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王座 第三十七章:死亡的呢喃
「死亡只不過是另一種生命的開始。」——天啟騎士·死亡弗爾西·德萊弗斯
月光輕柔的灑在擁冬湖的湖面上，幾尾銀鱈魚悄然躍出水面，濺起一道道銀芒，也帶出一圈圈的漣漪，今夜的博斯普魯斯鎮看起來很是安靜祥和。
潔白的雪地上，兩串明顯的腳印從博斯普魯斯鎮延伸向不遠處的黑色莊園，站在街道的盡頭，藉助月亮發出的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有兩個小黑點在不停的向遠處的那座莊園移動。這兩個渺小的身影帶給人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兩個慷慨赴死的虔誠信徒，誰會想到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上存在着一個血族的領地，幾乎就是在君士坦丁城的裁判所開始「血洗」計劃到各方勢力確定血泉現世的這段時間之內，這個血族的領地就在博斯普魯斯鎮外悄然生根發芽。血族其實早就已經針對教會安排做出了自己的調整，龍德爾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血族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後手正在不斷的顯露在世人的眼前，而且最後的結果一定會讓教會震驚。他們能做只有抹去自己眼前的障礙，可是更遙遠的地平線的盡頭還有多少這樣的障礙在等待着他們，龍德爾卻無法預知。
「害怕嗎？」龍德爾低沉的聲音在弗爾西的耳邊響起，弗爾西覺得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就像是一個領隊的嚮導在呼喊掉隊的人一樣。
「為什麼這樣問？為什麼現在問？」有時候弗爾西猜不透龍德爾在某些事情上的用意，但是他所做的事情卻並非沒有道理，很多東西是現在的弗爾西無法體會到的。
「知道什麼是恐懼嗎？」龍德爾突然放緩了自己的腳步，在他們的眼前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座沉寂在黑暗中的莊園的樣式，在莊園的主體建築的兩端修建了八個尖拱，在莊園的大門和宅邸的大門之間修建的並不是在貴族莊園裏常見的華麗噴泉或者天使雕像，而是立着一個灰黑色的方尖碑。這個方尖碑就像是從地里突兀生出來的竹筍，醒目並且奇特。
「恐懼可以說是一種過程，有時候因為你的勇氣你並不會意識到內心的恐懼，但是當你的勇氣消失並且漸漸壓制不住你內心的恐懼的時候，恐懼就會在你的心中不斷成長，不斷的擴大，並且最後完全吞噬掉你。很多人無法直面恐懼，所以他們註定也無法成為一個強者。」弗爾西沒有回答龍德爾的話，他相信龍德爾這個時候說這些東西一定有他的用意，現在他只要聽取並且吸收就好。
「在這樣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上，會有各式各樣的敵人，會有數不清的黑暗瞬間，如果只是因為害怕而停下來，總有一天會被身後的黑暗趕上並且吞沒。連這樣的危險都無法面對，我又怎能和你走出拜占庭的土地，有信仰的人，會有聖光指引。」弗爾西回答的很乾脆，他並不只是擁有短暫的熱血和勇氣，他並不害怕面對危險和鮮血。若是連站在強者背後都做不到，有一天失去強者的庇佑如何自己面對一切。
「看起來你已經擁有有真正的信仰，從現在起我不用再擔心什麼了。至於你的實力問題，等到我們解決掉這個麻煩再說。」弗爾西從龍德爾的口氣中聽出了滿意，同時龍德爾和弗爾西也正好停在莊園的大門之外，弗爾西這才看清這黑鐵鑄成的鏤空大門上裝飾着許多的黑色蝙蝠，這讓他想起君士坦丁城裏的落葉，鋪了厚厚一層。
「我們應該怎麼進去？」弗爾西清楚，在關於戰鬥方面的事情，一切聽龍德爾的就好。
「當然是直接走進去。」龍德爾似乎又恢復了帝國第七騎士的氣魄，之前的他如果說是一柄插在石頭中的劍，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杆已經完全打磨好的槍。
