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卯時之初,許三郎就起來了。昨夜人定之始他才歸家。
那十個使牛的青壯沒有他的份,儘管他以前是獵戶,不缺少一把力氣,可是這個重新組合的村子裏,有太多的有本事之。村頭那屋的李家大兄據說以前是官吏,還是行伍中人。大郎家前頭那戶有兄弟是應捕人,就自己家後面的還有人是遊俠。儘管新朝了,他們這些關不上甚麼用,但忍耐不住人家有真傢伙。
去里正家時,許三郎還擔憂自己會被選上,可是最後發現自己完全就不沾邊。這心理的落差還是有的。
所以聽里正安排後,知道春耕的第八天輪到自家,心理還是有點彆扭。一路抑鬱的就着星光回來,半路還氣憤的踢了好幾次地面。結果一不小心踢到一塊石子,沒穿汗襪的腳趾頭那個連心疼啊。許三郎疼過之後反而清醒的冷靜下來了。
回到家看到已經睡着的婆娘娃,心裏安定的沾麥吉枕頭就睡着了,夢裏夢見自己做了里正,主持春祭,村子裏開荒良田萬畝,最後被縣令接待……
所以當天許三郎看着里正主持春祭時,抹一把老臉,那夢不禁為外人道也。
今天許三郎早早的起來擔水,等他快把缸裝滿的時候,霍老爹和霍香梅都起來了。
霍老爹沒有洗漱就往溪邊去,撈他昨晚下的魚簍子。
霍香梅進隔壁屋子,看看昨晚做的黍米豆乾飯如何了。已經結成很硬的一團,感覺就是石頭,嫩綠嫩綠的,還怪好看的。
在昨天給野雉子做的窩裏發現又多了一枚雞子,撿起一隻,另一隻留着做媒引子。
煮好粟米粥,把雉子分成兩半,攪拌在兩隻裝滿粥的大粗碗裏,再分成七份,給孩子做早食。
又經過一陣雞飛狗跳的起床,才讓孩子們洗漱完。
等霍老爹回來,發現今天成人手巴掌大的魚有好幾條,霍香梅在早食之後挑了其中五條,水煎好放在鋪好姜葉的籃子裏。拿上昨晚做的黍米豆乾飯和那值十隻雞子的二兩麥酒,跟在扛着長板案的許三郎往田頭舉行春祭的地方去。
許三郎放下長板案,默數了下,發現已經來了二十幾戶人家,趕緊找個中間的位置擺好長板案和祭祀的東西。
陸陸續續的,一直到巳時初,七十八戶人家才到齊,祭品擺得滿滿的。
許三郎聽着周圍的議論聲,心裏覺得挺自豪的,恨不得大聲說,那就是我家的。因為周圍很多人在談論那做成綠色的黍米豆乾飯,還有那形狀完好的煎魚。
有很多人家的黍米豆乾飯都是黃色、加了粟的就是黃黑色。這綠色的還是挺特別的。
當然也有人家是有白肉的,但這些許三郎都摒棄在外了。
里正居然穿着新的儒袍,看來里正為了這次春祭,也算是下本錢的了。
霍香梅跟在霍老爹和許三郎後面照做各種禮儀,或跪,或拜,或喊。等午時日中,十頭牛翻動第一塊泥土算是完成時,霍香梅已經頭暈眼花,腰酸腿疼了。而孩子們早就不知道跑去哪裏耍了。
回到屋子,猛灌了半碗水,霍香梅才感覺活過來。
許三郎看着她這個樣子覺得特別好笑,乾脆自己下堂前做了午食。
今天的午食不再是野菜粥,把祭祀的一半黍米豆乾飯加水煎熱,另一半留給夕食。魚不用熱直接吃。
許三郎和霍老爹還好心情的把那二兩酒給一口一口小心的喝了。搞得霍香梅都以為他們在吃啥神丹妙藥,那個猥瑣的舒爽表情。
幾個娃起鬨也想喝,許三郎拿着箸每人沾點,結果一個個都像狗崽子一樣辣得吐出舌頭來,再也不想碰了。
霍香梅是不碰酒的,以前因為肝不好,就算有些單位明面上說不介意,但實際私下都不收。霍香梅吃過這個苦頭,後來一直不碰酒,也沒有喝酒的想頭。就算這具身體也一樣沒有。
