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施好像是沉思了得有好一會好一會,輕吐了口,從口袋裏掏出煙來點燃吸一口,特雲淡風輕的說了句:「你不懂。」
小風緩緩的吹着,吹得煙頭忽明忽暗,兩人沉默了片刻,甄寧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托托黑框眼鏡,撓了下頭,老實巴交的說:「三哥,這邊是不允許吸煙的。」
「哦,那抱歉。」掐滅煙,霍恩施說了句他先走了,邁着大長腿離開了。
黑漆漆的夜,還真是有點冷呢。
甄寧的白大褂在風的吹拂下吹起了個衣角。等霍恩施走遠了,甄寧重重吐了口氣,搖搖頭後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繼續值班去了。
霍恩施的事兒,他可管不了。
不過,莫名的心裏有點心疼顧籬,大晚上被一姑娘攙扶着過來時,她的臉色白的是沒有絲毫的血色,臉上滿滿的疲憊,而且,走路都快走不穩了。
狼狽,很狼狽。
再吐口氣,甄寧想起了初次見顧籬的時候,是在陳柔的生日宴會上,那時候她還沒跟霍恩施結婚。
那天,她忙來忙去的,好像不覺得累,臉上一直掛着笑意,是那種特溫暖的笑,讓人看過去,有點春風拂面的感覺,特別舒服,也特別容易就對她有好感。
她說話時的語氣也很讓人容易有好感的,軟軟的,很親切。
那樣的姑娘,在他看來是應該被人寵在手心裏疼的。
今時今日,那個被他理所當然覺得被寵在手心裏的姑娘卻被糟踐的不成樣了。
哎,真的有點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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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施回病房,輕輕推開門時,看病房裏的燈關了,不由得微微愣了下。
門開了,走廊里的燈透過開着的門縫透了點光進來,紀行遠不想裝死,在霍恩施微微在門口站定了一會後,開了口:「我在這。」
霍恩施聽出了紀行遠的聲音,眉頭微微皺了下,半晌,問他:「你喜歡她?」
紀行遠突然冷笑了下,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指尖微微顫了下,紀行遠吐了口氣,說話時聲音也突然微微顫了下:「霍恩施啊,你知道嗎,她明明是我的來着。」
睡夢中,顧籬突然痛苦的呻/吟了下。
肚子又疼了,意識模糊的翻了翻身,顧籬扯扯被子,蜷縮着身子捂住了肚子。
紀行遠聽着她的聲音,好像是再怕吵醒她,閉上嘴乾脆不說話了。
霍恩施一向是不急不躁的性子,紀行遠閉了嘴,他也沒問什麼,只是抹黑在房間裏找個能坐的地兒坐了下來。
現在凌晨兩點半了,距離天明想想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了。不知道是不是兩個人都是這麼想的,反正後半夜裏,倆人就跟傻逼一樣一直在漆黑的病房裏干坐着了。
各懷心事的干坐着。
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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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半的時候,天算是剛剛亮起了,雖然還有點灰濛濛的。
顧籬還在睡着,而紀行遠跟霍恩施真的就是一夜未眠。
紀行遠是在顧籬床邊守了一夜,霍恩施則是坐在了靠窗窗台處的沙發上呆了一夜。
就這灰濛濛的光,紀行遠看看顧籬,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她的臉色已經紅潤好看了好多了,用手特小心翼翼地幫她撫了撫頭髮後,抬頭再看看不遠處的霍恩施,紀行遠突然提起自己的外套穿好後出了門。
臨出門前,不忘囑咐了霍恩施一句,說待會記得去給顧籬買早餐。
「她愛吃什麼,你知道嗎?」紀行遠問。
霍恩施想了會,搖頭:「不是很清楚。」
紀行遠嘴角抽了抽,握了握拳很想揍他一頓:他跟顧籬都他媽的結婚三四個月了,竟還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
顧籬還在睡着呢,凌晨里的醫院也是靜謐的,深深吸口氣,紀行遠是忍了又忍,告訴他說:「她喜歡早上喝豆漿,喜歡吃蔥油餅,你待會看看買點吧。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紀行遠的爺爺奶奶今天要回國了,早上七點的飛機抵達東城。
紀行遠的老爸並不是獨生子女,上面還有一個姐姐。
紀行遠的爺爺奶奶之前是一直跟着紀行遠的姑姑在溫哥華生活了,近兩年,兩位老人家的身子骨開始沒了之前的硬朗了,落葉歸根吧,就嚷嚷着想要回國了。
