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農曆的六月。一場大雨過後,總算是給炎熱的夏季帶來了一絲涼意。而就在這場雨後,奉國公府也徹底的忙碌了起來。
「紅綢可都掛起來了?」
「新房的吃食可準備妥當了?」
「哎喲…你當心點兒,都踩到我的鞋子了…」
僕婦丫鬟們進進出出,穿梭在庭院的各個角落,連去哪裏都得一路小跑,有好幾個丫頭匆忙間還差點兒摔了跤。
經過一段時日的休養,李氏總算是能夠下床走動。因為是長子的大喜之日,李氏的臉上也多了一些笑容,儘管臉色依然蒼白,可用胭脂抹一抹,也能掩飾一二。
「夫人穿上這身大紅色的羅裙,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向媽媽替李氏整理了一下衣衫,退後兩步,眼裏滿是欣慰。
這才像個國公夫人的樣子嘛!
李氏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環,對這身裝扮也挺滿意的。「什麼時辰了,大少爺去迎親也該回來了吧?」
「夫人稍安勿躁…這才剛過辰時,季府那邊應該剛發親,大少爺還得領着迎親隊伍在城裏轉上一轉,沒那麼快回來。」向媽媽一邊替李氏戴上分量和水頭十足的玉鐲,一邊柔聲的稟報着。
李氏點了點頭,知道是自己太過心急了。
當初,她出嫁的時候,可是折騰的夠嗆。光是這遊街一環節,都得個把時辰。坐在顛簸的轎子裏晃來晃去,頭都暈了。
想到未來的兒媳婦,李氏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扯得更大。先不說對方的家世如何,就單單那季大姑娘的容貌品行都是極為符合她的要求,溫柔恭順,端莊典雅,既能夠登上大雅之堂,又能操持家務,是個難得的賢能女子。流兒娶了她,一來可以對他將來的仕途有所幫助,二來有一個賢內助,說不定他也能收收心,好好的在學業上用功。
正得意着,就聽外頭丫鬟稟報,說杜姨娘過來給她請安了。
提到杜氏,李氏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的乾乾淨淨,語氣也變得狠戾起來。「她不在自個兒房裏好好兒的呆着,又跑出來招蜂引蝶丟人現眼麼?大喜的日子跑出來給本夫人添堵,真是晦氣!」
向媽媽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妾室給正室晨昏定省,這是亘古不變的傳統,夫人總不能一直避而不見。」
李氏緊抿着嘴唇,大好的心情都讓杜氏給破壞殆盡了。「誰知道她又會鬧出什麼么蛾子出來,不見…」
向媽媽有些無奈,李氏的性子太過要強,不是個輕易服軟的主兒。如今還跟老爺僵着呢,若是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傳出什麼苛待妾室的謠言來,怕是更難與老爺和好了。不得已,只能用激將法試一試了。「夫人,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動怒。再說了,您才是正室,難道還怕她一個卑賤的小妾不成?」
「本夫人會怕她?」李氏一聽這話,頓時不敢苟同的抬高聲音。
「既然不怕,那就見見吧,就算是走個過場應付一下也好。」向媽媽見李氏上了鈎,於是趁熱打鐵,建議道。
李氏胸口起伏不定,好一會子才冷靜下來。「那就讓她去花廳等着,本夫人正在梳洗,暫時沒空見她。」
李氏有她自己的驕傲,這下馬威是一定要有的。
向媽媽見她開了竅,頓時放下心來。「是,奴婢這就命人去轉告。」
花廳里,杜氏不驕不躁的端坐在椅子裏,規規矩矩,乾等了兩炷香的時辰,臉上也沒出現任何的不耐煩。
向媽媽偷窺到她的一舉一動,不由得微微蹙眉。這個杜氏,果然不簡單。能夠如此沉得住氣,難怪能夠將老爺的心籠絡住這麼些年。反觀正在正屋裏等着她回話的李氏,在定力上就差得多。才一炷香的時辰,就忍不住派人過來打探消息了。
唉,遇上這麼一個難對付的小妾,她真為夫人的將來堪憂。
