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且不說林如海將女兒接回家去,寶玉得知此事,如何哭鬧不休。只說轉眼便進了九月,尤二姐兒同梁鳳饒的婚事卻是定在九月十六日。
因着尤二姐兒在姻緣一事上頗有不順,且先頭兒更是經歷了退婚之苦。雖然長安城內知道緣由的人家皆不以為意,但世間總有那一等犯了口舌之人。不管青紅皂白,只以婦德婦訓說事。雖然礙於陳家的勢力,不敢當面如何,難免就要在背地裏編排上幾句。
陳珪雖然不喜旁人亂嚼舌根,但也堵不了悠悠之口。只得憋着一股心氣兒在尤二姐兒的婚事上。務必要給她選個四角俱全的夫婿。更要替尤二姐兒置辦出豐厚嫁妝,不但能讓二姐兒風光出嫁,更叫世人都羨慕二姐兒的婚後順遂。
倘若不是大婚一事須得由尤家一力操辦,陳家不好自專,只怕二姐兒成婚那日的排場且要更上一層樓。
如今二姐兒成婚,當今與諸位王爺雖未曾親自道賀,然亦打發了人來送賀禮。已是義忠親王的六皇子思及梁鳳饒為自己心腹臣子,為了替臣下撐場面,又因梁鳳饒無父無母,只有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為表親近之意,義忠親王索性代替梁鳳饒的父親坐到了天地桌旁。受了新郎新婦的孝敬茶。
眾人看在眼中,更加明白梁家的底蘊前程。
也愈發羨慕陳珪的眼光獨到,八面玲瓏。
至於尤家,雖然扼腕於二姐兒不能嫁到北靜王府替自家長臉。不過聖人有意削藩的消息雖然捂得嚴實,但朝中百官沉浮宦海這許多年,最擅長的莫過於望風而動,揣摩聖意。用民間的一句俗話來形容,就是長了毛比猴子還精。
先有功勳仕宦從當今的隻言片語中忖度出端倪,後有陳珪並東宮屬臣皆對四王的示好敬而遠之,又有北靜王太妃進宮求娶公主,北靜王在大婚之前以兵符作為聘禮換取一己平安等諸般事宜,眾人自然也覺察出一些暗潮湧動。
尤子玉為官多年,雖然比不得某些老臣奸猾老道,但久在京城為官,見識的多了,城府眼界自然不少。他從朝廷與勛貴之間的諸般動向中管中窺豹,自然慶幸陳珪心思明白,態度果毅,亦慶幸自家忍住了貪念及時抽身,否則這會子不尷不尬的,倘若聖人動了雷霆,自家豈不是要牽連進其中。哪裏還有今日的風光得意?
因着這些瑣事,尤家對梁鳳饒這個女婿越發欣賞喜歡。三朝回門的時候,尤老太太特地囑咐陳氏要好生張羅款待,務必要讓二姐兒和女婿滿意才是。
只有他們滿意了,這一門親事才更加和睦。今後尤家也更好藉助梁鳳饒的勢力人脈。
尤家母子素來都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陳氏嫁入尤家多年,早已習慣。好在這對兒母子雖然貪圖富貴,關鍵時候倒也拎得清。陳氏眼見如此,方才不予理論。
不過梁鳳饒與二姐兒三朝回門,倒是要好生預備一番的。
陳氏這麼想着,果斷拉來了正在房中算賬的尤三姐兒。一面吩咐尤三姐兒幫她張羅家事,一面又老生常談,提起三姐兒的婚事來。
「……現如今你姐姐也風光出嫁了。我這顆心也放下了三成。下剩的唯有你和你弟弟。你弟弟年歲還小,過了年也才到進學的年紀。你老爺不是個聰明人,把孩子交給他教養,我也不放心。莫如將寶哥兒送到家學上,一來能同這些世交舊故家的孩子多多走動,將來入朝為官,也是守望相助的意思。二來寶哥兒更你侄子年歲相差不大,他們叔侄兩個作伴讀書,有你舅舅和你表哥盯着,我也放心。」
尤三姐兒先前聽着陳氏催她嫁人之事,少不得興致寥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後聽見陳氏提起表哥意欲讓侄子陳昭進學讀書,不免嚇了一跳,忙開口問道:「舅舅和表哥想讓昭哥兒也跟着進學念書?恐怕也忒早了些。昭哥兒今年才三歲,正是貪玩兒的年紀。哪裏能坐下來認真讀書?」
陳氏聽了這一番話,登時白了尤三姐兒一眼。開口說道:「還不都是你這孩子挑唆的。前些日子我回娘家,聽你舅母說起,卻是你跟你舅舅提的什麼幼子院。專門將三歲到六歲大的孩子聚集起來,教他們讀書識字,玩樂做耍。你舅舅聽了你的話,倒是記在心上。當晚就將你表哥叫進書房。兩個人嘰嘰咕咕大半夜,也不知道怎麼打算的。轉過天兒就張羅起來了。」
