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風跟周潛在池塘邊靜靜探查許久。
但,什麼都沒有。
周潛問道:「要不要讓小榆過來看看?」
她的木系異能感知力比林雪風的水系要強大太多了。
林雪風點頭:「我去叫她。」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剛才確確實實有兩次視線來看。
懷榆正在準備晚飯,上回麻辣香鍋的底料確實很香,他們又額外買了一些回來,如今從筐子裏催生了蘿蔔塊兒、土豆片,榆黃菇,還有青菜和肉片等下鍋熱炒,如果不是綿綿雨絲阻隔,怕不得蔓延十里地。
可惜家裏幾個崽都不吃這個,讓懷榆遺憾好久。
如今才剛煮上飯,懷榆就見林雪風重新踏雨而來:「小榆,來看看池塘。」
懷榆一愣:「沒查出來嗎?還是荷花打你們了?」
應該不會吧,她之前有過去看過,對方變異的也很是溫順的。
林雪風順勢將灶膛里的火退了退,省得待會回來晚了煮成稀飯,隨後搖搖頭:「恩,沒人。但感覺有點奇怪。」
懷榆興奮起來,磨拳擦掌:「我一定會好好探查的!」
木系異能如今不必遮遮掩掩,懷榆很快就來到池塘邊,將手直接摸上了那片綠油油的荷葉。
片刻後她收回手,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怎麼?」周潛有些着急。
懷榆嘆口氣:「沒什麼,它說它好想開花,但這個雨一直不停,煩死了。」
周潛:???
「下雨也不影響開花——哦,它是要結蓮子是吧?」
「不是,」懷榆搖頭:「一直下雨,這個池塘里的水就一直昏黃渾濁,很醜,還有泥腥味,根本配不上它漂亮的花啊!」
懷榆有些發愁:「它想多長一點,整個臭臭的池塘用它的蓮葉遮蓋一下,讓我們沒事兒再在淤泥裏面多買一些肥料,或者讓我給它點兒異能」
但她現在忙着淨化土地和賣菜,異能有點供不上啦!
周潛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而林雪風也問:「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嗎?」
懷榆茫然:「沒有啊,它說一樣。」
這個回答並不能讓兩人放心,反而心中又默默提高了警惕。但林雪風也並沒有過分緊張,他拍了拍懷榆的肩膀:
「那我們先回去吧,今晚我跟周潛兩人在屋子裏打地鋪,行嗎?」
當然行啦!
懷榆甚至喜不自勝:「我們3個人可以開茶話會啊!等一下吃完飯我就炒瓜子去,還有一點!」
「晚上要喝桂花茶,還是梅花茶,還是菊花茶?」
「哎呀!可惜最近繁衍季節都不好去捉動物了,不然還可以炒一點肉鬆來做點肉鬆餅。」
「對了!最近一直下雨,地板會不會有些潮濕啊?之前買的乾草卷還有好多,你們記得鋪厚一點。」
她歡歡喜喜回去做飯,而周潛跟林雪風對視一眼,頗覺頭疼。
這一晚的茶話會,懷榆表現得頗為期待。
她也很難不期待。
因為在她的記憶中,除了那晚林雪風在深夜意外來到,她從未有過這種夜間跟人深聊的經驗。
懷余也沒有。
此刻,小小的房屋裏,一層磨砂似的水幕將她的臥室區域遮擋的嚴嚴實實。林雪風和周潛帶着簡單的行軍床直接躺下——他們都是野外生活過的,這種環境一點不挑。
但懷榆並不配合。
她提着小枱燈直接也坐到了林雪風的床上,而後興致勃勃看着兩人:「你們就打算不說話直接睡覺嗎?以前住宿舍的時候都不聊天嗎?我想聊!我都沒有聊過!」
行軍床的布料只有一層,懷榆坐上來時微微塌陷,她自然而然就往林雪風身上撞去!
然而還沒等自己栽過去,就聽周潛在另一張床上「嗯哼」一聲。
她瞬間又挺直了腰。
然後更值得砸進了林雪風懷裏。
懷榆:這、這也不能怪她呀!
