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彥霆見夏柒月沒有什麼反應,心中暗暗後悔。
在他的印象中,夏柒月並沒有這麼脆弱,她的抗打擊能力是很強大的,有時候甚至倔強地得令人心疼。剛才他也是一時情急,下手重了些,沒想到她會如此在意。
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不一樣了吧。
他拉了她一把,她也沒有反抗,順勢倒在他的懷裏。他以為她這就好了呢,她卻嘆了一口氣:「沐彥霆,恐怕我早晚會死在你的手上。」
沐彥霆輕笑一聲,說道:「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上,夏柒月,你入我的魔掌,就休想再逃脫了。」
他的本意是開個玩笑,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可是效果並不好,夏柒月臉色更難看了:「你可別太自信,我一定會出逃成功的,說不定哪一天我就跑了呢。」
沐彥霆當即不高興了:「你也別太自信,我不放你,你就跑不掉。」
兩個人眼看就要吵起來了,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在外面敲門。
「進來!」沐彥霆聲音里透着不悅。
門推開,青嫂走了進來:「先生,田小姐從醫院打來電話,她說你的手機打不通,讓我來通知你一聲,袁小姐生了,是個男孩子,7斤8兩,母子平安。」
青嫂的話,一字一句都如同一把刀,扎進夏柒月的心裏。內心十分糾結難過,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她明白,不管自己的內心感受如何,袁艾琳生孩子這件事,跟她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她也不去看沐彥霆的表情,只是翻身躺下:「謝謝你給我送吃的,你去忙吧,我很困了,想睡一覺。」
沐彥霆什麼也沒說,站起身就走了。
青嫂跟在他身後,一起出了東配樓,問他:「先生,你要去醫院嗎?要不要備車?」
沐彥霆站住,想了想,又繼續往前走:「不用,緒明在哪裏?」
「他在書房等着你呢。」青嫂說。
沐彥霆便往主樓走去。
在門口,他遇到了正要下班去的梁靜弘。他心情不好,並不打算搭理梁靜弘。可是梁靜弘卻迎着他走過來了:「彥霆……」
「什麼事?」沐彥霆的臉上寫着「不耐煩」三個字。
「我昨晚看到新聞了,你吞併了夏氏企業,是不是?」梁靜弘才不管他耐煩不耐煩,攔着他問道。
沐彥霆馬上轉身,嚴肅地警告梁靜弘:「如果你敢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夏柒月,我保證不會跟你講兄弟情義,到時候連外婆也救不了你!」
梁靜弘聽他這話,倒吸一口氣,皺了眉:「不對吧?你吞併了人家的公司,是不是該把人家女兒送回去啊?」
「怎麼?梁警官正義感又泛濫了嗎?打算英雄救美嗎?我警告過你多少回了,不要管我的事,尤其是夏柒月的事!」這兩天,沐彥霆就怕別人提起夏柒月的事,梁靜弘卻專門跑來觸他的逆鱗,他很生氣。
梁靜弘仿佛看不懂他的臉色,繼續質問:「就算我不說,你能瞞得住嗎?你家裏這麼多人,你能封住所有人的口嗎?你能保證她完全沒有機會看新聞嗎?」
「你只管住你的嘴,別的不需要你操心!」沐彥霆說完,直接推開梁靜弘,往書房走去。
盧緒明已經在書房等他多時了,見他進來,開口便道:「龍本宇已經不在黃楊山別墅里了,他又轉移藏身之所了,我沒有找到他。」
「那就把琳琳生產的消息放出去,不信他不現身。」沐彥霆揮手道。
「這……不太好吧?萬一……那個孩子不是你的,以後你很難收場啊。」盧緒明小心地看着沐彥霆的臉色。
沐彥霆的眸子閃出危險的光來:「我現在只想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龍本宇的。我不能接受一起長大的兄弟這樣背叛我。只要不是龍本宇的孩子,我就不會為難袁艾琳。」