「砰——」黑鐵大門被一槍挑飛，龍德爾腳步沉穩的走進這座看起來空曠無人的莊園之中，他冷眼看着豎立在自己面前的方尖碑，不由的冷笑了一聲，然後他手中長槍的槍尖就輕輕的敲在了這座方尖碑的大理石表面上。
「我可是知道在血族之中只有阿瑟薩斯和妥斯曼德蘭家族喜歡這樣了無生趣的建築，我也知道這方尖碑可不只是方尖碑。如果你們這些臭蟲再不出來，我不介意幫你們打開這座方尖碑。」龍德爾消瘦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弗爾西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神色，就像是戰神和惡魔同時降臨在他的身上，弗爾西從龍德爾那裏感覺到了一種令人生厭的勇氣。弗爾西覺得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龍德爾的氣質了，兩種對立的氣息完美的調和在一起，本來就已經是超出弗爾西理解的事情了。
「靈種·聖獄重魔，不愧是拜占庭帝國的第七騎士龍德爾，恐怕現在的你已經不止是帝國第騎士那麼簡單了吧，現在的你，實力已經遠超斯蘭克斯，直追厄加特了。」就在弗爾西感覺到詭異的時候，從黑暗的莊園頂上輕輕飛下來一隻黑色的蝙蝠，在落到半空的時候，這隻蝙蝠陡然化為了一道人性，剛剛好停在莊園在月光的投影之外。
「阿瑟薩斯家族第十代直屬血親，阿瑟薩斯·萊伊伯爵，向您表示最誠摯的問候。」月光下的修長人影微微鞠躬，露出了一個可以讓無數女性願意為之獻身的優雅微笑。
「不得不承認你們血族在禮儀方面倒是比那些所謂的貴族強，只不過你們有時候可比那些愚蠢的貴族還要煩人。」龍德爾絲毫不理會這位萊伊伯爵的問候，依舊是一臉冷意的看着他還有他身後的莊園。
「能得到天啟強者的讚譽，是我們的榮幸。只是不知道龍德爾閣下夜闖血族領地意欲何為呢？」這位萊伊伯爵倒是比他那位叫戈蘭的兄弟看起來要沉穩許多，雖然他那虛偽的笑容同那位戈蘭伯爵如出一轍。
「你很清楚你們血族做了什麼，自然也很清楚我想要做什麼。」龍德爾的口氣之中充滿了冷漠和嘲諷，這些血族總是喜歡把自己隱藏在虛偽的面具之下，而他並不喜歡戴着面具和人說話。
「血泉對於我們血族的意義重大，即使只是有一點點的可能我們都不打算錯過。在動手之前，我總是喜歡說抱歉，抱歉。」這位血族伯爵的身影突然消失在龍德爾的面前，在月光的照耀下，一道黑影瞬間從半空中降下，與龍德爾手中的長槍狠狠的撞在一起。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大宅的背後飛出了一團像「黑雲」一樣的蝙蝠，直接朝着龍德爾和弗爾西撲來。
弗爾西只感覺到一陣帶着凌冽殺氣的去暖流從自己的身上涌過，緊接着龍德爾的身後就像是升起一團深紫色的火焰，只不過這火焰是虛無的，只是散發着強烈的能量波動。弗爾西只感覺有一座逾越的高山橫亘在他和那名血族伯爵之間，給他一種從來未有過的安全感。
「這就是騎士的守護嗎嗎？」弗爾西突然無比希望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可以站在想要守護的人身前，為她遮風擋雨，為她攔下所有的傷害。
萊伊伯爵也不指望自己一擊能夠得手，畢竟他面對的可是以為接近二靈天啟的全能騎士。全能騎士沒有非常突出的方面，也就代表着他們沒有明顯的弱點，無論是戰鬥還是守護，他們都能夠勝任，在面對大量敵人的時候，往往也是這種騎士能夠更好的應付下來。事實上，在一擊沒有得手之後，這位伯爵藉助衝擊力向後猛退了一段距離，任由那一大群蝙蝠湧向龍德爾。
「哼！」龍德爾冷哼一聲，手中的黑灰色長槍一顫，整個槍身上都附着上深紫色的火焰，然後這杆沾染上「地獄火焰」的長槍奮力刺出，在空中留下一道短暫紫色痕跡。數不清的蝙蝠像是君士坦丁城的雪花一樣紛紛落下，只不過這雪卻是黑色的罷了。