「怎麼現在食起飯來了?糧多也不是這樣的。」許三郎一走進來,居然看見自己弟弟一家在吃酒食乾飯,「不留着晚食?」
「今夕還有,這不是春祭了,高興麼。」許三郎趕緊讓給位置給大兄,「大兄,一起來點,好久沒和你一起喝酒了。」
許三郎脫鞋上炕。
霍香梅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了,這裏大兄和弟婦子很少說有同炕吃食的。幾個娃也吃得差不多了,把孩子也抱下炕,自玩去。
家裏沒有什麼吃酒的下酒菜。霍香梅那兩把豆放鍋里快速翻動,把它們烘乾,這就成了很好的下酒菜。
許大郎禁不住,好幾次扭頭望灶頭,「大娘,這下庖的功夫要的。」
「哎,那大兄你等會多吃點。」
烤豆成了起鍋,在上面撒層鹽就可以了。再趁鍋熱把霍老爹早上拿回來的小指大的魚仔,指甲大的蝦仔同樣的烘烤乾。就可以上案了。
許三郎兩兄弟和霍老爹說着春耕的事。
許大郎羨慕的說,「三郎的日子這下子有盼頭了,家裏六十一畝地。」
「大兄,我家人多,六個小子以後再分,也談不上多。再說我以後還會和你弟婦子生娃呢。」許三郎是得意的,可是這不好和大兄說。
「那也是。昨晚抓鬮,哪天輪到你家?我過來幫忙。」許大郎咪了一口麥酒。
「我家是第八天。可惜的是只有水田會有牛使,旱地還得自己翻。」
「唯,那天大兄過來幫忙,讓你阿嫂給你婦子幫忙下堂前。」
「唯。」
「你今春打算種甚麼來着?」
「黍米、粟米得種,另外那近杏花河邊的打算種稻米。」許三郎沒有說出稻米是因為自己婆娘嘴饞才種的,畢竟好食婦子如同好色漢子一樣不被時人認同的,自己的婆娘自己看護。許三郎眼角看了一眼正在挑豆子的婆娘,神色有點猥瑣。
「怎麼種稻米了,家裏以前種過都收不回種子。」
「我曾經在逃難時遇見一個農者,給了他半隻粟米乾飯,他感恩的告訴過我種植的方法。那八畝地正是適合稻米。所以要試試。」
霍香梅挑着豆子聽着許三郎瞎掰,好像就是那麼一回事,感覺有點搞笑。不過也領了他的回護之意。
「怎能拿糧食開玩笑的?難道你忘記了逃難時的飢餓嗎?」
「那八畝地是河邊,如果種植粟米之類的,怕水淹就毫無收成了。」
許大郎見說不動許三郎,扭頭對霍老爹說,讓霍老爹勸許三郎。
霍老爹認真的解釋他也曾經遇見過蜀地之人,聽說過那種植法。
老實人還是老者撒的謊,許大郎信了,還暗自考慮是否自己明年也種植稻米。畢竟稻貴粟賤,糶出去能賺不少。不過這些還是等三郎秋收之後再說。
「大兄,我今年的五畝旱地都種蹲鴟,那東西耐放。家裏孩子多,怕災年啊!」
「唯唯。」
……
「我說,你來三郎家,怎的那麼久不歸家、原來已經喝上了。家中的籬笆還等着你回去扎呢。」許張氏邊說邊走進屋子,「這菜不錯啊。三郎你拿過來的那隻兔子不夠塞牙啊,這魚怎麼沒見你往家送過?」
霍香梅在一邊偷偷的翻了翻白眼,還不夠塞牙,自家那隻還小點的都吃了三頓。
「唯唯,改天上山打到再往阿嫂家送。這魚仔太小了,還是霍老爹抓的。家裏就嘗個味道。」
許張氏也知道這小魚仔不好吃,腥,沒肉,還容易卡喉,可是又便宜不佔是傻子,「唯唯。」
「說那麼多,幹嘛!回去。」許大郎看見張菊花過來了,把嘴巴還喋喋不休,趕緊放下箸,穿鞋。
「大兄,你家怎麼扎籬笆了?」之前霍香梅提出過了,自己不想出風頭,只能拖着。你看,大娘這回都睜大那小眼睛盯着大兄看了,也不知夜裏炕上她有沒有這樣專注的盯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