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城之戰再度陷入僵持。
淺井長政傾盡全力圍攻小谷城,而小谷城守軍在阿閉貞征的指揮下嚴防死守,雙方可說是打了個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
淺井長政話說三天通牒提前一天動手,又是趁着黎明降至之時打了小谷城一個措手不及,搶到了先機,奪取了小谷城周邊所有城丸,但與其說是攻陷,倒不如說是阿閉貞徵兵力不足舉襟見肘主動放棄的。
真正讓阿閉貞征驚慌不得的是不用的不用寶貴的戰力奪取的正是鎖住小谷城南北的兩座城丸,特別是直面本丸的金吾丸,金吾丸陷入敵手可直接用強弓鐵炮射擊本丸。
金吾丸不容有失,阿閉貞征也是被逼急了,他親自率隊連夜反擊,付出慘重代價,終於奪回金吾丸,逼得遠藤直經含恨退出金吾丸,鎩羽而歸。
一日一夜的血戰,雙方俱都疲憊不堪,小谷城守軍兵微將寡,咬牙切齒沒有絲毫鬆懈之意,長達半年時間的洗腦使得城破人亡的思維想法深入骨髓,淺井久政和阿閉貞征****夜夜告知手下,小谷城破,就會屠城滅族。反觀淺井長政一方,數度兇猛的攻勢,長達半年的圍城,取得了一些無人問津的空城。在金吾丸攻擊中,徒然留下了大批屍體,毫無寸功,還被趕出了金吾丸。
看他們這一次退兵的樣子,不止隊伍散亂,顯然士氣也跌落到了谷底。攻守雙方全都曾是並肩作戰的同袍兄弟,今日卻為了淺井父子的意氣之爭兵戎相見,早已怨聲載道。
特別是在北近江中小級別豪族和町人百姓之中越來越多的人同情淺井久政,養了十多年的兒子突然發現不是自己親生的,想要改立一個親生的也是情有可願。
淺井長政攻打小谷城本來也是無可厚非,可是長達半年多的籠城戰惹了眾怒犯了全體北近江人的利益。隨時間推移,在北近江內外有心人的悄然推動下更加惡毒的謠言橫行北近江。
淺井夫人,也就是淺井久政口中紅杏出牆的夫人,淺井長政的親生母親,越描越黑,在丈夫出征的時候寂寞難耐,信誓旦旦的說海赤雨三大佬俱都成了入幕之賓。這也就解釋了海赤雨三大佬為何力挺淺井長政,野爹看兒子,越看越親。
謠言吞噬着軍心民心,猛攻一日又徒然無功,厭戰怠戰之心嚴重。
在小谷城之戰再度陷入僵局的時候,政衡正在梳理他的領地,將新舊領地糅合在一起。
天正元年五月底的時候,畿內五國山城、大和、河內、和泉、攝津的局勢已經安穩了下來,再等到秋收之後,這片廣闊的土地將會認可它的新主人,成為伊達家的領地。
在新的大阪城沒有完工之前,京都的本國寺將會作為伊達家的臨時駐地繼續存在,本國寺內,一副政衡親手繪製的倭國地圖就展開他的書桌上,五畿七道已經赫然其上。政衡現在已經擁有了五畿七道中的五畿、山****、山陽道以及東海道的伊賀國,東山道的近江國,北陸道的若狹國,南海道的紀伊國、淡路國、阿波國、讃歧國,另有美濃的齋藤、尾張的織田、豐前的大內、肥前的龍造寺俱簽了從屬狀。
政衡和他的家臣直屬統治的地區已經達到了二十八個,另加從屬的總共三十三個,已經達到了天下二分有其一的地步。就算他並非出身源平兩家,也可以找出上百種理由來,更兼大勢已成,縱使立即讓天皇下旨擔當征夷大將軍都有七分可能。
本國寺,也瞬間變得門庭若市,熙熙攘攘的人們,多得是投機客的存在。政衡冷笑一聲,命令麾下直接將這些驅趕走,他胸有城府,征夷大將軍早已不是他所期待的。
政衡深刻地知道自身的缺點。
軍功方面,有着連戰連捷,取得了無上榮耀,已經成了倭國前無古人的軍神,就算是源義經也無法比擬,在備州四國中更是只知有伊達政衡,不知有倭國天皇的地步。