陳氏說着,忍俊不住的看了尤三姐兒一眼,因又說道:「別說你舅母一頭霧水,便是我如今也聽不懂了。小孩子家玩耍起來,左不過也就是那些淘氣事罷了。哪裏還需要專門請人來教的。也忒不靠譜。」
尤三姐兒聞言一笑,開口說道:「怎麼不用人教呢?媽卻不知道,這玩也是一門學問。有些人玩的好了,受益終身。有些人玩不好了,自然也害人害己。俗話說三歲看到老,趁着這會子教他們玩時也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耳濡目染,倒是比他們大了再填鴨教學的強。」
陳氏聽不懂什麼叫填鴨教學,待聽明白了尤三姐兒的解釋,忍不住笑道:「就你這丫頭刁鑽。人家說話是引經據典,你偏偏喜歡自己編纂些典故出來。」
一句話說完,話鋒一轉,又提起三姐兒的終身大事來。聽得尤三姐兒只嚷着頭疼,慌忙將陳氏推出房去,口內還不忘拉着陳舅舅當做擋箭牌的道:「舅舅想要弄這個幼子院,原是我的主意。我可不能在旁看着,總要想法子幫一幫手兒。免得叫那些不懂不明之人烏煙瘴氣的弄了一遭,反倒壞事。」
陳氏被尤三姐兒推搡着出了房門,也知道尤三姐兒不喜聽她念叨這些婚嫁之事。只得說道:「你就推罷。推得了一時也推不得一事。我可不能眼睜睜看着你不着調,成了老姑娘也不嫁人。」
說罷,又隔窗向三姐兒叮囑道:「明兒你姐姐和你姐夫回門。你可別忘了我交代給你的事。」
尤三姐兒聞言,衝着陳氏嘻嘻一笑,分明就是死皮賴臉的表情。氣的陳氏翻了個白眼,只得去了。
暫且不說尤三姐兒如何策劃幼子院之事。只說次日尤二姐兒與梁鳳饒三朝回門,尤府上下果然熱忱款待。吃過了梁鳳饒與二姐兒孝敬的一杯茶,尤子玉且帶着女婿至書房說話,尤老太太則拉着尤二姐兒的手一長一短的聞着小夫妻的新婚之事。
一問梁鳳饒對二姐兒可好不好,又問梁家的下人奴僕可都信服當家太太,再問小姑子可好不好相處等事。
尤二姐兒含羞帶怯,一一的答應了。尤老太太眼見尤二姐兒成婚之後越發靦腆溫柔的性子,心下擔憂,且摒退了眾人,又叮囑尤二姐兒要好生保養身子,儘快給梁家生個大胖小子云雲。
「孫女婿父母緣淺,家中只有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人丁也太寥落了些。雖說梁家有男子過四十無子方能納妾的家規,可男人的心思,總沒個准數。什麼是納妾呢?唯有進了戶籍,明公正道擺酒唱戲抬進門來的才叫妾,那些主子們興之所至拉着睡了一覺的那都不算什麼,左不過是些通房丫頭罷了。我觀孫女婿也是個有規矩體統的人,可男人在內宅裏頭,總歸是個沒腦子的,倘若有些下賤坯子執意算計,卻也容易。你如今剛剛進門,趁着小夫妻兩個還一盆兒火熱的時候,好生保養好生懷上不但孫女婿高興,你沒了的公公婆婆也高興。到時候你在梁家也更立得住了。如若拖延個三年兩載的懷不上,倘若真讓那些下賤坯子鑽了空子,這世間再沒有娘家壓着女婿不讓留後的道理。你如今年輕,性子又軟,又是新婚的媳婦,祖母這話雖然不好聽,卻是最有道理的。這女人嫁人以後,任什麼都是虛的。唯有子嗣和嫁妝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子……」
尤老太太是積了古的老人家兒,年紀輕輕便守了寡,一個人把兒子拉扯那麼大,還能整治的尤家蒸蒸日上,自然也是有她的本事的。這一番話雖說聽上去逆耳,倒也是情真意切的替二姐兒考慮。
陳氏在旁聽了,也是深以為然。拉着尤二姐兒的手囑咐道:「你祖母的話當真不錯。你可要記着。家去後好生保養,我這兒還有兩個調理身體的方子,待會子你同我回房拿了家去,也吃上幾劑。」
尤二姐兒聽了這一番話,羞得臉面通紅,臻首死死的垂在胸前,細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一時出了尤母上房,陳氏帶着尤二姐兒回了正院。
尤三姐兒和四姑娘方才被老太太「攆出」上房,雖然不曾親耳聽聞老太太、陳氏同尤二姐兒說了些什麼,但想也想的到。眼見尤二姐兒從上房出來時恨不得燒將起來的雙頰,更是心下暗笑。
