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廣闊的平野之中,看不到大江大河的蹤跡,四處聳立的山嶺看起來也沒有太多生機。
數百上千座聳立如劍的蒼灰色山崖,只是生長着枯矮樹木,以及稀稀拉拉的青草。
整片地區數百里方圓都如被火燒過一樣。
事實上,這裏當然沒有被火燒,只不過空氣中卻是有着刺鼻的硫磺味道,空氣也十分乾燥,四野見不到什麼人煙。
數百座山丘拱衛着的是一座極其雄闊高聳的灰石山,山腰有着一個巨大洞窟,上面如同被長戟大斧砍劈出來三個大字「長狄洞」,這裏正是魔道巨擘哈哈老祖洞府所在了。
因為長年修練地底毒火,又喜愛融煉煞氣,數百里方圓的大地上,原本所住的居民,被煞氣和火毒侵入體魄,往往還未成年,就咳血而死。
慢慢的,所有人也都知道這裏根本就不能住人,就此流亡他鄉。
現如今的長狄洞當然是空着的,只有一些僕人小心翼翼的每日裏打掃整理着,洞府真正的主人,跟往日裏大多數時間一樣,此時正深藏地底。
在哈哈老祖千餘年的經營下,這片山腹已經被挖出了一條巨大通道,直入地底深處。
這是一個極其巨大的空間,能看到無窮火光……
岩漿如大湖翻湧澎湃,濃煙滾滾,還有着一條條如溪如河的熔岩流向着四面八方,直通向不知名的遠方。
空氣中閃耀着深紅純白色光芒,溫度已是高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一個乾瘦老頭端坐岩漿湖中央,胸前的排骨根根可見,看上去下一刻就會化成灰飛,就算不被燒成灰,也會被熱死。可他也是奇怪,坐在那裏載沉載浮,面上絲毫表情也沒有,似乎根本就察覺不到此處的環境惡劣。
這人正是哈哈老祖,那日失了分身之後,他心裏十分驚懼,就逃到了長狄洞老窩。還怕對手打上門來,因此連洞府之中也不敢呆着,直接躲到了地底深處。
哈哈老祖有自信,如果換做是在地底深處交戰,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跟自己拼殺。
即算是對方實力太強,不懼熔岩火浪,那也不要緊,他可以沉入岩漿湖內,順着洪流直接遠逸。
這裏有着八條支流,十三個出口,道路七拐八彎,又是在地底行進,沒有誰能追蹤得到自己。
到了此處,老魔頭心裏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極樂真人之死,對他來說,並不是少了一個平生大敵的放心,反而添加了許多擔心。
試問連壓過自己一頭的極樂真人都被殺死了,他還有什麼安全感?
以往,哈哈老祖自忖天下絕巔,跟一些老對頭打來打去的,打了百年千年,總沒聽說過,過了天地三劫之後,還會有誰被活生生打得殞落的事情。
現在已經破例了。
「那人修練的到底是什麼法門,竟然生生壓了地火分身一頭,看樣子,連種種毒煞之氣,也沒能起到任何作用。難道我竟然是練錯了?引煞煉煞不是單純利用玄煞之氣本身,而是用來打磨肉身,達到另一個層次。」
他手裏掏出一本金光閃閃的絹書,打開仔細瞧了瞧,眉頭緊緊皺起,嘴裏喃喃有詞:「不對,書上根本就沒提什麼根基法門,只有引煞化煞,然後吞納萬物……」
「可是這些煞氣極難馴服,單是地火煞氣一門,身體也承受不了啊。滅塵子也試過了,從萬物中提出一些繁雜煞氣,煉成十二都天魔煞,是大損根基的事情,用過一次魔煞之後,還會損傷百年壽命,明顯也是錯了……」
滅塵子出身峨眉派,是長眉真人的弟子,因心懷怨憤,叛出門派拜入哈哈老祖門下。
這事對峨眉派來說是奇恥大辱,對哈哈老祖來說,卻是趁心如意。
開心是開心了,但真正的門派秘傳卻不可能傳給那兩面三刀的傢伙,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背離了自己這個師傅?
