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裏的人在將要熄滅的火堆里找到牧童的骸骨,火堆里還有吃剩下的半隻燒焦、烤糊了的羊屍。周圍狼籍一片,玉米杆、乾柴、雜草等堆滿一地,還有幾根叫不上名兒的細繩子……
水秀正好也混在這伙尋人鄉民的隊伍里,她和姐姐及王小羊正巧投宿在這個村莊,半夜聽人喊叫有狼吃娃了,閻玉命她出去探查究竟,無意中她發現了這一幕。別人不知她知,一看現場就能判斷出,是那個放羊的小孩發善心救了那個被綁在樹上的**,**得救之後殺了小孩並烤吃了他的羊只。
所有的羊都找見了,唯有那隻和小孩朝夕相伴的小花狗。花狗也不花,只有黑白兩種顏色,村人給狗沒有起名的習慣,開口就是張高興家的黑狗、李開欣家的白狗、王菊花家的什麼什麼狗,直呼其狗名的幾乎沒有。
放羊小孩叫二旦,娘死得早,爹是個半癱子。他一天書沒念過,一個字不識,大概有十歲了吧,年前就開始給村里富戶萬全有家放羊,說好一天只管一頓飯。說是一頓也寒磣,就是每天帶的布袋子裏裝的半塊黑麵餅,有天大點,有天小點,二旦幾乎是就靠這半塊饃維持生命。有時他還捨不得吃完,多少留點給癱在家裏的父親。他身上的所有「財產」就是髒兮兮不辨真色的乾糧袋和水壺,水壺是個小葫蘆,隔壁王二嬸送的。
二旦的晚飯自己解決,他薅點野菜回家煮鍋里,胡亂撒把面放點鹽,他和爹一人一碗,省下小半碗還得留給他的「朋友」小花。
小花也不是白吃閒飯不幹活的小狗,對主人忠心不說,這是狗的本能。在狗裏面它可是恪盡職守、有十分力決不出九分的。它聰明、勤奮、機靈、執着,這些優點如果放到某個人身上,這人也算佼佼者了。
放羊娃被害了,小花狗走失了,好在羊群損失不大,只少了一隻肥大的公羊。萬全有並沒有為此而太刁難二旦的癱爹。他識大體、明大義,不計損失,還特意給二旦爹送去半袋子糙米和一塊袁大頭。不知這算是撫恤還是慰問,不過就這二旦爹已是感激涕零了。如不是腿腳不便,他必定下炕為兒子的東家磕頭謝恩(貌似話說重了點)。他顧不得去想,米吃完了、錢花完了之後?之後是之後的事。鄉里人眼光淺,明天的事都不想,更不會設想很久之後的未來了。
迷失了方向的豬下,先是朝村民追來的相反方向猛跑,上了官路之後,他想這肯定不安全,萬一碰上伙生人,搭不上話又是麻煩。摸摸索索,又拐到一條不知名的小道上。走着走着,順着小道到了山根底下,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原道返回,要麼順道上山。上山幹什麼,山上有土匪呀?想到土匪,不由聯想到正在遭受凌辱的他的老娘和媳婦。一種**使他雄性激素倍增,豬下決定月夜隻身闖匪穴,救出他的老娘和媳婦。
山路陡峭而崎嶇,這在白天行走都十分困難的曲徑小道,夜間更是寸步難行。好在豬下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專在黑夜行走,如何識別水、石、溝坎以及各種物品在夜間的不同顯現。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豬下終於爬到半山埡口,舉目望去,朦朦朧朧中,他發現這是一片住宅,而且是不同於尋常百姓家的住宅。大宅(寨)門口,有間高高豎起的小屋,仿佛門樓一般,比門樓小,比炮樓低,算作崗哨吧!尋常人家要崗哨作甚?就是財大氣粗的地主老財,頂多不過設個結實、厚重、闊氣的大門,門丁在大門裏面,尤其是夜間,就好比是軍營中的暗哨。
豬下斷定,這必是土匪窩無疑了。
他既不能敲門,更不敢叫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翻牆而入看個究竟。奈何,大門設在山洞洞口,入口出口都在這兒,哪裏有牆可攀?豬下想,這夥人盤據了如此好的一塊風水寶地,佔據了極為有利的位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對此是最好的寫照。面對如此堅固而又壁壘森嚴的土匪窩兒,單槍匹馬的大日本皇軍中隊長豬下墩,也只好一籌莫展的蹲坐在離大門足有一百米的一塊冰涼的石頭上。
水秀當夜歸來向閻玉訴說了那個鬼子慘殺了一名叫二旦的放羊小孩,閻玉聞聽怒不可遏,決定連夜去追殺那個惡賊。他斷定鬼子沒走多遠,倒有可能去了北大山。水秀不解,問道:
「姐,鬼子和土匪又不是一夥的,他們跑哪兒去幹嗎?」
「秀,你不說過被欺凌的那兩個女人說的是日本話嗎?」閻玉說。
「日不日本話我也不知道,我又沒學過日本話」水秀撅着嘴說。
「你沒學過是真的,可是你聽過的還少啊?當年你在藏天洞裏不是多次聽到日本人說話嗎?你可以分析一下,那倆女人說話的口音像不像日本人口音。」閻玉不想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像倒是有點像,反正不是中國人說話。不過有一點我當時就納悶……」水秀猶豫不決的說。
「你納悶什麼,快說呀,傻丫頭!」閻玉催促道。
「我們抓的那個日本鬼子,見了土匪帶來的兩個女人之後,好像在他身上割了一塊肉似的狂叫了一聲。」水秀邊回想邊說。
「他喊了句什麼?」閻玉明知故問。
「他喊的什麼我能聽懂?」水秀笑嗔道。
閻玉對水秀的強白反而笑了說:「這就對了,他如是見了土匪押來兩個中國女人,肯定會無動於衷。就算是見了他們本國的,不說又看不出來,也不可能發怪聲,只有可能見個相識的或是至親的,才會發出這種狂叫。對了,這個鬼子和那倆女人必定有些牽聯。走,我們連夜上山,今晚山上必定有好戲看!」
豬下墩席地而坐,他懊喪地垂下頭,百般思索,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闖入匪窟、搭救母親和妻子的辦法。豬下的度量大,再大的事也不會影響他的情緒耽誤他睡覺,過了不大一會兒,他竟然睡着了。大約天快亮的時候,忽然有人狠狠踢了他兩腳,嘴裏不乾不淨的罵道:
「起來起來,好狗不擋路,你這個混蛋,怎麼他媽的跑這裏睡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