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三心中早已拿定了注意,就沿着官道一直向前沖,真是迷陣又怎麼樣?難不成還真能把腳下結實的官道扭轉方向接回去不成?只要衝出去了,便調轉馬頭回去,好好打打那曲無名的臉。
想到這裏,劉三更是一揮馬鞭加快了速度。
身邊的迷霧影影綽綽,變得愈發濃郁,片刻之後,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劉三心中不免有些慌亂,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催馬向前奔跑。
大約又衝出去三、四十丈遠,前方的霧氣終於開始重新變得稀薄了起來,隱隱約約間,似乎已經能夠看到外面道旁的樹木了。
「哼,果然被我猜對了,姓曲的就是在危言聳聽!」劉三臉上一喜,正準備拉住韁繩調轉馬頭,卻聽到正前方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三兒,趕緊回來!」
正是叔叔劉奎的聲音。
劉三定睛一看,霧氣的盡頭,一行人正朝自己招手,在最前面那匹馬上喊話的,不是叔叔劉奎還是何人?
在以實際行動證明了曲無名的判斷無誤之後,劉三灰溜溜地低着頭不再出聲,跟着隊伍又回到了東盛城中。
眾人在城東的城隍廟街尋了一處客棧重新住了下來,在劉奎的再三約束之下,誰都不允許外出,只等什麼時候城外的迷霧散去,再重新踏上返家之路。
當福威鏢局一眾鏢師們老老實實地被約束在客棧之中不敢出去時,曲無名反而有些坐不住了。
無他,既然有修道者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封鎖了離開東盛城的出路,既觸到了曲無名的底線,也讓曲無名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感覺東盛城的局面已經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期,隨時都有可能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既然已知如此,以曲無名的性格自然不會窩在客棧之中兩眼一抹黑地坐以待斃。
入夜之後,曲無名早早跟劉奎、林婉清打了招呼說身體不適要早些休息,回到房間後關了房門,換了一套黑色夜行衣之後便悄悄躍出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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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盛城城主府。
正如劉奎所說,東盛城的城主府也是有修道者的。
只不過,東盛城地處邊荒之地,靈氣稀薄,真有背景、有關係的修道者都不願意在這樣的地方擔任城主之類的職務——典型的責任與收益不匹配——在這兒當城主,責任大、事情多,耽誤修煉不說,上面給的靈石也少,能撈到的有助於修煉的油水更是有限。
但好歹是座有三十幾萬居民的城,總是要有個城主來管理的。
白秋來便是一個沒什麼背景和關係,卻在東盛城城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四十多年的人。
當然,能當上城主並且穩坐其上,自然也不能是全無關係背景之人。
雖然距離掌控着呼蘭郡、錫林郡、巴彥郡等大片疆域的烏石氏、白氏兩大家族的嫡系核心還隔着好幾層,但白秋來作為一個元嬰中期的修士,在呼蘭郡白家的一個分支之中也算是有些分量的人物了,一番運作之後,便成了東盛城的城主。
在別人看來,這是個耽誤修煉前途和錢途的苦差事,但對於資質有限、壽元無多的白秋來而言,這裏倒不失為一個養老的好地方。
既然修煉一途再有幾十年便會走到盡頭,白秋來便把剩下的時間都花在了東盛城上。四十多年裏,白秋來在東盛城裏蓋房、修路、種樹、拓田、鼓勵商貿,硬是把一座破爛的小城打造成了呼蘭郡出了名的繁華城市之一,這便是白秋來在每年述職之時最引以自豪的一項政績。
當然,這些年裏也有白秋來不滿意的地方,比如烏石氏的雲中府。
自從白秋來把東盛城打造成一座繁華小城之後,雲中府也來了。
雲中府的主事之人是現任烏石氏家主最小的兒子,烏石蘭。此人手段狠辣、頭腦靈活,修為雖然不高,但卻在幾年的時間裏便把雲中府從無到有打造成了一個「生意」橫跨數十座大城、幾乎壟斷了各城八成以上青樓、賭坊的龐然大物。
原本白秋來在東盛城認為青樓、賭坊無益於民生,便對其多加限制。可當東盛城進入雲中府的視線之後,城裏的青樓、賭坊便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白秋來則根本無力阻止,也不敢阻止。
自從雲中府的人開始在東盛城興風作浪,白秋來便時常感到頭疼。因為儘管名義上是東盛城的一城之主,但無論從人手、從修為還是從背後的靠山來看,白秋來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對雲中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最近這半年多,白秋來多了一件頭疼的事情,甚至覺得雲中府與之相比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自從有消息傳出,說是曾在兩千多年之前曇花一現的一部劍訣將在東盛城中現身之後,東盛城裏已被查明的江湖廝殺已發生了超過兩百起,無辜死傷的東盛城百姓也有數十人之多。
這半年多,白秋來不是在給這些鬧事的武者們滅火、查案,便是在滅火查案的路上,擰起來的眉頭幾乎從未再次舒展過。
而且,那些上門來的麻煩也愈發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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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主,如今那些江湖武者們已經折騰了小半年之久,可曾有什麼確切的消息傳出?」
