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啟斌回頭對諶無朋說道:「朋兒,該你了。」
諶無朋紅着臉,向師傅和張國興、諸葛元英施了一禮,走出席棚,來到台下,吳鯤見是諶無朋,也是一愣,問道:「朋弟,你要來跟我動手?」諶無朋點點頭,他沒使出輕功向上跳躍,而是老老實實地從台階走上擂台,對着吳鯤施禮道:「鯤哥,師傅讓我上來試試,以前都是鯤哥咱倆對練,這卻是我習武以來第一次公開與人過招,師傅說,如果我能接你三十招,就傳給我伏虎掌。」吳鯤啞然失笑,道:「師傅偏心,萬一你接不了我三十招,師傅也不答應教我什麼。」一旁青龍堂堂主孫鈺聽了,高聲叫道:「鯤兒,使全力,你師父不教你,待你贏了,孫伯伯教你一套虎爪般若掌。」吳鯤知道,孫鈺出身少林,一套虎爪般若掌橫行江湖罕逢敵手,聽他如此說,更是喜不自勝。當下與諶無朋施禮後,兩人戰在一起。
期初,諶無朋多少有些拘謹,因為平時都是師傅教他練功,就是對練時也是跟江鈺菡、吳鯤等三人之間互相切磋,而在江啟斌教他們武功之時,湖興幫眾人都是遠遠避開,以免沾惹偷窺武功之嫌,而這一次他卻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吳鯤進招,難免有些放不開。但是十五招一過,他自我感覺有了信心,可以在吳鯤進招的同時偶爾還了二、三招,而二十招一過,眼見成功在望,他將所學的羅漢拳、武當散手和飛龍拳逐漸施展開來,在防守吳鯤進攻的時候,已經可以還上四、五招了。
眼見到了第二十八個回合,只見吳鯤使用飛龍拳裏面的一招霧鎖崆峒,這一招是這套拳法裏面的一個虛招,雙手一上一下橫掃對方眼睛,如果對方低頭,則變掌為拳,直擊對方後腦;而如果對方閃避,則雙掌分開,變化成雙風貫耳接腿上的功夫來攻擊對方下盤;而如果對方舉掌攔架,則雙掌一虛一實,伺機攻擊對方胸口。這一招兄弟二人在平時對練的時候已經使用過多次,諶無朋因為功力尚淺所以每次都是慢了半拍,被吳鯤打到,而這一次他見吳鯤再次使上這招,知道不妙,也知似乎自己還沒有堅持到三十招,腦中轉念,突然深吸一口氣,原地縱身跳起,使出武當登雲步的功夫,這套功夫雖說江啟斌還沒有教他,但是他見吳鯤使用過,而且自己平時打坐練氣,修習輕功,覺得自己身法夠輕時,偷偷地也曾使用過幾次,但是這一次是在拼鬥之際,突然使出這招,吳鯤也是一愣,他雙掌所有的後勢、變化均已起不到作用,而自己因為用力過猛,身體前沖,已到了諶無朋身下,如果諶無朋伸腿點自己的天靈穴,自己必被點中,雖然可以側頭躲過,但是避免不了肩頭受疼,而自己也算是敗了。想到這裏,他只得身體突然向後一仰,使了一招鐵板橋,雙腿跪在地上,後背已經貼住台板,緊接着向側面來了一溜滾翻,堪堪躲過諶無朋的這一腿,雖說沒被打中,但是已是狼狽不堪。
吳鯤起身剛要進招,突然見諶無朋臉色驟變,單腿跪地,緊咬牙關,右手捂住胸口,吳鯤趕緊跑了過去,問道:「朋弟,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諶無朋此時感覺自己胸口猶如被大石撞擊了一下,疼的直不起腰來,他不知為何,自己突然使出這招之後,感覺心中就象空蕩蕩不存一物,甚至連一年多來修煉的真氣和內力也沒有了,之後就象針刺,象錘撞一樣疼痛。
此時,江啟斌飛身也跳上擂台,見諶無朋這樣,用手一搭他的脈搏,伸指點了諶無朋胸口前的幾處穴道,諶無朋感覺到自己身體好了一些,疼痛感驟然減輕,但是渾身使不出力氣,只能依偎在江啟斌的懷中。
江啟斌慢慢站起,抱着他走下擂台,跟眾人示意道:「沒什麼大事,這孩子就是一股急勁,走差了氣,休息一會就好了。咱們繼續。」說着抱着諶無朋走進蘆席棚中。其實,江啟斌見到諶無朋使出登雲步,心中已知不妙,他知道諶無朋三焦具毀,如果沒有強大內力支撐,貿然使出這招上乘武學,必然會經逆閉氣,雖然不至於對身體有大礙,但是必然會疼痛難忍。
