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格局大到一定的程度,任何細小問題的變動,都會延伸出大的問題。【本章節首發-愛-有-聲-小說網,請記住網址(www.aiyousheng.com)】我們常常批判這個人批判那個人,真的是因為我們眼光獨到有先見之明發現別人之所未見,真的是別人的愚蠢嗎?然而事實一般是,問題就在那裏,但是沒有辦法解決。而沒有辦法解決的原因,通常是,問題並不是單獨存在的,一旦要解決它,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項羽在秦滅後自立西楚霸王,功高蓋世,分封天下為十八路諸侯王。人們說他分天下不均,導致天下再次大亂,其實無論少羽還是其他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大體都會重步周朝分封諸侯的後塵,這是天下傳統的思潮所向,符合人們對於天下秩序的普遍預期。而無論如何分封,歷史都會倒退回戰國亂世,再也回不到以禮治天下各諸侯都可以恪守禮法的周朝,回不到春秋時期宗法秩序下所特有的霸主體系。一個全新時代的革新,蒼龍七宿力量的覺醒,力量和權利的誘惑,最終都會驅使着諸侯國無所不用其極爭奪資源與財富。
要讓天下人民心歸一,的確正如張良所說,這比戰國的兼併戰爭更為劇烈,只有徹底的摧毀,才能將凌駕於普眾的貴族血統徹底洗牌,民為貴,君為輕。在這個必然的發展軌跡里,項羽恰恰就是那個必然的存在,他的失敗在思潮劇烈變革的時代是一次決定性的試錯,為幾千年延綿的一統格局奠定不可動搖的基礎。
所以我甚至想,就算知道歷史的自己,能夠有力量讓少羽轉變觀念,或許也是無濟於事,只會讓分裂動盪延續更長的時間,直至出現另外一個『少羽』,證明給天下看,什麼是更糟的什麼是更好的。歷史的偶然里有太多的必然,不可逾越的發展過程。古人沒有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作為明鏡,古人並不是神,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與當今的我們並無不同,沒有前車之鑑沒有血的教訓,真的很難透徹的覺悟,堅定不移地打破百年來根深蒂固的意識形態和思維定勢。
余陽蒙蒙,晚風沁涼,楚人擺上了酒禮,為少羽一行人洗塵。
胡亥登基後,秦王朝越發不得人心,胡亥沒有秉承始皇帝的勤勉勤政,卻在苛稅重徭上變本加厲,亡秦之音甚囂塵上。少羽千里迢迢尋回傳承兵道的風林火山,得到遺失多年的天問寶劍,楚人都為之振奮。
「上一次帝國對農家圍剿不成,現在趙高得勢,早晚對農家再次動手。農家各大長老商議,聯合項氏,以秦二世奪扶蘇正統之位不當立的名義,正式起義抗秦,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劉邦端起酒杯,沖項氏眾人遙遙一敬。
就如一顆石頭丟入平湖,湧起了陣陣波瀾,眾人神色百轉,各有心思。
我有些奇怪也有些擔憂,劉邦怎麼會提到扶蘇……
高月陰陽術天賦異稟,不僅在這一帶設下隱秘的結界,繁雜人等無法自由出入,而且為了保證扶蘇的安全,更下了禁咒,令這裏方圓幾里的人都無法提及扶蘇相關的隻字片語。
回念一想,劉邦的赤霄劍是熒惑之石而造,對勢場有很強的吞噬力,讓大家內力失效,同時能讓高月的禁咒失效倒也可以理解。
范增微微點頭,不疾不徐道:「昌平君與農家淵源頗深,農家欲起義,楚國將士必然全力輔助。」
少羽酒喝一半,重重一放,異議道:「何必要以扶蘇……」
范增手掌在少羽肩上一按,少羽想繼續說,卻被范增警示的眼神攝住,勉強地收口。
氣氛微妙,話題敏感,我找到語琴,提醒她找個緣由藉故讓扶蘇暫時離開,以免突發情況讓扶蘇在這個人多的場合引來太多考效和關注,暴露了身份。大多數人其實都未親眼見過扶蘇,也並不熟知他的長相,所以扶蘇在下邳,只有核心的一些人清楚,對於其他人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看得出范前輩並不想少羽衝動行事,最先揭竿而起的風險自然也最大。而農家則是退無可退,再不主動應對,恐怕就要被羽翼越發豐滿的羅網剿滅。」張良低聲與我略一分析農家和項氏的關係,眸光卻一直定在劉邦身上,像是在甚密考量這個未來定天下的人物。
劉邦嘻嘻哈哈轉了一圈,見誰都能套近乎半天,突然也似有所感應,轉身走向張良,笑的流光溢彩,原本粗獷的舉止一收,多了幾分斯文的姿態,雖然有些變扭,但足以體現他對張良的在意。
兩人目光一撞,讓我也莫名有些古怪的想法蹭蹭冒了出來。
「子房啊子房,你今天不夠意思啊。」劉邦勾住張良肩膀,責備似的一笑,低聲道,「如今反秦勢力各門各派無不對子房的話深信不疑,起義這麼大的事,你卻不幫我劉季說一句話。」
