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全憑意念思動,一瞬之間他來得太急,幾乎是撲到傅游身上。
殷殷鮮血正從傅游右胸口碗口大的窟窿里噴湧出來,一見到傅冉他幾乎是長嘆一聲:「弟……二弟……」
傅冉顧不得看周圍形勢,連忙為傅游療傷。
他用真氣護住傅游心脈,一口氣先止了血,然後才探查傅游的傷口。傅游不停顫抖,他傷得極重,胸口那一塊肉幾乎是生生剜了去,胸口肋骨斷了數根,有一根幾乎戳破了肺。萬幸好這些傷的都是肉身,不是精魂。
&里……」傅游用僅剩的那一點力氣想提醒傅冉,「危險……」
他喉嚨里喀拉喀拉作響,只能發出氣聲。
&說話。」傅冉當然知道此時此地不安全,所以他必須迅速保住傅游的命,然後帶他離開這裏。聽到傅游喉嚨里的雜音,傅冉立刻渡了一口真氣給他,一面修補他的肺和血窟窿。
傅游頓時能順暢呼吸,臉色不再那麼青灰。傅冉低聲道:「別動,我只能暫且穩住,你的傷還沒好。」傅游點點頭。
傅冉這才有功夫打量四周。他們正在一個狹窄的山谷里,傅冉看看星辰位置,大致明了方位。
他正要帶動傅游離開,忽然三丈遠處一蓬鬼火嘭一聲燒起,一個鬼魅般的人影落在他們面前。
傅冉立刻向傅游手裏塞了一塊拇指大小的碧綠靈石,低聲說:「快走。」
然後站起來,擋在傅游身前。
&後好本事。」齊仲暄悠悠道。
傅冉看着他,冷冷道:「不若賢侄多。」齊仲暄兩隻烏黑瞳仁黑洞洞的,臉色慘白裏帶黑煞氣,像雪天裏爛了的髒棉絮,身上手上卻全是血跡,層層疊疊,黑紅之上又有暗紅,暗紅之上又是淋漓鮮紅。
已經是殺瘋了。
若不是傅游隨身帶着傅冉做的護身符,只怕早已殞命。
傅冉與齊仲暄對峙。齊仲暄胸中空空蕩蕩,填充的全是殺意,傅冉如何尋來,朝中局勢如何,他全不關心,只想殺了了事。
傅冉只是靜立。齊仲暄已到魔化邊緣,幾乎就是人魔了。看着他身上累累血跡,傅冉心中怒氣無法自抑,但他沒被憤怒衝垮,仍守住正心——他心中若有一絲黑暗扭曲,就會被齊仲暄鑽了空子。而且傅游還在,他一個人對上齊仲暄尚可,但傅游再經不起第二次重擊。
幸而一瞬之後傅冉身後一聲響,傅游瞬間消失。這一聲響也炸得齊仲暄猛衝過來,他袖中猛然伸出一把掏心爪,筆直衝傅冉心口猛刺,傅冉一出手就捲起一陣冷冽大風,捲住齊仲暄,山中
齊仲暄招招狠毒致命,傅冉全靠自身靈力逼退。兩人正粘着,忽而又是一聲響,第三人從天而降,登時分開兩人。
齊仲暄一看來者就狼一般長嘯:「李摩空!」
李摩空一身白衣翩翩,揮手定住齊仲暄,只向傅冉致歉:「我來遲了。」
傅冉知道他行蹤不定,不時閉關,這些天出的亂子他不知道不奇怪。
&侖聖地,竟要被他屠盡了!」不過傅冉一張口仍是怒。
李摩空默然。傅冉請他幫忙:「我下手沒輕重,請你斷了他靈根,我要帶他回去伏法。」
李摩空仍是看着齊仲暄,道:「不行。」
傅冉問:「為何?」
李摩空道:「他將成魔,付不伏法有什麼緊要。」
傅冉登時就和李摩空翻了臉:「我自己動手!」他話音未落已經一掌就向齊仲暄天靈蓋上拍去。
李摩空發力攔住他:「傅冉!」
兩人四目相對。他們兩人本來生得就有些像,此時山峰上只有風雪之聲,夜到最深處,愈顯靜得可怕。
&為何如此糊塗?難道是皇后做久了,想法越似凡夫俗子了。」李摩空開口道,他反而比傅冉更詫異。他向來賞識傅冉,認為傅冉是同道中人,天賦奇佳,可與他一同修仙。
傅冉對他的話不在意:「你若是不說明白理由,我是不可能放他走的。」
李摩空只好解釋道:「一則他現在才是最虛弱的。你一掌下去難知會怎樣,若是讓他徹底魔化,你我二人恐怕一時都難束縛住他。」
傅冉這是第一次親眼見人入魔道,只在古書上讀過。
&則,他身後還有一個更厲害的魔星。你把他帶回去,是要把魔星也引回去?」
傅冉便問:「那你打算拿他如何?」
李摩空思索片刻,道:「我會鎮住他。你若不放心,隨我去看看如何?」
傅冉點點頭,他得親眼確認李摩空如何處置齊仲暄。
