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蘇禪到學校,一路走一路點頭打招呼,一進辦公室看見盧令令正在寫實習日誌,隨口說了句,「一大早就這麼勤奮?」
盧令令停筆思索,「我要不要把你剝削壓迫我的事情如實反映一下呢。」
「哈哈,敢威脅我。」
「啥時給我課上?」
「想上課?等兩天吧。」
「又敷衍我。」
蘇禪漫不經心地整理一堆測試卷,「不是我敷衍你,這個單元是現代詩,志摩先生的小情懷,怕你駕馭不了。」
「嗯嗯嗯嗯嗯嗯。」上學那陣子最討厭現代詩這一單元,果然還是望而卻步了。
「過兩天我做一個單元測試,下個單元的文言文你來上吧。」
「好呀,這個是我強項。」
「看人挑擔不費力,自上肩頭嘴要歪,好好準備一下吧。」
上課的事情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下來了,英華中學用的是人教版教材,文言文單元三節課分別是《燭之武退秦師》、《荊軻刺秦王》、《鴻門宴》,順利可以由任課老師自行決定,盧令令決定先上第二課。
之後幾天,盧令令都在認真備課,把重要的語法、文言、句式等知識點條理清晰地整理出來,抽空就跑到空的階梯教室,大聲朗誦課文。
怎麼把枯燥的文言文講得生動形象,着實費了番心思,他查了好多資料,包括《燕丹子》、《百家講壇》,去師大圖書館借了厚厚一本《始皇帝暗殺》在家裏讀。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盧令令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終於可以站在教台上,盡情地摧殘祖國的花朵了,老子等這一天都十幾年了!
課是上午第三堂,整個一上午,盧令令都捧着教案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時不時對着鏡子整理一下儀表,檢查牙齒有沒有刷乾淨,有沒有口臭。
一旁翻雜誌的蘇禪都煩他了,「搞那麼鄭重幹什麼,又不是相親。」
「廢話,相親是見一個人,上課是見幾十個人,你當年不緊張嗎?」
「我怎麼會緊張,當年煽動農民起義的時候,我慷慨激昂地忽悠上萬人都不緊張。」
「吹吧你,你頂多是李自成的男寵!」
「哈哈,回頭扣你三十分,理由是出言不遜。」
「千萬別,我錯了還不行!」
上午十點,上課鈴響起,盧令令像跳機械舞一樣慢騰騰地挪開步子,蘇禪催促他,「別墨跡,快點去教室!」
「可我緊張啊。」他牙關打架地說。
「快點啦,誤了點算教學事故,老子要扣獎金的!」
蘇禪抬起一腳,把他踹出辦公室,盧令令從地上爬起,拾起教案,拍拍屁股上的灰,心想實習生真尼瑪沒尊嚴,比臨時工還不如。
是油鍋也得往裏跳了!
一步兩步,一步兩步,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盧令令墨墨跡跡地磨蹭到教室門前,滿屋子正在鬧起義的學生看見他,剎時間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齊唰唰地盯着他。
他想起自己還站在門口,於是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講台上,「大家好,這節課我來給大家上,蘇老師他……他……」
盧令令索性信口胡說,權當活躍氣氛,「蘇老師他盆腔炎又犯了,趕着去醫……院!」
最後一個音節走了調,因為他扭頭看見蘇禪就站在窗外,殺氣騰騰地用手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那意思是,臭小子下課你完蛋了!
「好啦,我們正式上課。」盧令令的額頭沁出陣陣冷汗,清了清喉嚨,格外莊重地喊,「上課!」
「老師好!」同學們齊唰唰起立。
「同學們好!請大家翻到課本的第……」大腦突然間一片空白,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了,他抬頭一看,一道道毫無保留的目光就像來自審判席,而他正是坐在被告席上等待審判的犯人,不行,實在太緊張了!
卡殼的時候,底下的學生起開鬨。
「老師你是不是緊張啊。」
「緊張就別上了,放我們自習吧。」
「老師要不給我們唱個歌吧。」
盧令令定了定神,一本正經道,「今天我們上荊軻……」
角落裏飄來一個聲音,「怎麼上,輪着上嗎?」
一陣哄堂大笑。
這幫熊孩子,接話能力一流,下限無邊際,作為老師,怎麼能就這樣被煞了威風呢,於是一本正經地回擊,「這個問題提的好,請這位同學上來扮演荊軻。」
又一陣哄堂大笑,他不禁佩服起自己機智來。
「今天我們上《荊軻刺秦王》,請大家打開到課本的第xx頁。」說罷,轉身在黑板上寫上五個大字,剛一轉身,背後又有人說話,盧令令回身猛擲粉筆頭,最後排一個小胖子被正中額頭,一臉錯愕。
「上課不要講話!」
「哇,好膩害啊。」大家一起鼓掌。
「過獎過獎,大家給點面子,配合一下,等這堂課上完之後,我給大家講笑話好不好。」
底下又亂嘈嘈地嚷開了。
「講笑話多沒意思。」
「不如給我們跳個舞吧。」
「對,跳個艷舞!」
「我們要看艷舞!」
大家一起起鬨,盧令令擦擦冷汗,「我這輩子沒見過這種要求,那行啊,但你們要保證鴉雀無聲,有一個人說話就免談,行不行?」
「行!!!」齊聲回答。
盧令令下意識地朝斗花瞥了一眼,從來上課不拿課本的她居然攤開了課本,很專注地看着他,心裏由衷地高興。
這堂課上得挺順利,大家果然做到了鴉雀無聲,中途跑來巡視的蘇禪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暗想這小子行啊,第一堂課紀律就這麼好。
但果真沒有一個人說話盧令令反而有點心虛,這幫小鬼太老謀深算了,當真打算毀掉他的一世清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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