見幫主如此說,唱禮的幫眾也只好遵從,他宣佈吳鯤在青年才俊比試中獲勝。接下來道:「適才我幫後一輩人才展示了自己的功夫,下面就邀請我幫上四堂、下五堂的兄弟們登台獻藝,大家切磋,以便……」話音未落,只聽從大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急促地由遠及近高呼:「報……報……無錫縣令緊急口令,湖興幫速速派人到太湖邊和無錫城拆除花燈,所有人等一律禁止歌舞鼓樂三個月……」此報連續喊了三遍,來人才到了演武廳前,來到江啟斌的蘆席棚躬身抱拳道:「江幫主,縣令大人口諭,事態緊急,不及呈文,望您見諒。」
來人如此一說,湖興幫內頓時大亂,眾人不明所以,紛紛探頭向江啟斌這面觀看,江啟斌也不知道是何事,趕忙問道:「這位差官大哥,敢問湖興幫因何得罪縣令大人,我們花了三個多月佈置的花燈為何拆除?」
那差官道:「不是貴幫得罪了大人,而是京城的旨意,皇上駕崩了!」
「啊……?」江啟斌聽到這個消息,簡直如晴天霹靂,皇上駕崩,這是何等大事,雖然湖興幫這許多年來已經經歷了多次國喪的事情,但是這一次卻是事發突然,甚至在之前連消息都沒有。
其實,此時距大明建國還不足七十年,但是已經歷經五個帝王,年紀老一點的,如冼通、諸葛元英等,均經歷過至少三、四個帝王的改朝換代,甚至冼通都是生於元順帝時期。就連現任幫主江啟斌,也是在十幾年前經歷過永樂、洪熙兩位皇帝駕崩事情,只不過永樂天子病重多年早為民間知曉,而洪熙天子體弱多病,又體胖多災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秘聞,因此這兩任天子駕崩其實在百姓心中早有預料,可是誰也沒想到年紀輕輕的宣德皇帝,居然突然病故,凡是上了年紀的人此時都在掐指計算宣德帝的壽數,甚至有腦筋快的,已不勝唏噓道:「哎……皇上年紀輕輕就歸天了,才三十七、八歲啊……」
事發突然,又遇國喪,這讓湖興幫眾人的興致一掃而空,只能垂頭喪氣地收拾會場,江啟斌和張國興、諸葛元英及各堂堂主等幫內首腦連忙吩咐幫眾,去打理無錫城與太湖邊的花燈事宜,一時間鬧鬧哄哄,一直折騰到晚上。
天交二更,江啟斌才忙完幫中的事情回到後宅。他見諶無朋與吳鯤的房間還亮着燈,心念一動,來到門前敲了敲門,問道:「鯤兒、朋兒,還沒睡嗎?」
裏面吳鯤答道:「師傅,朋弟剛剛喝了點米湯,睡下了。」說着打開了房門,江啟斌知道諶無朋在上午的大較中傷了內息,心中惦記,邁步走進房來,見諶無朋正在床上躺着,他走過去伸手又搭了搭諶無朋的脈搏,感覺並無異樣,心中大慰,吩咐吳鯤道:「無朋身體虛弱,今日武較突然岔了氣息,你這做哥哥的需要多多照顧。」吳鯤點頭稱是。江啟斌正要起身回房,卻聽諶無朋在床上**道:「弟子……弟子多謝師傅,就……就是辛苦鯤哥了!」
江啟斌聽了,迴轉身來,輕輕地將諶無朋身上的錦被向上蓋了蓋,道:「朋兒,你好好休息休息,待身子好一點的時候,為師再告訴你導氣的法門,其實……其實……」江啟斌想把諶無朋的病情明說,但是見到這個孩子還不滿十歲,卻身連遭巨變,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沒想到,諶無朋甚是聰明,突然問道:「師傅,是不是我以後練不了武功了?為何我最近半個月來只要一運勁就感覺到胸口發悶,而且要是運用內功就如針扎一樣?」
江啟斌聽諶無朋如此發問,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說,卻又不忍心讓孩子失望,心中轉了幾轉,還是向諶無朋道:「待你稍好一些,師傅再跟你說。」可是沒想到,他此話一出口,諶無朋卻嚎啕大哭,口中不斷地叫道:「不能學武了,皇上又駕崩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這一鬧,令江啟斌很是納悶,他能理解不能學成高深武功對於這個身負血海深仇的孩子來說意味着什麼,可皇上駕崩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就算是他家學淵源,父祖曾為廟堂高官,但是對於這樣一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應該與皇上沒什麼太多的感情吧?