春雨和秋虹是陪着杜氏前來正院請安的丫鬟,見李氏就這麼將人晾在這邊,不由得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夫人究竟是什麼意思,既不召見,也沒說讓離開,就讓姨娘在這兒乾等着!」秋虹的性子不如春雨來的沉穩,見前來傳話的丫鬟都進去小半個時辰了,也不見出來回個話,頓時就有些急了。
杜氏嗔怪的睨了她一眼,道:「夫人有事忙着不得空召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咱們等上一等又如何?稍安勿躁。」
秋虹撅了嘴,小聲的說道:「這都小半個時辰了,分明就是故意刁難…」
春雨瞪了她一眼,斥責道:「姨娘讓你等你就等,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不知道隔牆有耳麼?若是叫夫人聽見了,仔細你的皮!」
春雨跟隨杜氏多年,可是將杜氏的作風學了個大半,遇事要冷靜得多。
杜氏朝着春雨投去讚賞的一瞥,道:「秋虹,看來你的規矩還沒學到家。今時不同往日,這裏可是國公府,不再是咱們在外頭的宅院,說話行事都得謹慎,一步踏錯就有可能萬劫不復。為了自個兒的小命着想,還是聽春雨的,管住自己這張嘴吧。」
秋虹臉色一紅,羞愧的低下頭去。「奴婢謹記姨娘的教誨。」
杜氏抬了抬眉,沒再吭聲,於是端起桌上的冷茶,不緊不慢的啜飲起來。
向媽媽躲在屏風後觀察許久才返回李氏的身邊。
「怎麼樣,她可是等得不耐煩了?」李氏想着,這法子對付老爺的那兩個通房百試百靈,這杜氏應該也不例外吧。
向媽媽抿了抿嘴,有些為難的開口道:「夫人,時辰也差不多了,一會子迎親的隊伍就要到了,還是先把這頭的事兒處理掉吧。」
她這是在委婉的告訴李氏,不用再浪費時辰了,這招數對杜氏沒用的。
李氏起初是一愣,等會過意來之後,臉色就又沉了一分。「這個賤人,還真的蹬鼻子上臉了!」
「夫人,既然人已經進了府,還怕日後沒有機會磋磨她麼。再說了,她進來還得給您磕頭行禮,您不也能解氣麼。」向媽媽見李氏的情緒又到了崩潰的邊緣,只得勸她將此事放一放,以大少爺的親事為重。
一語點醒夢中人!
想着杜氏那賤人要跪下來向她磕頭請安,李氏的心裏平衡了許多。「行,那你把人召進來吧。我倒要瞧瞧,她究竟是生了三頭六臂還是有着絕世容顏,竟能將老爺迷得神魂顛倒,都快要自個兒姓什麼了!」
說起這個,向媽媽忽然鬆了口氣。那杜氏,還真算不得什麼絕世美人,頂多當得起清秀二字罷了。或許夫人見了她,能夠消消氣也說不定。
「杜姨娘,夫人讓你進去。」一個二等丫頭奉命而來,見到杜氏儀態優雅的坐在椅子裏品着冷茶,儼然主子的做派,絲毫沒有忐忑不安的模樣,不由得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傳話道。
杜氏朝着這小丫鬟淺淺一笑,客氣的說道:「有勞姑娘了。」
「不敢。」那丫鬟被杜氏的笑容驚到,忙低下頭去。「杜姨娘裏邊請。」
杜姨娘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兩個丫頭吩咐道:「你們在外頭候着吧,不敢聽到什麼動靜,都要三緘其口,不得擅自闖入,明白嗎?」
姨娘拜見正室夫人,她的兩個丫鬟卻是不能跟進去的。
春雨和秋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嘴巴上不說,心裏卻充滿了擔憂。等到杜氏跟着那丫鬟進了主屋,秋虹才悄悄地對身旁一臉鎮定的春雨說道:「春雨姐姐,夫人該不會對姨娘動粗吧,要不要去將老爺請來?」
春雨卻搖了搖頭,淡然道:「沒聽見姨娘的吩咐麼,咱們還是乖乖的在這裏等着吧。」
「夫人本就不是個能容人的,萬一…」秋虹早就打聽清楚了李氏的性情,知道她最是善妒,不免替杜氏感到擔憂。
「秋虹,你要記住,求人不如求己。」春雨打探了一下四周,見無人偷聽,才敢側過頭來與她竊竊私語。「老爺能夠救得了姨娘一時,救不了一世。只有真正的讓夫人放下防備之心,姨娘才有安穩日子過。」
「可以夫人的脾性,怎麼可能放得下戒心?」秋虹不服氣的嘟囔着。
春雨卻勾唇笑了笑,道:「姨娘再得寵,卻也上了年紀,比不得那些嬌嫩的年輕女子。若是府里再進了新人,你覺得夫人會先對付哪一個?」
「自然是更具威脅的那個…」春雨頓了頓,說道,臉上滿是自信的神色。這些道理,可都是杜氏教她的。而在她的心目當中,杜氏就是她唯一的主子,她奉之位神明的存在。因為她所預料過的事情,都真實的發生了。
