一出弄得整個人都懵了,他被那個僱傭兵穩穩噹噹地接下來之後,視線立刻就追着策馬轉向疾馳而去的人:「雷莎——??!」那隻重甲蟲的目標,是他啊?!
然而這個想法在下一秒就被打破!
馬背上的人收回了扭頭看向重甲蟲的視線,那高階魔獸不知為何動作怪異地剎住了猛衝向那西的勢頭,轉而追着雷莎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那高階魔獸臨時改主意了???不不不,艾莉莎也見過雷莎的不是嗎,雷莎並不是它的選擇啊!
此刻的那西感到異常惶惑不解,他無視掉圍上來困惑不已的僱傭兵們的各種問題,瞪大了眼朝雷莎和重甲蟲的去向,還沒來得及想到這種時候該怎麼辦,就見前方暗沉的天幕之中忽然爆起一聲不明巨響,隨即而來的便是漫天的火光!
少年猛地推開站在他面前礙事的人,沖向了火光所在的地方——
馱了他和雷莎一路的戰馬前一秒分明還那樣精神地奔跑着,此刻卻成了一地屍塊,重甲蟲那防禦力卓群的硬甲裂開了巨大的口子,儼然已經出氣多入氣少,而那西最想要找的人,他的貼身侍女雷莎,卻連一片衣角也沒有留下。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變故來得太突然,那西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他怔怔地看着一地狼藉,忽而聽見耳邊傳來魔獸粗嘎的喘息聲,少年淺藍眸中映着火光頓時燒成了一片通紅,他拔出了小刀,一步一頓地走到了已是苟延殘喘的重甲蟲頭邊,高高地揚起了手——
刀刃沒入血肉,「噗嗤」一聲響起的同時,腦中傳來系統的電子音:
少年倏地瞪大了眼,百轉千回之間頓悟了重甲蟲想要成為人類的原因,他失聲笑了出來,被火光染紅的眸中卻隱約滲出了淚意,眼底隱約透着瘋狂,他拔出小刀再次舉高——
那西被隨後追過來的僱傭兵發現時,他渾身沾滿了高階魔獸的血,就蜷縮在死去的重甲蟲邊上,全身發着高熱,整個人已經不太清醒了。
在被神殿的人找到並帶回去治療,直到燒退清醒之後,足有半個多月,那西都拒絕說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耳邊還殘留着剛才雷莎留下的那句低語,不斷不斷地在迴響——「乖乖等我回來。」
雷莎你這個騙子。
都過了那麼久了,你也沒有回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