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之北,寒鴉道入口處的雉縣。
這裏有秦漢冶鐵、鍛造基地。
劉備本巡視此處檢查冶煉恢復,許都事變的軍情送到面前。
劉備感情上很難接受這種劇烈的變化。
從始到終,他就不服曹操;作為官渡戰役從預賽打到決賽的主力選手,劉備一直很清楚,曹操勝利的運氣成份有多大。
所以他才敢北伐,奈何劉表不給力。
他很清楚曹軍的各個分支結構,他的眼中曹操嫡系始終也就那麼兩三萬人。
可劉表與絕大多數世人,他們眼中曹軍十餘萬,驍勇無匹。
牽一髮而動全身,你打曹操一個縣,曹操仿佛就會傾巢而出一樣。
在劉備眼中,只要打掉曹操的幾個拳頭部隊,曹軍內部自會不穩。
實在是沒想到,黑熊跑到許都城外摸了一把,就讓曹操失智,做出這種魚死網破的狠厲決定。
曹操如果再撐兩個月就好了
至於皇帝的安全,劉備還是相信的。
曹操再癲狂,不至於傷害到皇帝。
劉備只能先離開雉縣,等他返回宛城時,更多的人將消息送到了宛城,急切請求劉備出兵解救天子。
其中包括老相識,魯陽守將路招。
路招是親自跑來的,順着寒鴉道而來,劉備前腳返回,他後腳就追了上來。
城內一處園林內,劉備隆重招待路招。
路招精神狀態很不好,仿佛被嚇着了。
晝夜趕路也讓他格外疲倦,外罩短白衣,頭扎白巾:「我州吏士久不滿曹賊故迎奉呂溫侯,後因天子都許,曹賊挾持天子,以至於鄙州吏士不得已屈從。今許都生變天柱傾塌,我州吏士當枕戈待旦奮勇爭先,攘除國賊!」
路招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副捲軸雙手捧着:「此我軍吏士血書,願隨玄德公揮兵向東,重整社稷!」
關羽、張飛坐在邊上都是面無表情,這件事情太過於嚴肅。
以至於張飛都被驚嚇住了,他張飛膽子再大,也不敢殺皇帝滿門啊。
歷代權臣,殺皇帝,殺皇子,都是悄悄的殺,不是病死就是病死,還不敢連着殺。
你曹操倒好,一殺就是滿門。
劉備還是有些不相信,皺着眉頭:「將軍願意率眾與我一道討賊,這自然是極好的。但天子蒙害一事,無有確鑿證據,切不可再說。」
路招左右看一眼,在場之人他不熟悉的就一徐庶。
想來也是玄德公的心腹之人。
於是路招抬頭看劉備,神情誠懇:「天子遇害,非我以訛傳訛。曹賊公府東曹毛,乃我鄉里人也。今忍辱負重潛匿曹賊左右,得聞宮中變天,遣子弟以密書告我。」
說着,路招又從懷裏取出兩頁巴掌大的帛書,還有明顯的針眼線頭,仿佛從衣服夾層里取出來的。
兩頁帛書,一頁是給路招的,一頁是給劉備的。
劉備混跡許都那麼長時間,大小宴會沒少參加,基本上人脈擴展到了曹操可以忍耐的極限。
帛書擺在面前,劉備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曹孟德豈會如此不智?」
徐庶靠近看了看帛書內容,就說:「主公,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到如今,已非曹賊能左右。」
「誒~!」
劉備長吁一聲,總覺得曹操這樣垮台有些索然無味。
還有皇帝,皇帝忍辱負重那麼多年,事到臨頭也表現的如此剛烈,更讓他心生敬愛。
這樣難得明君,能快速解救天下萬民於水火的天子,竟然被曹操弒殺
深吸一口氣,劉備斂容看路招:「還請將軍返回魯陽安撫部眾,待許都消息核實,我自會發佈檄文於四方,號召忠義之士共赴國難,同討國賊!」
「喏。」
