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鷹衛去的時候,寶春還沒歇息。
今晚是月圓之夜,也正是兒子發病的日子。
不過,自從有了大毛,月圓之夜已不像以往那麼恐怖了,狂飆而出的神力有它吸食,熊孩子雖然也虛弱,但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備受折磨,痛苦不堪,也能平穩地度過月圓之夜。
見某鷹着急的不行,寶春穿着單衣,披了件披風就跟着人去了。
當然,由於今夜特殊,不放心兒子留在帳篷,她便把兒子也帶了去。
到了地方,某鷹衛掀開帘子,忙讓她進去。
看到寶春,滿頭大汗的白丁山終於鬆了一口氣。
「到底怎麼回事?」寶春邊靠近軟榻,邊問,「白天人不是還好好的?」
白丁山沒有回她,而是起身,讓開位置,讓她自己看。
寶春一眼看到軟榻上的人也愣了,榮小王爺現如今的情形,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兩年了,幾乎每個月她都能在兒子身上見到一次。
寶春呆愣扭頭,看白丁山。
白丁山眼神閃爍,低頭不語。
不止寶春神情怪異,跟過來的小酒,也緊緊地盯着軟榻上的人,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出了會兒神,寶春想到什麼,猛地蹲下,捏住那人的腕脈查看。
此刻的這人,為防止他發狂,全身都被綁縛,眼睛血紅,已經喪失了自我意識。
幾乎是瞬間,寶春得到了答案,人整個驚呆了,回頭看看兒子,再看看軟榻之人,心沉到了谷底,手心裏全是汗,最不可能的事情,就這麼*裸地擺在了她的面前。
怎會這樣?這他媽都什麼狗屁巧合?
「沈小姐,我們知道這樣不好,可主子這樣做,無非是怕你嫌棄他……」白丁山忐忑不安,「主子現在很危險,還請沈小姐先救人,有什麼等主子醒來,再說不遲。」
寶春緩緩抬頭,眼神泛着冷光,「嫌棄他什麼?」
「嫌棄他身體啊?」白丁山都快急死了,這不是明知故問麼,這都什麼時候了!
「沒有別的?」寶春試探道。
「還有就是饕餮。」白丁山遲疑了下,吞吞吐吐道,「能,能有助於主子的病。」
寶春猛然鬆了口氣,不知道小酒的存在,還好,還好,長出了口氣,對小酒說,「讓大毛過來。」
小酒愣愣的,一直盯着那人,沒動。
寶春無力地又輕喚了聲,「兒子,乖,讓大毛過來。」
小酒這才有了反應,看她。
「去啊。」寶春示意。
下一刻,小酒動了,不是吩咐大毛,而是直接拎着拳頭去了,騎到那榮小王爺的身上,就暴打起來,眼神冒着火,那股狠勁,跟有着滅門之仇似的,恨不得將人捶成肉渣。
當然了,由於小傢伙的狂飆神力被饕餮吸食,人虛弱着呢,小拳頭的傷害力並不大。
但是,這也足以讓白丁山感覺到,這孩子是真的不喜歡自家主子,不救人也就罷了,竟然還趁機,將人往死里揍,雖說一時半會揍不死,不過,可別揍出什麼毛病來,那就不好了,正猶豫要不要上前阻止呢,那邊的寶春已經出手了。
將兒子一把抱了下去,按在自己懷裏,「兒子,兒子,聽娘親的,不許胡鬧,讓大毛過去。」
小酒悶着聲音道,「讓他去死,去死。」
寶春撫摸他的背,邊安撫,邊不容質疑道,「聽話,讓大毛過去。」
白丁山以及在場的鷹衛,都想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如此憤怒,都要讓他家主子去死了?以前也不怎麼待見,可也沒到讓人死的程度啊?