秋虹卻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喃喃道:「這怎麼可能?老爺都多大年紀了,怎麼可能還會往府里抬人?」
春雨真的很想撬開秋虹的腦袋,看看裏頭到底是什麼做的。「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有那個男人不貪新鮮?再說了,老爺正值壯年,哪裏就老了?!當今聖上比老爺年紀還大呢,不也要選秀納妃?」
「皇上要選妃?」秋虹一聽這個消息,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那咱們二姑娘,是不是也在秀女之列?」
說起這選妃之事,還是最近從宮裏透露出來的。不過,就春雨所知,這一次的秀女名額卻是有限制的,並非所有官宦之家的適齡姑娘都得入宮參選,而是皇后娘娘從特定的幾個世家貴女當中選出幾位充實後宮。「還不確定呢。」
「哎,瞧二姑娘自打從宮裏回來,就一直心神恍惚,肯定也是起了心思了。」秋虹儘管沒有在謝悅華身邊服侍,卻也有幾個交好的小姐妹,偶爾能夠得到一些消息。
春雨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這種話也是能夠拿出來講的,若是傳出去,二姑娘的閨譽受損,看姨娘不揭了你的皮!」
「我不過就這麼一說嘛,你也知道,我不是有意的。」秋虹見春雨嚴肅起來,不由暗暗吐了吐舌頭,小聲的賠禮道歉。
春雨搖了搖頭,覺得她還真是不長記性。「好了,咱們別再議論了,叫人聽見了可不好。」
秋虹點了點頭,這才算安分了。
屋子裏,李氏正居高臨下的睥睨着跪在她面前的杜氏。當看清她那張並不怎麼出色的臉時,心裏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你就是杜氏?」李氏端起丫鬟遞上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卻並不叫杜氏起身。
杜氏安安分分的跪在地上,並沒有因為李氏的為難而露出不滿,面色依舊平靜如初。「正是婢妾。」
李氏見她如此老實,並不似外頭傳的那般輕狂,心裏稍安。「說說看,你是怎麼遇上老爺的?」
杜氏抬了抬眸,沒想到李氏會問出這種問題來,起初還有些詫異。不過想到李氏這人向來都沒把規矩放在眼裏,心中頓時瞭然。「婢妾出身低微,因家裏窮困潦倒不堪重負,被賣給戲園子打雜。年歲漸長,又被班主逼着學了唱戲。在一次堂會上,被另外一位官老爺買下送給了老爺。」
杜氏闡述的直接明了,卻並不帶任何的感*彩。這樣的舉動,不會令人產生反感,也讓人對她的身世產生了一絲憐憫。
李氏一直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就連微小的表情都沒有放過。杜氏坦然的姿態,反倒是她所料不及的。既沒有博取同情而誇大其詞,也沒有故意藏着掖着,推脫自己的責任。這,倒是能叫她高看她一眼。
「你起來回話吧。」
「是。」杜氏應了一聲,扶着酸麻的膝蓋,緩緩地站起身來。
向媽媽在一旁伺候着,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夫人的態度,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是從杜氏進來磕頭的時候,還是方才講述她身世的時候?這麼容易就讓一個對自己有着莫大敵意的人放鬆了警惕,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
向媽媽驚醒過來,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手一送,輕薄的紗扇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發出不容小覷的輕響。
「媽媽這是怎麼了?」李氏注意到她的失態,不由得挑眉。
向媽媽忙擠出一絲笑容,小聲的賠禮道:「想必是關節痛又犯了,手不小心滑了一下,夫人見諒!」
