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和雷莎到達西城牆之下時,場面已經略有一些混亂了。
哲里城的城牆約有三層樓高,從那西的角度可以看見城牆頂端站了一排的士兵,正拉弓不斷地朝城牆外側下方射去,通往城牆頂端的階梯上是搬運箭矢和空箱子上下來回的小兵,從箭矢的消耗速度來看,西城牆外側的獸潮規模相當可觀。
因為城牆的高度,獸潮受到攻擊一時之間還沒發及時反擊,但很快地,它們穩住了混亂的局面,如同潮水褪去一般讓開了一條路,站在城牆頂中央位置剛射出一支箭的士兵眯着眼看去,從獸潮後方踏步上前的巨大黑影讓他倏地瞪大眼睛,揚高了聲音喊出一句「有尾錘獸——」
這名士兵的聲音還沒傳多遠,漆黑的天空裏驀地響起「嘎嘎」兩聲,一隻有着尖銳口器怪鳥從夜幕的掩色之下俯衝下來,長而銳利如刀鋒的口器扎入士兵的喉嚨處,一觸即離,那猶如閃電一般的速度幾乎令人連防禦的時間都沒有,原本有着各種嘈雜聲音的城牆頂端在那一聲「噗」的洞穿聲音後,霎時變得一片死寂。
那慘死士兵周圍站着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他喉嚨上的大洞汩汩地朝外流着血,顏色竟是黑的。
是毒怪鳥!
很快有人打破這片沉寂,反應極快地拉弓朝天:「防禦——!!!」
有了第一個聲音,就立刻有下一個跟上:「照明術跟上啊!」
西城牆綿延數百米,神職人員早在到來的一刻便分成兩撥,這是奧爾丁頓在過來時的路上早已吩咐好的輔助方針,大部分能力一般的神職人員分散開並滲透到人群之中,進行一對多的輔助工作,而小部分能力卓群的便集中在固定位置,一旦發生傷亡也能讓搬運傷者的人有奔走的目標。
這時聽見士兵們的喊聲,牧師們反應過來就跟着要求照做,一時之間,西城牆上方的天際陸陸續續有照明術的光芒散開,離遠了看猶如白色的煙花,如果沒有被照明術照出那密密麻麻的一群魔魅般的毒怪鳥,想必這一幕定是絢爛而美麗的。
為了防禦住毒怪鳥不時的偷襲,牧師們除了維持住釋放到空中的照明術以外,還得為自己以及輔助的士兵們支起防禦屏障,壓力一下子變大,立刻就有幾人白了臉色。
只是再怎麼吃不消卻也要繼續撐着。
城牆之下的尾錘獸已經開始用它們那佈滿尖刺猶如巨錘一般的尾部開始攻擊牆面,數隻尾錘獸製造的攻擊連續不斷地落在西城牆上,士兵們的箭矢落在它們的身上就像是隔靴搔癢,尾錘獸的皮厚得讓普通攻擊難以破防,站在城牆頂端的士兵和牧師們則立刻感受到了牆體傳來了令人心慌的震動,所有人在那一刻手上機械般地重複着攻防與輔助的動作,腦中卻都只剩下一句話——「西城牆、恐怕要塌了!」
就在這一刻,一層透明的波動在照明術的光度之下迅速渲染開,在城牆的外沿組成了一道無色之牆,立刻便有毒怪鳥俯衝攻擊卻一臉砸到那道透明屏障上,被自身的衝力反作用後陷入暈乎乎的狀態,就那麼順着屏障落到下方獸潮之中,不見蹤影。
士兵們的攻擊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不斷射出的箭矢恍若無阻地穿出那道看不見的「牆」,雨點一般落到城牆外側下方,不多時就收割了不少魔獸的生命。
那屏障籠罩住整個西城牆後仍未停歇,順着那股波動蔓延的方向看往城中央的天際,人們這才發現,不止是西城牆一側出現了這屏障,哲里城的四側城牆都支起了相同的無色之牆,它們在城中央頂端的天際匯合,最後融成一片。
這才有人意識到這是什麼——作為蘭迪爾帝國的三大主城,哲里城的防禦手段可不止有城牆,在城的四角各有一處防禦魔法陣,只要這四角的防禦魔法陣同時啟動,就能銜接住整個哲里城的城牆,並在城上方構造出透明的屏障,有出無入的陣法是最佳的對敵防禦手段之一,只要提供足夠的能量,屏障就會一直作為哲里城的空中防禦力量存在。
防禦魔法陣需要的能量即是魔晶石,而能夠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魔晶石的也只有魔法協會了!
才剛剛意識到這一點,就見身邊有炫目的色彩竄出,化作各系攻擊魔法落到獸潮,人們這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竟站着身穿法袍的魔法師!這些高貴神秘一向獨來獨往的魔法師們為了保護哲里城的安全竟然也一起加入了戰鬥,這層認知讓士兵們原本心中的驚懼立刻消散,有了這樣強大的支援,他們可不會輸!
牧師們並不像士兵們那樣受到極大的鼓舞,卻也紛紛鬆了口氣,防禦魔法陣的啟動讓同時支撐兩個魔法並輔助多人的牧師們得到了喘息的空間,各自找空隙休整起來。
然而,獸潮之中似乎也有不那麼好對付的傢伙,魔法師們的攻擊才得手不一會兒,就見下方有什麼東西倏地噴射而上,城牆上的人們還沒來得及鄙視對方做無用功,就見那噴射上來的東西在半空中張開,最後展成一張巨大的網,竟然就這麼「黏」到了屏障之上。
那赫然是一張巨型蛛網!
