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一望無際的太平洋格外的安靜,天地之間能看到的只有海天一線,便是天空之上也是不見片縷雲朵,世界形成了一幅極簡的構圖,只在中心出現一條細微的痕跡,為這幅圖增添了不同的因素。
那實際上是一支船隊,而且還是一支武裝船隊,一艘艘金屬主體的船身之上,可以看到黑黝黝的炮管依次排列,而船身上部的煙囪正有濃厚的白色蒸汽不斷噴涌排出,蒸汽動力驅動着巨大戰艦在海面平穩快速的航行遠去。
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武裝艦隊,足以應對海面上一切危險。
當然,這種武力所能抑制的僅限於人類所製造的危險,而非自然施加過來的天地威能。
在大海之上,最恐怖的永遠都是大海本身,一旦面對驚濤雷暴這樣天地之威的時候,人類的力量就顯得太過渺小,即便是這樣武裝到牙齒的船隊,也不過是天地之間的幾粒微塵而已。
眼下大洋的平靜,也不過是天地躁動宣洩過後的尾聲而已。
大海的風雨來得猛烈,但去得也快,暴雨風浪之後天空迅速放晴,那股因為暴雨而來的壓抑也就散去,船艙之內的氣氛自然也就輕鬆下去。
「太公,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去,這海上實在是太沒勁了!」
船艙里,許辰紙筆繪畫時,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卻攬着他的手臂,這讓他不得不暫時中斷畫筆,隨後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
能在他身邊如此親近隨意的少女,自是親人無疑,這正是許辰最小的一個孫女。
「你這丫頭,當初出海時我便說過遠洋遊歷看似新奇實則艱苦,你卻非鬧着要跟來,如今讓你來了,你又天天在我面前抱怨吵鬧,是不是要討打了?」許辰擱下筆,故作惱怒的瞪了孫女一眼。
孫女卻吐了吐舌頭,然後跳去一邊,在一旁挑揀什麼起來:「太公不能怪我,我哪裏知道海上這麼沒勁,而且一去就是這麼長時間,這麼久了也不知道嵇康有沒有發行新唱片,等回去之後我可都要補齊。」
說到這裏,她手上的動作一頓,卻拿起一張黑膠唱片,然後熟練的放置在一旁精巧的留聲機上,在擱下唱針之後,裏面便傳來悠揚的琴樂聲音。
這些旋律許辰再熟悉不過,正是如今玄夏極其受人追捧的嵇康所作樂曲,得益於孫女沉迷追逐偶像的緣故,許辰也被動熟悉了這些樂曲。
伴隨着玄夏快步小跑往工業社會邁進,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且教育徹底鋪開,玄夏百姓的精神文化追究也越發豐富,曾經只有士族貴族有資格追求的東西,已經完全開始了普世化發展。
文字、繪畫、樂曲、戲劇等等諸多文化產業便也開始井噴式發展,這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流行文化,而其中樂曲更是由於留聲機的普及而走入千家萬戶,名為嵇康的樂曲天才橫空出世走入了世人視野之中,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全民偶像,即便是許辰的親孫女,也一樣沉迷於追逐之中。
這世界已經越來越向許辰熟悉的那個模樣演變了,雖然這難免也會帶來許多浮躁和迷幻,但相比於曾經那個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殘酷世界,這些也不過是幸福的煩惱而已。
不多久,孫女就隨着旋律輕哼了起來,許辰見她已經找到自娛自樂的方法,便搖搖頭繼續畫起自己的畫來。
只是隨着外面的一陣腳步聲,他才剛剛提起的畫筆再度被打斷。
一道身影推門而入,那是一個長相酷似許辰的四十多歲的男人,正是許辰的長子許玄。
「父親,暴雨過去天氣放晴,您要去甲板走走嗎?」
許玄進入船艙,先是看了一眼一旁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兒,聽着那環繞房間的樂曲聲音,不着痕跡的無奈嘆氣之後,這才把目光轉向許辰。
兩次被打斷興致,許辰乾脆就徹底放下畫筆點了點頭,就往外走去。
此時正是暴風雨洗禮不久,剛剛走出艙門便是一股舒爽的海風吹拂而來,加上乾淨的天空那剛好的太陽強度,許辰的心情自然而然地輕鬆許多。
由於不是客輪而是軍艦,所以甲板之上多是軍事設施,而四周也多是海師士兵,許辰一出來,他們便依次行禮問候,許辰自是一番點頭回應。
走到船頭處,許玄立即搬來一張椅子讓許辰坐下。
