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遙張了半天嘴才把氣喘勻實了,她恨聲道:「你想自殺也不需要用這種辦法。」
「放心,這比爬上去靠譜多了,至少你沒死,我沒死。」贇啟咳嗽幾聲,一路滾下來,灰塵進了肺里,讓他很覺難受。
他也是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不上去的,山道只有一條,又沒有藏身的地方,等那些人醒悟過來找錯人了,再返回來肯定把他們逮個正着的。
剛才他借着那些人火把的亮光掃過一眼,發現山坡並不如想像的高,如果運氣好可能毫髮無傷,但顯然他們的運氣也不怎麼好就是了。
身體疼痛難耐,一時半會兒也動彈不得,可顯然這個地方是不能久留的,馬車無論如何都跑不過快馬,等他們追上吳起沒找到他們,返回來不過是盞茶的事。
胳膊肘捅了捅贇啟,「皇上還能動嗎?」
見他搖頭,傅遙掙扎着爬起來,只覺心口如撕裂般的疼,她也不敢用手,只扶着他趕緊站起來。
贇啟的腳似乎有些輕微骨折,稍稍一動就火辣辣的疼,但現在也沒空查看傷口,只能先躲進林子,尋個安全的之處再說。
兩人相互攙扶着一點點往前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進到林子深處,這片林子極為龐大,樹木茂盛,樹與樹之間縫隙極小,再加上天黑,根本分不清方向。兩人只能摸着樹一點點往前走,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後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兒了。
這裏應該是山中的某一處地方,夜晚的樹林太過於安靜,原本存在的風聲都彷佛已銷聲匿跡了,烏雲將月亮遮住,在進行最後的醞釀,整片大地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樹林原有的張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顯得那麼頹然無力。就好像此時的他們一樣,頹然的在原地轉圈圈,仿佛要轉死在裏面。
夜空中,一絲光射穿了樹上密佈的枯枝敗葉,兩人實在走累了,尋了棵大樹,靜靜地坐在了樹下,放眼向東望去,茫茫的天際瀰漫着一層輕飄飄的霧氣,隱隱帶着一股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
傅遙吸吸鼻子,「不會是要下雨了吧?」
「誰知道。」贇啟苦笑一聲,山里氣候無常,鬼才知道什麼時候有雨沒雨呢。不過他很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們迷路了,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走,只能在這兒坐等天亮。
就在這時,忽然林中傳出着幾聲鳥的嗚咽聲,似乎是被什麼動物叼住了翅膀,在做生命最後的掙扎。那聲音似乎離得很近,又似乎離得很遠,隱隱還能聽到野獸的嘶鳴,還有清清楚楚咀嚼骨頭的聲音。
傅遙只覺心裏顫顫的,緊緊抓住贇啟的衣服,贇啟能感覺到她的心跳在加快,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它吃得不是你。」
這安慰人的方式還真特別,傅遙第一次發現他是這麼有幽默感的,只是用得太不是時候了。
她低聲問:「那是什麼東西?」
他挑眉,「我可不知道,你若走得動,倒可以過去看看。」
傅遙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她一向是膽大的,可是此刻在這樣的地方也不禁嚇得渾身發顫。
贇啟也沒比她好多少,他的心臟跳動速度一點不比她慢,顯然也在極力克制自己吧。
真他媽的,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待了片刻,那聲音似乎停止了,林子裏又恢復了那片死寂。
傅遙頭靠在他身上,緊緊的抱住他,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心跳聲逐漸平和了。
贇啟吁了口氣,「希望不會遇上什麼東西。」
「你指的是什麼?」
「什麼都算。」大半夜裏出現的,不管是什麼,都不會是好的。尤其是某種不知形態的,會在天上飛動的玩意。但打死他都不會承認,自己是怕鬼的……
傅遙抬起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他發白的臉,突然道:「你說,這山裏有沒有野獸?」
「有吧?」贇啟深深吸氣,「不然剛才那玩意,也不會吃得那麼香甜了。」那到底是什麼呢?山里老妖?吃人惡魔?
傅遙顯然沒他那麼好的想像力,她很務實地問:「會是狼嗎?」
贇啟忙捂住她的嘴,她烏鴉嘴的功力一向是很高的,可別真把狼給招了來?可惜他捂晚了,傅遙話音剛落,就聽到樹林的不遠的地方傳來一陣狼嚎。
夜晚,在空曠的山野,安謐的森林,只要有一隻狼嚎叫一聲,其餘的也要引頸長嚎,聲震四野,聽了令人毛骨悚然。
傅遙站起來,似乎瞧見樹林外有像螢火蟲般的綠光閃爍,這是狼的眼睛在閃着兇惡的光芒。她嚇得腿一軟,整個人砸在贇啟身上,贇啟疼得好險暈過去,卻咬着牙不敢叫出聲來。他怕自己一喊,就會把那些狼群給招了來。
兩人抱在一起,抖如篩糠。
贇啟顫聲問:「你怕嗎?」
「怕啊。」
「你怕嗎?」
「我也怕啊。」
贇啟噓口氣,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恐懼,皇帝也是人,狼也絕不會因為他是皇帝就不吃他的。
傅遙更覺害怕,她曾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死法,但從有一個是被狼給吃了的。也不知自己變成了一堆骨頭,杜平月他們還能不能認出她?
