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可,軍里都是些粗漢,陛下親筆的丹青放在此處欣賞,豈不是牛嚼牡丹,大煞風景?」邢峰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滿臉的不情不願。
要知道,他借着生辰向陛下討要壽禮已是厚顏,雖然陛下沒有生怒,更是大張旗鼓的將東西送來這對於武將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殊榮,天華近千年來都未曾有過一次!
朝中上下不知會有多少人眼紅嫉妒!
要是他再不懂收斂,將陛下所賜之物當作炫寵的資本
那京里的那些言官腐儒得到消息之後,定是要在朝堂上重重的參他!
「如此倒是可惜了!」
「我等看來是無緣一見了!」
二位京都來的官員皆是一臉遺憾。
他們在來的路上,就一直在猜測天子親筆所作的墨寶會是何等驚艷,卻沒想到這邢峰居然這般小氣
不過既然原主不願展露,他們也無可奈何,畢竟在邢峰面前,他們也說不上什麼話。
「勞煩二位萬里送圖,老朽先謝過了!」
邢峰滿臉堆笑,接着小心翼翼地接過木閘,放在手中仔細端詳着。
儘管帥台下的諸多將士和京都來的兩位六部官員,都非常想一睹天子真跡,但在此刻卻只能幹巴巴的瞪眼。
邢峰的笑容非常燦爛。
可當走回自己的帥案,可在回去的途中腳步忽然一滑。
「哎呦!」
邢峰像是被什麼東西絆倒,身子後傾,雙臂高揚,手中的木閘更是被拋飛了出去。
「將軍小心!」
「陛下的壽圖!」
身後兩位官員一個眼疾手快,從身後一把扶住了即將摔倒的老人。
而另一人更是想一躍而起,想將那在空中翻滾的木閘抱住,可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木閘那原本被封條封住的口子,卻開啟了一道縫隙
呼!
在無數人緊張、期待的目光中。
一掛長圖被瀰漫而出的浩然之氣固於半空,由上自下,徐徐展落開來。
這一刻,眾人皆是屏住呼吸,將畫卷上的每一處痕跡,都盡收眼底。
只見白圖上,一座巍峨高聳的山峰立於中央,飛雁橫飛,長河滔滔翻湧,當真是好一幅稀世的水墨圖!
軍中將士大多是粗漢,不懂文人的附庸風雅。
但現在哪怕是不懂文墨的門外漢,都被着一幅畫牢牢的吸引住了。
「這是高山長河圖!當真是恢弘磅礴!」
「好一個福如東海水、壽比南山松!這等壽詞前無古人,刑將軍真得聖眷啊!」
「天子作畫賀壽,整個天華,還沒聽說過有誰能有這種待遇!」
「怪不得刑將軍一直鬱鬱寡歡,原來」
這方演兵場內,無數人發出各式各樣的驚嘆!
他們不是沒見過畫,但這種層次的丹青,還真是第一次見!
短短几息時間,就能身臨其境,仿佛置身於高岳之巔,俯瞰下方滔滔江流
那種豪氣萬丈之感,居然會在一幅小小的畫卷中誕生對於多數人來說,真是怪之又怪!
「居然畫臨之象!看來陛下的畫技登峰造極,怕是整個京都,都鮮有人能比肩!」
「錯了,這幅畫的意境很高,哪怕是整個天下,也只有寥寥數人才可畫出這等大作!」
兩位從京都來的官員見多識廣,更加能分辨出這幅畫的珍稀之處。
不過更多的人卻是驚嘆於這幅畫的價值。
「聖慶二年夏,還有天子的親筆題名看來此圖真是陛下親筆!」
「等等那方紅泥印是玉璽!!!」
「陛下不但親筆題名,更是將玉璽蓋上?!」
「這幅畫怕是價值連城啊!」
無數人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此前他們只是驚嘆於畫本身的藝技,那後來的提名和玉璽,更是讓這幅畫的價值上了好幾個層次!