李摩空廣袖一卷,三人一齊跌進另一地方。
傅游這邊已經用靈石瞬移到了中原洛州城官署,這裏的太守與他是舊識。見他慘狀登時大驚,立刻為他安排請醫用藥。
傅游強撐着寫了封信,請太守急奏聖上。
天章等到大半夜,也沒有查出新消息。他推測一定是宮外出了事,否則傅冉絕不會突然離開。傅則誠幾人也只能在偏殿苦等。
直到凌晨時候宮門一開,忽有洛州急報到來。天章才靠在床頭打了個盹,忽地驚起:「快拿給我!」
看了傅游的來信,天章的手止不住發抖,強自鎮定,立刻叫傅則誠進來,將信給了他。
&即刻派人去接傅游回來,越快越好。」
傅則誠心中沉重,領命而去。按傅游信中說法,他與昨天前半夜遇到齊仲暄,傅冉相救,之後送走他。若傅冉無事,大半夜過去,就該有消息過來。
天章又重選術士,並就近調取一千人馬上崑崙搜尋。京中雖不用戒嚴,但也沒放鬆搜尋。
傅冉趔趄兩步才站穩,四周已完全不同。
此處已經不在崑崙山上,張目望去是一片浩淼水色,他們二人立於一方小小的孤島之上。齊仲暄平躺地上,臉色已經不像剛才那麼可怕。
&是哪裏?」傅冉覺得此處不像蓬萊。太過荒涼冷清,連飛鳥都不見,只有岸邊怪石和一望無際的水面。連空氣都與方才不同,輕飄飄的,傅冉只覺得身體極輕。
&是壺中天地,」李摩空道,「已與現世隔絕。他在這裏,不會危害到人間。」
傅冉明白這是李摩空給齊仲暄造的一個大監牢,但心中隱隱覺得哪裏不對。
&能關他多久?能保萬無一失?」傅冉問。
李摩空淡淡一笑:「此方我是主宰,他不要說逃出去,就連逃都不會想逃。」
他邀傅冉:「我們去游江如何,這裏的景象可不常見。」他說話間水面上湧出半輪夕陽,水波上一片金色燦爛,又有白鶴飛過,岸邊怪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沙洲蘆葦和木蘭舟,幾句話間就詩情畫意。
李摩空已經登船,伸手招呼傅冉。
那條滔滔大江像是有無窮魅力,然而傅冉心中忽然異常掛念元元和天章,拒絕道:「我該回去了。」
他話一出口就聽李摩空一聲惋惜的嘆息,隨即頭重腳輕摔了出去。
再落地時,傅冉無比心安,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又重踏到自己的土地上——這一下他直接落在了兩儀宮裏。
天剛蒙蒙亮,早起的宮人已經掃灑完畢,管庭院的太監正指揮着幾個小太監將新開的魏紫姚黃擺放得錯落有致。
突然有人憑空出現驚得小太監手一滑瓷花盆哐啷一聲摔了個脆響。
&上沒螺嗎!這花精細一摔還怎麼……」管事太監一轉頭,聲音卡住了。
傅冉正站在那裏,身上披着件黑色冬衣。
&皇后?」
傅冉看着那些牡丹,他走的時候是還是正月,現在已經是春暖日和,牡丹盛開的時候了。
&天是什麼時日了?」
&皇后,三月十五。」
傅冉心中一揪,他自感離開至多一個時辰而已,沒想到已經過去百餘日!他拔足只往裏走,宮人看見他都紛紛跪拜。
蘇棉在廊下遠遠看見他,立刻把手裏事情都扔了,抓住一個宮人,摘了自己的牌子給他道:「快!快!快去稟告陛下。」他自去追傅冉了。
傅冉衝進元元的臥室:「元元!」臥室外面只有幾個粗使嬤嬤,裏面貼身照顧元元的嬤嬤都不在。
蘇棉一路跟着跑了過來稟道:「大公主現與陛下同住。」
傅冉這才長出一口氣。
他摸了摸元元的床頭,那裏纖塵不染,心裏安定許多。
&下還好嗎?」
蘇棉只能道:「陛下安好。」
他躊躇着問:「倒是殿下,可有大礙?」
傅冉幾番顛簸,衣服不算整齊,袖口劃破了,還沾上了血跡。
傅冉垂首坐在床邊,默然不語。他累壞了,直到這時候他才發覺和齊仲暄那一戰耗了他多少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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