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樟還是那個蘇明樟,在她面前,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讓人無語。
江蘊扶額,道:「你若實在想,我也不攔着你。」
「我想你親自餵我,而不是讓她們,是我方才昏迷時,她們欺負你了?」
「沒有,我都還沒這樣容易讓人欺負,只是她們搶着要幹活,我又何樂而不為?」
江蘊這話一半是真話,一半是氣話。
蘇明樟道:「別人餵的我喝不下去。」
「矯情。」
「我就是矯情。」
「」
幾句後,蘇明樟言歸正傳,他問道:「你為何回來宮中,是想我了,去相府尋我,沒見到人,別四處打探,然後進宮求見了?」
江蘊沒有回答,問道:「你為何會幾日不吃飯?」
蘇明樟才微微有一點活氣的目光霎時又黯淡了下去,仿佛被漩渦絞入深潭一般。
但因為江蘊在他身邊,他似乎又儘快的從深潭裏爬了出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道:「我先問你的,便要你先說,可是想我了?」
江蘊氣他這麼大的事不快些回答,於是聲音涼涼道:「我是被皇上派人抓來的,被質問為何你多日不吃飯,我卻不關心,不知情,說我伺候不當,說我不配嫁給你。」
「當真如此?」
蘇明樟突然撐坐起身來,神情很嚴肅。
但是因為動作突然,下巴不小心頂到了脖子上那根一直沒拔的銀子。
突然一陣鑽心的痛。
「嘶」
蘇明樟伸手摸了一下,拔出了那個銀針,道:「你這是受了氣,要謀殺親夫了?」
江蘊怒瞪他。
「是。」
她乾脆順着他的話認同。
「到底因何把自己弄成這樣,總不能是覺得活膩歪了,你若真這樣覺得,我不如謀殺親夫,幫你一把。」
「不對!」
江蘊後知後覺,「什麼叫謀殺親夫,相爺還不是我夫君吧?」
蘇明樟其實知道這銀針是盧太醫扎的,這是他慣用的手法,過去他也是這樣幫他止痛的。
他將手裏的銀針遞到江蘊手上,道:「那你該往心口扎。」
江蘊接過之後也不客氣,直接就扯了扯他的領口,將他的官服扯得凌亂,多了幾道摺痕。
蘇明樟有些意外,「你現在都敢直接上手了?以前那般矜持呢?」
江蘊覺得氣到想笑,他到現在腦中還是那些亂七八糟的。
她扯他衣服,就是不矜持?
不是他自己想被扎心口的嗎?
江蘊用食指和大拇指轉了轉手中的銀針,然後真的往他心頭上方扎去。
蘇明樟以為她只是鬧着玩,想把戲做的真一些,所以也由着她去,但他萬萬沒想到,她是真的扎。
針尖穿過了皮肉,蘇明樟眉梢微動。
「你這是來真的?」
「我何時與你來過假的?」
江蘊聲音淡淡,神情卻有些嚴肅。
針尖繼續往下,扎的比放在脖子上還要深。
蘇明樟雖然不怕這點痛,那也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痛。
蘇明樟道:「看你那般單純乖順的模樣,實則是真的敢謀殺親夫,阿蘊,你的心不要太黑。」
「方才那兩個宮女也議論我,說我會將你折騰死,現在才來,你也這樣覺得。」
「我樂意被你折騰死。」
江蘊:「」
他不想跟她講為何把自己身體弄成這樣的原因,他不想說自己過去是那樣無能且蠢笨,更不想讓他那一面被江蘊知道。
所以他理解江蘊有氣,他不願意說,但願意讓她撒氣。
但實際上,江蘊只是再幫他扎另外一處穴位,因為把脈診斷出他心中鬱結,嗯,扎這個穴位可以舒緩他全身,幫他緩解心頭的悶堵。
但是聽他這樣說,於是乾脆忽略了一下手法,故意讓他更疼一些。
蘇明樟就這樣乖乖受着。
直到他感到全身經脈疏通的那一瞬間,才意識到江蘊的所作所為。
「你到底是心疼我。」
江蘊:「相爺不要想多了,我不是心疼你,只是怕你真的死了,我跟你的婚約還在呢,我不想當我望門寡。」
「但你若是真的想去死,我也不攔着,只是要先把婚給退了,我也好改嫁他人。」
「江蘊!」
即便知道她是故意氣他,但依舊忍不住生氣,這話落到耳朵里,感覺剛剛那一針白扎了,心頭馬上更加悶堵。
她到底是心疼他,還是真想謀殺親夫,氣死他?
江蘊道:「相爺莫要動怒,氣壞了身子,我還要擔責呢。」
她說完轉身,道:「那藥不能不喝,我再去熬一碗來。」
「喝藥不急,你再陪我一下。」
「喝藥更重要,畢竟我即便陪在你身邊,也沒什麼意義。」
蘇明樟問道:「為何沒意義?陪着夫君天經地義。」
江蘊:「你說,這世間會有哪個夫君,連弄丟半條命的原因都不願意跟夫人分享?」
「不過你我本就還不是夫妻,我自然也不想逼你說。」
要攜手一生的人,必要互相坦誠,若是出了這樣嚴重的事,其原因都不能讓對方知道,那這一生要如何走得下去?
江蘊以為,這是個基本的道理,這是人人皆知的
蘇明樟無言。
他依舊不願意開口說。
於是,只得看着江蘊的背影消失在門框處。
方才才有一點精神的他,再看到江蘊背影消失後,整個人又頹了下去。
仿佛十年前的那個少年又侵佔了這具身體。
滿眼絕望。
比當時還多了自責和悔恨。
江蘊默默煎藥,心中很亂。
蘇明樟不願意將事情說清楚,那青姝是不是知道一切,程風是不是也知道?
所以他們都久久不能露面,還被關了禁閉?
他們到底有沒有拿她當自己人?
她突然覺得,自己離蘇明樟很遠。
不對。
或許不該說是很遠,是很近,但中間卻隔了一道牆。
她麻木的給藥爐子扇風,發出呼呼的聲響,和柴火燒焦,火星子爆開的聲音。
爐中的藥都煮沸了,她也沒第一時間察覺。
「阿蘊。」
身後突然有人喚她,江蘊這才回過神來。
「朕讓你照顧他,你就是這般不放在心上的?」
是平南帝。
她轉身,見皇帝身後站着方才那兩個宮女,可見是她們把蘇明樟醒了的消息告訴了他。
江蘊趕忙把火熄滅,道:「是民女一時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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