「老夫慚愧,居然誤將陛下墨寶展出真是愧對陛下厚愛啊!」邢峰堪堪穩住身形,望着天空,嘴裏止不住的喃喃自語。
此刻的他滿臉蒼白,神情間儘是自責,態度之懇切,任誰也找不出一點毛病。
「老將軍莫要如此,這畫本就是陛下所賜,即便是展露人前,也是沒有什麼大礙的。」一旁的秦姓官員笑着安慰道。
「是啊,此畫堪稱非凡絕妙,若是明珠蒙塵反倒不好!」另一人也出言附和。
「但此事若傳回京里,要是有人因為眼紅此事,在朝堂上攻訐老夫的話」邢峰一臉的憂鬱。
「唉,此畫已歸老將軍所有,想做什麼都由自己,整個世上除了陛下以外,可無人能指責您!」秦姓官員安撫道。
「就是,要有人敢在背後亂嚼舌根,我孫某人第一個不答應!」另一位瘦高官員拍着胸脯道:「刑將軍儘管守好國門,勿有他念,其餘的一切,我等會為您處理妥當!」
「如此甚好!老夫就多謝二位大人了!」邢峰哈哈大笑,聲音洪亮,身姿筆挺。
其氣血之旺盛,如大鼓轟隆,震得周圍人一陣心潮澎湃,哪有方才一點弱不禁風的模樣
「哪裏哪裏」二人連連擺手。
「報!」
就在幾人歡聲笑語,相互恭維之際。
一名兵卒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什麼事?」邢峰正興頭上,所以也沒過多怪罪。
「主帥,北炎方向有十餘萬大軍襲來,先鋒軍正在關外叫陣!」兵卒說道。
一瞬間,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望着帥台上的邢峰,想聽他如何應對。
「這群北炎蠻子,真是賊心不死!」邢峰心中也是惱怒,自己大壽之日被擾,任誰也無法心平氣和。
「將軍,大喜之日不宜見血,還是晾上一天吧!」秦姓官員提醒道。
在這種特殊之日,邢峰哪怕是避而不戰,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是,敵軍鋒芒正盛,此時迎戰怕是不妥!」孫姓官員也是如此。
「二位的意思老夫自然明白,但是北炎蠻子欺人太甚,多次侵擾,老夫若是再視而不見,那這主帥之位坐的還有什麼意思!」邢峰目光朝着下方將士一掃,高聲道:「再說了,我天華王者之師,未必就怕了北炎!」
「沒錯!」
「刑將軍說得對!」
下方無數人附和。
「將士們,等擊退敵軍,咱們再好好喝上一杯!」邢峰高喝。
「好!」
一呼百應。
邢峰滿意的笑着,他看向兩位京官,笑道:「二位可在驛館休息,待老夫回來,再與二位共飲!」
「不用等回來,我二人就與將軍同去!」
秦姓官員笑道:「我二人也不是只懂舞文弄墨的書生,大敵當前,亦可出關為將軍擂鼓助威,揚聲喝彩!」
「好,好!」
邢峰執起兵刃,披上鎧甲,身後披風迎風獵獵。
他舉起帥旗一揮,萬軍而動,浩浩蕩蕩的朝着關外進發。
…
道路坑窪的血紅平原上,一支煞氣漫天的軍隊如潮水般襲來。
搭滿火器的戰車走在前列,後方各種異獸、壯奴馱拉着重物緩緩而行。
一輛華貴的王駕居於大軍中部,被無數士卒拱衛着。
「二哥敗了四弟開始監國攝政!」
此次出征,為免軍心動亂,三皇子閻風並沒有再帶妻妾跟隨。
這也給了他留下了不少可以獨自思考的時間。
自從父皇駕崩,留下遺詔讓二皇子閻休代為監國,直至停棺入墓,經過七日的重重考驗,方可登基稱帝。
只可惜老皇帝太過低估諸位皇子對帝位的渴望程度了。
這一次其餘皇子可謂是空前的團結,為了把二皇子閻休拉下監國之位,居然罕見的聯合起來
閻休縱使有些本事,但也只是抵抗了幾日,最後在眾位兄弟的手段下,於前日敗下陣來,痛失監國之位,徹底與皇位無緣了。
「這監國之位你們儘管爭去吧,我手握兵權,麾下良將無數,更有兩省之地供應糧草,只需在外屯兵征戰,待你等分出結果時再回京,到那時」閻風哼哼兩聲,心中滿是得意。
這一次他大張旗鼓的攻打天門關,自然不是為了攻下這座困擾大炎無數年的巨城。
而是佯裝進攻,做給其餘兄弟看的。