城主府的一間書房之中,一位長須老者放下手中的茶盞,目露關切地問道。
白秋來聞言,忙微微欠了欠身,恭敬地答道:「目前城南、城西、城東幾乎已經被犁地般排查了兩遍,想必那劍訣即便出世也不大可能在這些區域。唯有城北——那邊雖然也常有江湖人士和我城主府的人前往探查,但很多都被雲中府的人給擋了下來。」
白秋來的語氣十分誠懇,似是不偏不倚,但旁邊坐在主位上的老者自然聽出了白秋來話里的意思,不免皺了皺眉頭。
「我們鐵劍宗遠道而來,只為尋那劍訣。只要白城主能夠提供足夠有用的信息,區區一個雲中府還擋不了我鐵劍宗的路。」
長須老者正是鐵劍宗的一名太上長老,名為喬千暮。自《天人交感神劍訣》的消息流傳開來之後,喬千暮便受鐵劍宗宗主的委派,出山負責追查此事,直到三個月前,終於追查到了東盛城——這個修道者素來不甚重視的邊荒小城。
原本以為,以鐵劍宗的威名和自己帶來的上百弟子,在一座區區三十多萬人的小城之中搜尋到一部劍訣是手到擒來之事,卻沒想到一連查找了三個多月,卻始終一無所獲。
不僅如此,鐵劍宗的低階弟子還折損了數人之多,殺人的居然還都是些世俗武者。
雖然都是些鍊氣期的低階弟子,可對於喬千暮來說,卻也無異於有人在自己的一張老臉上狠狠地抽了幾個巴掌。
一怒之下,喬千暮借着為弟子們查找仇人的名義,在東盛城外的數條大路上都佈下了千幻迷蹤陣,雖然擋不住修道之人翻山越嶺出入東盛城,卻也將城內絕大多數的普通武者都困在了城內。
「是,是,喬長老說的是。」白秋來一臉笑意點頭道,「鐵劍宗是九門八派十三宗里響噹噹的大宗門,雲中府必然不敢造次。只不過,雲中府畢竟是地頭蛇,在他們的有心經營之下,便是我的命令在城北也不是那麼好使。如今倒是有新消息傳出,說承載那部劍訣的應當是一柄劍,而非尋常的玉簡之類。」
「一柄劍?」喬千暮沉吟了片刻之後,繼續追問道,「可知這消息是從何處傳出的?」
「這個在下真的不知。」白秋來搖搖頭,無奈地答道,「我也早就安排了人去追查各種消息的來源,只可惜很難查出來。很難排除是有人在故意放出這些消息,說不準就連這劍訣到底是不是真的都是個問題。」
「真偽一事你不用去懷疑。」喬千暮說道,「我鐵劍宗以劍立宗,在這件事上斷然不會判斷錯誤。只要有人在城內催動劍訣或是仙劍,我鐵劍宗自然有辦法將其尋出來。不知關於那柄劍還有什麼說法?」
「回喬長老,目前得到的消息是那把劍尚未出世,怕是不會有人會相應的劍訣。」白秋來答道,「目前,城主府的人和一部分城衛軍早已經喬裝改扮分散在城內各處,緊盯着所有佩劍出行的江湖人士,但目前還沒發現有任何可疑之人。」
「如此,那便有勞白城主多費心再盯緊些,若有消息便及時通知老夫。事成之後,老夫便把剩餘的酬勞和那丹藥交於城主,讓白城主延壽百餘年還是不成問題的。」
「喬長老真是客氣了,能為鐵劍宗幫忙,是白某的榮幸,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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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城北妙音坊。
「老七,家裏答應的人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到?」一位面白如玉的年輕男子端坐在一間書房之中,目光落在一張東盛城的堪輿圖之上,圖中有不少地點都已經畫滿了紅色的圈圈叉叉,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區域仍是一片空白。
「回稟府主!明日一早烏石天龍、烏石地蛟二位前輩便會帶人潛入東盛城。」男子對面,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漢子答道。
「哦?居然是三叔、四叔親自過來?」年輕男子面上一喜,「你吩咐下去,還沒排查的地方要盯緊一點,明早之前千萬不能打草驚蛇。」
「是!府主。」
「你先下去吧。」
「屬下告退!」
年輕男子正是雲中府的府主,烏石蘭。
待黑衣男子離去,烏石蘭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東盛城的堪輿圖之上。圖上,有幾個深紅色圓圈顯得尤為醒目。
「喬千暮,呵呵區區上百鍊氣期弟子,連築基期都沒幾個,也想來我東盛城搶東西?還以為你鐵劍宗是天下第一大宗不成?」烏石蘭的目光中露出一絲陰鷙,自言自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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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寶通閣。
東盛城裏少有的幾家獨立於雲中府之外的典當行之一。
此時雖然已是亥時,寶通閣後宅的一處院落之中卻依然有燈光亮起,屋門外站着一名身材略有些佝僂的老者,似是在等什麼人。
東盛城五里外的一處漆黑的山溝里,忽然亮起一道約有一人多高的圓形光門,散發着柔和白色光芒,霎時間將小半條山溝照得通明。
片刻之後,原本安靜的光門突然如水波般盪起漣漪,一道道身影從光芒之中魚躍而出,不多時便有十幾道身影從裏面鑽了出來。這十幾人高矮胖瘦體型各異,身上卻都穿着同一樣式的黑色長袍。
許是這次空間傳送的距離太過遙遠,其中不少人在躍出光門之後,都是臉色煞白,頭暈眼花,身上的氣息變得有些混亂,忙各自找了片空地坐了下來。
十餘息之後,光門不再閃爍,忽地化作點點光斑消散不見,山溝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隊伍里的一人站起身來,低聲叮囑了幾句,隨後一行人躍出山溝,直奔遠處的東盛城而去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