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耆國的老鼠們竟然不顧臉面跑了!」牛尾幸清的叫聲中充滿了驚訝和不可思議。伯耆眾面對尼子晴久的時候雖說踟躕不前,屢有犯禁之事,可是還是做到了臣子該做的事情,出兵尾谷的時候也是跟隨着一同出陣了。尼子晴久兩路襲擊上仁保城和正崎城,本就是為了給伯耆眾看看自己的實力,讓他們明白在新宮黨和自己面前該如何選擇。
牛尾幸清原本打算將伯耆眾當做棄子殿後,哪裏想到伯耆眾會毅然決然的不顧後路的撤軍了,照常理,好歹也要猶豫一陣子,給自己留出突圍的時間來。因為這條緊急軍情,尼子晴久麾下的奉公眾們立即聚集在了一起,討論者接下來的應對。
牛尾幸清板着臉,咬着牙齒,道:「伯耆國的老鼠們跑掉了,伊達小兒就能夠傾盡全力來攻打我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時候,一切都耽擱不起了。一旦伊達軍合圍之勢,再想突圍傷亡將急劇增加。」
佐世清宗望着牛尾幸清,說道:「要突圍的話,必須要有人殿後阻擋伊達軍的進攻,原本還有伯耆人,現在該如何是好?」說完環顧了一下帳下的諸將,帳內的每一個將領,臉上絕對的蒼白,大家都明白殿軍的意思是什麼,突圍還有一線生機,每一個人都想要突圍出去,不想留在這即將成為被伊達軍所蹂躪的戰場。
牛尾幸清的神色同樣不好,心裏忍不住嘆氣,明白就算是強迫着某人留下來當做殿軍,怕是也會心不甘情不願,最可怕的是懼怕伊達家的到來立即陣前倒戈。到時候恐怕突圍的軍隊也跑不了多遠的。
想到這裏,牛尾幸清對着佐世清宗和川副久盛看了一眼,俱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擔憂,他深思了一會,對着兩人說道:「尾谷並非是久留之地。還是儘快撤往佐伯垰,過了佐伯垰就是天神山城,那裏我們還有一萬五千大軍,事有可為。」
川副久盛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關鍵還是要擋住伊達軍的第一波兵鋒,只要能夠擋住第一波攻勢,一切都還好說。若是擋不住。怕是立即就會土崩瓦解。」
冬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戰爭的烏雲黑壓壓的籠罩在正崎城北一個名為尾谷的小地方。尼子晴久一方的人們誰也沒有預料到戰事會變得如此詭異,原本佔據絕對優勢的尼子軍,在接連遭到了伊達軍的打擊後,日前還是一萬三千大軍的尼子軍到了現在已經僅剩下了不足二千殘兵敗將,那五千情緒不穩的伯耆眾當眾撤軍。原來的棄軍先棄他們而去,成為了伯耆眾的殿軍。尾谷上空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戰鼓聲和號角聲,兵器的敲擊聲,還有鐵炮零零散散的轟鳴聲,興奮的呼喝聲,絕望的悽厲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把大戰來臨之前的緊張和繁忙一絲不漏的顯現了出來。
從砂川河畔廝殺中還沒有興奮過來的伊達軍在稍稍休整了一下後便開始在尾谷前沿擺開了陣形,旋即一隊隊的長槍兵排列成了三陣,一陣五百人,跟隨在長槍兵身後的則是一隊隊的輕兵弓箭手,在狂野上合戰,威懾力遠遠大於實際威力的鐵炮遠遠比不上造價低廉的弓箭。
最後出現的才是政衡的兩千親兵銳士,吉備地區由於出產優質鐵礦砂,鍛造業異常繁榮,再加上近年來伊達家為了獲取白銀對境內銅礦大力開產,海運停滯。導致銅礦溢銷。
伊達家為了維持自家的統治地位,加強軍備,收攏破產的鐵匠充入工匠營,這兩千親兵銳士身上所穿的銅甲,手中所持的太刀俱都是新近所鍛造的。銅甲外表看似光鮮亮麗,其實內部粗製濫造,但是防禦力比起竹製足具要強悍許多。其實為了減輕重量,減少體力消耗,除了武士們的全身甲外,普通銳士身穿的全都是半身甲,主要防備重要部位,胸口、頭顱、脖頸等。
兩千手持太刀,身穿銅甲的親兵銳士出現在戰場上的一瞬間就能夠狠狠震懾任何面對他們的敵人,可是當時合戰中真正造成極大殺傷的永遠只會是遠程武器,也就是弓箭。
政衡望着匆忙佈陣的敵軍,揚起右手再往前輕輕一壓,同時淡淡地說道:「攻!」他永遠不會做那添油戰術,在擁有絕對優勢的前提下永遠都會傾盡全力攻打敵人的一點,俗稱一波流。
霎那之間,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便戛然而止,停頓之後密集的戰鼓聲便沖霄而起,前排長槍兵紛紛收縮隊形,讓出一條條通道,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弓箭手隨即手持弓箭,踏着隨意的步伐穿過長槍兵讓開的通道來到了陣前。