兩人同時抖,越抖越厲害,似乎覺得只有發抖,才能緩解心中的懼意。
可很多時候,不會因為你害怕危險就不存在,兩人身上散發的「食物」的味道,對飢餓的狼群還說,是一種極致的誘惑。
狼一號看看狼二號,「那邊有兩塊肉,咱得着啊?」
「得着吧。」
「好些天沒吃肉了。」
「我也是啊。」
隨着大狼的一聲鳴叫,幾隻體積略小的狼向這邊緩緩侵來,它們謹小慎微的,並不直撲,一點點試探的邁動爪子。
在茂盛的樹林中不適合橫衝直撞,而繞過無數棵樹木的縫隙也是需要花時間的。
贇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看見幾雙閃着綠光的東西越來越近,他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忙拉住傅遙,「你會爬樹嗎?」
「這個,還算會吧。」
「那就看咱們誰爬得快吧。」他抱上一個樹杈,給了她一個「祝你好運」的眼神。
傅遙苦笑一聲,這個時候還真得要看誰的運氣比較好了。兩人都不會輕功,身手都一般,此刻誰也顧不上誰,所幸他們身邊就是一棵大樹,龐大的軀幹延伸出去,足以承受幾十個像他們一樣的重量。
兩人幾乎同時開始往樹上爬去,危險永遠能刺激人的潛能的,下面幾雙綠眼盯着,幾張血盆大口等着,傅遙不大會爬樹,卻也能利索的登到上面,一邊爬一邊調侃,「你若被狼咬了,疼一定叫出來啊。」
贇啟磨磨牙,這丫頭是盼着他死嗎?腳底下鑽心的疼,每爬一步都能叫他出一身的大汗,他的腳骨本來就有斷裂的跡象,再這麼一用力,他都能聽到「咔吧」「咔吧」的聲響了,那是骨頭一點點斷裂。
可這麼會兒竟也顧不了疼了,被她一刺激,油然生出一股怒氣,腿腳似乎也變得利索了,幾個邁蹬爬到了樹上。而在最後的一瞬,腳上忽然一痛,似被底下的狼群咬掉了什麼。
聽到他的驚叫聲,傅遙忙問,「怎麼了?腳被咬斷了嗎?」
「不是腳,是鞋,鞋沒了。」贇啟抹了一把汗,腳太疼了,冒了幾身的冷汗,這會兒看着空空如也的腳,也不知從哪兒升起一股悲憤之情,他堂堂一國之君,何時落到這麼田地了?居然被幾隻狼,逼到這等狼狽境地。
傅遙看他抖着的腳趾,忽然很覺好笑,若是被別人看見他這個樣子,也不知要笑掉多少顆牙了。
她的笑容最多持續了半秒,就被下面幾隻長大的嘴給嚇得僵在臉上。
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十二隻狼,雖然看不太清楚,但那綠森森的十二雙眼睛卻很好的描述了它們的數量。
她抱着樹幹,身子抖成一團,顫巍巍的聲音道:「你說,狼會上樹嗎?」
「應該不會吧。」贇啟雖這麼說,心裏卻不大確定,他看過的狼都是在獵場,被萬千人用箭對着的,而當自己單獨對着它們時,他很覺大腦不夠用了。
兩人緊緊盯着那些狼,它們沒有要上來的意思,但似乎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它們圍着樹打了一會兒轉轉,爪子向上扒着,嘗試跳上來。它們的縱躍很給力,每一跳似乎都將將要咬上來。
傅遙雙手緊緊抱着樹幹,忽然很怕它們會咬上她的屁股。
狼們跳了一會兒,終沒夠上兩塊鮮肉,它們似乎跳累了,臥在地上,或懶散,或無精打采,還有的閉上眼睛,居然睡起覺來。
傅遙忽想起杜平月跟她說過,他說狼性狡猾,常常用外相迷惑獵物,看似毫不關心,事實上卻只是在等待時機。若是他們覺得可以趁機逃出去,恐怕腳剛沾地,就成了它們口中的血食吧。
這會兒贇啟腳受了傷,她的前胸也火辣辣的疼,兩人想趁機逃出根本不可能,也只能在這樹上等着它們什麼時候厭了、膩了、煩了,突然不餓了,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