好在那無法無天的暴躁熊孩子,還算聽他娘親的,惡狠狠地讓饕餮去了。
眾人見此,終於鬆了口氣,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
就見那饕餮趴到自家主子的胸口,一隻爪子,按住某處,神情安然,想是正在吸收狂飆而出的神力。
隨着時間的流逝,自家主子慢慢安靜下來,眼內的血絲也逐漸淡去。
看到這一幕,眾人無不感到神奇,無不感到欣喜。
這下好了,主子的病有救了。
雖說這饕餮不是自家的,可跟自家的也沒什麼區別,沈小姐都是自家主子的人,那東西自然也是。
白丁山雖也憂慮沈小姐會生氣,不過,也架不住,主子的病有救來的興奮。
生怕寶春誤會,期間,他趕緊將主子怎麼中了迷情藥,怎麼刺激病發,怎麼不可控制詳詳細細,從頭到尾,陳訴了一遍,當然了,中間沒少替自家主子說好話。
比如對別的女人視而不見,除了沈小姐,看別的女人都不是人,以及怎麼關心她,一聽到有關她的事,不顧身體虛弱,不顧危險與壞人周旋,直至一身涉險,中招。
白丁山絮絮叨叨的時候,寶春一直不動聲色,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來。
等一切安靜下來,狂飆而出的神力被吸食乾淨,寶春便帶着兒子和大毛告辭離開了。
留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弄不透,這沈小姐到底是生氣還是沒生氣。
擱別的女人身上,若是自己男人被別的女人下藥,那肯定是要火冒三丈,醋意滔天啊。
可她愣是一句都沒問。
「我看她肯定在生主子隱瞞的氣。」
「生氣肯定是要的,不過,有了饕餮神獸,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了。」
「是啊,是啊,等主子醒了,好好哄哄就是了,女人這心跟咱們男人不一樣,什麼都喜歡計較,不過,也好哄就是。」
幾個鷹衛湊在一起嘀咕時,白丁山卻沒那麼輕鬆,總覺得今晚的事,讓他很不安,總覺得哪裏透着他不知道的怪異。
不過,隨即搖了搖頭,只要主子好好的,什麼事情都好辦,再說這都是主子該煩的事,他瞎操什麼心。
第二天的狩獵宴上,安陽公主沒有出現。
不但她沒出現,連皇后也沒出現,反而是德妃在招呼一應事。
有些人就奇怪了,如此重要的場合,這二位以往可從來不缺席的,可今年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還是有人知道實情的。
於是,消息就傳開了。
安陽公主和皇后之所以沒在,那是因為,皇上下令,連夜將人送回了京城,據說皇上大為震怒。
而原因是,那安陽公主,得不到榮小王爺的喜愛,竟然下藥,想生米做成熟飯,嫁到鎮榮王府。
不過,最後事情沒成,人榮小王爺誓死不受誘惑,將人趕了出來,因藥的原因,自己身體也受到了很大的損傷,二話沒說,直接將人送到了皇上面前。
你說皇上能不震怒,皇家的臉面那可全丟盡了。
大傢伙心說,好麼,皇家的公主真夠猛的,得不到,就下藥,這行為可比沈家那位惡劣,下賤多了。
人家是被綁架,受害者,沒法的事,可她呢?
眾人紛紛搖頭,這位主兒,在大榮朝算是嫁不出去了,別看是尊貴的公主,可發生了這檔子事,誰家還敢要?
不過,話說起來,這榮小王爺,也真夠不憐香惜玉的,竟然直接將人送到了皇上那?