無論是士兵們的箭矢還是魔法師們的法術攻擊,全都被那張蛛網給攔截了!透明屏障肉眼可見地被蛛網上的體`液腐蝕了起來——普通民眾不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在場的魔法師們卻心裏有數,防禦屏障本身就是靠消耗能量支撐,受到這樣的攻擊,魔晶石消耗的速度變快,這情況無論如何都對他們不利!
本就是和平年代,在帝國的主城之一里駐紮的魔法協會分部能存有多少魔晶石?按原本的消耗速度,最理想的情況也不過堪堪能支撐到天涼,現如今西城牆出了這種情況,就算其它城牆不出事,他們也耗不起!
沒有了人類的攻擊「騷擾」,尾錘獸們加快了攻擊速度,牆體發出了不堪重荷的呻`吟聲,防禦魔法陣是對空防禦力量,城牆底下遭到的攻擊和它並沒有什麼關係。照這麼下去,西城牆淪陷只是遲早的事,才剛剛消退的驚懼又回到了人們的心中——西城牆要是破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平民區,他們上來戰鬥的時候,城裏已經開始進行人群疏散,家人不會有事,家……恐怕是要毀了。
獸潮中吐蛛網的巨型蜘蛛雖然只有一隻,吐蛛絲的速度卻不慢,有了它這一招,人們的攻擊就從獸潮轉移到了蛛網上,他們還不得不這麼做——從身邊的魔法師們嘴裏,人們已經知道了這蛛網具有的腐蝕性會對他們的防禦屏障造成多大的傷害,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他們的攻擊去抵消蛛網對防禦屏障的攻擊,連牧師也釋放出了淨化術,作用不算大但多少能幫上些小忙。
那西就是在這個時候和雷莎登上了一片混亂的城牆頂端。
他沒看見主教奧爾丁頓的身影,周圍的人們都只顧着忙於攻擊,根本沒人管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那西與雷莎,更遑論他倆要上哪兒去這種問題了。
透過蛛網的縫隙,那西清楚地看見下牆體在尾錘獸的攻擊之下已經碎裂了數個大洞,粗細不均的龜裂痕跡從大洞附近向四周蔓延,要不是西城牆的牆體夠厚實,要是換成普通的城牆,恐怕早就破開了。
周圍已經有人開始咒罵了起來,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卻又無法就此撤走,人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緩解緊繃的心緒,從他們的罵聲中,那西聽見了不少他來之前發生的事情,補全了獸潮的攻擊全過程之後,他有些凝重地皺起了眉:「……果然不對勁。」
雷莎應了一聲,壓低了的聲音同樣沉重:「有規模有計劃,就看着對敵的靈活變幻,應該還有個指揮。」如果此刻那西回頭的話,就能看見雷莎臉上閃過的漫不經心和蔑色,「恐怕就是那個有智慧的高階魔獸。」
只可惜少年專注於下方的戰況,並沒有回頭,他很清楚,要是人類這一方再這麼被壓制下去的話,恐怕城就要破了。忽然,那西眯起眼,扯了扯雷莎:「你看那裏——是不是有什麼橘紅色的光?」
其實在黑夜之中,一旦哪裏有一點光亮都會顯得很明顯,但他們的視野本就受到阻礙,還有牧師們的照明術組成的大範圍光幕,這樣的情況下能看見遠處有那麼一點光實屬不易。
那西那句問話也並沒有要得到雷莎回應的意思,他似乎在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一樣,直起身體一邊張望,一邊抓過身邊距離他最近的牧師問道:「主教大人在哪兒?」
那名牧師一臉汗津津,先是極困惑地「啊」了一聲,看清了那西的裝束後又反應過來:「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我見他往那邊去了!」
那西忽略這牧師的問話,朝着他指向的方向帶着雷莎匆匆而去。被他抓着問話的牧師也是忙懵了,過了好半天才意識到不太對——這時候牧師們都已經安排了固定的輔助位置,怎麼會有人突然要找主教大人?那人要做什麼?
然而此刻能為他解惑的人已經拉着他的侍女在西城牆上方一路向南邊奔去,終於在某個垛口處看見了他要找的人。
&教大人!」那西鬆開雷莎,小跑至奧爾丁頓面前就是一個急剎車,無視對方看到他之後驚訝的神情,指着他剛才看見有橘紅色亮光的位置,還有些氣喘卻語速飛快:「那、那個是武聖大人嗎?」
身為安格斯的摯友,奧爾丁頓十分熟悉那位武聖的引起的能量波動,他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將猜測到的事實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你猜得沒錯,那個的確是安格斯,他應該是在和……那某個高階魔獸戰鬥。」
&才那個魔獸對我說話了。」那西再度使出了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領,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始撒謊:「他說克洛薇亞的身體沒得到,得到我的身體也不錯,那魔獸是要成為人類啊!」
縱然見識多廣如奧爾丁頓此刻也不由得露出了大感驚訝的表情:「你說什麼?!你怎麼會——」
那西打斷他:「我有個辦法,能讓哲里城免受破城之災。」
主教大人蒼老的臉上一愕,「什麼?……不行!你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