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五月又稱作榴月,百草茂盛百花盛開,莊園大片大片的鮮花盛開,遙望過去,果真不愧「花海」之名。
早起時還算涼爽的天氣在漸漸接近中午的時候變成了日頭毒辣,紀學廣不知從哪兒拿來一頂遮陽帽都在靜琬的頭上,靜琬今天挽的墮馬髻,鼓鼓的斜在頭頂偏左,遮陽帽戴不穩,一陣風就能吹跑,只能用手壓着。
跟着紀學廣走了將近一個上午,莊園內大大小小的花圃基本上參觀完,還見到了一品珍稀的綠牡丹,可惜還沒到開花的時節。
「阿琬,你知道這種花的花語是什麼嗎?」紀學廣停下腳步,指着一大片的紫色三色堇,笑着問。
靜琬跟着停下來,看看花再默默的看着紀學廣,不說話。
現代人可真會玩兒,好好的一朵花非要搞出各種花語出來。花不就是花麼,賦予了一個解釋又不會變成怪獸。還有,她怎麼會知道這種花的花語是什麼,她只知道這種花可以去瘡除疤、瘡瘍消腫,德妃告訴過她方子,要做來敷面麼?!
「紫色三色堇的花語,叫做沉默不語。」紀學廣聲音放低,帶着笑意說道:「阿琬,很適合你。」
靜琬:「……」
他真的不是在嘲笑我?
紀學廣注視着靜琬那張從來只有面無表情的臉,白皙的皮膚用膚如凝脂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讓他不禁想伸手觸碰一下,看看觸感是不是如他想像中的那般嫩滑。
這般想着,他也遵從本心的抬手去觸碰靜琬的臉頰。
靜琬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猛的後退一大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蹙眉道:「你欲意何為?」
紀學廣也像是從迷障中清醒過來一般,輕咳一聲,把不老實的手插回褲兜,尷尬的左右看了一番,又將實現調回靜琬臉上,直視着她的眼睛,問道:「阿琬,你覺得我怎麼樣?」
靜琬眨眨眼,不明就裏,「你什麼怎麼樣?」
「就是我這人怎麼樣。」
靜琬不假思索的答道:「不怎麼樣。」
紀學廣各種被打擊,想過很多種答案,卻沒想到她這麼幹脆且不給面子,即使「不怎麼樣」一般不是應該客氣客氣回答「還行吧」這種標準答案麼。
「阿琬,其實我覺得我還不錯。」
「哦。」這人自戀程度和上官律有得一拼,難怪兩人會是好友。
「你看,我身高一八二,體重七十五公斤,長相也算得上英俊,家世也還不錯,我也很會賺錢,名下有房有車。你覺得是不是還不錯?」紀學廣努力闡述自己是一支「績優股」,用真誠的小眼神望着靜琬,一副就怕靜琬又來一句「不怎麼樣」的樣子。
「還不錯。」靜琬從善如流的點頭。
好吧,和她這樣的無房戶一比,對方哪裏是還不錯,簡直太不錯了。
話說他不是再跟自己炫富?
「阿琬,既然我還不錯,那你喜歡我麼?」紀學廣問。
靜琬看着他,一時不明白話題怎麼轉頭這上頭來了。
紀學廣說:「阿琬,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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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這名男子容貌英俊、家世顯赫,他本身也不是紈絝,人品風流,能力、手腕一樣不缺,這樣的男子很容易讓女人趨之若鶩。
可這樣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說着喜歡,靜琬靜靜的看着他,卻想到的是另一張絕代風華的臉。
靜琬的一生說不上幸運也說不上不幸。在家鄉的那十年光陰已經變成記憶里模糊的身影,她早已忘記父母弟妹的長相,即使當初能出宮回到家鄉,估計也找不到當時的家人。
她的記憶是從十一歲開始的,那年她被採選入宮,卻因不是傾世容顏而淪為伺候人的宮女,在宮中戰戰兢兢十來年,但她還活着,比起那些早已死去的宮人,活着便是最重要的,為了活着她冷漠無情,用盡陰狠手段,直到一顆心變得堅硬無比。
可是上天給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讓她跨越時間的長河遇上了上官律。
容顏俊美傾國傾城的上官律,愛吃東西還得意自己吃不胖的上官律,喜歡撒嬌的上官律,說她笑起來很好看的上官律,會說他們是朋友的上官律。
只有他毫無保留全心全意的相信來歷不明的她。
那人是恩人,是朋友,是生命中的救贖,是她……為之傾心的人。
她突然很想見到上官律,和他說說話,給他做好吃的點心。
「抱歉,我無法回應你什麼。」靜琬說道,「我和你不適合。」
「不用這麼急着否定,你可以先考慮一下。」被拒絕一次就死心那就不是紀學廣,他向來有耐心也很有韌性。
靜琬搖頭:「不用考慮。」
即使到了現代半年多,靜琬骨子裏還是個古人,對於現代人那種「合適就在一起,不合適就分手」的愛情觀向來看不上眼,雖說世間男子多薄倖,可女子不該自尊自愛從一而終麼?
