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陽兄弟倆在商量善後事宜,周晚晚把裝着小麥的小口袋抱到懷裏看,周陽看她好奇,怕她出被窩給凍着,只好把口袋放被窩裏給她摟着。周晚晚趁周陽鬆手的這一會兒工夫,把被周晨弄得一半燒糊一半夾生的麥子換成烘烤酥脆的優質空間小麥,數量上也增加了一些,不敢加太多,怕哥哥們看出來。然後決定每天都增加一點,爭取讓這袋小麥吃到她能有機會為哥哥們從空間拿吃的為止。
兄弟倆聊完,終於把注意力轉到小麥上來了,周晚晚抓出一把小麥塞到周陽手裏,「大哥,吃!」又抓一把給周晨,「二哥,吃!」
兄弟倆對視一眼,周陽捧着周晚晚的小臉開始教育她:「囡囡,今天晚上的事絕對不能對人說,說了大哥和二哥就被抓起來了,你再也見不到大哥和二哥了,知道不?誰問都不能說!」
周晚晚很乖地點頭,「誰問都不說!」她最近說話進步神速,已經從蹦單字和詞,到能說簡單的句子了。
周晨過來檢驗周陽的教育成果,「要是有人問大哥和二哥今天晚上幹啥了,你咋說?」
周晚晚歪着小腦袋,「睡覺,打呼嚕!」
周陽抱着周晚晚就親了一口,「咱家囡囡真聰明!」
周晨還是不放心,「有人問你,大哥和二哥是不是吃麥子了,你咋說?」
周晚晚眨着大眼睛,「啥是麥子?」
周晨和周陽相視大笑,周晨也忍不住大大地親了一口妹妹的小臉蛋兒,「我們囡囡真聰明,就這麼說!」
解決了一切後顧之憂,兄弟倆開始放心地吃麥子了。周陽仔仔細細地嚼了幾粒,帶着無限地感嘆,「真好吃啊!」轉頭就要將嘴裏嚼碎的麥子餵給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的周晚晚嘴裏,周晚晚在她大哥懷裏撲騰了一會兒,終於拗不過周陽的蠻力,被強行嘴對嘴餵了一口。周晚晚閃着小淚花在心裏抗議,小嬰兒真是沒人權啊!不過,嗯,是挺好吃的。
周晨也很珍惜地嚼着麥粒,懷念地道:「我都不記得上次吃麥子是啥時候了……是不是我六歲那年,咱們和媽去撿麥穗,媽在麥地里給咱燒着吃那次?」
「不是,」周陽的聲音有點暗淡,「是今年春天,媽給咱們做疙瘩湯……」
這事兒周晚晚前世也是聽說過的,61年春天,屯東頭的五保戶王瘸子死了,生產隊給他收屍的時候,發現他竟然還存了四五斤麵粉,他就守着這四五斤麵粉餓死了。據說是早年他有一個出去當兵的兒子,後來都傳他兒子死了,他不信,一直等着他兒子回來。估計這麵粉就是給他兒子留的。
他們所在的二道坎大隊第七生產隊有四百多口人,這四五斤麵粉根本不可能按人口均分,最後老隊長決定,將這幾斤麵粉分給隊裏四個生孩子的產婦。
當時周家有兩個產婦,一個人分了一斤二兩麵粉,李貴芝的全部上交給周老太太了,李秀華卻偷偷拿出來兩把給他們兄妹三人做了一碗疙瘩湯。這是他們吃的母親做的最後一頓飯,第二天,李秀華就被告發,拉去鄉里批鬥了,再也沒有回來。也許是那段經歷太痛苦、太混亂,周晨下意識地把母親被拉走前後的事情給遺忘了,周晚晚覺得,周晨這種情況應該是心理創傷過大的一種自我保護。
兄妹三人默默地吃着麥子,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雀躍……
第二天早上,周晚晚被周陽慌亂地推醒,周陽在她耳邊急切地叮囑:「囡囡記住昨天晚上大哥跟你說的話,誰問你什麼都說不知道,記住了沒?」
周晚晚被周陽的急切感染,慌亂地點頭,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了起來。難道是偷麥子的事事發了?