這種事情,哈哈老祖還是拎得清的。
所以,他就教了對方十二都天神煞魔功給對方,這是連自己都不敢修練的秘法,其中隱患深深。
他只是想看,對方到底會練出什麼東西出來。
如果真的威力極強,還能在事後彌補根基,自己再練不遲。
結果事實證明,功法缺陷並不是那麼好改進的,而那試驗品也被人摧毀了……
唯一值得興奮的是,他發現了一個年紀輕輕的後輩,竟然能毫無顧忌的修練,並且無視其缺陷,這就有些難以理解了。
他之所以偷襲蘇辰,為徒弟報仇的心思倒沒有多少,最大的目的,反而是想要得到秘法。
抓住對方的元神,再以毒火煉魂,有什麼秘密是問不出來的?
到時候,讓地火分身再進一步,只要強到時空通道破不了自己元神分身,就可穿過茫茫時空海洋,尋到上界所在。
對於渡過天地三劫的老怪物,他早就清楚了所謂的飛升是怎麼一回事,完全沒有那麼神秘,無非是從一個世界去往另一個高層世界而已。
至於投靠峨眉派,得到飛升通道,被人接引過去,只要想想也不可能。
不說自己願不願意從此被人管轄使喚,就算是願意,也很難如願的。
自己名聲不好,手裏下血海滔天,那些自稱正派的傢伙,見着了不直接滅魂鎮壓就算是心懷寬大,怎麼可能還接引自己?
「到底那小子是怎麼練的?明明感應到就是同根同源,應該是同一種練體法門,我那地火分身撲到他的身體,就如小溪匯入大海,連個波浪都沒泛起來。」
想來想去,想不通透,哈哈老祖心裏十分憋氣,對於自己多年心血就此被毀,又恨又心疼。
「我奈何不得你,就毀了你辛苦得來的基業,摧毀你在乎的一些人。你肉身是強,能擋住攻擊,但我把你費盡心思奪來的青螺山毀掉,把你所在乎的門人弟子全都付之一炬,總還是能做到的。」
哈哈老祖幾時吃過如此大虧,當下就想着報復。
他掐動指訣向着岩漿湖一指,一團團黑紅色的火焰被凝結在掌心,捏成球狀,再運元神之力壓縮成球。
岩漿倒卷如奔涌大浪,全都匯入那球體之中,連岩漿之湖也短時間矮了半尺。
他看着手心裏鴿卵大小的玄黑色珠子,冷笑一聲:「還不夠,想要把青螺山一擊摧毀,而不被姓江的小子阻擋,就得從地底直接引爆……玄煞火雷至少得祭煉十天,比起地火分身來,只是煉出雷珠,可就容易得多了。只可惜此如此一來,此處熔岩地穴就再也不堪大用,想要修練,還得另尋他處。」
「師父,師父……」
一個身形高大,面容兇悍頭纏白布的大漢沖了進來。
他身上閃着蒙蒙紅光,把地火洞窟的熱意全都隔絕在外,顯然也是火修。
只不過,看他面上緩緩湧出的汗水涓流,可以猜想得到,這片岩漿湖畔,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承受了。
「修羅,我不是說了,不得在老祖煉法之時進來打擾嗎?你想做什麼?」
空氣中火浪翻滾,一股龐大壓力壓在高大漢子身上,怒意如潮。
那漢子撲嗵一下跪伏於地,高聲告饒道:「師父,徒兒萬萬不敢無事相擾,實在是長狄洞外面又有人守着,定然不懷好意。」
「是誰?」哈哈老祖收回威壓,面容一凜:「可是一個白袍年輕人?」
他環顧四方,看了看四通八達的岩漿通道,心神稍定,連聲問道。
真要是有人殺來,自己抵敵不住,一念之間,就可進入通道離開,誰也擋不住。
「不是,看那老女人模樣,坐在遠處峰頂,身周天龍禪唱,座下白玉蓮台,似乎是優曇神尼。」
「吁……」哈哈老祖長出了一口氣。
「原來是那老賊尼,不用管她,峨眉派最會做出這等無用之事,以前極樂老兒就是留有化身在旁。如今他死了,又換了一人,優曇不敢闖洞的,喜歡看就讓她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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