張良謙然道:「農家弟子遍佈天下,有項氏扶助,又有秦二世不當立的口號名正言順,一旦起義,必然一呼百應。」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農家向來不畏強權,只是這一步兇險至極,就算成功,也太難收場。子房,關於熒惑之石的有任何新的線索務必告訴我劉季一聲,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事情沒有我們所看到的那麼簡單是不是?」
張良微微頷首,有肯定有欣賞,劉邦看似粗俗大大咧咧的人,看的卻是極為通透。
劉邦與張良勾肩搭背又是一陣熱聊,一邊的我不知不覺成了那個最多余的電燈泡,我有些好笑的嘆口氣,退下席。
喝了點酒,人也有些睏倦,便徑直回了屋想着整理一下今天和顏路所學的內容,複習一遍記錄的筆記便早些睡。沒想自己把筆記全忘在竹林石桌上,忘記帶回,便又出門去尋。
竹林靜靜,月華流淌,如攏薄紗。我腳步一停,見石桌邊似乎有兩人。
「我們都是相似的人,不是麼。無論做什麼,付出多少,都得不到自己所愛。」說話的女聲微醺里挾着幾分不甘,幽幽裊裊,是伏琳。
她身邊有一男子,手中拿着一卷竹簡,身影融在螢螢月光里,杵着一動不動。
半晌的沉默,男子突然開口道:「曾經……我和她?」
溫潤里滲着空涼的聲音,正是扶蘇。他們怎麼會……
「她不會告訴你,因為她想讓你忘記她,或者根本就是她心虛。」
「心虛?」
「擔心知道真相的你會恨她。就如我恨她一樣。」
「恨?為什麼?」
「她是禍端的根源,因為她我失去了家人,你也同樣,因為她的存在也會讓你失去最重要的人。」她說的艱澀,尾音微微顫抖。
而他卻不以為意,語調肯定:「可是,她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你怎麼知道不是!」伏琳微微帶了一絲哭腔,憤恨越衍越烈,「是她害了儒家,是她帶走我身邊一切在意的人,你們為什麼都幫她說話,連你這個把過去忘得一乾二淨的人,不明因果所以的人也能信誓旦旦說她不是這樣的人!呵呵,可笑!」
心底像是被一雙手狠狠揪了一下,想轉身就走不想再次面對振振有聲的質問,但卻又不能走。不能讓伏琳再說下去,她不該和扶蘇說這些,這些話里有太多暗示不該讓扶蘇知道。
「先生還在找語琴的釵子麼?」待他們沉默之時,我裝作什麼都沒聽見,藉故走了過去。
扶蘇驀地抬頭,目光落在我身上又倏爾凝住,現出一瞬的失神,竟忘記了回答。
伏琳看我一眼,雙頰通紅,眼眸氤氳,她冷冷一笑,手裏還拿着一壺酒。
我拿過她手中的酒壺,扶了扶她:「別喝了已經醉了。」
「要你管我,我不需要你的虛情假意,看到我這樣你其實很得意吧,拜你所賜。」她手一甩,一用力酒壺也砸在地上,哐當刺耳。
還是不放心酒醉後的她一個人到處晃,堅持送她回屋,她一路淚眼婆娑,三番五次推搡着趕我走,臉頰下都被她的指甲劃了兩道,好不容易才將醉醺醺的她安置好,身心疲憊走出門,見扶蘇等在那裏。
思緒已經跟不上此時複雜的心情,一時啞然。
扶蘇抬手,遞過一卷竹簡:「是你忘在竹林里的筆記,是麼?」
我接過來,點點頭:「謝謝。」
「這種筆記我很熟悉。」他輕聲道,風靜葉落,划過心尖。
我怔在那裏,回想起與他第二次的見面,桑海的碼頭,他拽着那份思維導圖所寫的易經不放手,執意讓我送給他。想起他寫給我的那一封信,所感所想全畫入一張密密麻麻的思維導圖裏,斟字酌句真情真意。他還是有印象麼?
「我們曾經是不是彼此很熟悉,每次見到你,我總覺得似乎已經認識你很久。」
他眸中沉澱了些什麼,隱約有些深沉,浮動着道不明的情緒,像是困惑,像是期待,又似唏噓懵怔。
我低頭避開他欲看進人肺腑的目光,邊走邊道:「小琳她喝醉了,儒家的事對她打擊很大,有太多誤會。我與你之前當然是朋友,不過也只是幾面之緣的朋友而已。」
他腳步微微一頓,又恢復均勻的步伐,一句話像是經過百轉千回才緩緩吐出:「那麼,為什麼你會刻意迴避我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朋友。」語聲黯啞,沙沙的,風過葉搖。
「有麼?」我牽起嘴角,佯裝意外付之一笑,「其實是……是……我……」
我揉着眉角思尋着揶揄的藉口,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讓我倏爾鬆了一口氣,索性停了說了一半還沒有頭緒如何再繼續說的話,抬眼望向來人。
「先生所言之事其實都因我而起,是我不喜歡內人和其他男子有太多的接觸,見笑了。」青白色的身影清雅飄逸,翩然而立在斑駁月影里,彬彬有禮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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