周晨已經穿好了衣服,迅速下地,「大哥,我去,是我做的我擔着!」
「你給我回來!」周陽一把把周晨扯上炕,急得眼睛都紅了,壓抑着聲音對周晨低吼:「昨天晚上的話我白說了?你給我在家老實呆着,有事我去,我比你身板好,抗折騰!你給我聽好了,你留下照顧好妹妹,待會兒你要是傻乎乎地衝出去,咱哥倆都得進去,到時候妹妹咋整?」
周陽出去了,周晨呆呆地坐在炕沿上,有些傻愣楞的。
周晚晚的腦子迅速地開始轉了起來,怎麼辦?怎麼辦?不能讓大哥有事!一定不能讓大哥有事!怎麼才能救大哥?她的意識進入空間,在空間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着,核彈頭,激光手槍,超微粒生化氣體……一樣又一樣威力巨大的武器被她翻找了出來,胡亂地扔在地上,意識有些混亂地念叨着,大哥要是有事,我就跟你們同歸於盡!毀了這個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正在兄妹二人慌亂無措的時候,周陽推門進來了,臉上還是木木的,眼神也有點愣愣的,後來周晚晚才知道,當時周陽那副表情,是精神過度緊張驟然放鬆後引起的面部表情調節障礙。
「沒事了!隊裏的騾子餓倒台子①了,隊長找人去抬騾子。」周陽沖周晨交代了一句拿起狗皮帽子就出去了。隊長還在外面等着呢,不能耽擱太久,這時候還是萬事小心為好。
周晨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天色還早,上早工還得有一會兒,就和衣躺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周晚晚哄她再睡一下。
周晚晚也有些愣愣地,她也被剛才的自己嚇着了。她竟然生出了那麼大的孽氣,甚至不惜要與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周晚晚知道,她剛才是認真的,如果大哥真有什麼事,她真的會付諸行動……
這一天,兄妹三人都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想了很多。
晚上,周晨主動向周陽承認了錯誤,表示再也不會做這種得不償失的事了,不能因小失大,把兄妹三人都陷入危險之中,「……後來我想了一下,當時即使大哥替我去了,我也跑不了,大哥在農田基建工地上工,咋能知道隊裏的事?咱倆都進去了,囡囡就得餓死。」並且表示了要靠自己勞動讓家人過好日子的決心,「……讓大哥和妹妹每天都能吃上白面!」
周陽完全沒發現自己弟弟承認錯誤的角度有問題,更沒發現他的檢討做得不符合革命建設一大二公的思想要求。只要弟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答應以後不偷不搶踏踏實實做個好人他就滿足了。
周晚晚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周陽放下滿心擔憂,周晨走上勞動致富的正路,自己收拾起空間裏滿地的殺傷性武器,接着種田養雞。各得其所,接着好好過日子吧。
轉眼進了臘月,生產隊沒活兒了,辛苦了一年的農民終於盼來了貓冬的日子。可是周陽的農田基建隊還是不能休息,據說要會戰到過小年呢。同樣的,周家三個兒子去的干岔河水利基建隊也得到年根兒才能放工。
天氣越來越冷,正是臘七臘八凍掉下巴的時候,周陽和周晨的手和腳都起了凍瘡,周晚晚晚上偷偷地給他們的手抹藥,她把藥物的療效設制在一次治癒,凍傷表面卻要慢慢脫落的範圍,怕療效太好引起別人的注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這也只限於手上,由於不會爬,她連哥哥們的腳都夠不着。只能希望明年春天來臨前,她能學會爬,能夠得着哥哥們的腳了,要不然春天凍瘡發作起來哥哥們又疼又癢還流血流膿地遭罪,周晚晚想想就心疼。
冒着可能被哥哥們發現的風險,周晚晚把兄妹三人的棉衣都換了。外表雖然和原來的一模一樣,內里卻變成了可以隨人體和外界環境而調節溫度的高科技保暖材料。
真的是有很大風險,由於她行動受限,每天能接觸哥哥們脫下來的棉衣的機會非常少,而且每次都有兩個哥哥在跟前,她要找機會下手特別不容易。可是周晚晚忍不住,一想到哥哥們穿着棉絮單薄陳舊的棉衣在大風大雪裏幹活,她就連覺都睡不着。
這個時候,周家人都貓在了家裏,圍着火盆和暖炕,連最喜歡在外面玩的周軍都不肯往外跑了。嚴寒的天氣、單薄的棉衣和幾乎沒有任何糧食的肚子讓人們任何活動身體的欲望都沒有了,都儘量減少活動量,甚至日常行動都緩緩的,好似這樣就能省些力氣一樣。
臘月十一,去大隊算賬的周春髮帶回來一個消息,五里外的大高屯一戶人家,一家四口斷了糧,最後把窗戶紙都啃下來吃光了,不知什麼時候死在了家裏,被發現時都凍成實心兒的了,也不知道死了幾天……
「四弟妹跟他們一個屯子吧?他們大隊今年一口人只分了三十斤地瓜,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周春發順嘴提了一句,沒有人接茬,也就過去了。
不這樣沉默地過去又能怎麼樣呢?周家也快要斷頓了,難道還能接濟得了誰?
大雪好像是停不下來似地下着,老周頭一整天都坐在炕頭吧唧着他的大煙袋鍋子。偶爾自言自語幾句:「下大雪好啊,下大雪了明年就不春旱,能下得去種,長得起來苗,就餓不死老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