「萬一是呢?」盧緒明追問一句。
「把袁艾琳和孩子一起送去龍本宇那裏,從此他們就是我的敵人!」沐彥霆沉聲道。
盧緒明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又把話咽回去了。
沐彥霆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直接回道:「不要再提夏柒月的事,她就要在我這裏,哪兒也不許去!封住所有人的嘴巴,夏氏企業破產的事,只能由我在合適的時機告訴她。」
「其實我是想問……你是不是愛上夏柒月了?」既然沐彥霆自己提起夏柒月了,那盧緒明也不怕問了。
沐彥霆冷笑了:「愛上她?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愛上夏天達的女兒?你不覺得我吞併了夏天達的公司,還不放他的女兒,會令他氣到吐血嗎?」
「你會做這麼幼稚的事嗎?」盧緒明覺得他這個藉口很爛。
沐彥霆臉上微赭,馬上揮手攆盧緒明:「你趕緊多派些人去醫院守着,也許不用我放消息,龍本宇就會主動出現呢。今天瑞銀投資的董事長和夫人要來家裏做客,我去準備一下。」
他這話倒是真的,今天的家宴對他來說很重要,瑞銀投資是全球風險投資公司之一,德國裔的董事長蘭德可以說是沐彥霆的恩人,曾經在沐彥霆最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給他投了很大一筆錢。
所以,他連田莉莎都不放心,親自去宴會現場檢查準備情況。
沐家城堡的花園裏有一座閣樓,中式木製建築,共有兩層。一樓可做宴會廳,二樓是喝茶觀景的地方,窗外是一潭湖水,湖光水色,風景很美。
這座閣樓其實是沐彥霆的收藏閣,平時外人不得進入,只有非常宴請非常重要的客人時才會啟用,內部裝修十足的精緻中國風,家具全部是珍貴的黃花梨,壁上掛着罕見的名人字畫,多寶格柜子上陳列着沐彥霆從世界各地搜集來的珍品文物,連宴客用的瓷器全部是沐彥霆收藏的古董。
沐彥霆最珍貴的收藏雖然不在這裏,但是這間閣樓里陳列的物品加起來也值半個億了。
沐彥霆親自去看了宴會現場的佈置情況後,準備去辦公室工作。
還沒走到車庫,他就遇到了夏柒月。他以為夏柒月只是出來散步,便也沒有理她,繼續往車庫的方向去。
誰知夏柒月看到他,飛速地跑過來:「沐彥霆!你等等!我有話要跟你說!」
沐彥霆停下腳步,等着跑到跟前,他說:「夏柒月,我今天很忙,沒有時間處理閒事,你在家裏乖乖呆着,不要再給我惹麻煩了,好嗎?」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夏柒月抓住沐彥霆的衣袖,「我是麻煩精上身,惹起麻煩來連我自己都害怕,昨晚你也領教過了……」
「你這算是威脅嗎?」沐彥霆面有慍色。
「當然不是威脅!」夏柒月沖他燦爛地笑着,「我有一個好建議,可以避免我給你惹麻煩。袁小姐不是生了孩子嗎?她坐月子裏期間是不能生氣的,而我脾氣不太好,恐怕我自己都忍不住會惹她生氣。為了讓你省心,你不如放我回家吧,好嗎?什麼冤啊仇啊的,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好?」
這是夏柒月剛才躺在床上想出來的主意。
雖然沐彥霆說袁艾琳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是袁艾琳非常肯定就是他的。孩子的爸爸是誰,媽媽應該最清楚了吧,所以夏柒月選擇相信袁艾琳。
那麼袁艾琳產後需要好好休養,而她就是袁艾琳眼中的那一顆釘子。沐彥霆如果在意袁艾琳,在意那個孩子,他應該會答應放她走,也好讓袁艾琳好好坐月子吧。
儘管不確定,她還是想嘗試說服沐彥霆。
沒想到沐彥霆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啊,怎麼說胡話呢?我放你走?你做夢吧!」
說完,沐彥霆越過她,繼續往車庫走去。