林雪風扶着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來,坐好,不然一會兒腿麻了——你想聊什麼?」
他把懷榆往旁邊放了放,懷榆哼哼兩聲,在周潛的注視下很快跟着林雪風的話題轉過去:「聊什麼都行啊。你們以前跟人住在一起聊什麼?」
她記憶里,懷余沒有這種經歷。
她是孤兒院出身的,小學初中都有指定學校,走讀。高中她的成績一開始不錯的,但因為住宿費要花錢,所以仍然還是走讀。
這麼一來,她就沒有跟其他女生們夜話的機會了。
畢竟孤兒院為了保證孩子們的安全,在門禁這方面是有嚴格要求的。
16歲成年後,她正處高中,孤兒院的經濟足夠支撐她繼續讀書,因此她沒像其他許多人那樣外出打工。
等到18歲能高考那年,孤兒院失去了一直以來持續的很大一筆善款,偏偏院裏新收容的幾個孩子都是殘疾
因此,她掙扎許久,到底還是放棄了。
畢竟懷余的成績只是中上,能上大學,但肯定拿不到市里給的各種獎金。就算考進了大學,學費貸款,生活費也難
而大學畢業之後
事實上,現如今找工作已經很難了。
孤兒院會給每個成年準備自己闖蕩的孩子發一筆基礎生活費,她用那筆錢做本錢,慢慢開啟了自己的事業。
從出生到成年,她沒有特別好的閨蜜,也沒有跟其他女生夜話過——那些別人覺得青春且值得紀念的時光,她不是在學習,就是在想辦法掙錢。
友誼,太奢侈了。
林雪風跟周潛想到這裏,忍不住又默默嘆了口氣,此刻沒再攔住她的熱情,反而絞盡腦汁:「男人的話題大多無聊沒什麼可說的。」
仔細想了想,也確實沒什麼可說的。
那些和平年代的寢室夜話,都已經遙遠得仿佛上輩子了。
周潛就更沒有了。
於是三人沉默,只有太陽能的小枱燈艱難的發散着黯淡的光芒。
懷榆默默掏出一把瓜子來,肩膀垮了下去:「唉」
這一聲嘆息,好悠長,好遺憾。以至於周潛都忍不住抓抓腦袋:「你天天跟我們男的混也不是一回事,都沒有話聊我看我們還是抓緊蓋房子吧。」
「賣了房子之後,請沉星過來住我那套屋子,你晚上可以邀請她來陪你一起睡,一起聊天。」
而懷榆瞪大眼睛滿臉無辜:「沉星姐來我倒是歡迎,但周潛哥你為什麼能這麼自然的做安排啊?沉星姐跟你提過嗎?」
「這還用提嗎?」周潛脫口而出:「她本來現在一個人也是居無定所,就跟着趙飛彥的隊伍混,我們這裏——」
他說到這裏,又遲鈍的閉上嘴,深夜裏不知哪裏產生出的熱度一路從胸膛燃燒至耳畔。還好太陽能燈好久沒有能充上電,如今光芒微弱,看不明顯。
只有林雪風似笑非笑收回目光,轉而岔開話題:「明天如果還下雨的話,小榆,我給你畫畫吧。」
「好啊好啊!」
懷榆期待起來:「你已經練好了嗎?」
顏料他們第一天就買回來了,雖然不太齊,但也勉強能用。只是林雪風說好久沒有畫過了,如今還需要熟悉一段時間找回手感。
今晚聽她這麼說,懷榆立刻期待起來:
「要專門擺姿勢嗎?」
林雪風想了想:「不用,我先試試。」
「好啊!」懷榆提意見:「背景可不可以是薔薇走廊?」
林雪風有些猶豫:「我畫不好薔薇。」
這種大片大片的、熱烈的、帶有勃勃生機的花朵,他以前從來畫不好,每一次都被老師說沒有生命力。
相反,他筆下有一種超脫情感的冷漠色彩,當時在學校還頗得一些投資人看中。
「沒有關係啊。」懷榆反正也不懂畫,畫中的情感什麼的,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你就畫大片大片的花嘛!熱熱鬧鬧,盛放得特別燦爛就行了。」
林雪風笑了起來:「好。」
懷榆心滿意足,轉而又看向周潛:「周潛哥,你呢?你要請林雪風畫一張寧寧的樣子嗎?」
周潛一愣。
在這喜悅歡快的深夜聊天中,周寧的名字猝不及防被提起,周潛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
「畫寧寧?」
「對啊。」
懷榆理所當然說道:「雖然不知道林雪風畫的怎麼樣,像不像,但多練習幾次總是能行的。」
她知道,周潛早就沒了周寧的照片——紙質相片早已隨着房屋成廢墟而埋葬坍塌不知何處,電子照片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電子產品早已壞的最徹底。
而他想要找回曾經的記憶,除了自己牢牢記得外,還要等到若干年以後,等數據重新恢復,再次找回以前的程序或賬號,才能翻檢出那些沒有損壞而幸運留存的照片吧!