一陣旗幟的揮舞中,吼吼的嚎叫聲下,一千五百名弓箭手幾乎是同時鬆開了弓弦,剎那間,一千五百支羽箭便已經掠空而去,又帶着尖銳的破空聲掠過長空,最後化作黑壓壓的箭雨,向着尾谷內一頭攢落了下來。
尾谷內,經歷過吉田郡山城之戰和月山富田城之戰的老兵們早已經躲到了岩體後面,或則竄入了溝壑之內,那些沒有親身經歷過萬人大戰的士兵根本不相信弓箭的厲害,雖然老兵們戰前淳淳教誨聲還在耳畔,可是卻還在相信那些武士老爺們的忽悠,握緊兵器一往直前,丸木弓射出的弓箭都是軟綿綿的,不用害怕。
一千五百支弓箭呼嘯而來,長箭夾帶着刺耳的破空之聲狠狠的射入尾谷之內,弓箭比起太刀和銅甲來要臉頰許多,當然這裏所說的是丸木弓,軍中所持有的藤木弓到目前為止還不到兩百把,混雜在丸木弓射出的弓箭之中率先沖入了密集的敵群之中,綿綿箭雨紛紛從天而降,密集的尼子軍頓時一片片的倒在地方。前文一直都在訴說丸木弓的殺傷力實在不高,可是射在單薄的足具之上,還是會讓士兵受傷倒地,英勇的武士身穿鎧甲能夠擋住數十支弓箭而繼續戰鬥,那畢竟是少數,還多身穿鎧甲而非單薄的足具。
弓箭足以讓一名新兵變成一名老兵,那些倒地還想要爬起來的士兵成為了第二波弓箭的受害者,聽着箭簇從足具的縫隙中射入肉體的噗嗤聲,從傷口蔓延開來的傷痛讓他們再一次倒地,這一次倒地之後不管還有沒有力氣能夠爬起來,反正是沒有了膽量讓他們成為第三波弓箭的受害者,有一個算一個的趴在了地上,滾到了溝壑岩體之後躲藏着弓箭的襲擊。
「射!」
上百名足輕隊長同時發出命令,響起一片的弦聲中,一波又一波弓箭,將自己的全部精力揮灑出去,箭雨連綿不絕的射向前方,從一開始綿綿不息的哀嚎聲,到後來緊閉嘴巴淹沒在箭簇破空聲中,但凡還有口氣活着的尼子軍,不管是老兵還是新兵都緊閉嘴巴不讓聲音發出來,一旦發出聲響立即就會遭到眾多弓箭手的關照。就算身着鎧甲護身的武士們在連綿不斷的箭雨下,同樣遭到了重創,守在尾谷前沿的六百多尼子軍士卒,至少有二百多人倒在了血泊當中,還有近三百餘人趴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失去了戰鬥力。
足足射完十支箭,足足一萬五千支箭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完成了它們的使命,落在了尾谷前沿陣地之上,這一萬五千支弓箭是伊達家對付毛利元就儲備的,只是來不及使用,毛利元就遭到了慘敗逃亡。
政衡清楚困獸猶鬥的力量,一旦讓兩千尼子軍發起狠來,就算擁有十倍於其的兵力恐怕也要吃虧,更何況伊達軍的總兵力不過萬人,此次合圍尾谷的人數也就五千五百人。
同樣的道理,伊達軍合圍尾谷的時候也運用了圍師必闕的方式,這流傳了兩千多年屢試不爽的套路,看似給尾谷內的尼子軍一個突圍的缺口,卻在路上安排了葛籠衡信和高畑惟任兩員干將,還有五百精兵,足以堵死佐伯垰。
在伊達軍弓箭手連番攢射下,被堵截在尾谷前沿的尼子軍終於等來了後撤的命令,後續的生力軍終於在武士們的催促下幫助慘呼痛叫的同伴拉向後方營地,但是更多的死傷者則被遺忘在尾谷的前沿陣地上。
尼子晴久昏倒的情況下,牛尾幸清、佐世清宗、川副久盛等奉公眾的會議決定實在是太過於遲滯,在前軍傷亡慘重的時候方才下達了救援的命令。伊達軍顯然不可能給他們足夠多的時間來整肅陣型,政衡的命令再一次下達,長槍兵開始整齊的走了上去,漸漸將原本留給弓箭手的縫隙填滿,形成一個大大的菱形衝擊陣列出現在了陣前。這個陣列是得每一個士兵都能夠在第一時間內同時面對敵人,這使得殺傷力成倍增長,但是它又有縱深,每一個士兵都會得到左右和背後戰友的盡力保護。
在慢悠悠的鼓點聲中,長槍兵陣型開始有條不紊的向着前方前進,伊達軍不可能長時間的訓練,又長期處於戰時,使得長槍兵陣型,看似強悍,其實一旦開始衝鋒就不可能保持陣型,只得腳步緩慢的前進方才能夠保持陣型的穩定。
在戰爭已經進入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這種看似慢悠悠的陣型其實給予敵人的心理壓力更加的強烈,特別是已經被弓箭手嚇阻的尼子軍普通士兵,一"bo bo"連綿不絕的槍林碾壓過來,實在是沒有多少人膽敢站在他們的前面試圖阻擋。
奉公眾們在這種情況下已經無力回天,就算是尼子晴久沒有任何傷痛也無可奈何,眼前的景象頓時叫他們倒吸一口涼氣,牛尾幸清吐了一口濁氣,最後命令道:「集合所有騎兵,突圍!」