母女姊妹三人在陳氏房中調笑了一回,直到老太太派人來傳膳。尤二姐兒和梁鳳饒在尤家吃過了回門飯,便趁着太陽還沒落山,坐車家去。
因着尤二姐兒十分聽從尤老太太和陳氏的勸諫。待回家後悉心保養身子,不上三個月的工夫,果然懷了身孕。
梁鳳饒早年喪母喪母,只同妹妹相依為命。因着這一段經歷,梁鳳饒越發在意自己的小家。在同二姐兒婚後,也幻想着自己能儘快有後嗣,卻也不曾想到竟然真的這麼快就當了父親。
聞聽喜訊之時,梁鳳饒猝不及防,登時傻愣住了。呆愣了半日方才回過神來,心下狂喜的不知該怎麼表現,眼見尤二姐兒在床上輕撫小腹滿是溫柔歡喜的模樣兒,登時將尤二姐兒一把攔腰抱在懷中轉了兩圈,嚇得二姐兒臉色都發白了,嬌聲叱喝梁鳳饒放她下來。
梁鳳饒也不以為意,只將尤二姐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自己也單膝跪坐在榻上,滿臉傻笑的盯着二姐兒的肚子。
因着年長之時才能娶得這麼一位美嬌娘,不但容貌標緻性情溫柔,難得家世門第都不俗。梁鳳饒早在娶妻之時便將二姐兒捧在手中如珠如寶。這會子眼見二姐兒給她懷了孩子,更是興頭的手足無措,整個人怔怔的坐在二姐兒身前,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說。只得連聲吩咐家下人小心再小心的伺候着,一會子問渴不渴,一會子問餓不餓,一會子又問想吃什麼……
看得尤二姐兒忍俊不住,一面暗搓搓的笑梁鳳饒傻,一面卻忍不住的心甜意滿。
如今且不說梁鳳饒與尤二姐兒這對夫婦如何言和意順,期待新生兒。只說轉眼到了年下。朝廷意欲封筆休假之時,卻從粵海傳來了捷報。
原來卻是自從陳珪建議朝廷開海禁,與周邊屬國往來通商以後,便時常有海寇聚集粵海一帶,劫掠海商船隻財物,更有甚者殺人滅口。
粵海海軍總督衛鈞奉皇命戍衛海防,雖然時常帶領麾下水師剿滅海寇,保護海商。但千日防賊總有疏漏之時。更何況自粵海一帶的海寇在我朝海防境內遭受重擊,大多數早已退出粵海,只在海境之外徘徊。等着我朝海商行船出海,遠離粵海之後,海軍勢力鞭長莫及時才現出行蹤擄掠海商。
雖然海商皆聘朝廷戰船護衛,但海寇的船隻利炮也很強大。且行蹤飄忽,行事機警,倘若遇見護衛船隻多的商隊,便放過,倘若遇見護衛船隻少的商隊,便一哄而上。根本不給粵海海軍一舉剿滅的契機。着實讓人頭疼。
後來還是海軍總督麾下的一員小將出了個主意。因這員小將年紀輕輕,且素性爽俠,喜好結交三教九流人物。所以他便向海軍總督衛鈞獻計,只說這些海寇窮凶極惡,燒殺掠奪無惡不作。然其既然劫擄了海商財物,總要有銷贓的地方。而這些海寇在海上行蹤不定,但陸上銷贓之地必定有跡可循。當務之急,卻是想方設法找到海賊的銷贓之地,之後便藉機與其搭上關係,加入海寇打入其中。只要摸清了海寇的老巢,屆時便能一網打盡。
海軍總督聞聽這員小將之諫言,且同麾下幕僚商議一番,深以為然。這小將既然出了主意,且仗着自己年紀又輕,三教九流無所不識,更是立功心切,便自告奮勇,意欲去當這個臥底。
那海軍總督衛鈞因兒子同這員小將有舊,在這小將帶着薦書來投他的時候,便很照顧。況且這員小將的脾氣性格也頗投他的眼,他只把這小將當做自家晚輩看待,此時見他要做這等危險之事,自然不允。
其後那員小將不知道怎麼說服了衛鈞,果然輕身而去。足足花了約有一年的時間,才成功取得這些海寇的信任,摸到了海寇的老巢,且同粵海海軍裏應外合,不但將這些海寇一網打盡。亦且將那海寇藏納的令人瞠目結舌的財富和軍備物資等等搬回粵海。
粵海海軍得此大捷,一時驚動天下。粵海總督衛鈞在回到岸上之後,立刻動筆寫了封請功摺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且將在粵海清繳的各種財富物資送回京中獻給聖人。
消息傳入京中,滿朝文武皆驚。聖人更是驚喜的無可不可。連忙下旨犒賞三軍。且命海軍總督衛鈞隨同一應物資班師回朝。
聖人意欲御駕親迎,且為諸多將士慶功。<!--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