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歡>
容懷抱着已經虛弱得昏迷過去的南泱一路輕功,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丹藥坊。守門的小弟子見了,忙上前詢問:「容懷尊上,南泱尊上這是……」
&師兄呢?」容懷恨不得揪住守門弟子的衣領。
守門弟子被容懷的眼神嚇得一縮腦袋:「喻修尊上……喻修尊上在掌門主殿啊……」
&刻去把他叫過來!」容懷話落,忙把南泱抱進丹藥坊內,尋了個床榻將南泱小心放下,便急急忙忙去藥櫃邊翻找。
容懷翻出幾瓶補血丹,一股腦全部倒出來塞進南泱口中,捏住她的喉嚨助她吞進去。
青木子聽說這動靜,也擱下了手裏的事情跑過來,看了一眼南泱,驚詫道:「南泱尊上這是怎麼了?受了什麼傷,失了這麼多的血!」
&木子,你先來看看她,我去找繃帶給她的手腕止血。」容懷袖口衣襟都沾了大片南泱的血漬,鮮紅的顏色染在白衣衫上異常顯眼。
青木子上前,點住南泱周身幾處大穴,伸手摸了摸她的脖側。
&麼……堂堂尊主弄成這個樣子……」青木子嘆口氣,手裏忙幫着容懷給南泱止血包紮傷口。
容懷又給南泱推送了許多真氣,可南泱的臉色依舊慘白。
喻修這時非常迅速地趕了過來,時常板着臉的他也鮮見得慌了神,幾個大步邁到床榻前,掏出一瓶藥倒出兩顆白色丸子就往南泱嘴裏塞。
&懷!你是怎麼看顧南泱的!」喻修沖容懷吼道。
&我的錯……是我的錯……」容懷愧疚道。
喻修長呼一口氣,平定了下心神,正經說道:「她早幾年本就氣血兩虛,現下一下居然失掉了如此多的血和真氣,她的身體差點掏空你知道嗎?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了給輕歡鑄劍……祭劍了……」容懷澀澀開口。
&賬!她這般鬧,你也由着她鬧!你鑄了那麼多年劍,祭劍這種事情你也敢叫她做?!」
&我的錯,師兄。」容懷低聲道。
&在馬上隨我一同給她傳送真氣,要先保住她的修為,否則,她的壽命將折損大半。」喻修又給南泱餵了幾顆藥,同容懷一起給南泱傳功。
南泱一直昏迷着。
喻修親自去給南泱配藥。容懷則去往鴻飛閣,通知在那裏暫住的雲棠。
雲棠,疏雨,輕歡三人正在弟子寢房後的小竹林練劍,忽然看見容懷一身零星鮮血地出現,都驚了一跳。
雲棠收劍,忙問道:「師伯,發生什麼事了?」
&在馬上去丹藥坊,你師父她……她……重傷。」容懷挺艱難地找出這麼一個詞。
&麼?!」雲棠震驚,「師父怎麼會……」
輕歡渾身一抖,手裏的劍落到地上,一步上前:「你說什麼?師父她…>
容懷頗複雜地看了一眼輕歡,道:「多問什麼!等你師父醒了,你自己問她。」
&她還沒醒……」輕歡的眼眶一下就紅了,感覺心瞬間浸入冰窖,師父,怎會……怎會如此……
雲棠看着一眨眼就跑得沒影的輕歡,喊道:「輕歡!」話落,也施起輕功追隨而去。
輕歡打開丹藥坊木門時,青木子在一邊的藥櫃旁鼓搗什麼,她目光飛快搜尋,很快便在角落床榻上尋到了那個白衣女子。
南泱雙眸緊閉,左手腕軟軟垂在床邊,上面裹着厚厚的紗布。她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唇色也失去了往日的不點自紅,就連呼吸起伏也輕微的可怕,像已經死去一般。
此情此景,像鋼針一樣扎在輕歡心裏。
輕歡幾個跨步撲到床邊,眼睛裏疼惜地溢滿淚水,她卻不敢去碰南泱。
&父……師父……」輕歡哽咽着喃喃細語。
青木子看見,拿着手零散的藥材走過來,輕輕拍了拍輕歡的肩頭:「放心,你師父只是虛弱過度,好好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不會死的。」
&父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她的手腕怎麼了?」輕歡淚水糊了一臉,提高聲調像質問一般。
&你等她醒過來,自己問罷。」青木子實在不好去摻和,只有這麼和輕歡說。
&什麼你們都讓我自己問?難道師父受傷和我有關?!」
&咳……」床上原本安靜極的南泱忽然輕輕咳嗽。
青木子和輕歡的目光一下就緊緊看向南泱。只見南泱的身體隨着那兩聲輕咳微微顫抖,隨即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點,露出那雙淺褐色如清茶一般的瞳仁。
&父……」輕歡忙喚道。
&我受傷……與你無關……」南泱虛弱極地輕輕說道。
&泱尊上……」青木子不禁道。
南泱打斷青木子:「青木子,你先出去,在門口看着,暫時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有些話要單獨……單獨和輕歡說。」