但那種希望太過渺茫了。
此刻懷榆問出來,他反而愣住了。
而林雪風想了想,也補充道:「我以前常在街頭、公園或景區給人畫像,從素描到水彩都有,如果你願意試試的話,可以多跟我描述幾遍,我儘量還原。」
深夜裏,周潛久久沒能說話。
過了不知多久,直到散發着微弱光芒的小枱燈也徹底黯淡下去,他才在深夜默默點了點頭,發出了輕而又輕的一聲應答:
「嗯。」
頓了頓又補充:「拜託了。」
而懷榆又嘆了口氣:「燈都滅了,我還沒刷牙呢周潛哥你考慮太久啦!」
「等林雪風熟練以後,你還可以讓他畫寧寧的許多樣子,別那麼緊張啦。」
周潛頓了頓,這才說道:「我只是我剛才努力回想,要非常非常用力才能看清寧寧的五官究竟長什麼樣,眉毛是濃還是淡,眼睛是大雙眼皮還是小小的,臉上有沒有痣」
他想的非常用力,愧疚感如潮水般湧來,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會永遠記得對方。
但實際上,如今才過去幾年,他就已經快要看不清她的臉了。
「沒關係啊。」懷榆拽了拽林雪風的衣服,因此他也跟着說道:「沒關係。」
「畫畫嘛,我剛好也需要先練習一下,找找熟練度。你可以多跟我形容她的模樣,想的越多,畫出來的越精準,到時候你就能認出來哪個是她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你也不必愧疚,人本來就很難去記一個人的五官細節的。假如你現在閉上眼睛,很可能都做不到第一時間描繪出小榆的五官。」
周潛緩緩吐了口氣:「好,我會好好想的。」
而林雪風看了看已經不知不覺蛄蛹到自己懷裏的小榆,此刻默默揉了揉她的頭髮:「困了吧?」
雖然她張口閉口今晚要聊天,要茶話會,但在沒有電的如今,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晚睡過了。
而懷榆艱難的睜開眼睛:「我還沒刷牙」
林雪風輕笑一聲:「張嘴。」
懷榆昏昏沉沉張開了嘴,下一刻,一隻手順着臉頰了按了上來,而後竟然有一團溫熱的水球鑽進了她的口腔!
那水球仿佛在裏頭靈活的咕嚕嚕轉着,仔仔細細轉完一圈後,她就被林雪風帶出房間,並對着院子說道:「來,刷牙結束,吐吧。」
懷榆:
她吐了那團水球,此刻驚喜的拉着林雪風扶着自己的手掌,翻來覆去的摸:「林雪風,你真的好全能啊!」
「是啊,全能。」他按着她的腦袋:「早點睡吧。」
又熬不了夜,又總幻想着夜半私語真真是又菜又愛玩。
而當他半抱起昏昏欲睡的懷榆轉身的那一霎那,林雪風又迅速轉回頭去,靜靜凝望好久。
那股視線,又出現了。
可就跟白天一樣,一閃而逝,他甚至分不清楚是在池塘邊,還是更遠處。
假如是在更遠處的話,對方的異能絕對不低。
但有什麼關係?
林雪風收回眼神,默默將懷榆重新抱回床上。對方困意深沉,雖然努力睜大眼皮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也不過是抱着他的手掌壓在臉頰上,沉沉睡去。
而當他轉身抬手,揮起水幕的那一瞬間,眼前這一切,仿佛又跟去年的那個雨夜重疊。
真奇妙啊!
他在夜色中看着周潛躺下的安靜輪廓,心想:當初的他,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現如今的幸福與安寧吧?
所以,他絕不會讓人來打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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