但是僅此而已,伊達家起於微末,充斥着各種意見的降臣,在伊達家的軍威和政衡的聲威之下不敢有絲毫反彈,可是他還缺少時間,將他們徹底糅合在一起成為他的羽翼的時間。
不過地盤雖然老大了,可是這些地盤上錯綜複雜的地方勢力還沒有徹底梳理乾淨。原尼子、山名、大內、毛利、一色等等大大小小的勢力,雖然大部分已經被掃蕩,可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躲藏了起來。
政衡手指輕輕敲打着鋪着地圖的書桌,淡淡的說道:「跟隨我一同上洛的四萬軍勢,嗯,再加上留守各地的常駐軍,總共七萬五千餘人,這些人俱都是跟隨我南征北戰一路走來,功勞苦勞都不少了,如今我也算建立政權,自然要幫他們成家立業了。」
他稍稍一頓,仿佛在思考着什麼,然後又說道:「儘可能幫他們娶武家之女,不行的話,土豪女子和地侍女子,嗯,再不濟也要町人之女也是可以的。」倭國是一個封建國家,自然是有階級等級的,武家最高,土豪地侍也有一定的地位,町人算是城市居民,靠種地的農民地位低下,當然還有非人賤民。
政衡突然問道:「成了家後,自然就是立業,地盤可夠了?」
赤木高雄掰着手指頭算了算道:「夠了,現在我們已經擁有了二十八國之地,刨去尚算荒蕪的南海道不算,其餘地方都是熟地,特別是畿內五國無主之地頗多,再安排三萬餘地侍足矣,就是流轉起來要費時費力。」
伊達氏的統治基礎永遠不是上層階層,而是底層階層,靠着無數的擁有十石二十石的地侍,政衡一路攻下尼子、山名、大內故地,為何沒有反覆,靠的正是牢牢掌握了地侍階層。
尼子、山名、大內等勢力分出多少支族,也多在中上層階層中混跡,在他們的眼中底層不過是犧牲品和炮灰,就算是他們的支族分家也大多是各種政治鬥爭的失敗者。
依靠着這些底層,政衡和他草創的伊達家成為了天下最強大的勢力。他現在上洛了,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萬全的辦法,將地侍體系置於新佔領的地區,成為他統治下的基礎。
負責情報的服部正成走了進來,見到政衡之後便第一個上來報告:「主公,剛剛收到的密報。朝倉義景戰敗失去了大半個越前國,如今困頓敦賀郡,使者已經上洛求援來了。」
政衡一怔,問道:「什麼?是本多彌八郎乾的。」本多正信可以說是他一手放出去的,在越前戰場之中能夠讓他有點兒影響的正是這位三河智者、本願寺顯如的智囊本多正信。
服部正信搖頭道:「不是,朝倉義景急於求勝,在九龍川中伏几乎全軍覆沒,傷亡慘重,逃回了一乘谷城,然後又逃到了敦賀郡金崎城。嗯,本多彌八郎似乎受到鉗制,日子過的不是很好。」
政衡倒是沒有想到本多正信會受到鉗制,日子過的不是很好。想想倒也正常,本多正信麾下大部分是畿內人,隸屬石山本願寺,本來就和加賀國本願寺沒有多少來往,現在突然闖進了加賀本願寺的地盤中刨食,要不是同宗的話怕是早就打起來了,還能夠給多少好臉色看。
政衡突然問道:「小谷城之戰結束了沒有?」
服部正成低聲回道:「沒有,已陷入僵持。」
政衡敲擊了一下桌面,寫了一道命令,道:「官兵衛,給佐和山城送去,讓宮澤平八幫幫淺井長政,不要讓近江國小覷了我們。」黑田官兵衛應了一聲,接過書狀退了下去。
政衡江目光投向地圖上的一點,道:「片山盛長、衡長這對父子吵吵的要來見我,讓他們帶上五千軍勢進入若狹國,給若狹國的武田壯壯膽,莫要害怕越前的本願寺。」
服部正成愣了愣,退了下去。
數日之後,小谷城,淺井久政和阿閉貞征登上了城頭,眼前的情形讓他們倒抽了一口冷氣。