弗爾西透過龍德爾並不強壯的身影，穿過黑色蝙蝠之間留下的縫隙，看向了穩穩站在蝙蝠群之後的萊伊伯爵。弗爾西看見了他平靜如水的兩隻腥紅色的眼眸，那眼眸之中讀不出任何的感情，弗爾西只能夠感覺到壓抑心頭的寒冷。忽然間，弗爾西看到了這位血族伯爵的嘴角又勾起一絲微笑，這微笑不同於剛才的虛偽，這個笑容之中有着弗爾西無法理解的滿意。只是弗爾西的視線再一次掠過這位血族伯爵的雙眼的時候，弗爾西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從那雙猩紅眼眸的最深處仿佛悄然綻放了一朵妖艷的花，一瞬間就鋪滿了萊伊伯爵的雙眼。
「你想要變強嗎？」弗爾西的耳畔傳來一個若遠若近的聲音，聽不出是男是女，也極為平淡，但是弗爾西感覺這個聲音其實是從他心底發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讓他的內心產生莫名的悸動。
「你現在的實力能夠讓你滿意嗎？受人庇護的感覺好受嗎？」弗爾西感覺這呢喃正一點一點的往自己的心裏鑽，他的雙眼漸漸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灰色。
「死亡的呢喃，希望這個會給今晚的盛宴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樂趣。」萊伊公爵微笑着，他享受這種用更高明的手段玩弄人並且殺死他的感覺。
「你想要變得更強嗎？你想要獲得力量嗎？」耳畔的聲音不斷的追問，弗爾西感覺自己正在墜入一個無底的深淵。龍德爾的存在是保護也是一種對比，承托出弗爾西的弱小和無能為力，弗爾西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底里竟然還隱藏着這麼巨大的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負面情緒。
弗爾西感覺自己的腦子像一個空蕩蕩的山谷，那些聲音在裏面不斷的產生回音。弗爾西甚至已經無法分辨它們到底是從哪裏來，這些聲音最後重疊在一起，變成了弗爾西自己的聲音。什麼「命運之環」塔羅牌，什麼靈能戒指·剜心，所有的外物此時都已經失去了作用，弗爾西就好像一個赤裸的人站在曠野中，四面八方都是吹來的無法抵禦的寒風。
「你想要改變嗎？」就在弗爾西已經分不清方向的時候，從他身旁觸摸不到的黑暗之中忽然又傳來了一個聲音。同樣的疑問，但是問的人卻不一樣，這個問題是他的聲音問的，卻不是他問的。
「我想要改變！」弗爾西不知道自己從哪裏得到的力量，推動着他近乎是嘶吼一般的喊出這句話。
「那就去改變。管他什麼問題，只要去做，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黑暗中的聲音平和而沙啞，這讓弗爾西不由的想起了「父親」這個詞，引路人原本也應該是父親來做的，而現在卻是「他自己」來做的。
「我會去做，直到我做到一切。」弗爾西輕聲的呢喃。下一刻，四周的黑暗像是被擊中的玻璃幕牆一樣，紛紛碎裂開來，弗爾西睜開自己的雙眼，重新盯住了萊伊伯爵俊美的臉龐。
「要記住，死亡只不過是另一種生命的開始。從現在起，希望你不要再困惑。」耳畔的呢喃漸漸隨風逝去，弗爾西顫抖的手握住沉重的劍，把劍對準了隱藏在一大群蝙蝠後面的萊伊伯爵。
「着實是有趣的人族小子呀，這一次是你們贏了，不過下一次再見，希望你還能夠引起我的興趣。」這位血族伯爵這次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輕輕揚起自己的斗篷，化為一隻黑色的蝙蝠，消失在月亮升起的方向。
「沒事吧。」龍德爾知道弗爾西剛剛面對了自己的心魔，在不斷變強的道路上每個人都會遇到心魔，能夠勾起心魔的有很多，但是能夠解決心魔的只有自己。
「死亡只不過是另一種生命的開始。」弗爾西自語道，同時看向遙遠的天邊，他仿佛看到了兩條不同的路疊在一起，成為了他要走的路，而他已經邁出的第一步，剩下的路，想必不會容易，但是卻已經沒有阻礙。
「我們走吧。」昏黑的莊園裏，只有孤單的大宅和豎立的方尖碑遙遙相望，一場無人知曉的戲謝幕了，而另一場更大的戲又將緩緩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