其實,江啟斌哪裏知道,此時的諶無朋想起了一年多前自己在紫禁城被朱瞻基召見,又秘收為義子的事情,此事只有在場的張太后、諶家父子以及朱祁鎮、朱祁鈺兄弟二人知曉。而此時朱瞻基駕崩,諶氏父子已亡,自己本意是希望能學好上乘武功之後,待身體長大一些,進宮秉明皇上,親自緝拿兇手為父母報仇,可是如此一來,自己的身世以及過往的經歷,已經多半無人知曉,想依靠自己那個遠在天邊不知何時能歸來的大伯,或求助後宮的張太后和只有一面之緣的祁鎮、祁鈺兄弟更是難上加難,想到這些,諶無朋怎能不悲從中來?
江啟斌坐在床頭,伸手扶起諶無朋,讓他的身子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柔聲道:「朋兒,不要太過傷悲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皇上駕崩是國之喪事,我大明人人垂淚,而你父母之仇只得慢慢尋找仇人,待日後得報。而你學武一事,為師會想一個兩全的辦法的。」
諶無朋眼中含着淚看着江啟斌,輕聲地問道:「師傅,弟子的身體是怎麼了?是不是以後我不能練功了?」
江啟斌微笑地搖了搖頭,道:「現在說你不能練武還為時尚早,你的身體在落水之後,由於驚嚇過度和寒毒入體的原因,導致了三焦受損。但是如果按照為師指點你的那循序漸進的內功修習方法,三年以後可以有小成,五年以後,如果你能順利地融通正十二經的運氣法門,練習輕功、軟功還是可以的,只是由於三焦的原因,不能打通奇經八脈,特別是任督二脈和貫穿頭身氣血要衝的沖脈將是你練上乘內功的最大阻礙,一些硬功或者需要藉助內力發功的武學,肯定是不能修習的了。而隨着你的年齡增長和自身內力的增加,你的武功越高,內息就越強,而如果不加以引導,在沒有打通任督二脈,貫穿氣血沖脈之前,強行練內功法門,你的身體裏面的真氣越積越多,卻沒有地方宣洩,就象不斷充氣的皮囊會爆裂一樣,導致走火入魔,輕則全身癱瘓,重則危及性命。」
諶無朋靜靜地聽着江啟斌的話,對師傅所講的三焦、奇經八脈、任督二脈等經脈學說完全聽不懂,但是他也從江啟斌的話中感受到自己未來在武學道路上將會很艱難,不由得雙眼一閉,從眼角流出一絲熱淚。
江啟斌將他放在床榻上,輕輕地替他蓋上被子,默默地注視着這個弟子,輕聲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下面還應該安慰他一些什麼,只得閉口不言。一時間房間安靜地出奇,過了大約一盞茶時間,還是吳鯤打破了平靜,他推了推諶無朋道:「沒事,朋弟,如果你學不成武功,不能親手報仇,到時候我幫你。再者,師傅也說了,只要你能融通正十二經的運氣法門,頂多是練不成內功,但是還可以練劍,練輕功和暗器呢。是不是,師傅?」說着他向江啟斌看了過去,江啟斌微笑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麼,諶無朋睜開眼睛,勉強地露出一點笑容,道:「謝謝師傅,謝謝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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