向媽媽年輕的時候太苦,坐月子的時候落下的毛病,這個李氏也是知道的。於是點了點頭,命丫鬟暫時取代她的位子,說道:「既然身子不適,就下去歇着吧,又不是沒有丫頭伺候。」
向媽媽想要提醒李氏幾句,讓她別被這杜氏糊弄了,可惜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太過做主子的主,只得暫時忍下想要說的話,退了出去。
李氏見杜氏一直表現得很規矩,想要磋磨她的心思也漸漸地淡了。正如向媽媽所說,反正來日方長。若這杜氏一直這麼安分老實,她倒也能夠給她一口飯吃。可若是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那就別怪她不客氣。
隨着門口的鞭炮聲響起,李氏的心早就飛到了正堂之上,哪裏還有心思跟杜氏立規矩。於是命杜氏回了自個兒院子,自己則匆匆忙忙的帶着丫鬟婆子出了院子。
國公府這邊娶親,二房自然也是要回來道賀的。鞭炮聲響起的時候,謝榮華正百無聊賴的坐在後院的亭子裏陪同跟隨親長前來道賀的閨閣小姐們。
「聽說這位未來的大少夫人可是出了名的賢惠,國公府也不知燒了多少高香,才娶到這麼一個好媳婦。」
「唉,可惜了那樣才貌雙全性情溫柔的佳人,卻要配一個遊手好閒的浪蕩子…」
謝榮華無意間聽到有人替新娘子感到惋惜,一個興奮,嘴裏的茶水差點兒噴了出來。這評價,還真是夠犀利的。「不知道謝霜華聽了這話,心裏會作何感想。」
紅綢和紅妝一直努力的憋着笑,直到主子開口,紅妝這才接下話來。「她們說話還真是不客氣,好歹是在別人府上,也不知道背着一些議論。」
「可見國公府在這些人心目當中的地位如何了。」紅綢看問題總是要比紅妝來的深刻,也最能把握住事件的關鍵。
說到這新娘子,謝榮華也來了興致。「聽說,前去迎親的時候,季府那邊還出了些小狀況。」
「莫不是這季大姑娘不肯上花轎吧?」紅綢猜測道。
說起這些小道消息,沒有人比紅妝更有發言權。「才不是這麼回事。我有個小姐妹的乾娘的侄女的二姨就是此次前去迎親的喜娘,說這季大姑娘熬夜繡嫁衣,起來的晚了,迎親的隊伍都到門口了,都還沒來得及上好妝,可把十全夫人們給急壞了。」
「哦,竟然有這等事?」謝榮華似乎從這個訊息當中捕捉到了一絲什麼,眉毛不經意的抖了抖,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雖說新娘子親自縫製嫁衣更能體現對親事的重視,可真正親自動手的又有幾個?更何況,嫁衣這麼重要的東西,不可能在婚禮前一晚才繡好,這裏頭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且,就算是新娘子睡過了頭,難道服侍她的丫頭也都跟着睡過了頭?成親這麼大的事情,季府應該不會出現如此紕漏才是。
看來,今兒個是有好戲看了。
「千真萬確。」紅妝見主子問起,說起來更是滔滔不絕。「據說,新人前去拜別雙親的時候,季夫人臉色一度很難看,也不知道是捨不得女兒出嫁還是不滿女婿…」
謝榮華勾了勾嘴角,心裏的答案更加得到了證實。
果不其然,在一對新人行完禮送進洞房之後,就聽聞新房裏鬧翻了天。
「聲音好像是從新房那邊傳過來的,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後院的正嬉鬧着的閨秀們聽到一聲尖叫,都停了下來,滿臉疑惑的望向謝霜華這個主人。
「沒事沒事,大家稍安勿躁。」謝霜華回國身來,忙安撫着眾人,只是臉上的笑容僵硬得厲害,險些就要掛不住。「我過去看看,大家接着玩兒。」
看着謝霜華離去的背影,紅妝就忍不住蠢蠢欲動。「姑娘,奴婢也跟過去瞧瞧。」
謝榮華知道她的一顆心早就飛去了新房那邊,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嗯,忽然覺得有些熱了,去給我取把扇子過來。」
「是。」紅妝見主子應允,忙福了福身,匆匆的離開。
紅綢見主子竟也來湊熱鬧,很是不解。「姑娘怎麼也縱着她瞎鬧,萬一惹了什麼麻煩,可怎麼好。」