在嚷嚷着要回國之前,他奶奶已經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了,說什麼等回國後一定要第一眼看到他,一定得他去接機。
昨天,在溫哥華搭乘飛往東城的飛機之前,老太太還給他打了電話說了今早落地後希望能第一眼見到他。
老人家了,從小到大沒少疼他沒少護着他,在國外呆了好久好久了,這突然回來,他不去,他們一定會失望失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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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紀行遠走了半小時後,顧籬就醒了。
那時候天已經開始很明亮了,那時候霍恩施正站在窗前往窗外看,看醫院的園丁們在給花澆水,剪枝。
霍恩施背脊筆直筆直的,雙手插/進口袋裏,背着光。
好像有人說,愛站在窗邊看向窗外的人內心都是比較孤獨的。
記憶里,霍恩施好像挺喜歡站在窗邊看窗外的。
其實,霍恩施內心到底孤獨不孤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背脊筆直筆直的,身材好氣質也好,站在窗前往外看時,她站在他身後看他,每每都覺得畫面很美。
美到什麼程度呢?有一次她看他看的出神,以至於他回過身瞪了她許久許久,她才反應過來。
現在,畫面依舊很美,只是她不想看了。
也許,是不敢看了。
牆上掛着的時鐘上顯示現在不過才六點,時間尚早呢,顧籬悄無聲息的重新躺下,開始悄無聲息的繼續睡覺。
躺下睡覺時,肚子突然又開始隱隱作痛。
拿手輕輕揉了揉肚子,顧籬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想到了什麼,眼淚又開始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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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籬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鐘了。
醒來時,霍恩施還在,不過,病房裏卻也多了個人,蔡琳琳。
小姑娘正在插花,看她醒了,告訴她說花瓶里的花是她一大早在公園裏摘得,可新鮮了。
的確挺新鮮的,顧籬看有的花瓣上還帶着水珠呢,晶瑩剔透的。
說完花,蔡琳琳開始從保溫飯盒裏拿飯:「籬籬姐,餓了吧,吃飯吧。嗯,早餐是豆漿還有蔥油餅,香噴噴的蔥油餅哦,這可都是霍先生一早去買的。」
顧籬看一眼霍恩施,沒說話,只是在蔡琳琳遞過早餐後,開始吃。
昨晚都沒吃飯的,現在真的快要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畢竟,她肚子裏現在是有個孩子的,一份飯,兩個人吃。
顧籬吃過飯上洗手間回病房的路上,是差點被一個小女孩給撞倒,好在小女孩的媽媽是及時拉住了小女孩,小女孩才沒撞上她。
「告訴你多少遍了,不許亂跑,看你差點撞到阿姨吧。快點給阿姨道歉。」小女孩跟媽媽穿的是親子裝,站在一塊萌萌噠噠的。
小女孩挺乖巧的對着媽媽吐個舌,耷拉着腦袋看顧籬:「阿姨,對不起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現在肚子裏有了孩子的緣故,顧籬看小孩眼神比以前要還要溫柔好多,笑了笑,情不自禁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沒關係的,下次可要注意了。」
不知道是人的想法有時候真的就是轉瞬即變,還是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太可愛所以自己也想要自己的孩子了。
顧籬突然地,突然地就不想打掉孩子了。
不過,這也就轉瞬間的想法。靜下心來想想,霍恩施是要跟她離婚的,離婚後,她自己一個人養孩子,她苦點倒是沒什麼,只是怕委屈了孩子。
糾糾結結矛盾中,顧籬從洗手間回到病房後又開始翻身睡覺。
她其實並不困,她睡覺不過是擔心霍恩施說起孩子的事情,而她現在真的不知道是要打掉孩子,還是留着。
那就只能先做個鴕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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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行遠在機場接到了爺爺奶奶後,本想立刻送他們回家再趕去醫院看顧籬的,沒想到兩位老人家根本不着急回家,是讓他開着車繞着大半個東城先轉了圈。說是看看離開了那麼久了,東城到底變成了什麼樣了。