只是,今年的狩獵,似乎註定安穩不了,這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緊急軍報,都送到了這裏,楚南那邊反了。
他們早有預謀,來勢兇猛,已經有城池失陷。
事情緊急,誰都沒那個心情狩獵了。
於是,收拾收拾,提前返回,趕緊商量對策才是主要。
回到京城,皇上立馬召集眾大臣議事。
朝堂上又變成了菜市場,主戰和主和的各抒己見。
這個時候,都打到家門口了,竟然還要主和,說什麼楚南財大氣粗,兵強馬壯打不得,他們造反無非怕削藩,奪他們權而已,只要朝廷保證不削藩,有什麼要求,答應他就是,他們自然會罷兵。
皇上瞪着這幫人,半天沒言語,「照你們這麼說,他們要朕這張龍椅,朕也給他是吧?」
「臣不敢,臣不是那個意思。」群臣紛紛跪倒。
皇上冷冷掃了那些人一眼,「從兵發到現在才多長時間,已經丟陷了兩個城,這叫只是威脅?」
邊境不穩,諸國虎視眈眈,當他願意開戰。
想要徹底消除內患,和楚南遲早要幹上一架。
見皇上執意要打,那些人再不敢吭聲了。
既然要打,那問題又來了,有誰領兵去打?
皇上劉宸回到龍椅上,掃視眾人,問誰願意領兵前往。
下面一片靜寂,剛才還嚷嚷的很厲害的武將們,低頭的低頭,咳嗽的咳嗽,眼神閃爍的閃爍,就是沒一個人站出來。
皇上臉色鐵青。
這時,沈暮雲走上前,主動請纓,願帶兵前往。
劉宸動容,起身,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好。」
隨即吩咐沈暮云為領兵大元帥,統兵平反。
楚南一反,寶春就知道,統兵的非將軍爹莫屬。
交給別人,皇上還真不放心。
不久,軍隊就要開拔,將軍府眾人處在擔憂之中。
一旦開戰,傷亡在所難免,實難預測,家人能不憂心?
可是沈家是將門之家,一旦戰爭需要,沒有不上戰場的道理,不但要上戰場,而且還要勇往直前,決不後退,這是沈家老爺子,沈老將軍的遺風。
寶春趁軍隊還沒出發的時間裏,帶着歸濟堂的人,天天去給隨行軍醫,普及外傷處理醫術。
這天,回來的算是早的了,天邊的晚霞都還在呢。
馬車到了將軍府門口,馬叔停下車,掀開帘子,神情有異。
「什麼事?」寶春問。
「榮小王爺來了。」馬叔朝一邊看了眼。
寶春順着看去,便看到榮小王爺抱胸斜靠在將軍府大門旁的院牆上。
她停滯了下,輕嘆了口氣,下了馬車,走了過去。
「怎麼在這兒?」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若不在這兒,能見到你人?」榮小王爺直起身,面朝她,「我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在躲我,每次找你,不是這有事,就是那有事。」
寶春沒有像以往嬉皮笑臉,插科打諢過去,而是沉默無語。
榮錚的臉有些憔悴,想是這幾日過得很不好,「我是隱瞞了……」
抓了抓頭髮,很是焦躁地想要解釋什麼,可不等他說,馬車睡着的小酒,聽到動靜就醒了。
看到榮錚,他的眼睛立馬紅了,從馬車上,直接撲了過去。
話不說一句,兜頭就打,寶春喚他,全當沒聽見,招招狠戾至極。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榮錚邊化解小傢伙的招數,邊質問,「一見面就打,到底為何?」
「你給我離她遠點,否則,我殺了你。」小酒這話並不是單純性的威脅,眼裏滿是殺意,他是真要殺了榮小王爺。
「我要不呢?」榮錚火氣也被激了上來。
「那你只有死。」小酒再次攻擊。
熊孩子那裏會是榮小王爺的對手,沒幾下,就被制住了。
熊孩子奮力掙扎,小胳膊亂抓亂撓,小腿亂踢亂蹬。
「憑你的功夫,想殺我,可有得等了,要不,你先跟我回家,你可以隨時找機會殺我,說不定還快些。」榮錚說。
小酒不甘地哼了聲,「做夢吧你,我是打不過你,可並不代表沒人奈何得了,大毛,你不是餓了,這人,送給你了。」