「反正也是閒着,難道你不想知道那邊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謂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在無聊的情況之下,謝榮華也是偶爾有的。
重生以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着實太無聊了,她也需要一些樂子啊。
紅綢抿了抿嘴,覺得自家姑娘越來越不像個大家閨秀了。
不一會兒,紅妝便樂顛顛的回來了。走到謝榮華跟前,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笑意。
謝榮華似乎也很高興,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叫人更加移不開眼睛。
紅綢一時興起,用手肘抵了抵她的胳膊,低聲問道:「到底打聽到些什麼了?」
紅妝咯咯咯的笑了幾聲,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小聲的說道:「嫁進府來的,根本就不是季大姑娘!」
這下子,連謝榮華早就料到會出岔子,所以倒也沒顯得多麼的驚訝。反倒是一向沉穩鎮定的紅綢忍不住驚愕的瞪大了雙眼。「啊…這種事,也會弄錯?」
紅妝笑得一臉燦然,將打聽到的消息和盤托出。「從出門到送入洞房,新娘子就一直蓋着蓋頭,誰都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直到方才大少爺拿起喜稱挑起新娘子的蓋頭,這才發覺那人根本不是季大姑娘。喜娘們也嚇破了膽,這才抑制不住的尖叫起來,驚動了府里的客人。」
「不是季大姑娘,那她是誰?」紅綢聽到的重點不在換了人這個問題上,而是更想知道究竟換成了誰。
紅妝嘿嘿一笑,說道:「倒也沒差太遠,是季府的二姑娘。」
「季府還有個二姑娘麼?」紅綢聽到這裏,就更糊塗了。
其實,她不知道這位季二姑娘,也是情有可原的。畢竟這才情容貌都不俗的季府大姑娘經常跟着季府的長輩出席各種宴會,賢德的名聲在外。而那位季二姑娘據說是身子羸弱,不怎麼出門,故而並不被人熟知,有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也沒什麼奇怪的。
「可議親的對象是季大姑娘,這會子換成了季二姑娘,大夫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吧?」紅綢想到這個關鍵之處,不由得偷偷打量主子的神色。
謝榮華正搖着扇子欣賞着水塘邊的紅鯉魚,察覺到紅綢打探的目光,這才收回視線,淺淺一笑。「她自然是不會就這麼算了。她之所以求娶季府的大姑娘,可不光是看在尚書府的門第,更看重的是那位季大姑娘的品行。一個心性單純溫柔恭順的媳婦,才是她可以隨意拿捏的啊。」
紅妝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還不止這些呢。」
「哦?」謝榮華眨了眨眼,願聞其詳。
紅妝掩着嘴笑道:「據說這位季府二姑娘,並非季夫人親生,而是季尚書故交好友的孫女,打小就寄養在季府的。」
不遠處的另外一座亭子裏,也有人小聲的議論着。
「還有這等事?這季府的膽子也太大了吧。不滿意這門親事退婚不就成了嗎,為何要臨時換掉新娘子,這哪裏是結親,分明就是結仇啊!」
「可不是?而且,那季二姑娘相貌平平,還不及季大姑娘的十分之一。」
「說不定就是因為相貌平凡,季夫人才不肯讓她在外走動吧?什麼身體不好,也都是藉口罷了。」
「方才還替季大姑娘不值了一回,如今好了,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奉國公府想要毀親也晚了!」
「哎,這奉國公府啊,還真是流年不利啊!」
女子們聚在一起,絕大多數人都抱着看好戲的態度,根本就沒有一絲的同情。當然,除了大夫人李氏這邊的親眷以外。
「季家也太過分了,竟然隨便塞一個姑娘上花轎,也太不將國公府放在眼裏了!」站在一臉陰沉的謝大姑娘身邊,滿口抱怨的,正是李氏妹妹的女兒祝家姑娘祝芸香。
謝霜華本就心情不好,又被人當眾爆出家醜,一張臉就更黑了。「住口。這是我們國公府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過問了!」
