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黃浚在收到兒子黃成提供的情報後,並沒有立刻採取行動。
一直到了下班以後,黃浚打發司機回家,自己一個人不乘車,也不帶隨從,獨自一人來到了玄武湖畔散步。
他閒庭信步地走着,到了一處長條木椅上,直接坐下來抽起了煙,這番悠然自得的樣子,很難想像他是來傳遞情報的。
他在長椅上坐了一會,才活動手腕站了起來,開始回返。
走出幾步,他看似不經意地從口袋裏面掏出一顆洋糖,剝開糖紙,把糖送入嘴中,然後順手將糖紙塞進了旁邊的一顆樹洞裏,然後漫不經心地離去了。
「股長,抓不抓人?」匍匐在草堆中的猴子問道。
張義放下望遠鏡,搖了搖頭,人肯定要抓,但不是現在,黃浚既然投擲了情報,肯定有人來取,他倒要看看取情報的是什麼人。
果然,一個多小時後,一個臉色暗沉的撿垃圾摸樣的人走了過來。
他手上提着一個破布袋子和竹子做的鉗子,到處搜尋着「獵物」。
從地上撿到一個煙屁股,他在袖口上蹭了幾下,叼在嘴上,從褲兜掏出洋火點燃,吧唧吧唧抽着,晃蕩着繼續往前走去。
到了大樹下,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突然伸出鉗子在樹洞裏面掏了掏,很快將一個東西收入褲兜,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張義等人的注視下,他一邊走,一邊將破布袋子和鉗子丟到草叢中,利落地脫下身上油膩的粗布衣服,將衣服內拆翻轉過來,上衣立刻變成了一件藍色的漢衫。
他將衣服穿上,一路從容地穿過公園,攔下一輛黃包車離去。
很快他就到了一家名叫「新橋牙科」的診所,再也沒有出現。
幾分鐘後,從診所裏面走出來一個三十左右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他推着一輛踏板車左右看了看,迅速騎上車離去。
最後消失在日本駐金陵領事館。
洪公祠一號。
戴春風辦公室。
王新亨和張義坐在沙發上等待戴春風的召見,隱約可以聽見辦公室中的呵斥聲。
不一會兒毛齊五擦着冷汗走了出來,惶恐中卻帶着一絲志得意滿。
張義瞄了他一眼,只見他膝蓋上還沾着灰塵,不用說剛才是下跪了,他有些好奇毛齊五為了什麼事向戴春風下跪呢?
此刻毛齊五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又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伸手邀請道:
「二位,處座有請。」
辦公室中,戴春風陰沉地坐在沙發上,上半身隱藏在黑暗中,不時傳來鼻子粗重的喘氣聲。
王新亨和張義將南造雲子和黃浚的問題匯報了一遍,戴春風接過審訊記錄瀏覽了一遍,輕哼一聲說:
「這個黃浚簡直色膽包天,竟然因為一個女人就做了民族敗類,辜負了校長的信任。」
他沉默了一會,問道:「你們準備怎麼做?」
王新亨和張義來之前就商量好了對策,此刻王新亨說道:
「黃浚剛向須磨傳遞了情報,須磨收到情報肯定要下達新的指令
黃浚家、大使館、他們情報的中轉站診所都在我們的監視中,我們準備攔截情報,李代桃僵,將黃浚團伙一網打盡。」
「不過,最難的就是如何偽造須磨的筆跡」
「這有何難。」戴春風不以為然地笑笑,道:
「我們特務處有的是這方面的人才.」
說着他拿起電話:「讓皮伯聖來我這裏一趟。」
「處座,可是偽造專家皮中校?」
「不錯,此人不僅能臨摹模仿別人的筆跡,還可以根據以往的情報,模擬寫信人的口吻,只要找到相同成色的紙張和墨水,就可以做到天衣無縫。」戴春風自得一笑,說道。
王新亨和張義恍然。
張義心說,梁山伯有聖手書生蕭讓,善於模仿書法大家的字體,可以以假亂真。
想不到特務處也有這樣方面的人才,似乎每個團伙,不,組織,每個組織都少不了這樣的人才。
解決了最關鍵的問題,二人對抓捕黃浚團伙又多了幾分信心。
這時就聽戴春風冷峻的目光掠過南造雲子交代出來的名單,眉眼閃爍,他思忖了一會,將戴季桃的名字劃掉,說道:
「我馬上向委座匯報案情.