「海上行駛已經不少時日了,應該很快能回去了吧?」坐下之後,許辰一邊享受着陽光和海風,一邊看着遠處的海天一線,便隨口詢問着。
許玄道:「父親說的是,按照預計,再有兩天就可到了。」
許辰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是該回去了,這一次出海遊歷足足花費半年之久,倒是耽誤了你的事業,為父頗是過意不去。」
許玄道:「是孩兒自己執意要跟隨出海的,父親何出此言。」
許辰一笑,不再多說,許玄如今走上科研一途,卻是讓許辰覺得十分合適的事業,本本分分不去摻和朝堂比什麼都好,自己走後也能放心。
想到這裏,許辰望着遠方有些失神,父子兩人一下沉默下去。
許玄作為兒子自然知道許辰此時在想些什麼,定是在思念在去年因病去世的蔡文姬,也正是因為蔡文姬的離世,才讓許辰有了出海遊歷的念頭。
只是連許玄也不知道的是,自從蔡文姬離世之後,許辰就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大限的臨近,雖然許辰表面上精神氣色十分不錯,但蔡文姬離去給他內心帶去的傷痛卻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蔡文姬一死,許辰在這個世界最大的錨點便消失了,他為數不多還在乎的事情,便是此生推進的一些事業,其餘的事情他皆在身邊經歷,唯獨海外他需要親眼去看看。
現在海外也遊歷了一圈,許辰也看到開海的路線已經走上了正軌,便也放心回來。
最後在意的一點事情也安心了之後,許辰自認此生也算是功德圓滿,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他對大限臨近更加明顯的感知,只是這種感知並不讓他恐懼,而是一種淡然。
或許是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好,許玄乾脆說起了另外的話題。
「今日有中樞的電報傳來,為解決東瀛土民對我海外商人工人長期襲擾殘殺的問題,朝廷決議正式往東瀛派遣海陸大軍以鎮壓土民,如今兵力調動物資籌備的工作已經開始進行了」
雖然嘴上在說着這事,但其實許玄也知道許辰並不關心這些,或者說不會對這些事情發表意見。
許辰從在國相之位退下,並非是形式上退位實際上幕後,而是實實在在完全不理國事,此後一切大事小事朝廷雖然都會往他那裏匯報,他卻從來不做絲毫的干涉。
果然,當許玄說完之後,這一次許辰依然是不為所動。
不過許辰雖然不干涉,但並非完全不關心,而是以一個旁觀者在默默觀察而已,如這個消息就讓他感覺到如今的玄夏在動用刀兵的事情已經愈發有些頻繁,當然他也明白這很大程度都是吞併周邊的緣由。
這些年玄夏周邊陸續有高句麗三韓這般小國內部發生演變歸附玄夏,但也有不少地方察覺到危險開始肅清內部親華派並且與玄夏愈發衝突,這種時候玄夏就只能以試圖以武力解決事端,比如此次東瀛便是如此。
玄夏的疆土已經開始飛速擴張,而在這樣強盛的表象之下,許辰卻擔憂玄夏會越來越往軍國的方向發展,若是如此,將來玄夏或許會給全世界帶去一場深重的災難。
只不過即便如此,許辰也不打算干涉什麼,歷史進程的自然演變不可逆轉,人們只能在不斷的碰撞之中自我反思和前進。
「還有什麼消息嗎?」許辰點了點頭,完全沒有對東瀛之事做出任何回應。
許玄毫不意外許辰的態度,便繼續說了起來:「還有便是京城開通了往武清鐵路段,如今已經開始投入試運營,如果成功的話,那麼往後鐵路線路的總體規劃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許辰聞言點了點頭,這倒是個極好的消息。
雖然現在的火車還是十分簡陋原始的狀況,但只要驗證了可行性,將來自然可以不斷進行優化改造,遲早有一天玄夏也會有滿地跑的綠皮火車。
「除此之外,玄夏學宮的實驗室里關於內燃機的研究也初步成功,現在多數人都覺得相比於目前那種臃腫笨重的蒸汽汽車,內燃機更適合用來提供動力」
許玄又是說出一事,這一次許辰倒是啞然一笑。
汽車的研究早已開始了,只是路線有些問題而已,在內燃機沒有發明之前,現有的汽車方案是以蒸汽機作為汽車動力,雖然最終這玩意兒造出來了,但缺點實在太多,不僅啟動一次就需要小半個時辰,還要配備巨大的鍋爐氣缸,更不要說要忍受那難受的高溫。
許辰當然知道這路子是錯的,不過他更知道這種錯誤不是什麼壞事,科技研發需要這樣的錯誤經驗。
而現在內燃機終於成功問世,內燃機車也就是可以預見的事情,唯一讓許辰可惜的是,他自己是肯定看不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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