路招拱手長拜,又說:「末將才德低微,恐難以服眾。玄德公麾下關、張、趙三位將軍有萬夫不當之勇,皆天下聞名之士,懇請玄德公派遣一人,以安撫軍心。」
劉備也懂路招的顧慮,現在軍心慌慌,你在這反覆客氣,說不好一回頭去看,魯陽守軍就瓦解、流散於四方了。
就去看關羽、張飛,關羽推辭:「大哥,新野三千新兵即將入營,操訓之時離不得小弟。」
劉備又去看張飛,張飛難得皺眉、為難:「大哥,小弟與夏侯氏有親,今不知夏侯妙才、夏侯元讓立場,小弟不宜去宛口。」
路招側目去看張飛,感覺張飛這是以退為進。
果然劉備就說:「謀害天子者,曹賊也,與夏侯氏何關?翼德不必為難,即刻就點選本部銳士先隨路將軍北上魯陽,見機遊說夏侯元讓與夏侯妙才。」
見劉備親口定性,張飛起身拱手:「是,小弟領命。」
隨即張飛抬頭就問:「若黑大司馬發兵河洛之地,小弟是否承諾夏侯元讓出兵解圍?」
「好言安撫就是。」
劉備思考分析黑熊的性格,現在皇帝都沒了,其實大家的枷鎖都沒了。
過去黑熊敢幹的事情,如今宗室出身的州牧、刺史、將軍都敢幹。
想了想,劉備說:「我這就遣使關中、荊襄與河北,待許都之事確鑿,淮南、江東與益州也會派遣使者。如果夏侯元讓願意舉河洛之眾討伐曹賊,各方使者可以匯聚雒陽,共商國是。」
「是,小弟明白了。」
張飛有了底氣,夏侯提供雒陽,讓各方一起討論,那又怎麼好意思追究夏侯的責任?
畢竟曹家、夏侯家只是同鄉大姓之間正常的世代聯姻,又不是同一個家族的不同分支。
何況夏侯與曹操這一代人,下一代人又沒姻親。
關係最近的是夏侯淵,與曹操一起娶了丁家姐妹,可曹操已經跟丁夫人離婚。
所以這一代與下一代之間,彼此姻親瓜葛並不深重。
撈了夏侯,再撈夏侯淵,不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兩夏侯活着,才有概率保存少數曹家子嗣只要快速剿滅曹操,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微末細節!
拉攏了兩夏侯,再附屬臧霸等屯帥,青州兵又是個搖擺不定的立場。
曹操還能剩下什麼?
路招見夏侯、夏侯淵兄弟都有退路,不由的安心起來。
反正謀害天子的是譙沛人、汝穎人,跟他一個陳留人有什麼關係?
當即路招就跟着張飛離去,等他們走遠了,劉備再也克制不住憤怒。
拔出劍反手劈斬樑柱,劍刃沒入三寸,牢牢鍥入。
咬着牙瞪着眼:「我非殺曹操三族不可!」
關羽低頭,他在許都事變中,多少有縱火的嫌疑。
帶回來的杜夫人有孕,加上秦朗,現在杜夫人有三個兒子,以及肚子裏的。
但關羽也清楚,現在別急着勸劉備,這股怒火過去後,杜夫人的那幾個孩子依舊能好好存活。
畢竟最大的也就三歲,能有什麼危害?
徐庶沉眉不語,他也清楚自家主公憤怒的根由。
殺天子一回事,殺死一個二十幾歲、退能忍辱負重,進能勇烈戰死的天子又是另一回事。
再說了,縱兵殺天子,已經是數百年難見的驚世駭聞之事。
殺的又是明君之姿,只要曹操死了,必然做成乾屍,成為劉家收藏品。
待劉備怒氣稍解,徐庶才勸:「主公,荊州劉景升父子不足慮,如今為難的是黑大司馬。他若執意取雒陽,夏侯元讓絕非其敵手,我軍全力以赴,也難阻遏。」
不是夏侯能力不行,河洛守軍已經沒有了凝聚力。
黑熊下手快的話,不需要打仗,就能收編河洛守兵。
河洛之地很關鍵,這是未來能不能把黑熊擋在關隴的唯一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