你們馬上回去加強對黃浚的監視,不僅僅是他,凡是他的親信心腹都要在我們的掌握中。」
「是。」王新亨和張義起身敬禮。
他們對戴老闆的舉動心知肚明,戴季桃是戴老闆的叔叔,不是親叔叔,而是戴春風厚着臉皮認的。
當年戴老闆還在上海打流,偶爾的機會幫戴季桃買煙拉上了關係,後來更是借着此人的關係認識了常某人,再後來靠着戴季桃寫下的條子走後門進入黃埔軍校,說起來對他也有知遇之恩,卻不能不報.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見過南造雲子,獲得相關情報——南造雲子在惠安巷127號有一處安全屋,由中西健志和小林隆一看守,內部藏有車輛、武器、現金。】
張義目光一聚,這是一條南造雲子不曾交代的情報。
她只交代了溫泉招待所的同夥,化名董小芳的白鳥希美,此女是她的報務員,同樣已經被抓捕。
看來對此女的審訊還要繼續才行,爭取榨乾她身上的油水。
【2、您今天見過黃浚,獲得相關情報-——黃浚已從汪填海處獲得新的淞滬調兵計劃書。】
張義心神凜然,沒想到這傢伙蝸居在行政院中不出來,竟然也能獲取情報,就是不知道這份情報有沒有傳遞出去。
【3、您今天見過毛齊五,獲得相關情報——毛齊五向戴春風下跪求娶向心影。】
張義恍然,原來如此。
向是毛齊五的女神,但對戴老闆來說,玩過的女人就像他穿過的衣服,舊的衣服就要甩掉,用這樣一個女人可以籠絡手下,何樂而不為呢。
前段時間張義聽說向被戴老闆派去勾引二陳兄弟,開始的很順利,但在一次宴會上被一位從長安投奔而來的軍官拆穿身份,因為向在長安是交際花,經常活躍在名利場上。
二陳兄弟大怒,立刻派人監視追殺向心影,巧合的是派出的這人是特務處安插在黨務調查處的臥底,這人將情報匯報給戴老闆,向才緊急撤離。
只是戴老闆即便違背剛剛頒佈的抗戰期間特務不許結婚的命令,允許毛、向二人結婚,恐怕這二人也是同床異夢吧。
【4、您今天見過王宗義,獲得相關情報——王宗義本名中村育二,日本領事館情報人員。】
這個中村育二就是就是今天喬裝打扮撿垃圾拾取情報的那人。
【5、您今天見過吳時達,獲得相關情報——吳時達本名野村信次,日本領事館情報人員,他已將情報傳遞到須磨手中。】
一夜無話。
早點九點剛過,吳時達,也就是野村信次騎着自行車從日本領事館出來,他警惕地繞了幾圈,才上了通往診所的大道。
行至一個拐角處,突然從對面衝出來三個同樣騎着自行車的青年學生。
野村信次躲閃不及,直接被撞翻在地,他頭上的禮帽掉在地上,被風一吹,直接飛出了十幾米遠。
但野村根本顧不上被撞得頭破血流,手上也滲出了血液,反而踉蹌爬起來追着自己的帽子而去。
注意到這個細節的張義目光一聚,他拿過一張黃浚和司機等人的照片,發現此人和黃浚戴的是同樣顏色款式的帽子,心中已經明悟。
他揮了揮手,街頭幾個等待的巡警和熱心群眾立刻走上去噓寒問暖,不由分說將他抬上了黃包車,拉着他向最近的醫院趕去。
「我的帽子,我要我的帽子。」野村上了黃包車掙扎說道。
巡警訓斥道:「命重要還是帽子重要?難道我們巡警還能貪污你的帽子不成?放心,伱先去醫院,帽子丟不了。」
野村無奈,他心裏覺得不妙,這場車禍發生的太巧合了,但他如果一味在意帽子,表現的太明顯,反而會被別人懷疑,於是無可奈何地被巡警帶到了醫院。
而他的帽子此刻已經被送到了附近特務處秘密監視點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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