要是天門關守將真的出關迎戰,他便派遣幾位將士進攻,不管勝負,他都有留下的理由。
只要不要弄出太大傷亡,最多一月時間,京里的爭端便可分出勝負。
到那時,他閻風手握重兵,京中大臣作為內應,才是真正發力的時候。
「將軍,天華的守將出關了!」
一員大將上前稟報。
「左翼將軍帶一千騎兵,上前論陣!」閻風沉聲道。
論陣與斗將、破兵二法,統稱為雅戰,是戰場上最喜聞樂見的環節之一,同時也是傷亡最少的戰法。
不過論陣相比與其他兩種方式,更考驗的是帶兵之人的兵法韜略與智謀。
「是!」
那員大將飛馬離去。
「你們可得給本王好好拖延時間!」
望着遠處的雄關,閻風嘴角勾勒出一抹志得意滿的微笑。
…
大漠孤煙。
黃沙捲起百丈龍捲,除了茫茫荒土,所過之處無一殘留。
一支大軍駐紮在一處岩壁之後,躲避着連天的風沙。
岩壁頂端,一名面容肅穆的老者望向遠處巨城,不禁握緊了拳頭。
「要不是怕殺戮太重,有干天和,老夫孤身一人便能殺入城中,屠盡這些蠻夷!」九霄伯周冶看着身旁之人,沉聲道。
鬼地奴的蠻夷雖然行事暴戾,惹人厭煩,但嚴格來說,也算是人族。
如今人道大盛,天道束縛之下,只要是喚星境界以上的存在,都不能輕易殺害普通的凡靈,至少不能死在自己的手裏。
一旦手上殺戮過重,得大道感應,必得天譴報應!
這也是皇朝大肆培養軍隊的原因。
要以凡俗殺凡俗,凡修殺凡修高位者只需下令,手不沾血,才不算有干天和!
「再等等吧,看那卑里巳是不是真的能干預天象,熄了此地的沙塵龍捲!」天樞上將曹盛在旁說道。
面對天災,他同樣是心急如焚,大軍止步不前,每日糧草的消耗極為巨大,拖下去只會對戰局越發不利。
雖然這大風在他們二人看來,不過是耳旁風一般輕微,但對身後的大軍來說,卻是如陷泥潭般寸步難行。
期間要是敵軍襲來,更是有全軍覆沒之危。
所以他們賭不起,只能等風沙停歇,再做打算。
「探子來報,鬼地奴有七處重關巨城都被拔除,除了兩座是楚家小子和那萬妖山的妖王彌屼以外,其餘都是白無禍那小子乾的!」一想到這個消息,周冶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就連神態看起來也不再那麼陰鬱。
他本就打算分兵三路,攻打這些重鎮,卻沒想到去的時候這些關隘都變為了空城。
不費吹灰之力就少了這麼多難關,身為主將的他自然是欣喜萬分。
高興之餘,他心中對這位後生評價,自然是大為改觀。
「當真?白黎將軍後繼有人啊!」曹盛亦在旁感嘆。
七星上將中,他與白黎算是關係比較好的。
當得知白黎中計戰死,也曾難過了好一陣子,甚至在白家落難之時,暗中出力幫了不少忙,為的就是保存白家血脈,留得以後一雪前人之恥。
卻沒想到,後輩之中,還真有人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這小子立了這麼大的功,老夫都已經讓人在軍功冊上記下了。有了這份功勞,回京之後,相信也能讓白家一族的人,不再受旁人詬病了。」周冶長吁短嘆。
「理應如此!」曹盛笑道。
二人又聊了些別的。
可忽然,前方荒漠裏,那遮天蔽日的風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弱,直至消失不見。
「那卑里巳居然沒騙我們」周冶眉眼一挑,顯得極為吃驚。
「小心有詐!」曹盛在旁提醒道:「萬一大軍剛入荒漠,風沙又起怎麼辦?」
「也是!」
周冶沉思片刻後說道:「這樣吧,我先帶五千兵馬入內,等走過對岸,你再派五千人跟上,行軍速度寧可慢點,也不能吃了這虧!」
「好!」
曹盛立刻答應了下來。
於是,在二人的安排下,一隊人馬快速地聚集,隨後朝着荒漠深處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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