在他們視野所及之處,上千名黑衣戰士如同潮水般湧來。他們腳步踏地的聲響,如同數百面戰鼓同時響起,使得地面都仿佛在震動。在長槍如林之後,二十餘人正在調試着兩門大炮。
一面旗幟乘風飄蕩,一隻血淋淋的鷹爪旁宮澤兩字異常醒目,這是在政衡對於宮澤平八在安藝國的傑出戰績特意頒發的軍旗,鷹爪戰旗,它重新在北近江的天空飄蕩。
宮澤平八揮動了一下馬鞭,來到了淺井長政的身邊,笑道:「淺井君,久違了,還請你的部隊讓開通道,等一會我等就要發起進攻了。」
淺井長政冷哼了一聲,騎馬離去。
宮澤平八大笑着,下令道:「伊達家的勇士們,讓他們好好瞧瞧我們的本事,大炮三連發。」
遠藤直經恨恨的看了一眼宮澤平八,跑到了淺井長政身旁,低聲說道:「主公,不用氣餒,讓他們也瞧瞧小谷城的厲害,有他們的苦頭……」還沒有說完,就聽得兩聲轟隆巨響。
遠藤直經嚇得抱頭,還算有點兒勇氣沒有鼠竄,淺井長政嚇得臉色蒼白,差點從馬上震下來,其餘人等也好不到哪裏去,不少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口念着雷神雷神。
圍觀的都嚇得臉色淒白,瑟瑟發抖,直面大炮轟擊的心理上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驚慌失措狹,有人跪倒,有人念佛,有人閉起眼睛又睜開,不一而足,連淺井久政和阿閉貞征也嚇懵了。
兩發鐵球好巧不巧的一發擊中了燒焦了的金吾丸的鐵****的木門,木門被轟得變了形,頂在木門後的柱子折斷,木門倒在地上。另外一發投入了城內,在城牆上彈跳了一下連續變向擊殺擊傷了十餘守軍。
第一發乃是實心鐵球,作為瞄準方位,第二發、第三發俱都是殺傷巨大的撒花彈,瞬間吞噬了金吾丸內等候的守軍,濃煙和烈焰很快洶湧而起,在本丸之中的阿閉貞征呢喃道:「完了!」
大炮三連發完畢,宮澤平八一聲令下,八百餘黑衣戰士不緊不慢的前進,當他們進入弓箭射程的時候,金吾丸內倖存的守軍稀稀拉拉的反擊,但是那些箭矢沒有任何準頭。
反倒是跟隨在黑衣戰士身後的兩百火銃的反擊給金吾丸守軍二次殺傷。在火銃的掩護下,黑衣戰士逼近到百步左右,他們突然齊聲大喊,疾步前沖,守軍嚇得狼狽逃竄,金吾丸再度易手。
宮澤平八沒有停止進攻,不等大炮上山,他命令火銃手對着本丸方向連續齊射,直至槍管發燙無法發射為止。
火銃聲中,守軍接連倒地,沒有人敢於抬頭,本丸陷落在即。等到火銃發燙,黑金門已是滿目彈孔,宮澤平八低聲道:「放火藥包上去炸塌了它!」既然有棺材樣式的自然有包裹樣式的。
火銃聲停止,阿閉貞征剛剛舒了一口氣,想要命人將大門堵死,忽覺腳下的地面劇烈晃動,耳邊傳來天崩地裂的巨響,隨後數百人齊聲大聲喊叫起來,其中夾雜着絕望的呼叫:「城塌了!城塌了!」
是的,火藥包原本不可能將堅固的城垣給徹底炸塌,頂多炸開一道缺口,咋想到本丸的一側城樓地基可能不太牢靠,竟然被或要報給直接炸的傾斜了下去,轟隆聲中滑下了山坡。
驚愕中,宮澤平八大聲吼道:「出擊!」灰塵中黑衣戰士從缺口處衝進了本丸里,守軍已然四散潰逃,不少人在慘叫聲中被一一屠殺,顯然一系列超出心理的事情再也堅持不住了。
日落,天色漸漸昏暗,小谷城的喊殺之聲漸漸平息,而血腥氣慢慢升騰起來。宮澤平八號稱屠夫,上行下效,當淺井長政遣使入城之時,城內守軍幾乎盡數殺盡,唯有淺井久政被堵在了山王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