紀行遠只得照着。
「我說行遠,看你情緒好像不是很高啊,心不在焉的樣子。怎麼,陪着爺爺奶奶逛,很煩很無聊是不是?」薑還是老的辣,即便紀行遠從接機到開車帶着他們閒逛,一路上都是笑意吟吟春風拂面的,兩位老人還是察覺出了他的真實情緒。
紀行遠厚着臉皮笑:「您二老想多了,我明明開心幸福着呢行不行。」
反正,紀行遠這一開心幸福就開心幸福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傍晚五點,兩位老人家才肯回家。
把兩位老人送回了家了,紀行遠也就可以安排自己的時間了。
本想驅車去醫院看顧籬的,半路上又有事了,滕凱說今晚約了大師吃飯了,讓他快點過去。
「改天吧。」
「改什麼天啊,行遠啊,你要知道這大師可不是一般的大師,很難請的,你知道咱東城多少有錢人請過他吧,有多少人都從來沒請動過他吧。而且這人很古怪,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花再多錢他都不會出來見面的。你說,咱怎麼知道他哪天心情好還是不好啊。」
紀行遠想了想:「好吧。你們的見面地址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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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凱覺得,他的這輩子真的是讓紀行遠給坑了一半。
紀行遠說想請大師算算,幫他處理點麻煩的事兒,作為兄弟,今天白天他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聯繫了大師,問大師什麼時候有時間見一面。
大師估計是被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要見他給感動了,竟然說晚上見。
晚上他給紀行遠打了電話讓他過來,紀行遠過來了,可過來後怎麼着了,大師說的話讓他覺得不耐聽了,是直接甩了冷臉走人了。
大師也不是好惹的,紀行遠甩了冷臉走人,大師哼一聲,也是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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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今晚就安心的在這邊吃飯吧,別去你想去的那地兒了,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強求不來了。」
今晚紀行遠到了包間後,大師就說了這麼一句,就惹毛了紀行遠了。
此時此刻,滕凱自己一個人坐在包間裏,真的是越想越覺得紀行遠是個王八蛋,缺德的玩意。就這麼一句話,至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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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逃是逃不了的。鴕鳥終歸做不了多久的。
傍晚的時候,霍恩施在她再次醒來後,告訴她說,醫生說,人流的極佳時間在35-50天。
她現在懷孕了差不多有40天了,算是最佳人流的時間段了。
顧籬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想留,也想流。
假睡了一下午,也就想了一下午了,卻想到現在還在糾結。
她糾結,病房虛掩的門卻被推開了,紀行遠進來說:「霍恩施,孩子你不要我要。老子要。」
顧籬不知道昨晚紀行遠守在她床邊守了一夜,也不知道紀行遠守在她床邊時,霍恩施也是知道的。
因為不知道,所以對於現在紀行遠突然出來說他要她的孩子,顧籬有點慌亂:「紀行遠,你做什麼呢你?」
紀行遠沒有搭理她,只是看着霍恩施,說:「三哥啊,你知不知道你多混蛋,娶了我愛的女人卻不珍惜!」頓了頓,紀行遠又說,「霍恩施啊,我是該說你貴人多忘事,還是你他媽的就從來沒把我當過兄弟,把我的事兒很快就能忘得一乾二淨。我記得我在倫敦跟顧籬談戀愛的時候,把她的照片發給你看過的,那時候你可是誇過她清秀可愛的。然後呢,然後因為清秀可愛你就娶她了?娶了你兄弟的愛人了?你他媽的娶了她對她好我也就忍了,可你他媽的怎麼做的?娶了她卻不愛她,不愛她就不愛啊,幹嘛讓她懷孕?現在又要她打掉?霍恩施,你是不是人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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