青木子嘆了一口氣,但也只好順着南泱,出了房間。
&父,你要說什麼?」輕歡抽抽鼻子,強忍着淚水,她不想在師父面前哭。
&怎麼來了?」
&懷師叔去鴻飛閣和雲棠師姐說的時候,我聽到的。」輕歡看到南泱身上穿的白衣還沾了很多血,「師父,你……你的傷……」
&礙,你不用擔心。」
「……」輕歡看着南泱故作堅強的虛弱的病容,嘴裏還說着安撫她的話,一時間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為什麼……為什麼哭……」南泱聲音虛無縹緲,像一縷孤煙。
&為我在乎師父,我喜歡師父啊!」輕歡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感情,她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迫切得想要說出來。南泱這樣脆弱的樣子深深刺痛她的內心,她真的怕下一刻師父久永遠睜不開眼睛,她永遠都無法將這話說出口。
&歡……我也喜歡你……」南泱眼角滑下一滴淚水,濡濕枕頭,「你是我的徒弟……是我的後輩,是我喜歡的徒弟……」
&是的,不是的,我對師父不是那樣對長輩的喜歡,我喜歡師父>
&別說……你只是我的後輩,只是我的徒弟,我是你的師父,我是你的師父……」南泱用右手手背遮住眼睛,她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哭。
&知道你是我的師父!我知道是你將當初任人欺凌的我帶回北罰,是你給我戴上了融了你的血的流玉,是你讓我跪下收我為徒,是你養大了我,我知道是你!你是我的師父,是我全部的依戀啊……」輕歡控制不住淚水,一邊哭一邊哽咽道,「我快要死的時候,只有你,只有你肯和我說話,把我抱起來,我受傷的時候,只有你那麼溫柔地給我上藥,我什麼都不會,你什麼都手把手教我……沒有你,就沒有我輕歡今天站在這裏,我怎能不喜歡你,我怎可能不喜歡你,你告訴我啊……我不想喜歡你……可我喜歡你……」
&樣的感情是……不對的……」南泱又輕輕咳兩聲,「輕歡,你還年輕,你對我……只是一時的迷戀……我當所有都沒有發生過……」
&可能,師父,不可能。你怎騙得了我,又騙得了你自己?」
&歡……」南泱艱難地伸出右手,摸上輕歡的發頂,「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個孩子,永遠都是我的後輩……」
輕歡像是忽然爆發,抓住南泱的手壓在南泱身側,一個翻身上去,架在南泱身上,捏住南泱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若是上回還有酒醉做藉口,這一次呢?
南泱再也不能承受,她無力地掙扎躲閃,卻一點用都沒有。
輕歡一邊強吻南泱,一邊哭着道:「師父……我愛你……我愛你……」
南泱忽然使出全身力氣將輕歡狠狠一推,臉側向床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紅得耀眼的血,映在雪白的床單上,刺眼得緊。
南泱扶住床沿重重咳起來,下巴上溢滿了鮮血,她體內的真氣在全身異常混亂地遊走,不斷衝擊着她的筋脈,讓她一時氣血逆行,嘔血不止。
&父……師父!」輕歡被嚇得不輕,連忙扶住南泱,卻不知如何幫她。
&咳……輕歡,你還記得為師當年收你時,說了什麼……」南泱通紅的眼睛緊緊盯着輕歡。
&父!……你不要說話了,你吐了好多血……」輕歡拿起旁邊的毛巾,幫南泱胡亂擦着那多得嚇人的血。
&師說……尊師重道,不忤逆犯上……你如今……再不回頭,為師就要將你這逆徒……逐出師門……」
&父,我錯了,我錯了,是我錯了!你不要說話了,我再也不忤逆你了,不要趕我出師門,不要生氣……不要因為我再生氣吐血……」輕歡哭得眼淚滿臉,她看到南泱那平日不染一絲塵埃的白衣上縱橫交錯着可怖的血跡,她忽然恨自己,為什麼?為什麼?她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南泱緊緊咬住唇,扶着床沿的手不住顫抖。她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着蒼白臉頰溢出。
人為什麼會哭?
因為傷心了。因為求不得,因為放不下,因為有了念想卻又失落,所以會哭。
曾經連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裏的南泱,曾經受到鑽心剜骨疼痛都懶得流淚的南泱,現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