「表姐…我…我不過是替你打抱不平嘛…」祝芸香被謝霜華那充滿戾氣的眼神嚇了一跳,捂着心口說道。
謝霜華憤憤的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若是再多說一句,立刻就給我滾回祝府去。」
祝芸香一聽說要讓她回祝家,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
她的母親就因為只生了她這麼一個女兒,一直被祝家人嫌棄。祝太夫人更是看她們母女不順眼,言語上刻薄也就算了,還給她的父親抬了好幾個妾室回來。若不是因為與國公府有着姻親,祝家怕是早就將母親休回李家了。想到那個冷冰冰的家,祝芸香就不自覺的排斥,再也不想回到那裏。
見她安分的閉上了嘴,謝霜華才收回冰冷的視線。
周圍的議論紛紛,她不是聾子,早就聽到了。她解釋再多,無異於欲蓋彌彰,反而會讓她們看了笑話。無奈,她只得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繼續引着那些閨秀們逛園子,聽戲曲。
「這謝大姑娘還真是沉得住氣啊?」不知道誰蹦出來這麼一句。
「不然能怎麼辦,冷着臉下逐客令麼?人都已經入了洞房了,生是國公府的人,死是國公府的鬼。」
「哎,反正都是季府的姑娘,是誰不都一樣?」
女子們的命運本就是如此,生下來的唯一價值,就是替家族獲取更多的利益。
李氏聽聞新房的動靜,據說又氣暈死過去好幾回。醒過來後就要去季府理論,卻被謝大老爺一把攔住。「人都已經抬進了門,堂也拜了,送回去也晚了!」
「難道就這麼算了?」李氏尖利的聲音迴蕩在屋子裏,顯得陌生而又恐怖。
謝大老爺倒是沒李氏想的那麼多,合着都是季家的姑娘,不過是嫡長女變成了次女,不都還是尚書府的千金麼,值得這麼鬧騰麼?再說了,他日後還有仰仗季尚書的地方,若是鬧僵了,反而不妙。
「什麼事都好商量嘛,以和為貴,莫要傷了和氣。」謝大老爺見李氏氣得臉色有些不好,口氣稍稍緩和了一些。
李氏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先不說這季二姑娘是個寂寂無聞之輩,容貌才情都比不上季大姑娘。就憑她只是寄養在季府的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一個默默無聞的兒媳婦,跟一個美名遠播的賢婦相比,任誰都會選擇後者,起碼帶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李氏越想越生氣,哪裏還坐得住。「向媽媽,去備轎,咱們這就去季府理論。」
「夫人!」謝大老爺見李氏根本就不聽勸,也十分的惱火。「這個家,到底是你做主,還是我說了算,啊?」
幾日不見,她竟連他的話都不放在心上,真是豈有此理!
李氏頓住腳步,一臉憤然的望着謝大老爺。「老爺還記得您是一家之主呢!咱們都被人欺負到如此田地,您竟然還只想着自個兒的官途?!流兒可是你的嫡長子,將來要繼承國公之位的,如何能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為妻!」
「季府既然稱其為二姑娘,就說明已經承認了她季家人的身份,哪裏是什麼來歷不明了,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謝大老爺見她還頂上嘴了,臉色也不由得垮了下來。
男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李氏竟然當着眾多僕婦的面如此的質疑他的決定,實在是有失婦德。
此刻惱羞成怒的李氏,哪裏還記得什麼從嫁從夫的美德,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向季府討回公道。不過是拜了堂而已,又沒有洞房,怎麼就不能把人領回去?!
「老爺怕得罪人不去,好,我自個兒去!」
「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