夏柒月追在他身後:「喂!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啊,你不放我,我可要惹大麻煩啦!你不要後悔哦。」
沐彥霆轉頭沖她不屑一笑:「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你一天不放我,我就一天不讓你安寧!」夏柒月鐵了心要和他死槓了。
沐彥霆也沒有把她的話往心裏去,她能惹出多大的麻煩?最大的麻煩也不過是開着他的柯尼塞格偷偷跑出去兜風。所以他開着車出了大門後,就把夏柒月這番話給忘了。
當天夜裏,鑒寶閣里燈火通明,瑞銀投資的董事長蘭德攜他的夫人如約赴宴。
沐彥霆身為主人,熱情地招待他的老朋友,一邊品嘗着美食,一邊欣賞着美器,賓主相談甚歡。飯罷,沐彥霆請夫婦二人到樓上飲茶,欣賞樓外月映湖光的美景。
正興濃時,聽到樓下傳來夏柒月的聲音:「着火啦!着火啦!」
這一嗓子喊得真響亮,樓里的人都聽到了。有人不信,跑出來一看,嚇得尖叫:「哎呀!真的着火了!快逃命呀!」
此時,東西兩側的火勢已經很大了,火苗跳躍着,吐着鮮紅的火舌撲向鑑定閣。
「着火了!快跑呀!」一樓大廳里頓時亂成一團,所有的人都一齊湧出來,連滾帶爬地搶着往外逃。
夏柒月就站在對面,抱着手臂,看着那些人從台階上跑下來,偶爾跟着起鬨一句:「救命呀!這裏着火了!」
火勢開始沿着窗戶往上爬,這個時候,大廳里所有的人幾乎都跑出來了。沐彥霆護着蘭德夫婦二人,也急匆匆地下了樓,跑出了鑑定寶。
火苗還在繼續往上躥,這個木製結構的建築眼看着就要保不住了。
汽油引燃,明顯就是有人縱火。沐彥霆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掃,就看到夏柒月端着手臂悠閒自在地站在那裏,在她的腳邊,明晃晃擺着一隻白色的塑料桶。
沐彥霆衝過去,拎起那隻塑料桶,擰開蓋子,不等他湊近了去聞,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道就沖了出來。
「是你放的火!」沐彥霆氣瘋了,將塑料桶一摔,掐住夏柒月的肩膀,使勁地搖晃她,質問她。
夏柒月淡定地看着他,挑了挑眉,說道:「是我放的火,怎麼樣?」
「你想燒死我?」
夏柒月抬手在他身上比劃了一下:「你這不是好好地跑出來了嗎?想燒死你可不容易呢。」
沐彥霆發現這麼多年修煉的沉穩定力,根本抵禦不住夏柒月的瘋狂,她一出手,他就崩潰。他真想敲開她的腦殼,看看她的小腦瓜里都裝了一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指着她的鼻尖:「你最好能說出一個我聽得懂的理由!否則我現在就把你丟進火堆里去!」
「我說我是麻煩精,你不信。我要你放我走,你不肯。我警告過你,你可別後悔,可是你充耳不聞。我給過你機會,是你麻痹大意了。你看,結果就着火了,這能怪我嗎?」夏柒月不躲不避,直視着他的眼睛,一臉無辜的表情。
沐彥霆掀了掀嘴唇,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應付她的非常規思維。他氣得手直發抖,指着身越燒越旺的大火,問她:「你不知道這是木結構的建築嗎?你玩這麼大,如果我跑不出來呢?」
夏柒月聳了聳肩,說:「如果你跑不出來,我進去救你!」
沐彥霆的心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強烈震動。夏柒月的眼睛裏映着兩朵小火苗,亮亮的,就那麼自然而然地看着他。而他的情緒卻仿佛被那兩朵火苗引燃了,激烈燃燒起來。
他恨不能將眼前這個小女人撕碎了吞下肚子裏去,他也分不清這是因為愛極了還是恨極了。
他猛地抓起她的手腕,拖着她往着了火的鑒寶閣里跑去,邊跑邊說:「你這個瘋女人!你想離開,我現在就放你走!我給你找一個好去處,你跟我來!」
從火災現場跑出來的人們聽到他們兩個在吵架,也知道這火是夏柒月燒起來的,都咬牙切齒地恨她。他們都等着看沐彥霆要怎麼教訓她呢,摑她一巴掌,或者乾脆扭斷她的脖子,或者真的把她扔進火堆里......