熊孩子聲音剛落,一團雪白的東西,便從馬車裏飛了出來,如閃電般,射向榮小王爺。
饕餮是何方神聖,它的厲害,榮錚自是知道的,不得不放開熊孩子,專心對付。
這熊孩子還來真的,一番打鬥,榮錚被那饕鬄打傷好幾處。
眼看那貨真要下嘴,寶春趕緊上前制止。
小酒怕傷了娘親,忙召回了大毛。
大毛甩尾巴,磨爪子,很不高興,不說了,送給本大爺了,就知道會這樣,出爾反爾,口不對心。
小酒摸出它的零食塞到它嘴裏,才堵住了饕餮大爺的漫天怨氣。
寶春對小酒和馬叔說,讓他們先進去。
小酒抱着大毛,瞪着那人,就是不動,寶春給馬叔使了個眼色。
然後,熊孩子就被馬叔強行給抱回了府里。
人走後,寶春看他,「給我看看你的傷。」
榮錚又是挫敗,又是懊惱,「不用。」
大毛這貨,跟他們時間長了,也知道不少事,知道他們並不是真心要殺了這人,所以下手有輕重,傷勢並無大礙,寶春也沒堅持,這麼個驕傲的人,被個小東西修理成這樣,心裏指不定多不好過呢。
榮錚嘆氣,「你到底在意我隱瞞這件事,還是我是個短命鬼這件事本身?」
停頓了下又說,「若你在意前者,我的確有不對,可我那是害怕,人一旦有想要的東西,就會想盡辦法,去掩蓋自身的缺陷,更何況還是……」
「榮家的人一直在尋求辦法,幽靈山一行就是為了尋找饕餮,解決我自身的問題,結果你也看到了,也不是不能解決,你到底在意什麼?」
寶春想了想說,「可能兩者都有吧,我覺得我們需要彼此冷靜下,你也看到了,小酒完全沒辦法接受你……」
需要冷靜?只是好聽些罷了。
榮錚身心俱疲地說,「我知道了。」
過會兒,又問,「你確定,你想好了?」
寶春望着遠處的晚霞,點了點頭。
榮錚離開了。
寶春望着他蕭索的背影,心揪在了一起。
隨着晚霞隱沒山間,那人的背影,也消失了在了昏暗的天色里。
寶春有些喘不過氣來,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落葉被風裹挾着打着轉,飄飄忽忽。
身後,響起門的枝椏聲,回頭一看,熊孩子正掰着門框偷窺她。
看到她,忙縮回了頭。
寶春深呼出了幾口氣,待那陣過了,才起身走向門內的熊孩子。
熊孩子看她的眼神里有關切,有擔憂,還有害怕。
寶春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蹲下身,將熊孩子軟乎乎的身體抱在懷裏,緊緊的,好大一會兒才放開,親了親兒子的小酒窩,語重心長說,「下次見了他,不要這樣了。」
一提到那人,小拳頭又捏起來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都是他造成的,我見他一次,殺一次。」
寶春滿頭黑線,還見一次殺一次,你當他是不死之身,任你殺啊,斜了她一眼,敦敦教導。
「娘親是娘親,你是你,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光憑猜測,也可得知個大概,他必然不是有意,但不管怎麼說,你娘親的一切不幸,也算是他造成的,他對不起你娘親,可他沒有對不起你,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況且,他給了你生命,這點你永遠無法抹去,更是不能殺他,那是弒父,成什麼了?有可能的話,還是要讓大毛幫幫他。」
若是以後,發現了小酒的身份,寶春並不反對,他們父子相認,因為她知道,不管她這個娘親多麼盡心,都永遠代替不了父親的角色,她跟着父親長大,有父親教養,其中的重要性,影響性,再清楚不過。
況且,單親下的孩子對另一位缺失的渴望,無論多大,永遠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痛。
當然,這一切,都是有底線的,就是誰也不能將兒子從她身邊搶走,誰都不行,就是能與皇室抗衡的鎮榮王府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