從紀學廣之前的經歷來看,她可不相信他能從一而終。現代人又不能娶妾,難道他要養外室?
在什麼還沒發生的時候,這人的母親就找上門來讓自己不要巴着她兒子不放,那是個注重門第出身的貴婦人,像自己這種來歷不明的人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
而且她上門來警告自己居然沒有帶上一張支票讓自己滾蛋。
電視裏不都這樣演的麼,豪門貴婦甩出一張支票讓貧窮女主拿着錢滾蛋。怎麼到了紀學廣的母親這裏就不按劇本來演了?
靜琬表示很不開心。
更何況,她已有了傾心之人,從此所有其他男人在她眼裏都是女人,自己又不是女.同.性.戀,自然不會考慮別的「女人」。
紀學廣被靜琬斬釘截鐵的拒絕搞得是挫敗不已,他在情場向來是無往不利,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拒絕。
「你有喜歡的人了?」紀學廣試探的問了一句,觀靜琬平日裏的表現,他並不覺得她有喜歡的人,不過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靜琬竟是沉默不答。
他雖說並不很了解靜琬,但也知道她若是沒有喜歡的人絕對會否認,可她偏偏沉默了,也就是說……她真有心儀之人?!
略一細想,紀學廣便知道是誰了,他也沉默了下來。
蕭清嬋找來時就看到的是這樣的畫面,兩人就這樣相對而立,站在三色堇花圃旁比誰更能沉默到底。
「吃午飯了,站在這裏幹嘛,不嫌曬啊。」蕭清嬋坐在電瓶車上朝兩人招手,太陽那麼大,她拒絕下車接受紫外線的照射。
「先去吃飯吧。」紀學廣嘆了一口氣,「別想太多。」
靜琬點點頭,跟着他上了電瓶車,一路到鮮花莊園的主題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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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紀學廣和靜琬就向蕭清嬋告辭打道回府。
蕭清嬋倒是念念不舍的挽着靜琬的胳膊,「你那個蓮花酒釀好了能送我點麼?」
「我不是要釀蓮花酒,是要釀武陵桃源酒。」靜琬糾正道。
「隨便啦,桃源酒就桃源酒,能送我點兒麼?」蕭清嬋豪邁一揮手,「或者我拿蓮花跟你換,我蓮花不收你的錢,你送我些酒?」
「不必,酒釀好了我給你送一些過來,花錢還是要照給的。」這兒的蓮花一株多少錢她特意問過了,一百株蓮花也是一筆不算小的錢(這是相對於她自己來說),她並不習慣欠人人情。
「哎呀,沒關係,就當是交個朋友唄。」蕭清嬋道:「我出蓮花,酒我就不給錢了,你們瑤台八珍的菜貴得要死,酒肯定也不便宜,說來還是我佔便宜,就這麼說定了。」
靜琬略一思索,便點頭答應了。
蕭清嬋將兩人送到莊園外的停車場,目送兩人上車,直到車子轉彎離開視線才回莊園,坐在電瓶車上還敲着下巴一臉幸災樂禍,「哈哈,紀學廣那小子這回提到鐵板了吧。」
回程的路上,靜琬依舊沉默的扭頭看着窗外的景色,只不過心情卻與來時大不相同。
紀學廣也一路無話,直到車子停在公寓樓下時才輕輕說了聲:「到了。」
靜琬回過神,解開安全帶,對紀學廣點點頭,道:「今天多謝你。」
紀學廣還沉浸在挫敗中無法自拔,只咧了咧嘴,沒說話。
靜琬也不再多話,推開車門拿好東西便下了車往公寓走。
還沒走到公寓大門就聽來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阿琬——」
靜琬回頭,偽裝成落魄大叔模樣的上官律風一般跑到她面前,大大的粗黑框眼鏡將他的臉遮了一半有餘,卻遮不住他臉上爽朗的笑容,「阿琬,我回來了。」
「你回來啦。」靜琬雖然還是那個一號表情,但眼神中卻透着愉悅,「我做了好吃的點心在冰箱裏。」
上官律眼睛閃閃亮,拉住靜琬的手就往公寓大門裏拉,「我就知道我家阿琬是最好的。阿琬,我跟你說,我的戲已經殺青了,可以有大半年在家裏混吃等死。」
「哪有這樣說自己的。」
「啊……我就是這麼沒出息,嘻嘻……」
紀學廣的車一直沒開出小區,就這麼坐在車裏看着那兩人消失在公寓大門裏。
那兩人之間融洽的氣氛簡直讓旁人無法插足。
「呵……這下有意思了。」他自嘲的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