他們幻想的情節都沒有發生,只看到沐彥霆突然拖起夏柒月的手,奔向台階,朝着正在被大火慢慢吞噬的鑒寶閣里跑去。
大家都嚇壞了,尖叫聲響起了一片:「沐先生不要啊!」
沐彥霆根本不理會她們,拉着夏柒月飛也似地跑到了台階上面,穿過寬敞的大廳,來到了臨湖的那一邊。
火勢還沒有爬上來,雖然鼻端能聞到燒糊的木頭味道,但是面湖的這一側依舊是風輕月明,湖光蕩漾。
再往前一步就要掉進湖裏了,沐彥霆鬆了夏柒月的手,面朝着湖水盤膝坐下:「你不是要逃嗎?我給你指條路,你就從這裏逃吧。」
夏柒月看了看下面的湖水,暗幽幽冷嗖嗖的,這要是跳下去,沐彥霆又不肯救她的話,那她可死定了。於是她不逃不避,挨在他的身邊,席地而坐,說:「此情此景,我倒是不願意逃了呢,我就陪你在這裏觀火,如果今晚我被燒死在這閣樓里,也算是一種解脫了。」
「如果外面的人趕不及救火,我今晚死了,做鬼我也拖着你!」沐彥霆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正了正身姿,雙手搭在膝上,望着被火光映亮的湖面,不說話了。
夏柒月也沉默,就坐在他的身邊,一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外面救火的人趕到了,有人哭着喊:「快一點兒!快把火滅了,先生在裏面呢!」
然後,聽到盧緒明的一聲大吼:「不是燒了好一會兒了嗎?為什麼你們都跑出來了,沐先生還在裏面?」
「這火是夏柒月放的!本來沐先生已經跑出來了,被那個女人氣瘋了,又跑回去了!」有人告狀。
夏柒月轉回頭看,見東西兩側的火龍已經匯合在一處,順着窗戶爬了上來。她看着沐彥霆,說:「估計一樓已經被火吞沒了,不會有人上來救我們了了。你看火苗已經撲過來了,現在就看他們的救火速度了。」
「現在你知道害怕了?」沐彥霆頭也沒回,只是平靜地坐着。
夏柒月眨了眨眼睛,說:「我要是害怕,我就不放火了!」
「不怕就閉嘴,安心地等着,今晚是做人還是做鬼,都已經由不得你了!你既然敢胡作非為,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準備。」沐彥霆說。
火龍已經躥進了大廳里,木門木窗木柱木樑,都經不住火龍的侵襲,半個大廳里已經燒成了火海。
外面的人都瘋了,盧緒明在外面大聲喊叫:「彥霆!你在哪兒呀!你應我一聲!」大家配合着他的呼喚,哭成了一片:「沐先生!你快出來啊!」
夏柒月撇了撇嘴:「人還沒死呢,哭什麼喪!不過你這一輩子沒有白活一回哦,你想像一下,如果今天你真的死翹翹了,明天這些人在你的葬禮上哭倒一片,那場面得有多壯......咳咳!」
她還沒有說完話,就被煙嗆了嗓子,劇烈地咳了起來。
大半的鑒寶閣已經在火海中了,濃煙終於撲到了他們這裏來。夏柒月被嗆得直咳,越咳得凶,越有更多的濃煙灌進她的口鼻中。她強忍着濃煙對喉嚨的刺激,撩起衣襟捂住了口鼻。
沐彥霆也被嗆到,咳了兩聲後,抬手捂在了嘴巴上。
火龍似乎故意在考驗他們倆兒的定力,並不直接撲向他們,而是往他們的四周漫延,將他們周圍的廳堂地板一點一點燒毀掉,然後再向他們這個方向圍攏。
一艘快艇從東側的湖面上駛過來,停在了閣樓的正下方。盧緒明站在快艇的最前面,抻着脖子往上望,焦急地在一片火海中尋找沐彥霆的身影。
終於被他看到了,那兩個自投火海的人,正淡定地坐在窗台上,像是兩尊雕像一樣,一動不動,而大火已經燒到了他們的身後。
盧緒明被這兩個瘋子氣得頭暈,大聲吼道:「快跳下來呀!閣樓馬上就要塌了!」
夏柒月已經感受到了火苗灸烤的高溫,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而來。她已經吸了太多的煙塵,胸口刺痛,腦袋有點兒迷糊。
她看沐彥霆,沐彥霆問她:「還不跳嗎?真的想燒死在這裏嗎?」
夏柒月搖頭:「火是我放的,所以我陪你,你跳我才跳。」
「我要是一直不跳呢?」
「那一起死好了!」
沐彥霆看着她,火光將她的臉映照得明亮美麗。他有些恍神,仿佛看見一個女巫加女神的混合體坐在身邊。大火漫延過來,他卻想在這裏多留一會兒。
快艇已經開近了,盧緒明也快瘋掉了,跳着腳大喊:「你們兩個別玩了!求你們了!快跳吧!要出人命......」
他喊到一半,就看見沐彥霆抓起夏柒月的手,帶着她縱身一躍,從閣樓上跳了下來。十米高樓,兩個人瞬間就落了下去,「撲通」「撲通」扎進了湖水中,拍起的海浪將快艇的艇身打得側歪了一下。
盧緒明捂着胸口,長長地出了口氣,扒着艇舷在湖面上尋找,等着那兩個瘋子從海水裏浮出來。
眼巴巴地瞅了一分鐘,也不見有人從海里鑽出來。盧緒明又是一陣緊張,心裏焦急地猜想,是不是在上面吸了太多的煙塵,兩個人跳下來的時候已經昏過去了呀。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